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P-溶解

P-溶解

進入千禧年,時間刷的過得飛快。

如石英所說,林楚榮和陳锵的捆綁有期限,限定版的登對只能存在于《念生》大熱的那段時間。

餘熱過後,他們接到了适合自己的新戲。

都是電視劇,小配角,戲份卻不少。于是石英雙雙把人打包塞進劇組,一進就是三個月,但回了家沒幾天,林楚榮很快進了新的組,這一晃又是大半年過去。

相比于陳锵每一回分別時的不舍,對林楚榮來說,頻繁地到處跑倒算是件好事。

沉淪和抽離像是某些不斷拉扯的因子,跨世紀那一晚,他發現自己對陳锵的情感開始無法控制的變質時,他就陷入了某種折磨。

他離不開陳锵,卻也不敢過度依賴于他。

或許父親說得沒錯,他從小就被帶偏了,病态般的占有和索取,全都是那個人身上學來的。

然而林楚容還保持着理智,他在極度的快感與極致的消沉中開始折磨自己。他知道這樣的自己和伶人并無不同,唯一一點,伶人有打工人的愛,而他林楚容卻是個膽小鬼。

他什麽都不敢做。

那一年,兩人都買了九九年那會林楚容說的翻蓋手機,很新穎,按起來會發光,還會有聲音。陳锵玩得不亦樂乎,每天都要給林楚容發一大堆短信。

每晚也是雷打不動的一個電話。

林楚容不耐煩,覺着話費又貴,陳锵的存在感太強又會影響自己拍戲。

于是,他開始頻繁關機。

一關就是二十四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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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巧趕上那天拍夜戲。

林楚容這次新進的組拍的是年代戲,演潛伏的無名英雄,代號玫瑰。

秋季,天臺上刮着又熱又烈的風,林楚容手裏握着一把小巧的刀,眼裏滲着點點寒意,他指着面前的人,聲色犀利,卻帶了點顫意:“你為什麽要背叛我?”

“可笑,”對方笑意森森,舉着槍,“只是忠于不同的信仰,何來背叛?”

林楚容閉上眼,風吹過他額頭的碎發,他聽見不遠處有炮火轟鳴聲,喧鬧聲一下湧進心間,再睜開眼,他只剩下決絕,“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他是這年開春最溫柔的一朵玫瑰,這日薄霧初暝,刀槍對峙間,凝滞的是被暫時遺忘的往日情分。

陳锵走進片場,借着還未亮的天光,以及攝制組打下的淡薄攝影燈,看見了高臺上那熟悉又陌生的臉。林楚容一把刀柄,刻痕鮮明,折翼的家國成了一道執念。

他又活成了另一個故事裏的人。

直到一場人造的大雨落下,血色塗滿整個白晝,林楚榮被片場助理攬着肩下了天臺,看見了自家小狗似笑似哭的眼,驀地一愣。

話便跑了出來:“你怎麽來了?”

搖臂還在半空揮動,拍最後的空鏡。

此刻,黎明将至。

陳锵的突然出現把尚在戲中的林楚容打了個措手不及。他沒有和任何人說,林楚容關機,打不通電話,他便知道榮哥又在躲着自己。

心思細膩如陳锵,怎會看不清楚這段時間林楚容的态度?

但他怎麽也沒能想明白,林楚容明明一直帶着自己的那顆觀音垂淚,又有什麽緣由想要和他保持距離?

他已經很聽話了,石英要他們不要捆綁,他也照做了。

可林楚榮為什麽現在連電話也不接?

是因為他煩嗎?

明明每次回到出租屋,兩人從前的相處感覺并沒有任何改變。

林楚容依舊是那個對他好得不行的榮哥。

陳锵不喜歡這種不上不下的感覺。

然而這恰好是他和林楚容特別不同的一點。

林楚容向來喜歡藏着,不喜歡把最真實的袒露,比起直言不諱,他更希望靠着自己,先把所有的事情想明白了,再找機緣表達。

他扯掉助理披來的毛巾,沒有管還在瘋狂滴水的發梢,走到陳锵身旁,問:“英姐知道你來了嗎?”

陳锵看起來乖的要命,聲音悶悶的,應道:“不知道。”

“算了,先走吧,跟我回酒店。”林楚容淺淺嘆了口氣,沒再多說什麽。路過導演時,帶着他打了個招呼。

住所很近,說是酒店,其實就是一家小旅館。

劇組拍攝的地方太偏僻,能有住的地方已經算不錯。林楚容心裏又一聲嘆息,轉頭問垂着眼的人:“打車來的?”

“嗯。”陳锵點頭。

林楚容知道是自己待機了整整一天的手機把人招惹來的,他心裏自知有愧,對陳锵這種莫名有點發瘋的行徑選擇了包容。

怎知那破舊的木門一開,燈還未點,剛剛還乖得惹人心疼的人忽然就發了力,直接把他素來敬愛的哥哥抵在了木板門上,然後雙臂圈起,不給他任何動彈的餘地。

“陳锵!”林楚榮後背撞上,人還有點懵,又被疼痛打醒,“你這是做什麽!”

“快放開我!”他被陳锵眼神裏莫名的熱意燙了一下,覺着他們如今這種姿勢實在是很怪異,“松手!”

陳锵還是那個姿勢、那個眼神,目光沉得林楚榮不敢與他對視,只得微微弓身,屈起膝蓋,打了一下他的,低聲吼道:“陳锵,你到底要幹嘛!”

陳锵被忽然一撞,發出悶哼一聲。

但他仍死死咬着牙,沒有松開林楚榮。

好像這麽一松,林楚榮就會跑走了似的。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情緒上頭,設想做了一大堆,也冷靜了一路,卻在看見天臺上的林楚榮時,他只覺着心裏重重的,被錘了一記。

他不是薔薇了,他不再需要被保護。

天臺上的柔色玫瑰。如果被林楚榮聽見他心中困獸一樣的吶喊,那他會被嘲諷的。

真正出不來戲的,不是林楚榮,而是他陳锵。

十七歲的男孩,忽然就卸了勁,心中苦澀難耐,可他無論如何都抓不住這種感覺。

陳锵松開了林楚榮,他還在喘着氣,眼裏有淚花,話出口繞了個彎,喊他:“榮哥。”

“我以為你不要我了。”小孩子似的話術,“對不起,吓着你了。”

林楚榮也喘着氣,後腰隐隐做痛。他頂頂腮,忍了又忍,在這種尴尬又被他灌上旖旎色彩的氛圍裏,陳锵琢磨着他,他猜測着陳锵。

卻沒有人敢講真心話。

他只當是陳锵流浪的後遺症又發作了,畢竟被母親丢在機場,這種創傷是一輩子也好不來的。于是林楚榮雙手撐在膝蓋上,就着半彎腰的姿勢,去探蹲在地上的小狗,“榮哥也錯了,不該手機關機,故意不接弟弟電話。”

語氣是真的在哄小孩。

陳锵覺着不對,但又說不上來有什麽不對。

只是這一下,他卻忽然想起在海濱長廊時林楚榮說的,兩個不太相像卻又意外一致的人,如果硬要湊在一起,其實是很難靠時間和情感去磨合得很好。

因為林楚榮的道歉,陳锵徹底軟了心。到底還是沒能徹底想清楚,他掌心摩挲着粗糙的水泥地面,撐着站了起來,人搖搖晃晃的,很好哄的人又開始笑得明媚起來,“榮哥,吃早飯嗎?”

“不吃,我困了。”林楚榮把因為拉扯而跑出來的吊墜收回衣領裏,“想先睡一覺……”他看向一臉疲憊的陳锵,“你晚上睡了嗎?要一起躺會嗎?”

“今天沒戲了?”陳锵和他并排躺在單人床上,指尖勾住林楚榮的。

“下午還得拍。”林楚榮自然地擡起手,擋住紗簾擋不住的光亮,指尖便像魚似的溜走,“中午就得起來。”

“噢。”陳锵也不知道聽沒聽見,沒一會,屋內便響起他均勻的呼吸聲。

林楚榮苦笑,輕輕側過半身,眼睛去抓一拳頭之隔的人。

十七歲和十八歲的相貌應該沒多大差別。林楚榮卻有些悲哀的想,他希望陳锵永遠能活在少年的心智裏。

明明他在某些方面,比別的小孩都要早熟。

但正如鐘鳴所說,陳锵在感情上卻是個榆木腦袋,晚熟,不開竅,不靈光。可林楚榮恨不得他這輩子都這樣。

因為他還沒能從自欺欺人的單戀中脫身而去。他不想看見陳锵和別人在一起的樣子。

而他——

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錯的?

他明明一開始只是想隐藏自己喜歡男人的事實,或許是陳锵太好了,又或者只是因為日夜相處,林楚榮無數次告訴自己,這是錯覺。

但燒着的火,從心裏漫到全身。

這不是錯覺。

他不能為了一己之私,也把陳锵拖進苦海裏。

林楚榮閉上眼,就着這個姿勢,沉沉睡去。

只是他剛睡着,原本睡得很沉的陳锵卻是忽然睜開了眼,滿眼清明,裝睡這件事俨然駕輕就熟。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掀開被子,往林楚榮身上攏了攏,然後慢吞吞的下了床。

陽光已經直接曬亮了整座屋子,陳锵踩着拖鞋從床這邊繞到另一邊,俯身悄悄地把林楚榮剛剛藏起來的吊墜重新拽出來。

睡夢中被打攪,林楚榮皺了皺眉。

陳锵呼吸一窒,動作更輕了,微涼的指腹揉過青白玉色的那滴眼淚,目光溫柔——

如果有鏡子,也許他就能看見自己如今的模樣。

也許很多糾結也能迎刃而解。

陳锵收回手,想了想,從一旁椅子上拿起林楚榮的風衣。

找了好半天的角度,他手撐着風衣兩角,雙腿半屈,盛出一塊大而厚實的擋陽空間,把床上的人完全的罩了進去。

在看不到的內裏,林楚榮蹙着的眉眼漸漸松開,嘴角露出了點淡淡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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