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N-過境時

N-過境時

“本氣象臺消息,今日,三號臺風受海面強對流影響,預計不會在本地登陸......”

“嘿!還真是奇了,”助理天樂把剛從小攤販買的油條遞給陳锵,又遞了咖啡給林楚榮,“這臺風居然三番兩次從家門口過,就是不來。”

“嗯。”林楚榮抿了口咖啡,難得好心情地應了一聲。

“不過——陳哥,”天樂猶豫了好一會,才試探着從副駕往後看了陳锵一眼,“您要不還是少吃點......”

陳锵沒什麽表情地擡起頭,眼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天樂瞬間噤聲,又聳了聳肩,隔着後視鏡看了看林楚榮。他本欲求助,哪知卻見林楚榮壓根沒看自己,只顧盯着陳锵,滿臉寵溺的笑意,還擡手輕輕擦了擦陳锵的嘴角。

那眼神簡直甜蜜得能掐出水來。

天樂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這回是徹底縮回車座,把自己埋成了一只鹌鹑。

要不是陳锵實在是太喜歡吃油條了,每天的早餐都一定要啃一根,這東西經常又吃對他身體不好,他才懶得管呢。

不過,人伴侶都沒說什麽,他一外人也不好多說。天樂自我安慰着,心思又飄到第一次聽陳锵說他要吃油條的那個場景。

據陳锵所說,他吃油條已經是一種習慣。

和林楚榮剛在一起打拼的那些日子,每日早上他們都會吃油條伴豆漿。十四蚊一大根,撕成兩半,露出潔白柔嫩的酥軟內裏,陳锵吃得心裏都是香的。

那時候,他對林楚榮有一種莫名的崇拜和敬仰。

想到這些,天樂忍不住笑着搖了搖頭,他最近從網上新學到一個名詞,特別适合這兩位——

戀愛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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褒義的。

他心裏想得可樂,卻沒發現剛剛還在濃情蜜意的車後座兩人,突然陰恻恻地盯着自己。直到車拐進主街,在中皇娛樂門口停下,他被兩人一左一右地勾着肩進了廊道,像只被拎起來的小雞仔。

看見這個畫面,石英向來肅靜的臉都忍不住露了笑紋,她招呼兩位難得來公司的影帝:“快來!合同資料都給你們準備好了。”

石英預備讓他倆一同上一個綜藝,內陸的,算是旅綜,有個誠懇又濫俗的名字。

《CP大亂炖》。

最初接到綜藝邀約,石英是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且不提林楚榮和陳锵已經十幾年沒回內地,他倆目前的狀态也是算不上穩定,聚少離多,經常鬧別扭,這種一聽就是為了觀衆磕cp的真人秀,對于兩位從未上過綜藝的影帝來說,很容易狀況百出。

甚至是,露餡。

但按照流程,石英必須把這份邀約告訴兩人,由他們親自定奪。

她已經為林楚榮物色好下一部電影出演,怎知電話一打,林楚榮卻是直接就答應了要出演綜藝。接到天樂回複的時候,石英差點以為自己神經錯亂。

然後,昨晚大半夜,她再次接到了天樂的電話,說是陳锵也答應了。

石英覺得自己夢還沒醒。眼睛瞟了林楚榮一眼,又瞟了會陳锵,看着面前難得正襟危坐的兩人,她扶額,語氣十分無奈:“确定了?想好了?”

她還是有點糾結,“這可不是在港地,到了內陸就只有天樂跟着你們了,那邊拍攝的形式我們也不了解......”

“英姐。”陳锵突然輕聲打斷了她,“那就您來判斷,接這個綜藝,對我和榮哥,是好處占多嗎?”

石英點頭,不置可否,“這是自然。”

他倆在內陸粉絲群深厚,連cp粉都有無數,如果能進軍內地,提高曝光率,對他倆之後演藝事業的發展來說,一定利大于弊的。

陳锵向來是個行動派。與石英共事多年,他對她已是十分信任,聽到石英詳細的分析,明确了林楚榮也會參加,他大手一揮,名字唰唰簽下。

白紙黑字,要反悔都來不及。

石英:......

她突然就很想學林楚榮平時的語氣,罵上他一句:“陳锵,你也是三十好幾的人,做事能不能別那麽沖動?”

要是林楚榮突然不想簽了呢?

然後她又看見林楚榮緊随其後,漂亮的簽字也跟着落在了紙上,“陳锵”,“林楚榮”,字跡相仿,左右對稱。

石英莫名就有種自己是結婚證書證人的錯覺。

陳锵起身去上廁所。

趁着這功夫,石英看着面前沉穩從容的男人,問:“楚榮,你是真的想好了嗎?”她還是帶了點擔心,“就你們倆現在這種情況。”

林楚榮手指轉着鋼筆,金屬的筆帽打在他中指的銀色戒指上,泛着淡淡的光澤。

他看着石英。

她今年已經四十歲,打扮靓麗,妝容精致,卻怎麽也擋不住她已經疲态和老态的面容。這些年,石英為了手下的藝人們操碎了心,自己的生活是半點也沒顧着。

林楚榮眉間微微蹙起,隔了一會,他才沉聲開口:“英姐,你有沒有數過,這些年我和阿锵拍過多少部電影?”他把筆規整放在玻璃桌上,“數不清了吧。”

“一開始公司讓我做模特,雪藏我兩年,是你帶着我和陳锵,硬生生殺出一條新路來的。”林楚榮笑容很淡,也很平和,“二十年過去了,我唱片發了,演唱會開了,電影也算功成名就了,可我時常在想,我林楚榮這一生,要的究竟是什麽。”

“從前,我拼了命想要證明,證明自我可以抵抗世俗,證明我是個可以矜傲的人,我自由,不喜歡受到束縛,卻時常給自己添很多莫名的枷鎖。”

林楚榮看着窗外滾滾流動的維港,視線略過金光閃閃的一片,“說到底,還是陳锵救了我。或是說,是他托住了我。我可以很誠實地講,如果沒有他,我可能早就走進晦暗之中了。”

當年拍《念生》,林楚榮就不止一次陷進戲中。

如若沒有陳锵,總是像只快樂小狗一樣地繞在他身旁。林楚榮閉上眼,輕輕吐出口氣,他的結局,會不會就和《念生》的伶人一樣?

他的話停在了這裏,隔了半晌。

石英其實很想開口。

她想打破這樣的林楚榮,想打破這個在自己世界裏忘乎所以的林楚榮。

但這一回,林楚榮卻是很快便睜開了眼,有細碎的光從他眼裏鑽出,他聲音明亮起來,“所以後來我便明白了,我需要的是生活,需要的只有一個陳锵,僅此而已。”

“但我倆走到今日,二十年罷……”林楚榮指腹摩挲着戒指上的刻紋,“其實是有問題的。”

他嘆息,“我們倆,是極其相似又極其不像的兩人。矛盾、固執,一個認為自己對對方了解透徹,一旦對方在自己面前不夠松懈,他就覺得不被信任,覺得自卑敏感,脆弱又不堪。”

說的是陳锵。

“另一個,卻是總帶着主觀色彩看對方,想要對方按照自己的設想活着。”林楚榮苦笑,“我們又彼此經常一忙碌,就缺乏溝通,自以為對對方包容,便藏起自己的心事,這就是對對方好。”

可結果呢?

吵架開始初現端倪,苦悶被壓出,刺向對方。

石英了然。

她是看着林楚榮和陳锵一起風風雨雨走過二十年的人,更知道這些年兩人經歷過什麽。

林楚榮這一通幾乎剖白心跡的話徹底打動了她。

“何況——”

林楚榮拳頭握在嘴邊,輕輕咳了聲,臉上漫上尴尬的紅色,“何況,我們總不能每回吵架,不解決問題,只靠一方服軟,再……”

後面的話随着陳锵推門進來瞬間消聲。

看見他,林楚榮原本淩厲的眼神盡數散去,他壓彎眉眼,笑容終于深起來。

“聊什麽呢?”陳锵坐回皮椅,在桌下牽住林楚榮。

石英也笑了,她把合同收進文件夾,“在說你倆為什麽突然要參加這綜藝。”

陳锵緊了緊林楚榮的手,在外頭,他講話向來都是言簡意赅:“很簡單啰,我和榮哥都想慢下來,重新開始好好生活,好好聽聽彼此的感觸。”

石英釋然。

她起身,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蕩起一陣漣漪。她走到陳锵和林楚榮身後,巨大的落地窗,入眼即是維港和身後的太平山。

“說起來,你們倆得有多少年,沒回過內陸了?”她擡手推開玻璃窗,任陽光傾灑進來。

“我是二十幾年了。”林楚榮看向陳锵,“你應該——”

“阿公去世是零二年的事情,我那年十八,這麽一算,好像也是十七年沒回去過了。”說着陳锵抓起落在林楚榮手腕上的光,忍不住誇贊,“哥,你真漂亮。”

林楚榮本來就沒徹底消下去的紅又漫了上來,他呼嚕了一下陳锵的頭,把他被帽子壓得亂糟糟的頭發徹底打亂。

陳锵有一頭發質蓬松柔軟的頭發,林楚榮摸了二十年了,也沒摸膩。

但石英也看了他倆二十年的打情罵俏,她已經習慣了保持波瀾不驚,她想,兩人要是上了綜藝保持這模樣,大抵是撐不過片頭的。

——這些年的地下戀情不出片刻就能被剝個一幹二淨。

一起過了這麽多年,林楚榮和陳锵雖然未在公衆面前透露過任何私人生活,但就像某種心照不宣的密語,在很多人心中,他倆就是名副其實的一對。

石英輕輕笑了,手也跟着抓住一縷陽光,不禁有些感慨:“當年,你們兩個小鬼頭走進來的時候,星光大道還未改名,我想想,應該是叫——”

“海濱長廊。”陳锵搶答。

“海濱長廊。”石英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在她舌尖上滾了一圈。

“不過後來,你們還看過《念生》嗎?”她轉身問面前雙手交握的這對壁人,問“你們還記得結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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