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章

第 66 章

從後山一路繞了出去,等人到了外面的世界,第一件事就是鑽到了警察局附近,他沒敢太露頭,把收藏的金表金項鏈以及各類能換錢的東西全部轉賣,租了一個巷子口的拐角二層小房子,這房子位置好,一則能看清周圍動向,但凡有點風吹草動都能及時反應,二則二層不像一層容易被堵死,二層可以跳窗走,三則,他把位置挑在了市井小巷裏,人流密集,人越多,安全感越高。

重傷之下,雖然莊園裏最精細的醫療團隊給他用各種方式治療身體,可身體的狀态還是極差。

他躺在小出租屋裏,緊張過度,導致心髒難受,猝然一下,一個刺痛,足以讓他睜大眼,險些猝死。

說是他有心髒病了,不能受刺激,不能再受傷,要好好養着才行。麥苗心想,和聶明隐在一起沒病都得吓出病。

他難受得很。

在莊園時,有醫生時刻注意他的情況,給他打點滴,給他配藥,逃出來以後,什麽藥都沒吃了,他也不敢去醫院買,怕醫生問他怎麽被搞成這樣的,尤其是萬一做什麽檢查,讓醫生看見了,他臉皮是厚,但也不是城牆,他的自尊已經不多了,不想再被踐踏了。

不幸中的萬幸,聶明隐沒有派人來找他。

麥苗去樓下小診所開了點消炎藥,醫生見他年輕,哎呦一聲:“你什麽病也不讓看,就讓給你開消炎藥,你前後從我這裏拿走五盒了都,小夥子,你這麽年輕,別把身體吃壞了啊。”

麥苗扯笑:“沒事兒。”

他抱着消炎藥,回到了出租屋,燒開熱水,吞了兩粒藥。

夏天過去了,但秋老虎猛得很,出租屋裏沒裝空調,燥熱燥熱,捂了一身汗,他不敢開窗戶,生怕被人發現,就将樓道的門大開着,這是個老樓了,一層能住十來戶人家,直筒型,從前到後,兩邊是樓梯,麥苗就在樓梯口,所以門一開,外面來回有人走動。

樓裏都是常住的,只聽說201新搬來了一個年輕人,卻沒見過幾次,門不開,窗戶也不開,那人也不常出來走動,非常好奇,這次趁機會,多朝房間裏看了幾眼,這一眼就看見了麥苗倒在地上,面色煞白,這麽熱的天,一身的冷汗,他止不住地發抖發顫,端着菜盆的大媽進來一摸,驚恐地大喊:“哎呀啊啊快來人快來人!!!”

就這樣,麥苗被救護車帶走了。

他不怎麽情願。

依稀記得自己臨走前,一直拽着門,怎麽都不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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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還是出現在了住院病房。

他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已經被換掉了。

那就是……

他神色一黯。

你看,我連最後的尊嚴都保留不了。

恥辱,卑賤,難堪。

他強忍着,不斷告訴自己,這有什麽,這有什麽,等離開醫院了,誰認識他啊。

直到一個人的到來。

“麥苗,啊,你終于醒了!”方煦快步而來,一身白大褂,十分晃眼,他見麥苗眼睛通紅,抿了抿唇,輕輕抱住他,“好了,沒事了。別怕,是我啊。”

麥苗怔住,嚎啕大哭。

後來,他想,他為什麽會哭。

以他經歷的那些,以他的意志力,能忍住的。

但人在碰見親人朋友的那一刻,委屈無限放大,直至爆發。

方煦是他的主治醫師。

他沒有去追問麥苗經歷了什麽,也沒有追問麥苗身體上的傷什麽情況。

他白天工作,如果晚上不需要值班,就來住院部陪麥苗聊天,雖然他什麽都不知道,但他能感覺到,麥苗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了。

麥苗想出院,他思索後,道:“麥苗,我不說假話,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态,出院後,不出一個月,全身感染猝死。”

麥苗嘟囔了一聲。

他不禁一笑,“相信我的專業能力。”他拍了下那個不滿意的腦袋,“而且,如果不是我壓住了,你現在應該在重症監護室的。”

“這麽嚴重?”

“當然啊,沒看見早中晚都有一大群人來你的病房檢查,就是怕一個不注意你死掉了。”方煦沉眸,“我不想給你增加壓力,但還是希望你對自己身體有個清楚地認知,手術和藥物,對人的身體傷害極大,就算這次你康複出院了,之後,之後的之後,你的身體會長期處在虛弱階段,可能風一吹,發個高燒,就要了命了。”

麥苗睜大眼:“啊?”他不可思議地問,“那這個長期的虛弱階段具體是多久呢?”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有可能。”

“……”

不如死了。

麥苗蔫了,縮回床上,用被子捂住頭,“我可真可憐啊。”

“哈哈。”方煦笑了笑,轉身出了門。

麥苗看着他離開,有點不舍,但他沒叫住對方,走吧走吧,走了才好啊。

半小時後。

方煦又回來了,提着飯盒,将他病床上的長桌拉開,道:“醫院的飯菜我怕你吃膩了,去外面給你點了個小炒。”

麥苗眼睛一亮,探了顆腦袋,揚笑鑽了出來,他嗅了嗅,好香啊,三盒菜,兩盒米飯,方煦坐在他對面,也吃飯,道:“白天跟了三臺手術,時間緊,沒吃上飯,蹭你一頓。”

“客氣客氣。”麥苗一邊吃一邊問,“我記着你不是學的金融學嗎?怎麽成醫生了。”

“金融不好找工作啊。”

“沒留在國外?”

“沒,在國外玩玩可以,長久居住,還是不習慣。”他苦笑一聲,“而且那個時候我也快沒錢了,金融入行難,正好當初還輔修了臨床醫學,之後深造了幾年,才回國找了個工作。沒錢,萬事難。”

麥苗嘆氣,“我有錢,我就剩錢了。”

方煦噗嗤笑出聲來,“好啊好啊,那以後的飯都你請了吧。”

“沒問題。”麥苗拍拍胸脯,“我如今随身都有三十萬呢。還是現金!”麥苗驚呼,“對了,我的住院費是不是還沒付呢,我給你地址,你趕緊去我家拿錢。”

方煦沒推脫,“成。”

“看病的錢加在一起要多少啊?三十萬能夠不?”

“夠了。要你十萬就行。”

“好好好。”

吃完飯,方煦就出去門了,路過護士站,幾個護士正在閑聊,一個小護士看見方煦了,笑道:“方醫生又看朋友去啦?”

方煦笑笑,“嗯,也麻煩你們幫忙多費心下。”

“肯定的。”

等方煦走了,一個護士這才壓聲道:“方醫生對朋友可真好啊,上次的手術費用,一次就用了六十多萬呢。”

“六十多萬??”

“對啊,全是國外的特效藥,當時開藥的時候,別人都說要不先穩定了患者情況,等患者醒來了,估算費用,再決定要不要用,方醫生自己說的,他掏錢。”

“天吶。”

“那小夥子我看了,可惜了,還這麽年輕,病得那麽重……哎,也不知道他家庭條件怎麽樣,希望能好點吧,畢竟給他開的藥,都是個頂個的貴,普通家庭,別說吃一年了,吃一個月,一個家都能拖垮了。”

幾人唏噓不已。

麥苗靠在拐角,聽見了,靜默一二,長長嘆了口氣。

怎麽搞的。

怎麽又成累贅了。

世上還是好人多,方煦就是好人,大好人。小時候幫他,長大了還幫他。

只是他對不起方煦,小時候沒攔住方先生的死亡,長大了還要花費他兒子的錢。

麥苗回了病房,關上門,在櫃子裏找了找,找見了自己的衣服,病號服一脫,換上衣服,不走正門,準備翻窗,一看,不行,樓層太高,自己屁股疼,爬不下去,無奈,只能小心翼翼從正門出。

霓虹燈下的夜晚,璀璨明亮,哪怕深夜也不見冷清,車子很多,絡繹不絕,行雲流水一般嘩嘩駛過,人也很多,走在兩邊的街上,男男女女說說笑笑,路邊的商鋪也還沒關門,老板們或低頭玩着手機,或站在門口和人閑聊,很熱鬧呀。

他們莊園不行,人少,白天都冷清,等到了夜晚,半點聲音都聽不見,最多也就是個巡邏犬的低吼。對了,他不喜歡巡邏犬,他怕狗,聶先生後來讓人把巡邏犬撤了,等到聶明隐上位,莊園裏又有了好多巡邏犬,兇死了。

晚上吃飽了,但還想吃。

誤打誤撞進了夜市攤子,兩邊都是推車的小吃,煙霧缭繞,麥苗左看看右看看,什麽都想吃,他點了碗馄饨,又點了個炸串,還買了個烤紅薯,老板笑着和他說:“能吃完嗎這麽多呢。”

麥苗哈哈笑:“且吃且珍惜啊。”

掰開烤紅薯,看着金黃軟糯的內瓤,想起了南野,他摸了摸鼻子,咬了一口,沒南野給他掰的那個甜。

一路走回家,居民樓倒是安安靜靜,都睡了應該,上樓,一擡頭,家門口正靠着氣喘籲籲的方煦,他訝然,忙要轉身躲開,方煦叫住他:“麥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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