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3.豈曰無衣
豈曰無衣
白未晞在游溯的房間裏找到了他的築。他拖着長長的金鎖鏈走到游溯卧房的角落中,便看到他的築被游溯很仔細地放在琴盒裏。
白未晞打開琴盒,發現他的築真的被游溯保養的很好,琴身的每個紋路都依舊細膩。
白未晞拿起竹片,輕輕地打擊琴弦。
一首輕柔的《蒹葭》從他的指尖流瀉,穿過雕梁畫棟,盤旋在游溯的耳畔。
游溯低眸,抽出佩劍六月。
月華如練,六月的寒芒與黑色錦衣交織,随着《蒹葭》的築聲流光溢彩。
一陣風吹過,吹來緊閉的房門。白未晞倚靠着牆壁,目光看向大開的房門,依稀能看到游溯翩飛的衣袂。
當《蒹葭》奏畢,白未晞眨眨眼,忽然指尖一轉,奏起了另一首《詩》。
游溯收起六月,他倚靠在庭院的樹下,聽着白未晞彈奏的第二首《詩》。
是……
《邶風·簡兮》。
簡兮簡兮,方将萬舞。
日之方中,在前上處。
碩人俣俣,公庭萬舞。
一股紅暈剎那間湧上游溯的臉龐,他連忙捂住臉,轉身背對白未晞,像是生怕白未晞看到他的臉一樣——雖然游溯明知,這樣遠的距離,白未晞應當是看不見他的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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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隐秘的欣喜從游溯的心底蔓延,這一刻,他的心底湧起一股沖動,他很想去問一問白未晞,他為什麽要彈奏這首曲子。
但即将轉身的剎那,游溯又忍不住扶住額頭——他想起了他之前幹的蠢事。
算了,還是別去了,他丢不起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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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回來的游溯看起來像個正常人,白未晞甚至注意到游溯不知何時換了衣裳,身上也并沒有酒味,看起來像是洗過澡了。
他低垂着頭,像是并不敢直視昨日發瘋的自己。他解開白未晞綁在腳踝上的鎖鏈,低聲道: “對不住先生,昨日是孤的不是。”
白未晞整理了一下衣衫,蓋住自己的腳踝,也表現的像個沒事人一樣: “無妨,臣已經習慣了。”
游溯: “……”
游溯很是尴尬: “先生,我……”
白未晞貼心道: “主公,你不用解釋了,臣都明白的,人活着哪有不發瘋的呢都正常。”
游溯: “不是,其實我是想說……”
白未晞: “主公,你真的不用解釋,臣真的理解你。”
說完,白未晞甚至還煞有介事地拍了拍游溯的肩膀: “不要多想,努力工作,今日的奏折批了嗎”
游溯: “……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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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壽春】
在燕易水與桑丘的聯手下,新任平北大将軍窦其期在經歷過短暫的掙紮之後,認命地将征北王師的主力從淮北移到了淮南,他的帥帳也從靈璧轉移到了壽春。
然而窦其期沒想到,憑借着壽春的高大城牆,他還是沒能抵擋得住游雍鐵騎的踐踏。
但是他也沒辦法再退了。壽春已經在淮河之南,再退,他就要退到六安甚至廬州。窦其期發誓,他敢把防線撤退到六安,廬陽一帶,他的姐姐就能把他片成瓜片。
但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地帶怎麽阻攔鐵騎他唯一能倚靠的就是兩淮地區密布的水網。但是現在是冬季,大部分河流都處在枯水期,淺淺的河灘并不能阻攔游雍鐵騎。
沒辦法,窦其期只能寄出他最後的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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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鳳臺】
鳳臺在淮水之南,壽春之北,是渡過淮河攻擊壽春時必經的前戰,燕易水作為游雍的征東主帥,在拿下淮北之後,便駐軍在鳳臺,準備随時進攻壽春。
當燕易水收到窦其期的信的時候,他還在和桑丘說: “你猜這封信是不是降書”
桑丘打破了燕易水的無知妄想: “窦其期怎麽可能投降”
也是,畢竟是窦太後的弟弟,窦其期打不過了可以跑,哪怕敗軍辱國,朝廷也不會把他怎麽樣,自然沒有必要投降。
燕易水拆開窦其期的信: “本将軍還真挺想知道窦其期他……”
燕易水的表情瞬間就變了。在這個剎那,燕易水的臉色青了又紅紅了又白,看起來甚是精彩。
桑丘一把奪過信: “寫了什麽玩意兒,讓你……”
桑丘的臉黑了。
就在下屬将軍好奇信上都寫了些什麽的時候,桑丘忽然間一把将信拍在案幾之上,怒喝道: “窦其期他該死!”
說罷,桑丘轉身提劍便要離開。
燕易水拉住桑丘: “桑将軍,你冷靜一點!”
桑丘甩開他: “冷靜你媽!”
燕易水: “……”
我媽沒得早……
燕易水連忙跟在桑丘身後,卻見桑丘徑直走入大營,舉起佩劍高聲問道: “王師無恥,以大将軍遺體相要挾,誰願與我踏進壽春城牆,帶回大将軍遺體!”
聽到桑丘的話,空氣中都有剎那間的凝滞。随即,響應聲此起彼伏:
“屬下願往!”
此時此刻已是覆水難收,燕易水怎麽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還去阻止桑丘,只能一扶額頭,暗道: “壞了!”
待衆人開始集結,燕易水連忙将桑丘拉到一旁,問: “桑将軍,你想怎麽樣別沖動啊!”
桑丘的回答簡單粗暴: “潛入壽春,殺了窦其期,壽春不攻自破。”
燕易水: “……”
燕易水遲疑道: “萬一……”
“沒有萬一。”桑丘打斷他, “那是仲牧的遺體!”
“我們不退兵,他就要将仲牧挫骨揚灰,但若是退了兵,你我又如何和主公交代”
桑丘拍着燕易水的肩膀說道: “我會和主公上書,聲明整件事都是我的主意,與你無關,主公若要怪罪,罪責我一人承擔。”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我燕易水是貪生怕死的人”燕易水也勾住桑丘的肩, “桑将軍,依我看,不如我們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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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壽春】
窦其期聽到下屬傳訊的時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什麽桑丘來了哪個桑丘游雍的前将軍桑丘”
傳信兵點頭: “是,來人手持前将軍的印绶。”
窦其期摸着下巴思忖片刻,說道: “帶他進來。”
片刻之後,身披黑色铠甲的桑丘徑直走了進來。
窦其期曾和桑丘有過一面之緣,那是安平元年的事了,雍王麟死在了從襄陽支援樊城的路上,游溯率軍從涼州趕來,把窦其期打的落花流水。
事後游溯忙着收斂雍王麟的屍骨,負責率兵把窦其期追的差點去見便宜姐夫的就是游洄和桑丘。現在游洄躺在棺材裏了,桑丘則以降将的姿态出現在了窦其期的面前。
窦其期忍不住道: “桑将軍,江陵一別三載,別來無恙啊。”
這話說得頗有些小人得志的意味,窦其期揚着下巴,期待着從桑丘的臉上看到窘迫,羞恥一類的表情。
但是窦其期沒想到,迎接他是的桑丘的拳頭。
窦其期: “……”
窦其期捂着臉躲到案幾之後,滿臉的震驚: “你怎麽敢!”
桑丘慢條斯理地收回手,又慢條斯理地回答: “打了就打了,難道将軍要還手嗎”
窦其期: “”
嚣張,實在是嚣張。
窦其期氣的臉都紅了: “你信不信本帥現在就讓人把你拖出去五馬分屍!”
桑丘聞言卻不見一絲一毫的懼怕,反而慢悠悠地整理了一下衣擺,跪坐在窦其期面前,說道: “可是本将軍覺得,窦将軍會忍下來。”
窦其期: “!!!”
當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叔能忍嬸兒也不能忍。
但是……
好想知道桑丘為什麽敢這麽嚣張啊。
窦其期覺得大丈夫就該忍常人所不能忍,所以他忍了: “你來做什麽”
桑丘颔首道: “為了解決将軍的難題而來。”
窦其期頓時眯起了雙眼: “什麽意思”
桑丘也不和他打啞謎,而是直接問道: “大将軍的遺體在你這裏”
窦其期也不否認: “自然,窦太主沒有将游洄下葬。”
說到這裏,窦其期也明白了: “你是為了游洄的遺體來的。”
桑丘承認了: “沒錯。燕易水為了獲勝不擇手段,他寧可冒着大将軍的遺體被踐踏的風險,也要攻下壽春。但本将軍不同意。”
“本将軍和主公,大将軍自幼一起長大,本将軍解主公,即便淮南久攻不下,主公也不會讓大将軍的遺體有一分一毫的損傷。但是燕易水不信,沒辦法,本将軍只能來找你了。”
窦其期然地點頭: “原來如此。”
燕易水初入游雍集團,急着用戰功穩固自己的身份,自然不想讓攻下兩淮這樣的戰功從手中溜走,哪怕為此讓游洄的遺體遭到踐踏也在所不惜,畢竟只要他拿下了兩淮,雍溯就是心裏再暴怒,也不能懲罰打了勝仗的将軍,相反燕易水卻能從拿下兩淮這場勝仗中拿到無數好處。
但桑丘重情,更明白怎麽做才能讓雍溯滿意,所以桑丘覺得壽春根本比不上游洄的遺體。
只是雍溯在前往襄陽之時,他将兩淮戰場的最高指揮權交給了燕易水,使得如今主戰的燕易水擁有絕對的話語權。桑丘沒了辦法,只能版跑來找窦其期。
窦其期問: “你想做什麽”
桑丘俯身,輕聲道: “本将軍可以幫你打敗燕易水,讓鳳臺重新回到你的手中,這樣游雍和朝廷隔淮水而治,本将軍能對主公有所交代,将軍也能和太後有所交代。”
窦其期: “!!!”
這誰能不心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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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北,江陵】
奪下襄陽後,整個荊北再無天險可以阻攔游雍鐵騎,游溯點兵帶着鐵騎遍踏荊北,很快,整個江漢平原都到了游溯手中。
只可惜,季峨山和渡河快人一步,已經橫渡長江了。
游溯感到幾分失望,卻又覺得這也正常,畢竟荊北由朝廷把持多年,渡河和季峨山若是沒辦法離開荊北,游溯才要懷疑,自己的阿弟怎麽會死在這兩個蠢貨手中。
現如今他還算有點安慰,起碼打敗自己阿弟的人是個聰明人。
游溯放目遠眺,看着眼前一碧汪洋的雲夢大澤,只覺得近日以來的煩悶都少了不少。他指着雲夢澤與其中訓練的士卒問: “先生,這些我游雍壯士,能否橫渡長江,一路打到臨安去”
白未晞覺得這事有點懸。
游雍的軍隊現在分為涼州鐵騎,幽州突騎,司州武卒,并州邊騎和蜀地水軍。能在長江上四海遨游的,便只有生活在蜀地,自幼和江河打交道的蜀地水軍。
但奈何蜀地水軍的戰鬥力實在讓人心憂,這些基本上只打過氐人的士兵比起經常縱馬奔騰的三州邊騎來說實在是令人心揪,就連連年征戰的司州武卒都趕不上。
拿着這樣的蜀軍去打江東子弟,大概率會被朝廷絕地反殺,所以游溯還是決定用自己最熟悉的班底去打江東。
但是長江到底和普通河流不同,用黃河水訓練出的司州武卒雖然在遠征巴蜀的戰役中表現出色,但論起煙波浩渺,黃河還是遜色一籌。想要訓練一支可以橫渡長江卻不暈船,下了船立刻就有戰鬥力的軍隊,還得先用眼前的雲夢大澤練手。
但這話不能直說不是,實話游溯可未必愛聽,所以白未晞說: “只要再訓練一陣,我游雍士卒必然一往無前。”
游溯點點頭,忽然問: “先生,你支持孤橫渡長江嗎”
白未晞: “”
不是,兄弟,其他的諸侯王可是都沒了,你這都要統一北方了,現在開始懷疑戰争的正義性
別啊!
白未晞立刻問道: “主公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是不是有誰在主公耳邊說了什麽”
游溯還未曾說話,便聽到白未晞斬釘截鐵地說: “佞臣!臣請殺之!”
游溯: “……”
游溯一時無言: “先生,這可不像是你的為人。”
從來敦厚善良的白先生,什麽時候有過這樣的鐵石心腸
游溯選擇性忘記,這位敦厚善良的白先生打過山東也攻過江陵,除了一開始在西羌戰場上惡心到吐之外,之後也是看着腸子內髒掉落一地卻能眼都不眨的人物。
白未晞一臉嚴肅: “現如今都沒有回頭路可走了,主公怎麽懷疑起前路來這樣的話不能說給第三人聽了。”
游溯失笑: “孤不是……孤只是……”
游溯讷讷,似乎是不知道該怎麽表達他心裏想說的話。沉吟半晌,游溯才說: “先生,孤就是……有點迷茫。”
他的臉上露出一種不好意思的羞澀來: “孤有點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麽快。”
他說: “一開始孤想要天下,是因為孤想去臨安問一問她,為什麽狠的下心殺死父王。後來孤想要這個天下,是因為看到了世間太多的生離死別,孤想要結束這樣吃人的世道。”
“孤知道,先生必然也是這麽想的,想讓天下迎來一統,這樣世間才會沒有戰亂。只是現在孤突然想起來,有一件事忘記了問先生。”
游溯低眸,黑曜石一般的眸中是少見的迷茫: “先生為什麽不去江東,不去輔佐天子”
“天子是天下正統,相邦亦是求賢若渴,若是先生面見天子,依先生的才能,得到的不會比從孤這裏得到的少,先生為什麽不”
白未晞笑了: “主公錯了。臣輔佐主公,主公給了臣絕無僅有的信任。”
白未晞仰着頭問: “當年商鞅變法,惠文王車裂商鞅;吳起改革,最終死于楚悼王靈前。臣敢問,在主公的手下,臣會得到這樣的結局嗎”
游溯立刻搖頭: “先生幫孤至深,孤怎麽會這樣對先生”
白未晞卻搖搖頭,說: “主公錯了,臣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殺商君者非孝公,惠文王也;殺吳起者非楚悼王,楚國貴族也。商鞅和吳起不是死在他們效忠的君主手中,而是死在君主的繼任者手中。”
白未晞問: “主公可知為何”
游溯愣住了,随即搖頭,躬身行禮道: “請先生教我。”
白未晞回禮: “教。”
白未晞道: “因為改革總會觸動固有者的利益。商鞅變法也好,吳起變法也罷,最終都逃不脫一個核心,那就是打擊貴族勢力,增加中央集權。當一個國家只有一個聲音的時候,才是她最強大的時候。”
“所以,若臣去江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剪除江東士族的羽翼,讓江東豪右的閥閱低落塵埃。主公覺得,若是臣要這樣做,相邦和太後會支持臣嗎”
白未晞自己就搖頭了: “他們不會。國都南遷才多少年,朝廷對江東的掌控還需要通過豪右,所以他們不敢也不能對豪右下手。但是,主公敢。”
說到這裏,白未晞的眼中滿是晶亮的笑意: “主公從來不懼怕豪右的勢力,絕不允許豪右左右自己的行為,一旦豪右有超出掌控的苗頭,主公絕對不吝啬于下狠手。而這一點,是臨安的朝廷做不到的事。”
“這就是臣選擇主公的原因。”白未晞眨眨眼,真心實意地說, “比起對一間草屋縫縫補補,最終再怎麽努力也不過是将一間草屋修的看起來好看些,臣更願意用自己的雙手,去建造一間真正安全,堅固的磚屋。”
“在這一點上,臣和主公的想法必然是一樣的。臣可以确定地說,主公知臣,臣知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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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壽春】
窦其期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這位客人是和桑丘一起前來拜見窦其期的。
見到來人的時候,窦其期瞪大了眼睛: “崇,崇雲考”
崇雲考對着窦其期躬身施禮: “窦九将軍,好久不見。”
窦其期族行第九,年少時曾被人稱為“窦九”。但是這個稱呼是真的有些久遠了,以至于窦其期聽到“窦九”這個稱呼的時候,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這讓窦其期不免想到了他和崇雲考剛認識的時候。那時正是窦強女和雍王麟和離的時候,消息傳到臨安,窦其期當時還年少,天真地以為是雍王麟對不起自己的族姐,因此自告奮勇要去涼州接族姐回家,順便教訓一頓雍王麟,讓雍王麟為他曾欺辱窦氏的女兒付出代價。
誰知來了才知道事情和他想的不是一回事,不過此行窦其期雖然沒能如願揍雍王麟一頓,但卻和年紀相仿的崇雲考一見如故,兩人當時還在武都的酒館裏喝了一晚上的酒,罵了一晚上的狗逼朝廷。
過去種種,竟恍如隔世。
窦其期連忙引崇雲考坐下,問道: “你怎麽來了”
崇雲考的臉上露出微微的苦澀來: “我也不瞞你,襄陽城我放了窦太主,雍王不滿,讓我告老了。”
稱呼都改成“雍王”了,窦其期立刻意識到了崇雲考心中的不滿。
也是,崇雲考可是雍溯的仲父,給雍溯啓蒙的人,更是為雍溯建功立業立下汗馬功勞。結果就因為放了窦太主,就被迫告老還鄉,換誰誰樂意
更何況,崇雲考放的人還是窦其期的外甥女,窦其期立刻說道: “游雍不留你,我這裏必然有你的位置。你想當什麽官只說就是。看不上我這裏的武職也無妨,我這就寫信給阿姐,讓她給你謀一個好差事。”
崇雲考立即道: “這怎麽好意思。”
卻連做做樣子的阻攔都沒有,反而說: “我對朝廷而言寸功未立卻身居要職,只怕太後娘娘那裏也不好交代。”
“這算什麽。”窦其期當即拍着胸脯保證, “你就留在這裏,等我給你分點戰功,到時候阿姐就能給你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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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窦其期之後,桑丘陪着崇雲考去窦其期為崇雲考安排的屋子,路上說道: “真沒想到,窦其期竟然會是這樣的人。”
說他是壞人吧,絕對算不上,依照桑丘的眼光來看,窦其期甚至說得上是一個好人。
作為阿弟,他對族姐窦強女十分愛護;
作為将軍,他待下親如手足,在士卒中聲望極好;
作為朋友,他對崇雲考的态度也說明了,這是個有事時靠得住的朋友。
只是……太平庸了些。
桑丘神色莫名: “他像個任俠尚義,慷慨悲歌的俠客,而不是征戰沙場的大将軍。我到現在都沒辦法相信,先王竟然死在他的手中。”
崇雲考的神色也在瞬間複雜起來: “這就是命。”
朝廷把窦其期傳的神乎其神,但作為親身經歷過第一次荊北之戰的桑丘和崇雲考都知道,雍王麟是怎麽死的——
當時窦其期率領的王師在襄陽至樊城的路上埋伏,不知道哪個幸運兒射出的箭恰巧射到了雍王麟所騎坐騎的眼睛上,坐騎當場嘶鳴,将雍王麟甩了下去。緊接着,另一只因此受驚的馬匹不顧主人的控制,踏上了雍王麟的胸膛。
雍王麟的死亡可以說和窦其期的能力毫無關系,若非雍王麟因掉落戰馬而亡,就窦其期派出的那點伏兵,根本不會戰勝當時一往無前的雍王麟。
但事情就是這麽巧,一支普通的流箭,就帶走了一代枭雄的性命。
崇雲考喃喃道: “都是天命啊,欠的債總是要還的。”
雍王麟不顧窦強女的處境,公然違反王诏,讓窦氏一族都因此陷入險境,所以經年之後,雍王麟死在窦氏子孫的手中。
景帝心胸狹隘,因雍王麟的所作所為而遷怒窦氏一族,所以日後整個季氏天下都掌握在窦氏手中。
窦強女帶給崇雲考新生,崇雲考未能在窦強女和雍王麟和離時幫窦強女一把,于是二十多年後,崇雲考将欠的債還給了窦強女的女兒季峨山。
如今,崇雲考為了季峨山欠了游溯與游洄的債,該是他還游溯和游洄的債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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