第25章 .密敵·一隅地

25.密敵·一隅地

圈門上的人行蹤詭異,像是有目的性的找上門來。

柏宄挺傲起三角蛇頭,蛇身在幹草堆上盤踞,扭出一個蓄勢待發的姿勢,警惕着圈門上的黑袍男子。

只要他敢輕舉妄動,它帶毒的獠牙就會咬穿他的整個面部。

黑袍男子知道大蛇在恐吓他,自然不會冒然上前。

只是亮潔的鞋腳在圈門上點了點,盯着柏宄那扭曲盤踞的蛇身,像是密林裏的藤曼,看着密集恐怖,但他卻沒有一點懼色。

“翻屏都沒人了,你還在這裏等呢。”黑袍男子看着它淺笑,眼裏又有幾分可憐它,“不過一條圈中牲畜,大難臨頭,誰會在意你的生死?你還妄想他回來尋你?”

什麽大難臨頭?

翻屏出事了?

柏宄箭在弦上的蛇身猛地頓了一下,它記得黴說翻屏好似鬧了祟害,遠山來了一個道士,說要做場法事。

又是殺豬又是殺羊又是宴賓客,請神推鬼搗鼓了一晚上。

可終究是沒能除掉?

祟害鬧了翻屏,所以黴跑了,沒有帶上它……

柏宄突覺得自己的确有幾分可憐,七年了,就算是寒冰也捂化了,但許黴不是寒冰,也捂不化。

它耷拉下了眼睑,等等不對……

柏宄瞳孔一震,翻屏既然出了這麽大的事,那它在羊圈裏怎麽可能聽不到一點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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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期間必然有蹊跷,還有這圈門上莫名其妙的黑袍男子,說一些重傷它的話,是意欲何為?

黑袍男子瞧見柏宄眼底的掙紮,決定下一劑猛藥,他将手肘杵在膝蓋上,白皙的手掌撐住臉頰。

“畜牲終究是畜牲,你還妄圖和人相比?”黑袍男子道:“他帶走了那倆母子,也帶走了才剛結識一天不到的青年,獨獨不帶走你,讓你在這荒涼的地方自生自滅,好可憐啊,看的我都忍不住要憐惜你了。”

說是憐惜它,可黑袍男子嘴中滿是嘲諷,像是嫌挖苦還不夠,硬往它傷口上撒鹽。

這麽一說,柏宄就更無地遁容了,因為那倆母子是許黴許諾照料的,自然會保護他們離開。

可那新認識的青年呢?

不過同出一脈山,連面都是第一次見,何德何能與它一個在許黴身邊足足待了七年的看門蛇相提并論?

柏宄聽了,有些怒火中燒。

七日前鱗片下溢出的血,好似還未流幹淨,所以從瞳孔裏映了出來,墨綠色的眸子變得猩紅駭人。

黑袍男子似是察覺了柏宄的不對勁兒,收斂了笑容,悄悄移開了腿,想要趁它不注意溜之大吉。

可柏宄如今視他如眼中釘,又怎麽會讓他輕易逃走。

螭盤虎踞的墨黑色蛇身像矯健的游龍,一雙猩紅的豎瞳盯着黑袍男子,好似饑腸辘辘的鱷魚,散發着來自深潭裏的寒意,一個劍步飛出,溜下圈門正欲跑路的黑袍男子就被巨大的蛇身裹纏,狠狠撞擊在了泥濘飛濺的地上。

雨還在劇烈的下。

四肢百骸、五髒六腑被蛇腹一圈一圈的纏繞,這種逼迫的感覺,像是每一片肌肉都承受了千斤擠壓。

骨頭碎裂,肌肉崩張,恐怖的窒息感一霎沖擊了黑袍男子的頭蓋骨。

他雙眼充血,嘴角亦是溢出了血,唇瓣顫抖的盯着面前的三角蛇頭。

不是悲戚求饒,而是得逞的笑。

找死。

這抹笑無意是在柏宄的雷區上蹦跶,在對獵物進行絞殺時,沒有任何狩獵者會希望看到獵物露出一抹得逞且鄙夷的笑容。

蛇身猛地收緊,黑袍男子聽到他的肋骨、手臂、大腿都有骨骼斷裂的響聲。

嘴角的血更是汩汩流出,被雨水沖打,在地上彙了一個血泊。

還欲說些嘲諷的話,是一個譏諷的音節都發不出來了。

在黑袍男子以為自己就要命喪此地時,纏繞在他身上的巨大蛇身卻突的消失了,沒有蛇身的裹纏,使得他像脫了棉絮的娃娃,重重落在了地上。

身子劇烈的砸擊地面,腦袋還在暈眩,就又被一只纖長慘白的手掌,掐住脖子狠狠摁在了牆上,紋絲不能動。

黑袍男子連擡眼看他容貌的力氣都沒了,但他嘴角的笑,顯然很滿意柏宄的決定。

頭頂傳來冰冷低沉的嗓音,像是雨夜裏寂靜森林裏孤僻的野獸,本身便帶着無盡的壓迫感。

“他,藏哪了?”

四個字問的不急不徐,可黑袍男子了然他話語中的急迫,他堪堪吐出血,清空了嗓子,才得以張開沙啞的聲線:“善水、一隅地……他們要去、石河山、腳。”

冰冷的視線将他撇了撇,纖長慘白的手指并未松開對他的禁锢。

柏宄在斟酌黑袍男子話裏的真假。

猜到了柏宄的疑慮,黑袍男子“呵呵”笑了兩聲,把自己笑的咳得上氣不接下氣,擡起疲憊的雙眼,那雙眼睛和柏宄的瞳孔一般黑沉:“本、是同根、生,我、沒有必要、騙你。”

他除了腦袋、脖子以下全部殘了,在夜雨淋淋之下,更顯得落魄無依。

黑袍男子大半夜趕來他圈門嘲諷,如果只是告訴他一個假地方,騙他好玩,那就太沒有腦子了。

也就只有一個可能,他告訴的行程是真的,但請他去,有請他去的必要。

柏宄十分反感這種被人算計的感覺,而黑袍男子渾不在意,且還有些得意,便是篤定了他,就算知道他是被算計了,也會義無反顧的去。

那麽這具身子,柏宄也沒必要給他留了,畢竟,他本就對自己這具身子不以為然。

得到了答案,纖長慘白的手掌慢慢縮緊,将黑袍男子掐的驚嗚,卻難逃束縛。

有力的手掌将他舉起,像是連根拔起一株輕賤的草,被雨水無情洗刷,被人無情踐踏,他舉在空中輕蔑了一眼,又重重的将他甩出,“嘣”的一聲撞碎了圈門,深深印嵌在了羊圈牆壁上,落下一片濕氣塵塵。

濃濃雨夜下,只見羊圈外站了一位墨綠色長衫的高挑男子,他的肌膚白的近乎病态,那雙妖冶的眸子,更是深入淵獄。

他手掌攤開,讓雨水洗刷他的每一根纖長慘白的手指,嗓音也似這冰冷的雨水,陰冷危險:“腳下蝼蟻,也配和我同根生?”

一陣寒風撲打,許黴緊了緊身上的蓑衣,雨水拍打着鬥笠,随着他左右張望的眸光而甩出雨滴。

他從太元山離開,憑着記憶力裏的路線,走走停停到了一隅地。

一隅地村戶較少,更多的是一望無際的未曾人居過的森林,他到時這裏便開始下起了連綿細雨,從路邊折了一片芭蕉葉躲雨在村戶家檐下。

因為村戶隐居,比較害怕外人,且許黴身上還配了劍,他們就更怕了,也不敢請他進去坐坐躲雨,只怕是請了強盜進屋,不得不防。

許黴也不勉強,于是就掏腰包,買了村戶的蓑衣和鬥笠朝有可能存在土地廟的方向走。

不過土地廟沒有找到,但卻在找土地廟的路上,遇到了三個青年。

李翎、郁作還有一個自稱是末江峰的弟子名字叫耳秋。

他們都手持雨具,身上滴水不沾,光鮮亮麗,站在許黴面前,對比得許黴半裙泥漬和半濕的上身更加狼狽。

“你們……你們怎麽來了?”這石河山腳危險無比,讓他三人前來不是白白送命嗎?

李翎還好,起碼是清嘉門下的弟子,有下山的經驗,可郁作,一個毛孩子,除了箭術好點,是連膽子都沒練過啊,這要是一路一驚一乍的,不是徒折磨他嗎?

而耳秋瞧着樣子穩重,想必是盛杭耳手下得力的,不然不會派他來。

見許黴一身濕淋淋帶了深重的寒氣,他還分出了一半傘葉給許黴撐。

“謝謝耳秋了。”許黴取下鬥笠背在了背上,眼神卻還在等着李翎的回答。

“不用。”耳秋沒覺得有什麽,甚至大半的傘葉都用來給許黴擋雨了,自己濕了一塊肩膀,他也不甚在意,擡手指了指一條腳踩成的路。

“天色漸晚了,又陰雨連綿,末江尊受了雨,前面有個土地廟,我們去取火驅寒,明日再啓程吧。”

“是啊,是啊,那個土地廟香火不錯,我們看了,裏面有些柴火和貢品,足夠我們宿下一晚了。”這樣說倒有些偷盜的行為,且李翎自身就是請神推鬼的道士。

這樣做不敬神,他又添了句:“待明早我再去尋些幹的柴火和野果還上,有借有還,人神來往親更親。”

走了許久都未尋到的土地廟竟是被他們找到了,許黴得了一個驚喜,也正有此意。

可他開始的問題李翎還沒回答呢,他也不會輕易讓他搪塞了過去:“可以,那就邊走邊說吧,你們怎麽來的?李翎不想說,那就郁作來回答,看在長歲面子上,不要騙我。”

四個人陸陸續續的朝着土地廟走去,李翎被許黴的話堵住了嘴,當真就不敢開口了,只是一臉無可奈何的看向郁作。

眼神是說,就如實招了吧,既然是下山任務的,就不能互相猜忌。

郁作點了一下頭,示意知道了,他擡眼看向許黴:“也非是隐瞞,就是那日長歲離開以後,清嘉尊問了我一些問題,大概就是來到清嘉峰後的行程,還讓我射一箭給他瞧瞧,箭場的事和我真沒關系,清嘉尊也就沒有追究了,但也沒有收我入門下。”

“在得知長歲要下山,清嘉尊囑咐李道長随行,也讓我一起,說是要是能有功而返,他就收我入他門下,和李道長一起修行,這樣也算是名正言順的收徒。”

郁作笑的燦燦的:“我覺得清嘉尊是在考驗我,且有長歲和李道長在我不怕,所以就答應了。”

聽郁作說完以後,許黴就是一陣搖頭,這他哪是在考驗你啊,他是在讓你送死啊。

看來清嘉還是不信任郁作,但也沒有确鑿的證據,也不願收歸門下膈應自己,所以就找了這個理由,讓他和李翎一起來了。

許黴看着他還無所事事的傻笑,就直搖頭:“你啊你,太單純了,确實該歷練歷練。”

郁作被許黴說他單純說的笑不住了,和一旁的李翎擠眉弄眼的,他說他才不單純呢,李翎才是他見過最單純的。

李翎覺得他是在指桑罵槐的罵他傻,倆人又拌起了嘴仗來。

“封真尊擔心您,讓我看着你點,不行就躲至衆人之後,莫要逞強好勝,丢了小命。”耳秋一針見血道,“他說他還想給您養老送終,不想早早就披麻戴孝,黑發人送黑發人。”

黑發人送黑發人,就很靈性。

許黴捂着心髒,有點被氣到,擡起尴尬的笑看着耳秋:“你……不愧是我徒弟的徒弟,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比藍蔽之的嘴巴還毒。”

耳秋挑了一下眉,這二者有什麽關系嗎?

不該是比盛杭耳的嘴巴還毒?

“失禮了,末江尊,這是封真尊的原話。”耳秋向許黴欠首,正身撥開一枝綠葉,瞧見了一座古樸的土地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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