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驷驖孔阜
驷驖孔阜
燒當羌毫無意外地敗了,在裝備更加精良,訓練更加嚴格的涼州鐵騎面前,潰敗地如同流沙之水,一瀉千裏。
被沖散的燒當羌士兵像是沒了頭的蒼蠅到處亂轉,刀光箭雨,馬兒嘶鳴,這些部落裏的勇士再也無法控制自己胯/下的一同長大的馬匹,只能任由馬匹帶着他們四處亂撞,不知道去往何方。
看到戰場上的一片亂象,山種便知道這場戰鬥燒當羌徹底敗了。如果現在不走,那麽等潰敗的士兵與戰馬反沖回來,将剩下的士兵的陣型沖的七零八亂的時候,他就連剩下的這一半騎兵也保不住了。
山種當機立斷,第一個調轉馬頭: “撤!撤出龍耆城!快!”
早已沒了戰心的燒當羌衆人聞言立刻下令收兵,也管不得究竟還有多少人沒有聽到命令,亦或是聽到了命令也來不及撤退,總之,山種帶着剩餘的兵馬迅速轉身離開。
馬蹄揚起沖天的煙塵,模糊了追兵的視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待确定自己已經遠離龍耆,山種回過頭,見身後已不見漫天飛舞的烽煙,他瞬間松了口氣,也拉住了馬蹄——沒辦法,即便是西羌比起中原的戰馬來更加優異的戰馬,也經不起這麽長時間的奔跑,馬兒需要休息。
山種控制着自己的愛馬的速度,以讓它得到充分的休息。但戰馬需要休息,山種的嘴卻不用,他罵罵咧咧道: “仗劍這個王八羔子,說好的将雍溯主力困在白石城呢竟然讓雍溯一路沖到龍耆來了,還連個消息都沒傳過來!仗劍誤我!”
罵夠了,待将心中的怒氣全部發散出去,山種才對着身後的将士們說道: “我們走!”
身後的屬下問: “首領,我們回哪裏”
山種罵他: “你都知道用回字了,還不知道咱們去哪兒”
還能去哪兒當然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山種再一次罵罵咧咧: “該死的仗劍!咱們燒當羌少了多少弟兄,也不知道下次盟會,還能不能保住我們現在的草場。”
山種罵罵咧咧地想,也不知道先零羌和卑禾羌那邊是什麽情況,還有迄今為止沒有收到多少損傷的參狼羌和鐘羌,現在燒當羌一站損失了近半的騎兵,在明年春日的盟會上必然會處于劣勢。
一旦明年盟會,他們輸掉了一半的草場,就只能養一半的牛羊,燒當羌就再也無力補充損失的一半騎兵,到那時,燒當羌十分可能一蹶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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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想個辦法,不能惡性循環。
要不,去搶劫友軍
然而很快,山種就沒心情去思考他們明年,甚至今年還能保住多少草場了。
在路過一片沒什麽太高大的樹木的山林的時候,他胯/下的馬兒突然嘶鳴一聲,前蹄高高揚起,差點将山種摔下馬背。
自己的愛馬可是從小陪着自己一起長大的小夥伴,比他媳婦都親的那種,山種從未見過自己的愛馬這樣的狀态,這不對勁。
山種的心高高懸起,他在瞬間繃緊了心神,下意識向四周看去。
尖銳的目光掃向四周,耳邊傳來陸陸續續的,重物墜落的聲音,山種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卻發現自己很多的下屬都紛紛落馬。
這怎麽可能
他們可都是從小長在馬背上的西羌勇士!
他們怎麽可能堕馬
山種下意識低頭,結果看到在陽光的照耀下,地面上隐隐泛着幾絲寒光。
絆馬索!
這個想法在心底湧入的那一瞬間,山種頓時心底一寒。
在西羌,最重要的戰略物資就是馬匹,馬匹是每個西羌人最重要的東西。為了保證戰馬的存活率,因此在不知道多少年之前,西羌一位優秀而偉大的統領曾經下過一個命令,那就是西羌諸部內的殘殺,你甚至可以殺害不足車輪高的人類幼崽,但是絕不可以傷害馬匹。
絆馬索這種會損傷馬兒腿腳的東西,更是被每個西羌人所厭惡,絕不可能被西羌人用來對付自己人!
那麽,在這裏進行埋伏的就是大晉人。
大晉人
這怎麽可能!
涼州的西南方向,西羌現在居住的地盤被統稱為“西海”。大晉在攻占河西走廊後沒有繼續進攻西海,而是任由西羌在西海內居住發展,可不是因為大晉的統治者仁慈且和藹,而是因為現在的西海地區是一片高原,一片中原人根本無法承受,無法生存的高原。
當然,現在的西羌人并不明白為什麽大晉人會在西海地帶無法呼吸,缺乏相關知識他們的只是簡單粗暴地将這種現象認為是羊神的恩賜,認為是羊神在保佑他們,保住羌人最後的土地。
帶着這樣的認知,西羌人在羊神賜福的土地上一往無前。
正是因為知道大晉人無法在羌人的土地上呼吸,因此山種從未想過,他會在回到家鄉的路上遭遇伏擊。
現在,大晉人竟然能在羌人的地盤上獵殺羌人嗎
羊神在放棄他的子民嗎
山種不可置信地向林間看去,就見一個穿着标準的雍國黑甲,操着一口很不正宗的隴右話的少年軍官說道: “兄弟們,看到我們的土地嗎”
“看到了!一個人頭換十畝良田!”
“老子要換個百畝良田!”
山種: “……”
天殺的雍國人!
天殺的大晉人!
******
一個名喚“束薪”的小将将燒當羌首領山種活捉了回來。身材高大的束薪提溜着身材高大的山種的衣領,導致山種的腿都在地上摩擦,劃出一道劃痕來。
山種: “……”
老子殺你啊啊啊啊啊!
束薪将山種往游溯身前一扔,單膝跪地道: “主公,末将束薪,率領司州武卒擒燒當羌首領山種獻于君前!”
游溯沒有對階下囚山種施舍半分眼神,卻從自己的座位上起身,親身扶起了束薪: “好!我雍國又多一員猛将!”
于是,小小的百夫長束薪一躍成為雍國的校尉,成了雍國重啓軍功爵制度之後的一項标杆。
對有功将士都升官加爵,分配土地之後,游溯才有空将他高貴的目光放在山種身上。他緩步走到山種身前,笑道: “好久不見。”
山種: “……”
老子是真TM不想看見你。
山種只覺得晦氣: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別想着要老子投降,我們西羌沒有投降的軟骨頭!”
聽了山種的話,游溯然地點點頭,然後對左右說道: “來人,帶下去,送到戰俘營,讓他和其他人一起做苦力。”
山種: “”
山種有些不敢相信,他就這樣被送到戰俘營去做苦力了,和他被俘虜的屬下們一起,去給游雍的軍隊做後勤。
他堂堂燒當羌的首領,在敵方軍隊做苦力
雍溯還敢将他和他的屬下們放在一起
山種一時之間不知道該震驚什麽。
更讓山種震驚的是,山種在閑暇時看到了雍國軍隊的訓練方式。軍隊訓練時并沒有特意避開山種,以至于山種觀看了全程。
如此一來,山種更蒙圈了。這些游雍的軍隊使用的訓練方法山種聞所未聞,他看了只覺得奇怪和不理解。
他們為什麽要那麽跳像一只青蛙。
為什麽要繞着一根欄杆轉欄杆都要折了。
山種覺得他像十萬個為什麽。
一道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很驚訝嗎”
山種回過頭,就看見他的身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一個年輕人。這個年輕人身穿一身粗布麻衣,外面卻罩了一件價值連城的狐裘,長得倒是唇紅齒白,特別的好看。
山種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人是誰: “我知道你,你是那位白先生。”
白未晞笑道: “很多人都知道我。”
山種問他: “你怎麽敢一個人出現在我面前不怕我挾持你,趁機離開這個營地”
白未晞搖頭: “白某确認,閣下是個聰明人。”
山種想了想,确實,現在劫持白未晞他也未必出的了這個營地,于是他問: “那麽,白先生來找我是為了什麽”
白未晞說: “來問問首領,想不想成為大晉的子民。”
山種一愣,随即便大笑起來: “他們都說白先生智多近妖,如今白先生怎麽會問出這麽可笑的問題”
山種回他: “當然不想!你們這些讨厭的大晉人,奪走了我們的土地,殺死我們的子民,竟然還妄圖要西羌臣服做你的春秋大夢!羊神的子民永不為奴!”
比起山種的激動,白未晞卻顯得很是平和,他沖着山種招招手,自身席地而坐,像是要和老朋友敘閑話。
他毫無遮掩地露出自己身軀上的每一個破綻,像是一頭無害的羔羊,任人宰割。這樣的姿态讓山種收起了防備心,也随着白未晞坐了下來,問: “你到底想做什麽”
白未晞再次說道: “白某想做什麽,剛剛不是已經說過了嗎”
白未晞歪歪頭: “握手言和啊。”
這個動作柔化了白未晞身上的清冷,竟讓他顯現出幾許溫和來,讓山種産生一種錯覺,就好像面前這個少年只是一個溫柔無害的鄰家大男孩。
但山種知道,這真的是個錯覺,面前這人是雍國說一不二的權臣,也是讓仗劍嘆為觀止的白先生。
想到仗劍那小王八羔子為白先生的敘述,山種對白未晞的話連标點符號都不信: “白先生,我不是你們中原人,聽不懂你們中原人這些彎彎繞繞,你能不能直接和我說明白點。”
白未晞笑了,他整理了一下衣擺,讓自己的衣擺不再因為風而擾動,這才說道: “涼州和西羌征戰連年,雙方子民都飽受征戰之苦,這一點,首領不會不知道吧”
山種立刻說道: “羊神的子民從不吝啬生命!”
“那首領希望看到自己的子民流盡鮮血嗎”白未晞反問, “為了為數不多的糧食和你們永遠也得不到的土地”
山種: “……”
別的不說,這句“永遠也得不到的土地”實在是太紮心了,紮的山種鮮血淋漓。
山種倔強地說道: “總有一天,羊神的子民會奪回我們的故土!”
白未晞好奇: “就憑你那些一場戰争就在雍王手下敗北的子民”
山種: “……”
兄弟,為什麽總要說大實話
這話山種不愛聽: “我們只是裝備不足罷了!如果我燒當羌的戰士們也有涼州鐵騎這樣精良的裝備,我們不會遜于你們!”
聽了山種的話,白未晞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他沒有在這個時候繼續和山種唱反調,反而輕描淡寫地說道: “那我們拭目以待。”
說完,白未晞就離開了。他揮了揮衣袖,卻沒帶走一片雲彩,反而給山種留下了一堆按斤稱迷茫。
山種撓了撓頭,覺得事情可能有些不太對勁。
白未晞回到主帳的時候,游溯正低頭看着眼前的沙盤——這還是白未晞做出來的模拟戰場,游溯看了一眼就喜歡上,現在恨不得每天都在模拟沙盤前吃飯睡覺,都快比自己老婆親了。
聽到有人進帳的聲音,游溯頭都沒擡就知道是白未晞,問道: “和山種說什麽了”
白未晞笑: “沒什麽,随口說兩句罷了。”
游溯忽然擡頭: “先生,你相信孤會贏得這一場戰争嗎”
白未晞走到游溯的身前,他微微仰起頭,說道: “當然,對于這一點,臣從未懷疑過。”
當年追逐西羌三千裏的少年将軍,在歷史上戰無不勝的少年将軍,白未晞不相信游溯會折在和少民的戰争中——
雖然歷史上并未有這場戰争,白未晞也不知道這場戰争的結局,但是他就是相信,游溯不會輸。
得到白未晞的肯定,游溯的臉色在剎那間由陰轉晴。他對白未晞招招手,招呼道: “先生來看,如今勝算在我們。”
白未晞低下頭,就看到模拟沙盤上正是游雍軍隊和西羌聯軍的軍事分布圖。從模拟沙盤上來看,西羌丢了龍耆,卻并未再下一城,使得如今在西羌手中的城池只有白石和舟曲。
但是從沙盤上可以清晰地看到,由卑禾羌占領的舟曲,其中的卑禾羌守軍已然少了大半。
游溯解釋道: “當西羌得知我們訓練了一支可以在西海穿行的步卒之後,他們的軍心已經亂了。”
西羌之于大晉最大的本錢,不過是西海地域不适合大晉人生存,因此大晉對現在的西海地域并不感興趣,使得西羌可以随意入侵涼州,但是不用擔心雍國的大規模反撲。
但是,當大晉人可以在西海随意進出的時候,那就意味着西海之于雍國不再是食之無味但棄之并不可惜的地盤。
西海地域有着豐美的草場,極其适合養馬放牧,并不遜于如今大晉的兩個養馬地——代郡與河套平原。甚至由于西海地域獨特的地理環境,使得這裏作為養馬地,還要勝代郡與河套平原一籌。
這樣的草場使得武器裝備極其落後的西羌可以憑借優異的戰馬和雍國裝備精良的涼州鐵騎對戰,一個部落對一國都不顯多少劣勢。可以想見,曾經的雍國是如何地垂涎這片草場。
“只是可惜,”游溯道, “能在西海縱橫的士卒還是太少,這樣的士卒各個都是人中龍鳳,拿去養馬實在是太過可惜。”
如今的游溯也依舊只能對着西海地域流口水。
白未晞淡淡道: “所以,本土的西羌人不就是最好的養馬人嗎”
讓敵人來給自己養馬,這确實是個偉大的構想,就連游溯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想法十分的讓人心動。
只是游溯對這個想法不得不懷疑: “這能行嗎”
說完,生怕白未晞生氣,游溯趕緊解釋道: “孤不是不相信白先生,只是西羌人從來桀骜不馴,又與涼州軍民素有深仇,孤實在不能确定,這個想法究竟能不能成功。”
白未晞提出的想法,就是一個簡易版的“民族區域自治”。簡而言之,游溯通過武力強行将西羌打殘,然後給西羌留一個甜棗——加入雍國,成為雍國的子民。
雍國将給予西羌極大的自主權,允許在西羌的地盤上實行西羌自己的文化,文字,但前提是西羌必須遵守雍國的法律,年五十以下者必須學習中原的文字和文化。
說到底,這是一場“文化入侵”,白未晞打的主意就是通過文化同化的方式,将西羌逐漸變成中原的一個分支。
就像遠古時期的華夷之辨一樣,共同學習了中原的文化,那就都是華夏人,分什麽雍國人,西羌人。
至于西羌自治的地盤在哪裏……那當然是現在的西海地域。想讓雍國從涼州撥一塊地域給西羌人住想都不要想。
涼州和荊北可不一樣。
荊北是剛打下來的土地,雍國人從未駐守過一天,又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給出去就給出去了。
涼州卻是雍國人賴以發家的樂土,是雍國統治了幾百年的地盤。要是從涼州撥土地給西羌,那麽游溯就可以直接下臺了。
但一分土地不給……實不相瞞,游溯在第一次聽完白未晞的計劃的時候,都不免覺得自己的白先生實在是有些無恥,頗有些當年張子拱手商於換齊楚交惡,結果最後六百裏商於變成六裏的無恥之感。
只是将對方打敗了一次而已,竟然就想讓對方乖乖地獻出全部的地盤,還毫無怨言地為對手做事。
游溯覺得白未晞在癡心妄想。
但白未晞覺得這件事還是有可行性的。
白未晞道: “主公應當知道,西海不但是上好的牧場,其間還有一處含鹽量十分豐富的鹽湖。不論是草場還是鹽湖,都是雍國現在必需的東西,但偏偏他們處在高原上,一般的普通人無法在高原勞作,能在高原勞作的都是身強體壯的軍卒,用來搞這些事太過可惜。”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和這些西羌人達成‘合作’,他們幫我們牧馬,曬鹽,我們為他們解決生存問題,這是對雙方來說都獲利的交易。”
“故臣确信,這件事一開始,西羌是一定會同意的——一旦他們是戰敗方,他們必然求着我們完成這項‘交易’。”
“在這場交易中,唯一需要注意的一點,就是避免養虎為患,讓受了傷的餓狼有了反撲的機會。”
“但是臣如今依舊認為,文化認同是解決西羌問題最好的,甚至可以說是唯一的方式。征戰連年,我們也沒辦法殺死西羌所有的臣民,最終不過是讓西羌人和雍國人之間家家缟素,血仇越來越濃。”
“與其結仇,還是不如化幹戈為玉帛。”
游溯先是點頭: “白先生的所思所想孤沒有懷疑過,一旦先生的想法能夠在西羌實施,這将是一個令雍國舉國上下都為之振奮的好消息。只是……”
游溯有點承擔不起這個措施失敗的後果: “萬一,孤是說萬一,一旦這個舉措失敗了呢那豈不是玩火自焚”
白未晞道: “那就看主公能不能舍得孩子了。”
游溯眯起雙眼: “什麽意思質子殺兒孤可以的。”
白未晞: “……”
你有兒子嗎你就質子殺兒。
白未晞嘴角抽搐: “給予高官厚祿,讓西羌的諸位首領前往長安任職。”
游溯摸着下巴,在思考這件事的可能性。
白未晞: “只要官位夠高,那麽這個行為就不是騙取質子,而是對西羌的承諾與保障。”
游溯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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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的先零羌士兵們最近過的不是很好,即便上面在封鎖消息,但是普通士卒還是感受到了,他們可能斷糧了,因為最近發下來的食物越來越少。
他們占領白石這座城池已經快一個月了。
最開始,他們很是興奮,因為這是二十年以來,西羌第一次占領了涼州的城池。
雖然占據城池的那一日,首領仗劍沒讓他們燒殺搶掠,但是事後,當他們查封了白石城內幾戶豪右的家産後,那豐富的糧食讓士兵們看了都眼紅。偉大的首領仗劍也沒有違背自己的諾言,每一個參與攻城的士兵都得到了應有的賞賜。
當帶着榮譽性質的賞賜進入到自己的腰包的時候,首領不讓他們燒殺搶掠的怨氣早就沒了。
但是很快,這股興奮勁就沒了。
他們在白石待了近一個月,卻遲遲沒能打下第二座城池。死了不知多少弟兄,流了不知多少鮮血,他們卻遲遲看不到進展,
沿着夏河,白石的下一座城池是枹罕。 “枹”意為鼓槌, “罕”表示稀少, “枹罕”意指很少有戰鼓聲的,和平安寧的地方。
只是這一次,枹罕連月以來鼓聲陣陣。先零羌披發左衽的勇士制作出了精密的雲梯妄圖登城,從來在馬背上奔馳的涼州鐵騎也站在城樓上扔下滾滾巨石。
枹罕一點都不安寧,卻遲遲沒有更替主人。
拿不下枹罕,意味着西羌“速戰速決”的戰略徹底夭折, “在雍國援兵到來之前拿下隴西,武都,金城三郡”的戰略目标再也無法完成。
更糟糕是的,在先零羌面臨攻城失敗的同時,龍耆和舟曲也同時傳來了糟糕的消息。
雍國偉大的王,那個在西羌人的心裏可以和他們偉大的首領仗劍相比拟的少年君王,以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方式,避過了仗劍做過的所有準備,用一場戰争就摧毀了燒當羌對龍耆的掌控。
得知雍王回援的消息,雍國的士兵就像打了雞血一樣,變得比之前還要難纏。
随之而來的,則是身處舟曲的卑禾羌僅僅是聽到了雍王可能要打舟曲的風聲,似乎是生怕自己遭遇和燒當羌一樣的慘敗影響明年的西羌會盟,就立刻撤了一半的軍,使得剩下的西羌士卒根本無法阻擋雍國軍隊的反撲,舟曲就這樣重新回到雍國人的手中。
這樣一來,白石就成了西羌唯一擁有的雍國城池了。
外有勁敵,內無援兵,那些曾經說好的盟友現在連糧食都不願意繼續供給先零羌,之前在先零羌的帶領下獲取利益時的謙卑嘴臉在此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都等着看先零羌的笑話。
但此時此刻,先零羌的首領仗劍臉上卻沒有任何愠怒,憤懑之類的神色,反而是一派平靜,像是一點都不擔心接下來的戰敗。
仗劍目光微涼地看着不遠處的枹罕城郭,看着無數西羌勇士從雲梯上摔落,臉上冷靜的近乎冷漠。
他的身上披着一件顏色豔紅的羊毛毯,在大部分都是一身白的西羌士卒中顯得格外顯眼。
有下屬問他: “首領,我們現在怎麽做雍國人的城池太難攻了,士卒們都堅持不下去了。”
西羌本就是游牧而生,以往西羌內部的戰場都是野外對抗居多,去雍國打秋風,打的也多是沒有城郭保護的鄉村,極少有攻城的時候,以至于現在讓西羌的士兵攻城,他們根本不得其法。
仗劍卻道: “繼續攻城。”
下屬不解: “首領卑禾羌已經逃跑了,燒當羌更是連首領山種都被俘虜了,現在雍王的軍隊必然是沖着我們來的,現在我們繼續攻城,新的城池攻不下來,反而會遇到雍王的大軍增援。”
仗劍: “我知道。”
下屬: “”
下屬: “啊”
在下屬的一片不解中,仗劍又重複了一遍: “我知道,我就是要在這裏等雍王過來。”
他說的輕聲,卻仿佛在下屬的耳邊炸開一道驚雷: “我就是要和雍溯在戰場上,看看究竟是誰的劍更加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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