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茶直·石河向導
28.茶直·石河向導
邪氣一走,許黴才恢複了正常,也不一抽一泣了,平穩的側躺在幹草堆上。
感覺到了土地廟外的一束白亮刺眼的光,從耳秋和李翎人影間的間隙擠進來,直至射在他倦怠的眼皮上,他方才幽幽轉醒。
擡起沉重的手掌擋住光線,正欲起身的許黴宕機了一下,猛地收回右手緊緊扣住衣領,身子也往木牆上重重砸去,神色惶恐的盯着面前的三人。
眼神游離不定,好似在找他所懼怕的東西。
見許黴好不容易清醒了,還沒來得及高興的耳秋,又被許黴反常的戒備看的憂心了起來:“末江尊,您是夢到什麽可怕的事情了嗎?”
“是啊,我們一早起來,就發現您昏睡不醒,似乎是撞了邪,勞郁小哥接了過屋檐的水,才将您喚醒了。”
許黴的眼神依舊揣揣不安,李翎退了退步子,讓土地廟外的光線能夠更多的照射在他身上,驅走寒氣:“我見您有些懼怕,可是夢到了鬼怪?”
也就鬼怪會造夢恐吓人了。
但在土地廟就敢下手,還令許黴如此懼怕的,恐怕不是小魑魅,而是大鬼怪了。
還碗回來的郁作,關切的看向許黴:“末江尊,您流了好多汗,是身體不舒服嗎?”
這種情況,也就只有郁作覺得是許黴昨日裏淋了雨,受了寒,身體有恙導致的了。
搖了搖頭的許黴松開了衣領處的手,轉而去擦了擦額角的冷汗,低垂的眼神收斂了許多情緒,才不至于臉色看起來一青一白,有殺蛇的沖動。
聽他們說來,昨晚似乎并沒有大蛇闖進土地廟,而是他遭了夢魅,撞了邪。
難道是他對于丢下大蛇逃離翻屏的事情,一直存壓在心底耿耿于懷,所以才會在雨夜裏輾轉難眠,幻想大蛇回來找他了,還是一如既往的淫|亂……
可大蛇的憤怒,不聽取他一字一句的辯駁,只會像條沒有智慧的畜牲一樣發情,那可怕的疼痛感,就算夢醒了,他還記得,怎麽可能僅僅只是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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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那扇破孔的窗戶!
大蛇來的時候電閃雷鳴,窗戶也随之碎裂了,它才尋得了機會鑽進了土地廟。
那麽,确認那扇窗戶是否還完整,不就可以确定大蛇是否真的來過了?
想清楚了鑒別真僞的方法,急促的擡起眸子看向對面窗戶的許黴怔愣住了。
破孔的窗戶碎裂了,成了兩半躺在地上,像兩扇被踹倒的門,清楚的告訴許黴,昨晚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
可耳秋他們卻什麽也不知道。
這比李翎口中的夢到了大鬼怪還要恐怖。
許黴哆嗦着收回了視線,像是想要挽回顏面,臉色煞白的看向耳秋:“耳秋,你昨晚不是在打坐嗎?說好的輪換守夜,你怎麽沒有叫醒我呢?你……你不小心睡着了嗎?”
他的臉色實在不正常,耳秋覺得他一定是夢到了什麽恐怖的事情,但不願意說出來,所以顧左右而言他。
曉得許黴愛面子,這種丢人的事情肯定不願在他們三個小輩面前袒露軟弱,只要他好好的,耳秋也不逼他。
只是昨晚确實是他馬虎,竟然被夜色迷障,不知不覺的就沉睡了過去,他捏緊了手指,有些自責道:
“是的,許是匆忙下山,身體有些煎熬,所以沒能撐得住下半夜輪守,就沉睡了過去,如果及時輪守的話,想必末江尊也不會受此夢魅侵擾,抱歉,是我疏忽了。”
“這怪不得你,不是你的錯,是我太弱了。”聽到耳秋說他沉睡過去了,許黴竟是松了一口氣,幸好,幸好沒醒。
又想到是自己太弱了,才會被大蛇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負,許黴就一股委屈勁兒和自我厭棄油然而生。
李翎聽到耳秋認錯,自己也忍不住道歉:“是啊,說來我也有錯,昨晚聽完故事,倒頭就睡着了,跟中了迷藥一樣,我們本來就是來協助末江尊的,竟還拖了後腿,我有罪。”
郁作和李翎站在一起,像是準備好了受訓的小孩兒一樣,搶着承認錯誤:“我也是,昨晚我第一個睡着的,說來我的罪過最大。”
這一個個自我譴責,聽的許黴心裏的陰郁減退了不少,他被大蛇糾纏,和他們三個也沒關系,都是小孩兒,怕長輩冷臉罷了。
“沒有責備你們的意思,是我自己出了問題。好了,既然都起了,那熄了火,我們也趁早趕路吧。”許黴嘆了一口氣,撐着幹草站起了身,大股間還有些酸痛和酥麻,導致他走起路來都有些詭異。
不過他本來就跛腳,所以這怪異并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
只有他發青的臉色,表示這怪異感令他十分惱怒。
“好。”
許黴不肯多說,他們也不忍多問。
他們熄滅了火堆,确認不會複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又去林子裏撿了柴火摘了果子還了土地廟,整理了随身物品,才關了廟門,朝石河山腳的方向走去。
要離開一隅地,是需要闖過一片浩瀚的森林,這森林裏有許多稀有的動物,還有落葉覆蓋的沼澤。
在浩瀚森林穿過三分之一,空中呼嘯的風甩在地面,風裏裹了一團惡臭的毒液,灑在望天樹和婆羅樹上,毒液腐蝕樹落在地上,形成了水味苦澀的惡臭沼澤。
臭味毒氣重,像毒障一樣泛着森森綠氣氤氲在沼澤的上空,熏死了不少飛天而過的羅羅鳥、蠻蠻、畢方……,毒死了不少路過的狐貍、大蟲、象蛇……
目睹着惡臭沼澤形成的許黴,連連後退了好幾步,拾起袖子捂住口鼻,口齒不清的也勸郁作快捂住口鼻,說是這相繇又在生産毒氣了,可別吸上一口把自己送走了。
似懂非懂的郁作也聽出了許黴話語間的嚴重性,于是把口鼻堵進小臂,艱難的呼吸。
而體練金剛罩,百毒不侵的李翎和耳秋更顯得心應手。
“末江尊,您的山雲玉牌可以抵擋毒氣,不必憂心。”山雲玉牌是太元山的特有玉牌,是專用于重要任務的弟子下山的通行證,同行只有一塊,也存在于一定的淨身醒神、抵擋毒氣的作用。
在場只有郁作一個普通人,在毒氣深重的沼澤地裏待久了,只怕會出事。
許黴掏出了山雲玉牌,三百年沒出過任務了,竟是把它的作用也給忘了,瞧着無助的郁作一臉害怕的盯着他,但由于耳秋冰冷的視線,也不敢和他開口。
笑了一下的許黴扯了扯他的手臂:“誰說這山雲玉牌只能一個人揣在兜裏的,來,郁小子,我倆一人捏一半,挨近點就沒事了。”
反正只要手碰着山雲玉牌就能抵擋毒氣,那也沒規定只能一只手碰着它啊。
李翎恍然大悟,這是鑽了山雲玉牌的空子啊:“是哈,不愧是末江尊,思路就是通達。”
“末江尊,一張餅沒有規定只能一個人吃,但若是分給了別人一半,那麽,他就得做好空一半腹的準備。”耳秋沒有阻攔許黴分山雲玉牌,只是告訴他,“你們分了山雲玉牌,我們得快些離開一隅地了。”
捏着山雲玉牌的郁作放下手臂,不好意思的看向許黴,眼神忽閃着有些少年的羞愧:“謝謝長歲。”
“小娃子,還跟長歲客氣上了?啊?”許黴拍了拍郁作的肩膀,安撫的輕聲道:“沒事哈,耳秋說了恐吓你的,哪有那麽可怕啊,太元山的東西我還不清楚嗎?放心捏好了就成,別亂想。”
見郁作接受了“嗯”了一聲,許黴這才看向耳秋:“耳秋,我知道了,不過我們去往石河山腳的路,我唯知道這一條,但此路不通啊。”
許黴擡起下巴,棕色的眸子透過稀疏的樹冠,看向遠處連綿的九座大山,九座大山上盤踞了一條青藍色的巨蟒,蛇身九頭,虛身背靠秋波藍的天,在九座大山上覓食。
“我記得相繇在昆侖山北,怎麽禍害在一隅地來了?”許黴道:“還有那無故升起的九座大山,我記得三百年前,這山并不存在。”
“以我們四人的實力,就算禦劍飛行過九座大山,但想要和相繇借道去石河,簡直就是蚍蜉撼大樹。”
還要多虧相繇并看不上他們四個小蝦米,所以他們才得以站在這裏侃侃而談。
“那怎麽辦?總不可能繞路吧。”李翎左右看了看,這無邊無際的茂密森林,要想繞過九座大山再去石河山腳,不說迷路了,若是再遇到相繇這般的攔路神,他們得猴年馬月才能到達石河山腳啊。
這可把在場的四人難住了,許黴抱手摩擦着下巴,眼珠子不停的轉,想着法子解決眼下的問題。
懊惱着他這輩子是和蛇脫不了幹系了。
耳邊突的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還伴有人聲,因為背上背了重物,所以腳步很沉,第一次見到惡臭且帶有毒障的沼澤,覺得新鮮的翹腳探看,又回頭和同行了人交頭接耳。
放下思考的手指的許黴和耳秋他們一起,把警惕的目光移向了枝葉繁茂,只能看見不下二十條腿的虛影,朝他們這邊窣窣而過,似乎肯定前方有路,因此腳步走的堅定穩健。
什麽人?竟然不怕沼澤的毒障?
難道是一隅地的村民?
他們竟已适應到了這種地步,可以随意在這片茂密的林子裏走動了。
要真是這樣,或許他們可以問到去石河山腳的捷徑也不無可能。
當機立斷的許黴扯了一下郁作的袖子,拉着他朝枝葉繁茂後的人群追去:“走,去看看。”
“好。”李翎和耳秋想明白了許黴的意圖,也跟了上來。
因為他們走的并不遠,所以許黴和郁作跑着,很快就追上了他們。
而樹林裏的他們不僅沒有受到毒障入侵,且還靠着幾截青綠色的腐木休息,有的撿來毒死的飛禽走獸用小刀剃毛,正準備生火烤制了食用。
見到匆匆而來的許黴和郁作,一半的人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朝他們看去,一半的人還在繼續手裏的動作,對他們一點也不好奇,只關注着手裏的食物。
雖然已在心裏做好了建設,這一群人定然不簡單。
但也沒想到這麽不簡單,連被毒障毒死的飛禽走獸都能面不改色的吃了,且看着不像是第一次吃。
這導致被一半的人盯着的許黴,覺得背後有些涼涼的。
冒進了,該悄悄觀察了再出來的。
但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一個人放下手裏開膛破肚的兔子,扔了刀柄,雙手在褐色的衣服上擦了擦,揩去鮮紅的血漬,掀起一抹笑看着對面的許黴:
“你好,請問有什麽事嗎?”
許黴緊了緊手指,不行,在小輩面前不能慫。
自動屏蔽了那人滿手擦不盡的血的手,因為右手捏着山雲玉牌,所以許黴不能給他們拱手,只能虛點了一下首。
“嗯,叨擾了。我們幾兄弟借道而過,不想前方被九座大山擋住,還有蛇身九頭怪守山,過路不得。”許黴笑了笑:
“正愁悶迷了路,找不到前進的方向,卻忽地見幾位兄弟路過,像是識得路的樣子,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注),就想着過來問問。”
這人本來也沒惡意,見許黴問的誠懇,也就了然的點了點頭,而後看了一眼遠處枝桠下,正靠着青綠色腐木乘涼的俊秀少年。
他道:“這蛇身九頭怪吃人,你們也不要亂走,若是問路信得過的話,去往何處就問問我們的向導吧,別看他長得年輕,卻是這一隅地裏遠近聞名的向導了,就沒有他帶不到的路,他的名字叫茶直。”
“多謝。”
許黴十分感激。原來他們能夠暢通無助的進出一隅地,是因為這青綠色腐木上靠着休息的少年。
許黴的眼裏帶了一絲好奇,棕色的眸子探去時,只見青色的枝桠風搖,底下靠着青綠色腐木小憩的墨綠色袖衫的少年已是醒了,他屈着一條腿,膝蓋上搭着一條手臂,手指修長白皙骨骼分明,十分好看。
墨黑的頭發散散的紮着,看着有幾分慵懶,他的肌膚白的像雪花,年紀小但氣勢卻無形的磅礴,顯得他即便是一身墨綠色袖衫,也不會被周圍的景色奪去光彩。
微微擡眼向許黴看去的那張臉俊美無比,嘴角斜着一抹勾人攝魄的淺笑,眼睛更是如深潭裏的黑,神秘且危險,看着許黴的時候,眼裏好似綻放了一朵寒潭裏昙花的白,昵着深深笑意。
幾乎是一眼,許黴的心就像被戳了一下劇烈跳動,呆愣的盯着他看,移不開眼。
清風吹動了樹葉沙沙,許黴卻覺得不是風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