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P-是非

P-是非

陳锵心思還未收回去，被林楚榮這麽一靠近，又驀地吓出一身冷汗。

心虛地抓了抓頭發，隔了好一會，他才對上林楚容狐疑的眼，小聲地回道：“......沒、沒事。”

從四年前，他就知道林楚容喜歡男人，但是知道和自己親身感受到還是很不一樣。陳锵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性取向的問題，很多事情他都是水到渠成，喜歡了便喜歡了，從不覺得會影響到任何事情。

然而，那天晚上，林楚容接到的那通電話，電話那頭另一個人的一生，讓陳锵莫名想到九九年的那碗綠豆湯。

送完林家盛的最後一天晚上，林楚容拎了啤酒，倒在沙發邊。陳锵把他抱進懷裏，人是又軟又燙的，他摸到了淚，也摸到了狠與悔。

那是這麽多年，陳锵第一次見林楚容沒有任何收斂的哭。

沒有聲，像被抛棄的小獸那樣的嗚咽，他死死抓着陳锵的衣領，像抓住最後的溫存。眼淚燒紅了他的身，他失态，像斷了魂的木偶，為一場雨而哭。

林楚容說，他找過我的。

就在九九年的那年夏天，林家盛知道了林楚容回港地的消息，他欣喜若狂，撥了林生南的電話，嚷着要見人：“小榮真的回來了？聽說他還去拍電影了——”

“你做夢，林家盛。”林生南語氣冷陰，“你自己在裏面呆着吧，別想着拉林楚榮下水！”

那一次，怒火中燒的林生南連林楚容也不放過。

前一天，他剛來出租屋，對《念生》進行辱罵，又話裏話外提到了陳锵，後一天，他便又打了電話給林楚榮：“我警告你！不許再念着林家盛！”

林楚容被吼得發懵，“您在說什麽？”

“林家盛知道你回來了，我最後一次告訴你，你要是敢自己偷偷去找他。林楚容，你知道代價的——”

林生南說：“我記得昨日和你住在一起的那個——”

Advertisement

“夠了！”林楚容咬着唇，面色發白，拿着電話的手劇烈顫抖着，“林生南，我答應你了，早就答應過你了，我會遵守承諾，希望你也是！”

“沒事不要再來打擾我了！”他說完這一句，不假思索挂了電話。

可當電話挂斷，四周陷入沉寂，他剛剛從喧鬧市井裏帶回來的一點熱意很快便消散。林楚榮看着桌上放的那盒跌打藥膏，忍不住握住了手腕，疼倒在了沙發底。

很久之後，他吃到了陳锵的綠豆湯，虛空的心髒被喂食，人才漸漸好了起來。

可是，和林生南之間那些無法斬斷的苦痛，如附骨之蛆，如影随形地伴随了林楚容很多年。

倘若陳锵要和他表白，要和他在一起，一定會把剛剛好轉，卻又突然因為林家盛而重陷進情緒裏的人再度拉入萬劫不複中。

陳锵不敢，也不願。

所以，眼下不是最好的時候，至少，得等林楚容戒了煙。他想，卻被驟然打開的影廳大燈亮了眼——

原來電影早已經放完了，林楚容正抱着手臂，意味深長地看着他，勢有一種要把他看穿的感覺。

陳锵一激靈，被盯得趕緊站了起來。

沒想到，這一站，兩人卻遭殃了。

陳锵個子實在太高，也不是清瘦的身形，在光線明亮的影廳內，饒是最後一排，突然出現一個帶鴨舌帽、一身黑的大男人，總會有人一下注意到。

“啊啊啊！是陳锵！”過道裏有姑娘開始尖叫，舉着手機一下越過幾排座位，“陳锵老師，您——”

她說着看了還坐在一旁的林楚容，聲音更加壓不住了：“啊啊啊啊啊！是林楚容老師嗎？”

影廳的人瞬間聞聲而動，“能合照嗎？”

“能簽名嗎？”

“我想要親簽！”

還有零碎的聲音：“好配！”

“居然一起看愛情片！”

林楚容聳聳肩，似有若無地又看了陳锵一眼，這才站起來，接過女生手裏的手機，“來吧，過時不候。”

陳锵回過神，抓着林楚榮的肩頭，兩人開始了長達半小時無止境的拍照和簽名，最後實在受不住，一起躲進了商場的廁所裏。

林楚容抓了一把水，揚在陳锵懵懵然的臉上，看着鏡子裏身後的人，嘆了口氣，“說吧。”

“說什麽？”陳锵摸了摸臉。

“說你為什麽從家裏出來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林楚容耐下性子，抽了張紙巾，“可是你非要拉着我出門吃飯看電影的，怎麽現在狀态不佳的反倒是你？”

“是因為——”

頓了頓，林楚容才斟酌着開口，“擔心我？”

是，也不是。

陳锵沒答，只是笑着搖搖頭，隔了好一會才說：“我覺得榮哥這樣挺好的。”

林楚容被他的态度氣笑，他手摸進褲兜，握到香煙包的一角，指尖卻一頓。

良久，他把紙巾丢進垃圾桶裏，又看着不知道走什麽神的人，說：“我戒煙了。”

“好——什麽？”

“啊？”陳锵吓得又差點蹦起來。

這下，他那些少男心思都沒工夫理會了，直接盯着林楚容，不可置信地問：“榮哥，你認真的？”

“嗯。”林楚容掀了掀眼皮，應的簡單。

他剛開始沉溺尼古丁不算久，要抽身不難，卻也不算易事。

陳锵一下高興的瘋了，抓了林楚容的手，就要往外走，“這樣，我們先去買一百根棒棒糖，你要是控制不住的時候，就含一下，我看網上說這東西挺好戒煙的。”

林楚容又笑了，呼嚕了一下陳锵的腦袋，“我怎麽覺着是你自己想吃？一下買這麽多，是不相信我的毅力？”

“那肯定不是。”陳锵這時候不敢和他嗆，“就是我想吃，哥陪我去買吧。”

林楚容默然，兩人推了大門要走出去，林楚容兜裏的小靈通響了。

是石英——

“你倆，好端端去什麽新都會？被拍得沸沸揚揚的知道嗎？”

“知道。”陳锵接過電話，“港地這麽小，我和榮哥出門會被拍，是很正常的事情。”

“是很正常，但是我的小祖宗們。”石英聲音聽起來像在地下車庫，“你們想過怎麽出來嗎？想過這一路出去會被拍多少照片嗎？

她嘴角勾了勾，“不過我猜——”

“你倆現在是躲廁所裏了吧？”

這也能猜到？

陳锵瞪大了眼，看向林楚容，“那我猜，英姐現在應該是在商場的地下車庫等我們？”

“猜對了。”石英莫名嘆氣，“所以，我的小祖宗們，請你們務必、務必千萬要小心，幫我躲開那些蹲着的粉絲們，然後來下面找我，我好帶着你們離開這片‘是非之地’，OK？”

話說得簡單，做起來比拍特務片還難。

陳锵攥着林楚榮的手腕，摒住呼吸，悄悄地推開廁所的大門。

還好，還沒有人變态到在廁所門口蹲——

“跑！”林楚榮突然一聲小小的驚呼，反握住陳锵的手，帶着他就快速地往逃生通道那邊跑。

“原來真的有人這麽變态啊！”陳锵邊跑還能邊回頭，看着身後密密麻麻追上來的一群人，“好可怕好可怕！”

林楚榮無奈，帶着他跑到長拐角處，趁着人還沒追上來，趕緊用力推開了逃生通道的大門。

也是幸好兩人腿長跑得快，門剛開，身後便開始有粉絲和吃瓜群衆繞過彎，跟了上來，情急之下，陳锵靈光一閃，用力一推，直接把林楚榮推進了逃生通道大門後那片小小的空隙。

然後，他也跟着擠了進來，就着前後進來的姿勢，整個人虛摟住了林楚榮。

耳邊，是熙熙攘攘的尖叫聲，還有腳步聲。

粉絲們有的順着打開的門，一路追了下去，也有的折返回商場，喧鬧聲此起彼伏，陳锵的心跳聲跟着上上下下、起起伏伏。

太近了。

這個姿勢。

他和林楚榮兩人身量都大，貿然擠進這麽小的一塊地方，只能靠身體摩擦着身體勉強站着。

陳锵就着把林楚榮圈住的姿勢，心驚膽戰地把自己的身往外移，結果還沒開始，門就被一個飛速過路的人手重重一撞——

他的腿被撞到，瞬間弓身一折，整個人徹底壓住了林楚榮。

這下，兩人的身體徹底緊密貼合，心跳壓着心跳，呼吸碰着呼吸。

林楚榮被他這麽一壓，頭暈目眩了好半天，才渾身發熱地擡頭看了眼身上的人，結果不小心跟着一蹭，他微微張開的唇瓣擦過陳锵汗濕的鎖骨上方。

陳锵的眼神瞬間沉了幾分。

這個時候，他便一點也不像小狗了。像一頭充滿野性的狼，或是野狗。林楚榮心虛地移開眼，聽着人急促而控制不住的粗重喘息聲，暗道不妙。

這個距離，實在是超出了正常朋友相處的範圍。

他微微掙紮着，想要脫開一點點距離，卻突然被陳锵攥住了腕骨，他的手心燙得過分，林楚榮被激得起了一身雞皮，卻又聽見他沙啞得不像話的嗓音：“別動！”

林楚榮被呵得一愣，下意識就想解釋，“太近了……我們……”

話未說完，他掙紮的腿就被陳锵更加有力的大腿夾住，林楚榮吓得眼睛瞪大了些，“你做什麽！”

語氣兇巴巴的，可林楚榮卻看不到自己現在的樣子——

在昏暗的隐秘角落裏，他目光濕熱，臉色潮紅。因為緊張和心慌，他睜大的眼全然沒有了往日裏冷靜淡漠的模樣，取而代之的是無辜、懵然的感覺，嘴半張着，舌尖落在貝齒後，粉嫩的，可愛得要命。

實在是，太犯規了。

陳锵閉上了眼，完全不敢再看身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