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P-喜歡

P-喜歡

“喜歡男人怎麽沒錯？”林生南大手揮起，像那年朝林家盛那樣，“喜歡男人就是有病！”

十五歲的林楚容被父親的語氣激出來一身的倉皇，他看着面前大手籠下來的一大片陰影，開始覺得害怕，開始覺得不可理喻，情與理林家盛十年前都沒有講通，更別提此時力量微薄的自己。

何況，他還是林楚容。

林生南與江崎的兒子，他們在世人面前營銷出來的舉世無雙的好兒子。他也是個同性戀。

多麽荒唐可笑。

想到這，林楚容抹了抹嘴角，說：“爸。”

他已經十幾年沒有喊過這一聲爸，林生南果然一下被觸動，手抖了抖放下，或許也被這一聲敲醒了心中的歉疚，他嘆氣，看着和自家親弟弟長得格外相似的臉，說：“除了去看那瘋子，其他的，你想幹什麽我都同意。”

“我要考學。”誰知林楚容卻是格外乖巧，“我想在港地上學，但是——”

他這大喘氣勾得林生南又抖了抖，“但是我想搬出去，自己住。”

“不行！”林生南拒絕得果斷。

要是被那些媒體拍到，他的兒子回了港地，不和父母住一起，非要自己一個人在外面生活，指不定要怎麽編排呢。

“這是我唯一要求了，互不相幹。”林楚容舉起三根手指，發誓，“給我相對的自由，我就不會再想着去見林家盛，我保證。”

江崎起身做了讓步，“就照小榮想法吧。”她還是那股淡淡的模樣，按住林生南的肩，“他是我們唯一的兒子。”

林生南憋着氣，沒應聲。

但他的沉默代表了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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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楚榮松了口氣。

談判場結束，他随即從山頂的別墅搬出來，那天也是下了點下雨，霧氣很重，維港被壓得看不真切。

林楚容說不上來是高興，還是難受，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這些年被苦苦壓抑着的某些想念，以及還尚存的希冀，終于在這個晚上被父母打碎了。

他見不到林家盛。

他還是個同性戀。

兩件并不複雜的事，卻像兩宗罪，沉悶得他無法呼吸。林楚榮拖着行李，簡單的一個行李箱，這些年游游走走，真正屬于他的卻是少之又少，他什麽都留不住，林楚容這個人便是一具空殼。

他漫無目的地走着，直到走進一間巷子裏的小店鋪，裏面盛着甜膩的奶油香。

那一年，旺家冰室還只是一家賣甜水的小鋪，老板喜歡搖滾，正晃着屁股，在無人的店鋪裏忘乎所以，差點撞上渾渾噩噩的少年人。

少年看起來瘦弱不堪，皮膚很白，長得像個漂亮的瓷娃娃，一看就是豪門家裏的小少爺。

然而小少爺眼裏全是寒意，被雨潤過之後，稍長的發梢過着水意，看起來涼薄又失意。但他沒有錯過少年眼裏被掩蓋掉的熱意。他是有光的。

心還是滾燙的。

執着的人容易走進死胡同，卻也容易秉着一口氣，堅持到底。

為了一個林家盛，後來林楚容做什麽事情都要做到最好，他要叫那人看見，叫那人知道這個世界還有人記得他，也要讓他知道，他沒有錯。

如果可以，他還要為此抗争。

但是，林家盛沒能等來勝利的這一日。

磋磨了太多年，人太累了，希望早就磨光了，勝不勝利的又有什麽意思呢？林家盛從來不是争強好勝的人，他想要生活，自由的生活。

現在他自由了。

林楚容喂進一口尼古丁，煙霧熏得他雙眼通紅，他想，小叔叔，恭喜你徹底自由。

被埋進了六尺之下，林生南便再也管不到他。

—

那日之後，除了開始吸煙，林楚榮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去公司，更沒有去拍戲。

和陳锵失去阿公這個親人不一樣，陳锵是把傷痛裝進了心裏。林楚容則是把傷痛剜了出來。

所以他需要更長的時間來修複。

陳锵是懂的，他沒有催，一個人把石英、把公司裏的聲音都自己抗了下來。

他看着林楚榮越來越瘦的臉，也不是不着急，只是沒用。林楚榮的心全是刺，挑開一層又一層，陳锵只好開始學着變花樣在家裏做菜。

其實林楚榮吃得也不算少，或許心态情緒影響身體，過了一月，他瘦了整整十斤。

石英這下徹底着急了，提着醫生就上了門來。

是心理醫生。

兩人連門都沒進，就被林楚榮拿着掃帚翻出了門。

陳锵抱着手，站在玄關，看着這一切，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楚榮聞見鍋裏的糊味，踢了他一腳，說：“你發什麽呆呢？”

陳锵張了張嘴，半晌才晃神，急急忙忙地跑進廚房：“啊——”

他一聲大叫，悻悻地抱着鍋蓋出來，“榮哥對不起，排骨焦了。”

“算了，”說着他回廚房把蓋子放下，摘下粉嫩的小圍裙，抹了抹手上的水，“哥，要不咱們出去吃吧？”

忽的想起什麽，陳锵眼神亮了亮，“去新都會商場好不？我們還沒——”

“不去。”林楚榮神色恹恹，“我不出門。”

陳锵最近對他簡直是百依百順，林楚榮說東他絕不往西，然而這次，他卻是瞬間耷拉了臉，委屈地抿着嘴，開始撒潑：“求你了，求求你了，榮哥～”

“你別這樣——”林楚榮一身疙瘩，把要抱住自己的人瞬間推遠，“去樓下買飯就行，沒事去什麽大商場？不怕被人認出來？”

陳锵眼角下垂，更加委屈了，一把握住林楚榮的手臂，“可是榮哥，我想看電影。”

林楚榮一愣，問：“什麽電影？”

除了當年《念生》上映，他們一起去了一次影院，之後這幾年，便再也沒有去過商場的電影院裏看片子。一來是不方便，二來是林楚榮很喜歡自己租碟片在家裏看。

這還是陳锵頭一回提出這種提議，林楚榮雖然心裏特別排斥出門，但還是斂了心思，摸了摸他的腦袋，又問了聲：“你想看什麽電影？”

“就最新上映的那個。”陳锵自覺有希望，眼神更亮了，迅速報出了名字。

林楚榮看着他亮晶晶的眼，忍不住在他腦袋上拍了拍。他越來越覺得自己是在家裏養了一條大金毛，乖巧可愛，看起來很有保護欲。

這麽想着，他心情倒是好了一些。

其實新都會他也沒去過，而且去影院看片子這種體驗，也算是新奇，再加上陳锵說的片子，是最近某位大導演剛上的愛情喜劇。

林楚榮有點動容。

他看了眼煙灰缸裏滿滿的一缸煙蒂，又看着陳锵期待的眼神，嘆了口氣，拎了拎領口，同意了，“那就走吧。”

“不過——”他沖着陳锵雀躍的後腦勺大喊，“我要先吃飯！”

陳锵朝身後比了個“OK”，他原本也就是想借此機會逼一把大半個月沒出家門的林楚榮，目的達到，吃什麽、看什麽也不算重要。

然而等他在影院裏落座，随即就有些後悔。

電影放映，影廳陷入一片黑暗，四周情侶們竊竊私語，隐秘而暧昧的氛圍蔓延。陳锵的手肘不小心和林楚榮的碰在一處，他緊張地攥了攥掌心的汗。

電影的類型其實很重要。

他心裏不由的暗自懊悔，明明兩人在家裏看的愛情片不計其數，彼時啃着零食一起探讨，氣氛就是很莊重的學術讨論。

怎麽一到了外頭，在這種被稱為情侶絕佳約會聖地的地方，愛情片就會變了滋味？

這時，林楚榮發出淺淺的一聲笑。

喜劇初見成效。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笑了，聲音清朗悅耳，又因為捂住怕吵到別人，他笑得胸腔振蕩，落在陳锵耳裏，驟然成了某種奇怪的催化劑。

他開始坐立不安，鼻尖滲出點汗。

隔了好一會，他像是忍不住般，看向了林楚榮的側臉。

四下漆黑，唯有林楚榮的眉眼，在影片的光裏融成飽和度極高的漂亮輪廓，他還帶着陳锵送的觀音垂淚，鎖骨線條隐約，被磨得有點發紅。

陳锵咽了咽口水，想要吞下破口而出的心跳聲。

然而，越來越高的體溫，蹭在一起的細膩觸感，讓他差點繃不住。

這是他的榮哥，獨一無二的。陳锵內心湧出一絲躁動的渴望，某些強烈的因子跟着跑出來，他萌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占有欲。

他想把林楚榮揉進自己的身體裏。

瘋狂的、無所顧忌的占有。

這念頭一出，陳锵自己都吓了一跳。

其實，這并不是他第一次察覺自己的不對勁。從很早之前，某些細微之處，他已經就有了想要保護林楚榮的想法。再往後，是過度的依賴，那種兩個人把根纏繞在一起的信賴，是陳锵一直想要的安全感。

然後是嫉妒、吃醋。

最後是心疼。

看見林楚榮因為林家盛而消沉頹唐，他心裏除了失落，更多的是難受。他見不得林楚榮受一分一毫的委屈，見不得他把自己包裹成尖利的仙人掌，自我折磨，消磨掉對這個世界的熱愛。

當他開始有了更多的、更進一步的情緒，陳锵驟然開朗。

他喜歡林楚榮。

不是從前弟弟對哥哥的那種喜歡。

而是要一輩子保護他、和他在一起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那種喜歡。

如果可以，他還想要愛林楚榮。或許這是奢望，如果林楚榮不愛他，那他也沒法全心全意地去愛林楚榮。

因為愛是對等的。

可是無論如何，現下的時機都不對。

陳锵看着林楚榮溫和的側臉，無聲的嘆了口氣，收回了眼神。卻敏銳的察覺到，林楚榮忽然向自己湊了過來，氣息濕熱地打在他臉上，問：“你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