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驷驖孔阜
驷驖孔阜
【兖州,泰山郡】
齊魯大地多是一馬平川的平原,位于西方的魯地多是魯西南平原,魯西北平原與魯北平原,東方的齊地則大半是膠萊平原和膠東半島,唯有齊魯之間有一處丘陵地帶,以泰山為最高峰,加之魯山,沂山,祖徕山,尼山等丘陵,組成了魯中南丘陵,這處丘陵也是齊魯大地上唯一的地利。
《孟子》中說: “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這句話固然添加了一些春秋時代大家沒見過什麽名山大川的少見多怪與高高疊起的看不見太行山的政/治因素,但也足夠說明,泰山對齊魯之地的重要意義。
這一次,河周的“樓船将軍”方萬舞就決定将他抗擊游雍大軍的大本營建立在泰山。
“樓船将軍”是河周名義上的棣公,實際上的無冕之王渡河給他的封號。方萬舞還記得,當初渡河将“樓船将軍”作為他的封號時對他說過的話。
“萬舞,雍溯用兵如神,如今我大周初立,兵缺将少,百廢待興,唯有萬舞一人可抗雍溯。願君如樓船,馴服雍溯這濤濤大河水!”
方萬舞被渡河的信任感動的不要不要的,當場發誓自己必然将雍溯這股邪水阻隔在河周的土地之外。
經過方萬舞的多番勘察,他認為在泰山以西的魯西南平原地帶,只會打山戰的鬼面軍和剛剛征召的周軍加在一起也沒辦法阻攔裝備精良,憑借戰馬在平原上一往無前的涼州鐵騎。想要讓游雍無功而返,只能利用泰山進行一場拉鋸戰,讓游雍到了冬天不得不退兵。
于是方萬舞堅壁清野,将所有的鬼面軍都召集到了泰山附近保持兵力,妄圖和游雍的鐵騎來一場鬼面軍最擅長的山林戰——
他可是聽說了,游雍中唯一擅長山林戰的将軍桑丘被雍王溯派去漢中地帶堤防蜀王,這一次帶兵的是雍王溯的弟弟,虎威将軍游洄。
游洄者,莽夫也,必然會按照方萬舞的想法,在泰山山腳被他風筝的跪下來叫爸爸,以報當年鬼面軍在隴西大山被桑丘風筝的深仇大恨。
但是方萬舞沒有想到,他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游洄就是遲遲沒有出現。
方萬舞“呸”的一聲吐出嘴裏的雜草,罵罵咧咧道: “這游仲牧怎麽回事,老子等他等的都快成寡婦盼春了,他能不能行了。”
方萬舞本也是世家公子,但當渡河在齊魯之地建立“大周”之後,他被渡河所勾勒的盛世藍圖所吸引,瞬間成了渡河的小迷弟。為了向渡河看齊,方萬舞打散了發髻,不再穿永遠都一絲不茍的長袍曲裾,反而開始怎麽落拓,怎麽不羁怎麽來。
此時的方萬舞披着發,穿着一身看起來十分老舊的铠甲——他的家庭當然支撐得起他穿嶄新的铠甲,但方萬舞向渡河看齊,放棄了嶄新的“形式主義”,向着“返璞歸真”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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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個小兵從山林裏走了過來: “将軍,都探查清楚了,他們現在還在陳留。”
“還在陳留”方萬舞覺得自己的耳朵可能出了問題, “半個月了!別說水路暢快,就是走陸路學蝸牛爬,他們也該走到泰山了,為什麽還在陳留!”
小兵道: “他們在耕田。”
“耕,耕田”方萬舞當場目瞪口呆, “耕什麽田游仲牧他耕什麽田他那樣子是會耕田的嗎”
小兵苦着臉說: “确實是耕田。游雍從雍國帶來了冬小麥的種子,現在正在教陳留的黔首如何種植冬小麥,産出的麥子又怎麽食用,還在陳留興建磨坊,開發水渠,以至于,以至于……”
方萬舞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以至于什麽”
小兵: “以至于東郡,濟陰,山陽,任城,東平,濟北的黔首們聽說了之後,現在都在求着游雍的軍隊趕快接手這幾個郡。小人回來的時候,正好看見東平郡和濟北郡的郡守從陳留回來。”
方萬舞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東平和濟北是泰山西方的兩個郡,和泰山郡接壤。也就是說,現在的情況很可能是游雍一兵一卒都沒有廢,就已經拿下了除了泰山郡之外的所有兖州。
更糟糕是的,這件事背後透露出的信息是,兖州的黔首對剛剛成立的河周失去了“信”。在這些黔首的眼中,游雍已經成了救他們于水火的救世主,而河周卻是讓他們失去家園,失去食物的魔鬼。
這個現象讓方萬舞一開始的想法瞬間破産。
在方萬舞的想象中,當河周的軍隊堅壁清野,将所有兖州的大片土地暴露給涼州鐵騎的時候,游洄應該會立刻派出軍隊接手所有的土地。這樣一來,兖州幾十萬張嘴就是游雍應該頭疼的問題。當黔首吃不起飯,也應該會去怨恨帶來兵禍的游雍。
只是方萬舞萬萬沒想到,游雍竟然經受得住土地的誘惑,愣是不肯派兵接手剩餘的兖州六郡。那可是兖州的六郡!是中原地區的富庶六郡!游雍這都不接手
結果導致了現在的尴尬情況——
游雍死不接手兖州各郡,導致兖州各郡反過來求着游雍的軍隊盡快駐紮,反而将河周當成了敵人。
而造成這一後果的,正是方萬舞的自作聰明。
這一次是他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方萬舞皺着眉,喃喃道: “怎麽可能游仲牧直來直去,怎麽可能這麽慢吞吞地打仗不對,這不對!”
方萬舞的聲音瞬間大了起來,他走到小兵面前,抓着小兵的衣領問: “游雍的統帥絕不是游仲牧!他們的統帥是誰”
小兵從未見過方萬舞這樣可怖的表情,他被吓的面色發白,瑟瑟發抖地說: “聽說,這次游雍的統帥是他們那位白先生。”
方萬舞臉色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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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糧船順着水路順流而下,最終彙集到陳留。一袋又一袋的冬小麥從船上卸載下來,進入到陳留的糧倉中。
鮮于爰居再一次見到了闊別也沒多久的白先生,隔着老遠便向白未晞行禮: “白先生,許久未見。”
這一次的鮮于爰居褪下了作為燕王使者時穿的曲裾長袍,轉而換上一身戎裝。燕國的白色戰甲稱得鮮于爰居臉上那道長長的疤痕愈發明顯,但卻在戎裝的映襯下少了常服時的可怖,反而讓人忍不住信服。
白未晞回禮道: “鮮于将軍,又見面了。”
鮮于爰居道: “主公派我來做白先生的助手,幫助白先生治理兖州。”
白未晞笑道: “怎麽,燕王是怕白某食言嗎”
鮮于爰居: “主公并非此意,只是……畢竟事關重大,還請白先生諒解。”
白未晞道: “白某理解,将軍不要多心。”
畢竟,換成任何人,都不會不擔心。
因為燕國之所以願意拿出來這麽多的糧食救濟兖州,是因為白未晞派遣游洄北上,與正在冀州攻打河周的燕王做了一筆交易——換土。
“換土”并不是一個新鮮詞,春秋戰國時期,就有諸侯國在思索之下與他國換土。三家分晉之後,韓趙魏從三個家族變成了三個國家,為了讓零零散散的國土變得完整,換土更是家常便飯。
而如今,白未晞也和燕王換了一次土——用雍國沒能打下來的兖州,去換燕國沒能打下來的山西。
鮮于爰居陪着白未晞在河岸兩旁踱步,看着民夫将燕國運來的糧食裝入兖州的糧倉,留給以後的燕國子民。
鮮于爰居忽然道: “這筆交易,燕國虧了。”
白未晞一頓,随即笑道: “将軍何出此言山西雖有糧,但平原面積遠不如兖州大,所産的糧食也沒有兖州多,再加上山西在地利上不如兖州容易管理,養馬地代郡如今也在燕國手中,河套對燕國并不是必要——怎麽看,用兖州換山西,都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白先生巧舌如簧,虎威将軍那一套說辭就是你教他吧。”鮮于爰居笑道, “先生分析的如此透徹,怎麽不說,一旦失了河套,燕國對雍國來說就再無威脅呢。”
白未晞嘴角的笑容逐漸斂下去。他的目光微涼,落在鮮于爰居的身上,讓鮮于爰居覺得這道目光仿佛刀子一樣,想将他淩遲。
但鮮于爰居卻絲毫沒有恐懼: “河套在手,燕國軍隊順着河南地就能直撲關中,雍國在燕國面前就永遠處于劣勢。一旦沒了河套,燕國,雍國若是有朝一日開戰,那就要麽走崤函古道,要麽走太行八陉,都是道路極其困難的進攻路線,幽州突騎的優勢蕩然無存。”
這一條路徑曾是趙武靈王在親自勘探河南地後得出的攻秦路徑。地圖都畫好,怎麽出兵都想好了,趙武靈王甚至為了專心抗秦退位成為“主父”。
誰知這位千古雄主沒有死在戰場上,反而因為對兩個兒子的繼承反複導致了沙丘宮變,一代雄主活活餓死。
想必趙武靈王泉下有知,應該和齊桓公很有話說。
“可以說,當主公同意将山西換給雍王的那一刻起,燕國就徹底失去了和雍國争鋒的資格。”鮮于爰居低眉, “白先生,你知道在下為何要和你說這些嗎”
白未晞凝眸不語。
鮮于爰居: “這些話在下也曾和主公說過,力勸主公放棄冀州,青州,畢竟這兩個州加在一起都不如山西更重要。但是主公對在下說……”
鮮于爰居頓了頓,似乎是在糾結這些話要不要對白未晞說。但思忖半晌,他還是繼續說道: “主公說他不在乎。燕王不在乎天下是誰的,他從來不想要那個至高無上的,你們都在搶奪的位置。主公要的,只是邊境的和平。”
良久,白未晞問: “既然燕王只在乎邊境和平,那麽他為什麽要促成此次聯軍伐周當真只是為了踐諾高祖的白馬之盟嗎”
鮮于爰居一時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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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拖拉拉一個月,游雍的軍隊就像是在兖州紮了根,成了地地道道的兖州農民,一點不想着打仗。駐守泰山的方萬舞閑的在泰山支起了一個釣魚竿,天天叼着草釣魚,想着要不自己也在泰山開荒算了。
直到某一天,斥候傳來消息,游雍的軍隊已經到泰山腳下了,激得方萬舞差點被魚釣進泉眼裏。
方萬舞一個激靈站了起來: “游雍大軍來了艾瑪,終于來了。誰領兵白先生還是游仲牧”
斥候道: “是白先生。”
方萬舞敲着指尖,喃喃道: “白先生領兵白先生用兵求穩,在摸清我們的底細之前,只怕不會倉促用兵。這樣,你去把其他人都叫來。”
方萬舞帶着手下将士開起了大會,白未晞卻只和游洄開小會。
二人的面前是制作精良的沙盤,魯中南丘陵的幾座高山制作的栩栩如生,連高度都絲毫不差。
白未晞站在沙盤前問: “若是讓虎威将軍領兵,将軍會怎麽做”
前面是重重疊疊的高山,是涼州鐵騎根本無法踏足的高山,唯有下馬步行才能進入山林。但若是如此,下了馬的騎兵或者剛剛訓練沒多久的步卒,根本沒有辦法和擁有豐富山林作戰經驗的鬼面軍相抗衡。
游洄抓了抓頭發,說道: “帶領将士們下馬進山吧,沒別的辦法,只能狹路相逢勇者勝了。”
畢竟偶像李牧是騎兵之神不是步兵之神,游洄沒有領步卒作戰的經歷,一時之間還真沒有什麽好辦法。
游洄問: “先生的想法呢”
白未晞修長的指尖在沙盤上繞了一圈,最終點在一個地方上。游洄順着白未晞手指的方向看去,卻在瞬間直了眼——
白未晞指的地方,是穆陵關。
穆陵關,是春秋戰國時代齊長城的重要關塞,被稱為“天下第一雄關”。
傳聞西周穆王曾率文武百官巡游天下,在行至大岘山時,其愛妃盛姬在大岘山病逝,周穆王将其葬于大岘山,其陵墓為“西周穆王愛妃陵墓”,故稱此地為穆陵。
但重點是……
游洄: “白先生,穆陵關是在徐州啊。”
徐州,那可是楚王的地盤!一旦游雍大軍過穆陵關,那豈不是向楚王宣戰的意思
白未晞卻道: “虎威将軍忘了我們此次出征的目的,不就是為了保住楚王的位置嗎難不成是為了這個早晚要交給燕國的兖州”
山西是游溯率兵在打,兖州是白未晞率兵在打,最後卻要把兖州交給燕國世上哪有那麽好的事。
要不是白未晞搞不明白為什麽是燕國牽頭這一次合縱,擔心自己現在撤軍,燕國會和河周,窦太主一起給楚王包了餃子,他早就掉頭就走,把兖州扔給燕國處理了。
白未晞的手指移動到琅琊: “河周的都城在琅琊,若是白某所料不錯,此時只怕楚國的主力已經陷在琅琊。當楚軍主力徹底無法撤退的時候,楚國的都城彭城只怕就危險了。”
游洄若有所思: “白先生的意思,是讓我率軍支援彭城”
白未晞搖頭: “支援彭城路途遙遠不說,也很容易和朝廷軍隊碰上。到時三家軍隊碰在一起,也說不好敵友。不如将軍順着穆陵關一路至琅琊,只要楚軍主力不滅,窦太主就動不了彭城。”
說着,白未晞笑道: “當年高祖在與魯公争天下的過程中戰敗,被魯公封至關中,常常心懷怨憤,卻有一人對高祖說: ‘關中四塞之地,函谷關百萬人來進攻,兩萬人便可守住,豈非天賜之險’至此,函谷關‘百二秦關’之名響徹天下。将軍願不願替吾等試試,我關中的‘百二秦關’與齊地的‘天下第一雄關’,到底哪個更堅固”
游洄瞬間來了精神: “先生等着瞧吧,仲牧必不負先生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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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上黨郡】
山西位于呂梁山,黃河和太行山之間,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四塞之地。邊緣山川險阻,內裏河流密布,平原肥沃,使得山西成了亂世之中的天府之國,被譽為“表裏山河”。
西周時期,武王發即位三年便去世,留下了年紀尚幼的周成王和年歲更小的幼子虞。幼時,周成王将一片梧桐葉削成玉珪的形狀送給虞,言稱日後以此分封。
史官史佚以君無戲言為由,上書要求周成王分封虞。周成王便将弟弟虞分封到了唐地,虞從此被稱為“唐叔虞”。其後,唐叔虞的兒子燮繼位,将國號由“唐”改為“晉”,晉國就此出現在西周的歷史上。
西周,東周交接之時,晉文侯殺死于莫國繼位的周攜惠王,周平王見關中之外沒了威脅,迫不及待地離開早已破敗,又讓他受制于人的鎬京,遷都洛陽,開啓了春秋時代。
春秋史又被稱為晉楚争霸史,晉國這個山西強國仗着山西的地理優勢成了攻盡天下的大總攻,其他的弱受都要在晉國的威壓下瑟瑟發抖。
直到曲沃代翼與骊姬亂晉,最終登位的晉文公重耳因此不用公族,改任六卿,最終使得士大夫的權力大于諸侯,造成了三家分晉。
戰國時代由三家分晉開啓,從晉國獨立的韓趙魏三家單拎出來,各個都是戰國七雄,魏國曾稱霸諸侯,趙武靈王胡服騎射讓趙國威震天下,就連最弱韓國也有韓勁弩傲視群雄。
而這一切,都離不開晉國絕佳的地利因素。這片肥沃,富饒又有天險的土地,就是培育霸主最佳的溫床。
游溯從運城盆地,臨汾盆地北上,第一站就到了上黨。
早在很久很久之前,上黨就已經有了人類活動的痕跡,傳說中炎帝就是在上黨建立耆國,嘗百草,教農桑,建立了一個煌煌的大河文明。
戰國時代,上黨更是爆發了著名的長平之戰,公孫起坑殺四十萬人于長平,舉世震驚。韓國失了上黨,從此一蹶不振;趙國失了上黨,從此再無力争霸天下。
而這裏,現在也成為了游溯進攻山西的第一站。
只要拿下上黨,就可以從長治盆地進入太原盆地,進而進攻忻定盆地與雲中盆地——這就是游溯為自己規劃的進攻路線。
兵甲列陣,甲光向日,游溯在即将下令攻城的時候卻深呼一口氣,忽然轉頭看向東南方。
在遙遠的兖州,他的白先生正為了他而勞累奔波,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到兖州,引到山東,目的就是為了給他足夠的時間,讓他征伐山西。
算算日子,他率領大軍攻伐山西的消息再怎麽瞞,也應該落在諸侯的案幾上了。窦太主忙着搞死楚國,燕國忙着吃齊國血肉,再加上又得到了兖州沃土,不會在這個時候在他背後捅刀子。
但是蜀王,那個垂涎關中已久的蜀王,這一次怕是明知不是進軍的好時候,也會忍不住地試探發兵。
希望桑丘抵得住蜀軍的進攻,游溯想,蜀軍地處巴蜀久矣,根本無法适應關中的冬天。所以,只要桑丘撐的過這個秋天,蜀軍久伐無功,自己就會撤軍。
而這個短暫的又寶貴的秋天,就是游溯唯一的機會。
這個秋天拿下山西,明年夏天他就有本錢直奔巴蜀;
這個秋天他拿不下山西,待明年,別說蜀國不會給他再一次攻伐山西的機會,就是燕國在吃下冀州,兖州甚至青州後,只怕也會撕毀協約,盯上富饒的山西沃土。
所以,他只有這一次機會。游溯想,一旦他失敗了,他的白先生一定會用很失望很失望的目光看着他。
游溯承擔不起這樣的目光。
游溯的目光悠遠地看向東南方,仿佛越過千山萬水,看到了夙興夜寐的白先生。
游溯喃喃道: “白先生,孤不會讓你失望的。”
游溯揚起披風,舉起手中的長劍六月,聲音響徹這片沃土: “我雍國的士兵們!前方就是我們的土地,拿下它們!拿下我們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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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國,錦官城】
巴蜀在春秋時期分為巴國與蜀國,因二國同屬一個盆地之內,當巴國與蜀國同為秦國所滅時,這個地域就被合稱為巴蜀。
其中蜀國在西北方,多水;巴國在東南方,多山。因此在巴蜀立國的諸侯王,都喜歡将都城定在蜀國地域,錦官城應運而生。
錦官城這個名字來源于蜀錦。傳聞中,蜀人在很早很早之前就會養蠶缫絲,黃帝的妻子嫘祖是蜀國人,二人之子昌意的妻子昌仆也是蜀國人。正是嫘祖将蜀國的養蠶缫絲技術帶到了中原,中原人才制作出了精美的絲綢。
蜀國的蜀錦暢銷天下,再加上巴蜀盆地內富饒而肥沃的土地,使得巴蜀內部安樂富饒,是名副其實的天府之國。
位于錦官城的蜀王宮也繼承了蜀人熱烈奔放的性格,蜀王宮富麗堂皇,蜀王錦穿着一身大紅色的蜀錦曲裾,正在為他的大将軍授劍。
烈日炎炎,樂人們僭越地演奏只有天子才能使用的《驺虞》,此時卻沒有任何人提出質疑。
當蜀王錦這個剛剛即位不久的少年諸侯用強大的魄力力排衆議啓用年輕的,來歷成迷的小将陟南去平定氐人叛亂,最終還成功了的時候,當蜀王錦第一次演奏天子之樂《驺虞》的時候,他就已經成了蜀人心中的無冕之王。
沒有人不崇拜英雄,尤其是一位年少的,英武的,還有着無數未來的英雄。
蜀王錦将自己的佩劍“見止”隆重地交給他最信賴的将軍陟南: “陟南将軍,孤将蜀國的命運交給你了。”
如同游溯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機會奪取山西一樣,季錦也清楚,他可能只有這一次奪得關中的機會了。一旦雍王溯取得山西,那麽下一步就會進攻巴蜀。
屆時,雍國攜涼州,司州,并州三州之力,被長江天險隔成兩個部分,無法随時支援的蜀國根本無力還擊。
所以,只有這一次機會!
季錦輕輕拍了拍陟南的肩膀: “陟南将軍,孤在錦官城等着将軍凱旋!”
陟南收了佩劍,在季錦面前低下頭: “陟南必不負主公所托!”
然而,當天子的《驺虞》逐漸消散,陟南帶着十萬蜀軍北上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盡的複雜。
夜黑風高,陟南将一張小小的紙條綁在信鴿的腿上,看着信鴿飛遠。
幾日之後,遙遠的琅琊,一個臉上紋着猛虎刺青的男子伸出手抓住了一只信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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