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補償

華先生話音方落, 謝顯差點沒跳出來,總算看到姐姐警告的眼神,忍耐下來。陶六沉不住氣了,叫道:“先生, 這是為何, 我們不服!”

華先生道:“每日爾等來學堂之前聚在一起做什麽, 還要我說明白嗎?”又看向朱弦,“五郎也要罰。為何不早日告知長輩,偏要将事情鬧成這樣!念你受傷頗重,五戒尺可免, 二十遍《論語》卻免不得。你可服氣?”

朱弦垂下頭:“學生認罰。只是致遠并未參與此事,不該一起受罰。”

華先生看了她一眼, 微露笑意:“五郎倒是心善。只是既為同窗,致遠豈是一句不知就能置身事外的?致遠,”他看向孫兒,問道, “你可服?”

華致遠垂首恭敬地道:“孫兒心服口服。” 第一個伸出手來。華先生抓起戒尺就是“啪啪”五下,華致遠的左手頓時高高腫起,紅紅一片,卻硬咬着牙一聲不吭。

他一個根本沒參與的都挨了罰,其餘人面面相觑, 自然再不敢說什麽,一個個排着隊,依次乖乖地過來挨打, 一時間哀嚎聲四起。

謝顯唇邊噙着冷笑,站住那裏一動不動,看了謝昆一眼。

謝昆臉色微變,咬了咬唇,上前對華先生道:“先生,我二哥身體不好,挨不得打,這事本也和他沒關系,他那五戒尺我來幫他挨吧。”

華先生皺起眉來,剛要說話,謝昕開口道:“華先生,舍弟自幼體弱,連父親都從不責打他,不如罰他抄書三十遍,以儆效尤。”

學堂內一片寂靜,人人都看向華先生。謝顯與旁人不同,在這群孩子中本就身份特殊。身為已故靖侯原配嫡妻陶夫人的幼子,謝晟和謝昕的嫡親弟弟,在侯府向來備受寵愛,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即使謝昕這樣性情剛硬、說一不二的姑娘,都對他疼寵有加,不忍心苛責他。

他看不慣魚郎,便沒有一個孩子敢站在魚郎一邊,甚至要想方設法苛待魚郎來讨他歡心。可以說,欺負魚郎的事,許繼祖雖是那只出頭鳥,真正的始作俑者還是謝昆,只不過他從未在明面上表現出來過。

可,沒有一個人敢指認謝顯。

華先生一吹胡子,正要駁回,謝昕一雙美目看向朱弦,飽含深意地道:“魚郎,你二哥的身體情況你也知道,你怎麽說?”

朱弦觸到她隐隐含着壓迫的目光,心中怒火燃起:謝昕倒是打得好算盤,魚郎是受害者,只要他開口為謝昆求情,其他人再幫着說說話,華先生就沒有這個立場追究到底了,只怕最後只能放過謝顯。

可,冷靜下來,這情她還真不能不求。魚郎在這個家太過孤立無援了,沒有父母的寵愛,即使許老太太還憐惜他些,這份憐惜也是和老太太的一衆孫兒孫女平分的。魚郎誰也依靠不上,只能靠自己。她不能得罪謝昕,為魚郎再樹強敵。

她深吸一口氣,,壓抑住內心洶湧的怒火,告訴自己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謝昕在謝家執掌中饋,根深葉固,與其得罪她,不如讓她欠魚郎一個人情。以謝昕的性子,這個人情她一定會還。至于謝昆這筆賬,只要魚郎足夠強大,遲早能算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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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不是欺負魚郎年幼力弱要和他比武嗎?她倒不信了,等魚郎把她的一身武藝學全了,他們還能欺負得了他。至于本門功法不得外傳的禁令,去它的禁令,反正是在夢中,她管它這麽多。她再顧忌着這些禁令,小魚郎命都要沒了。

她沉默的時間太久,久到謝昕的神色漸漸變冷,又喚了聲:“魚郎!”

朱弦回過神來,心中計較已定。她彎腰拱手,向華先生行了一禮,語氣異常誠懇:“先生,二哥确實體弱受不得打,還請先生開恩。”其他孩子也都反應過來,知道這是在謝昕謝顯面前刷好感的機會,紛紛為謝顯說話。

華先生到底只是謝家聘來的先生,主人家都表明意思了,自然不好再認真追究。他見此情勢,心知今日罰不得謝顯了,半推半就地答應了由謝昆代替挨打,又将謝昆的抄書任務翻了一倍。

學堂裏的孩子除了謝顯和魚郎都挨了打,魚郎身上又有傷,華先生索性放了幾天假,讓大家回去養傷順便抄書。

謝昕親自送朱弦回秋韶院,将進門時,她停下來問朱弦:“魚郎,你可有什麽要求?”

朱弦微愣,看向她。

謝昕神情淡淡,似乎只是随口一問,可朱弦心裏明白,她是在還剛剛求情的人情,對魚郎做出補償。她還想着找個機會向謝昕提,沒想到謝昕倒是個爽快的,這麽快就有表示了。

至于要求,她早就想好了,對謝昕道:“姐姐,我想學武。”

這一次學堂裏的那些孩子雖然都被華先生罰了,但除了許繼祖,都是不痛不癢的,尤其是謝顯,幾乎可以說是全身而退了,難保不會故态複萌。她不可能每次都護着魚郎,也不可能每次都找許老太太為魚郎出頭。要想不被欺負,唯一的辦法是讓自己強大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能留在魚郎這裏多久,也不知道能教魚郎多少,而魚郎忽然學會武技也需要一個理由,因此專門請一個武學師父就非常必要了。

謝昕意外的目光落在朱弦面上,若有所思。朱弦神色平靜地任她打量。許久,謝昕微微一笑,應了下來:“好。”

朱弦松了一口氣,知道謝昕既然答應了,必然會做到。

辭別謝昕,朱弦想了想,還是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問魚郎道:“魚郎,我幫你二哥求情,你可覺得氣惱?”

魚郎懵懵懂懂地問:“念念又不會害我,我為什麽要氣惱?”

朱弦:“……”沒想到魚郎對她竟是這樣信任,随即問道,“他們欺負你都是誰的主意,你心裏清楚嗎?”

魚郎低落地道:“我知道,是二哥的意思,他一直不喜歡我。”

看來他還是明白的,不是傻到無可救藥嘛。朱弦心裏一松,又問他道:“你就沒有想着要懲罰你二哥嗎?”

魚郎理所當然地道:“長姐肯定會護着二哥的,他不會受罰的。”

朱弦怔了怔,她本來想着要好好解釋給魚郎聽,免得這孩子不理解她的選擇,鑽了牛角尖,沒想到他竟這麽明白,倒叫她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是好了。

魚郎繼續笑眯眯地道:“何況,長姐也答應了要幫我請武學師傅,以後我就不怕他們欺負我啦。”

好吧,她白擔心了,這孩子想得透着呢。

朱弦這才回了院子,魚郎新換的丫鬟雀兒和管事媽媽張媽媽迎了上來。雀兒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大大的眼,挺翹的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張媽媽卻是個面容嚴肅,行為一絲不茍的中年婦人。

魚郎告訴她道:“鳶兒和李婆子被發賣後,長姐就撥了這兩個人來服侍我。”

原來是謝昕的人。朱弦思忖着,暗暗打量着這兩人。見這兩人雖然一個年幼,舉止活潑;一個年長,形容嚴肅,卻是進退有度,舉止規矩,顯然是經過嚴格□□的。

只不過人是謝昕派來的,忠心于誰卻不好說。

張媽媽服侍着她換下外出的衣服,退了出去。雀兒打了一盆水過來,幫她淨面洗手。朱弦見雀兒垂下頭,耳朵上一對小貓滾球的銀耳釘閃閃發亮,不由好奇地道:“這耳釘的式樣倒是別致。”

她說的是真心話,她也見過不少首飾,式樣不外乎花鳥魚蟲,像這樣活靈活現的小貓圖還真是頭一次見。

女孩子嘛,哪有不喜歡首飾的,尤其是別致的式樣。

雀兒笑道:“是大小姐賞奴婢的,魚郎要瞧瞧嗎?”

要啊,朱弦點頭。魚郎在她腦海中不滿地道:“你看女孩子的東西做什麽?”

朱弦笑:“我學了式樣,以後有喜歡的姑娘了,可以照樣子打一對送給她。”

魚郎:“……”

雀兒笑:“我們小郎君小小年紀就知道送東西給喜歡的姑娘了,以後可不得了。”

朱弦眨了眨眼,睫毛微顫:“我以後也要送一對給雀兒姐姐,我也喜歡雀兒姐姐。”

雀兒笑不可抑:“哎喲,魚郎今天嘴怎麽這麽甜,說的可真讓人喜歡,婢子就等着你的賞了。”

朱弦信誓旦旦地道:“一定會有的。”

雀兒歡喜,服侍魚郎的動作更輕柔了。

腦海中,魚郎炸了毛:“我才不喜歡她,不要送東西給她。”

小朋友就是小朋友,連哄人都聽不出來。這兩個現在是魚郎的身邊人了,不收服了,以後要做什麽,豈不是事事掣肘?

她趁雀兒暫時離開,教育魚郎道:“她是服侍你的人,就算你不喜歡她,剛剛那樣的話也不該說,否則豈不是叫人和你離心?”

魚郎不服氣:“反正她也只會和長姐一條心。”

“那又如何?”朱弦道,“就算這樣,你也可以争取讓她的心多向着你些啊,畢竟是你的身邊人。”她耐心地教給魚郎,“像雀兒這種愛漂亮,愛打扮的小姑娘,就該拿甜話煨着,拿小恩小惠收買着,等到差不多了,再拿捏個她的錯處,恩威并施,也就差不多服帖了。”

魚郎聽得雲裏霧裏:“我不懂。”

朱弦笑道:“不懂也不要緊,你看我怎麽做便是。”

這孩子,總得有人給他上這一課,這樣也不至于她離開了,他在這上面吃虧。

魚郎似懂非懂地應下。

等雀兒再回來,朱弦有一搭沒一搭地逗着雀兒談論首飾,魚郎果然沒有再吭聲。雀兒顯然對首飾極感興趣,越講越眉飛色舞,直到大夫過來,才若有憾焉地吞回了接下來要說的話。

大夫是常年為謝家主子看病的,看了魚郎渾身的傷口也不由變了色,一個字也不敢多說,重新處理了傷口,上好藥,并留下了內服外敷的藥丸。

許老太太和謝昕都派了丫鬟過來問她的傷勢情況,謝昕還派人送來了兩封銀子和補藥,朱弦知道,這也算是謝昕另一種形式的補償。

等把人都送走了,朱弦的心沉了下去,周夫人始終沒有出現,也沒派人過來,看來她對魚郎真的是不聞不問。奇怪的是,她并有和兩年前一樣,感受到魚郎悲傷沮喪的心情,也不知魚郎是不在乎了還是壓根兒沒想到這一茬。

院子裏傳來孩童天真無邪的笑聲。朱弦起身,趴在窗戶上向外看去,見外面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兩三歲模樣的小童,梳着沖天辮,穿着紅绫襖,帶着璎珞項圈,打扮得像年畫娃娃,只可惜身形孱弱,步履不穩,看上去就是先天不足,身體不好的模樣。

此時,小童正咯咯笑着,一對标志性的鳳眼彎彎,搖搖晃晃地追着一個球。一不小心,踩到了球上,腳下一滑。後面一直張着兩手,呈保護姿态的奶娘立刻上前抱住他,免了他摔跤之厄。

小童卻不知自己剛剛避過一個跟鬥,嘴裏叫喚着,拼命掙紮着不讓奶娘抱,因動作太劇烈大聲咳嗽起來。奶娘不敢勉強他,一放松,他又跌跌撞撞地跑去追球。

“六郎。”魚郎喃喃道。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魚郎,即将get口花花技能~

今天這一章先緩和一下,明天我們再來點刺激的O(∩_∩)O

感謝小天使“明水珑”,“媛媛飛走袅~”,以及數字君們灌溉營養液,(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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