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夜話

朱弦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滿天星輝, 她茫然睜開眼睛,隐隐約約覺得自己又做夢了,夢中有個可愛的男孩,讓她心軟如綿。她閉上眼睛, 試圖回想夢中的內容, 卻依舊模模糊糊的想不起來, 倒覺得疲累不堪。

她翻了個身,立刻有人走近她,掀開帳子欣喜地道:“你醒了。”她聞聲望向來人明亮帶笑的鳳眼,微微彎起的薄唇, 一時有些怔忡。

謝冕立刻憂心忡忡起來:“怎麽了,還是不舒服嗎?”他在床邊坐下, 焦急地伸手探向她飽滿的額頭,口中抱怨道,“鄭老這‘神醫’之名也是浪得虛名,這點小病都治不好。”

這神态總覺得似曾相識, 卻不像是謝冕。朱弦微一恍惚,随即回過神來,哭笑不得地拿開他手:“我沒事。”只是覺得頭痛,覺得累,力氣倒是恢複了些。

他反手抓住她微涼的手, 皺眉道:“你眼睛底下都有些發青了。”

朱弦覺得這樣的謝冕真叫她不适應,掙開他的手問他道:“別管這個了,我餓了, 有沒有東西吃?”

他瞿然一省:“瞧我,差點忘了,小廚房裏還幫你熱着藥膳呢。”

藥膳?朱弦臉一苦,剛要拒絕,謝冕已搶先開口道:“白芷保證把苦味處理得極淡,你就勉強吃一點吧,嗯?”見她一臉抗拒,他猶猶豫豫地補充了一句,“吃了這個就不用另外喝藥了,或者,你更喜歡喝藥?”說到最後,他瞄向她飽滿的紅唇,眼睛亮晶晶,充滿了期待。

朱弦本來要脫口而出的拒絕的話一下子吞了回去。這家夥有多難纏她早就領教過,被他強逼着喂藥的經歷可不愉快。她牙癢癢地想:等她好了,總要他也嘗嘗拒絕不能的滋味。

謝冕見她不說話,笑道:“我就當你同意了。”向外吩咐了一聲。三七八角她們趁機進來服侍她洗漱。不一會兒,白芷端着一碗淡黃晶瑩的粥走了進來。

他也不許她離床,扶她坐起,親自拿了外衣幫她披上,又自己坐在床邊,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還有服侍的人在呢!望向兩人的表情都是笑盈盈的。朱弦臉上的熱氣蒸騰而起,又不好在丫鬟面前拉拉扯扯的,只得僵硬地倚在他懷裏。三七在一邊捧着碗,謝冕親手一勺勺地從碗中舀了藥膳往她口中送。她狐疑地看着他,心裏打鼓,連口中什麽滋味都辨不出了。

好不容易吃完,謝冕又親自服侍她漱了口,淨了面,又怕她積食,尋了兩個大靠枕墊在她身後,讓她略坐一坐。

朱弦簡直覺得驚悚了,待他好不容易去耳房梳洗,愕然問幾個丫鬟:“五爺這是怎麽了?”

幾個丫鬟倒是比她淡定許多,一副已經習慣了的模樣。

三七笑道:“自從您病了,五爺就像換了個人一樣,緊張得不行。我看五爺是真關心您,我們家奶奶真是個有福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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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角心直口快地接着道:“您昏睡不醒這些日子,喂藥喂食這些事五爺都是親自做的,從不假手于人。”

石竹也道:“我看五爺是真把您放在心上了。您病着,他比誰都着急。”

問題是,這人怎麽會突然把她放在心上了?昨日剛醒她沒有想太多,可現在是越想越不對。幾個丫鬟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在她們幾個心裏,自己家主子什麽都好,五爺喜歡她,對她好不是天經地義嗎?

朱弦覺得和這幾個小妮子說不通,只得在心裏暗暗警惕:以謝五一貫的行事作風,忽然改變如此之大,其中必然有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謝冕很快就換好寝衣回來了,長發披散,衣衫半解,一副準備就寝的樣子。

朱弦的目光不由落在他身上,年方及冠的青年男子正當風華最好之際。大概是常年習武的關系,他并不像時下推崇的美男子般文弱秀美,而是肩寬背直,身姿挺拔,越顯得腰纖腿長;他的肌膚極白,卻不是病弱的那種,反而若瑩瑩美玉一般潤澤晶瑩,耀人眼目,敞開的衣襟下,紋理分明的肌肉飽滿潤澤,線條流暢,充滿了力量的美感。

難怪能在風流陣中如魚得水,她的夫君當真是個出色的美男子。可惜……朱弦想到他說過的不能圓房的話,心中冷嗤:回門那日,人家已經向她表明車馬,就算她病中他對她多照顧幾分,也不過是他一貫的對女子小意溫存的手段罷了。她若要因此覺得他對她有幾分在意,那就是自作多情了。

謝冕在床邊站定,帷帳落下,幾個丫鬟識相地退了下去。

朱弦收回目光。她精神不濟,只坐了一會兒,頭一點一點地又開始昏昏欲睡。下一刻,她身邊的位置微微一沉,有溫暖而強健的軀體靠了過來,将她摟抱着靠在他懷中。

又來了,把她當枕頭一般抱着。朱弦不适地掙紮了下,謝冕的臂膀一下子收得更緊了,輕輕在她耳邊道:“念念乖,你剛吃飽,還不能睡。”聲音溫柔,語氣纏綿異常。

朱弦忍不住了,伸手探向他額頭:“謝五爺,你到底怎麽了,不會是被什麽邪祟上身了吧?”

謝冕愣了愣,忽然像聽到什麽好笑的事般,扶額低低笑了出來:“念念,念念,你怎麽這麽可愛,哪有人這樣說自己的?”

“你說什麽?”朱弦沒聽懂,一邊嫌棄地試圖推開他,一邊詫異地問。

“沒什麽,”謝冕笑了笑,哪将她病後的一點子力氣放在眼裏,将她搗亂的手抓在手心,輕聲問道,“念念,你就一點都不記得魚郎了嗎?”

“魚郎?”朱弦疑惑,總覺得他語氣中含着隐隐的期盼。可她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他的小名的,該記得什麽?

謝冕目光幽深:“我記得你說過,你曾經夢到過魚郎。能和我說說那個夢是什麽樣的嗎?”那時他不相信她,真是該死,卻沒想到應該是他們在冥冥之中早有緣分,她才會夢到從前的他吧。

她新婚之夜做過的那個夢嗎?朱弦還有些印象,斜睨他道:“你不是不相信我嗎?”

見她秋後算賬,謝冕不由苦笑:“是我錯了,我向你賠罪。你要是氣不過,怎麽罰我都可以。”

“真的?”朱弦挑眉。

“真的。”謝冕眉眼溫和,好脾氣地道,“你現在消氣了嗎,能不能告訴我?”

這低眉順眼的樣子。朱弦想了想,沒有為難他:“我夢見魚郎小小的一個人,被一個叫鳶兒的丫鬟和一個我想不起名字的婆子欺負,搶走了吃食,自己卻只能啃白面饅頭。”

謝冕怔住,心劇烈地跳動起來:“你真的夢到了這個?”

她點頭,眨了眨明媚的雙眸問道:“謝五爺,這不會是真的吧?你這一身功夫,可不像是好欺負的。”

他沒有回答她,只是急切而期待地看向她道:“那後來呢,後來發生了什麽事你還記得嗎?比如那兩人有沒有受到懲罰……”

朱弦搖了搖頭:“後來我就醒了。”然後就是他自诩君子,拒絕了她。想到這個,她就心裏有氣,不由狠狠白了他一眼。

他不明所以,看到她輕嗔薄怒、眉眼鮮活的模樣卻忍不住心中一動,如受蠱惑,慢慢地低下頭去。

朱弦下意識地一讓。他的手及時攀上,捧住她的後腦,固定住,輕輕地、依戀地蹭了蹭她柔滑如脂的面頰,喃喃道:“只要你還在我身邊,我別無所求。”就算沒有那些記憶,她也是他的念念啊。

詭異,太詭異了!感受到頰邊柔軟溫暖的觸感,朱弦心頭一悸,皺眉戒備地看向他:“謝五爺,你究竟在打什麽主意,就直說了吧,這個樣子實在不像你。”

謝冕一腔火熱的柔情頓時被她澆下一盆冷水,動作一頓,苦笑地看向她。

朱弦已利落地一手抵住他面,将他推開,還待拉開他環住她的臂。謝冕反應過來,手臂驀地發力,将她調轉了一個方向,抱坐在他腿上。

男子的侵略氣息侵襲而來,她完全陷在他懷中,身周全是他強烈的存在感。她試圖逃脫,卻被他牢牢掐住纖細柔軟的腰肢,用力地幾乎要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中。謝冕低下頭,目光落在她精致的眉眼上,纏綿而眷戀,低低地叫了聲:“念念……”

這厮太放肆了!朱弦掙紮不得,正自着惱,聽到這一聲飽含感情的呼喚忽然愣住,擡頭愣愣地看向他。他明亮而多情的鳳眸帶着令人心顫的熱烈的感情,深深凝視着她,漆黑的瞳仁中倒映着她的身影,滿滿的都是她愕然不解的表情。

朱弦心頭不受控制地怦怦亂跳起來,忽然有些不敢看他了,她不明白他從哪兒來的這濃烈的感情,除非……想到一個可能,她渾身寒毛豎起,目中現出戒備之色。

這家夥本是花叢老手,裝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是要拿出那些風流手段來攻陷她的心吧?這就解釋得通了,不然有誰會忽然變化這麽大呢?也不知他忽然看中了她什麽,她可不會上他的當。

她垂下雙眸,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道:“先前我睡着前,你不是說有話等我醒來後要對我說嗎?”

謝冕何等人也,當然看得出她的戒備,目中閃過黯然之色。心知此前他留給她的印象太差,要她重建對他的信任只怕不易。

他“嗯”了一聲,依舊深深地,仿佛看不夠般凝視着她,直到她沉不住氣,伸出一手捂住他撩人的雙目,這才輕笑道:“是關于衛大人告訴我的一些事。”

衛無鏡?“他和你說什麽了?”她問。

謝冕道:“衛大人說,你嫁我是迫于無奈,說我根本配不上你,要我有自知之明。”事實上,衛無鏡說話比這更過分得多,直接要求他放過朱弦,和她和離。謝冕神色微冷:衛無鏡可真是想得美,他怎麽可能放棄他的念念?所以他也沒有客氣,三言兩語把衛無鏡氣得夠嗆,拂袖而走。

朱弦心中怒極:衛無鏡這人!他是一點也沒把謝冕放在眼裏啊,也根本不管他這麽做會把她逼到何種地步。她神情冷下,冷聲道:“他一貫自以為是,你休要聽他的。”

他自然不會聽衛無鏡的,不過想到衛無鏡告訴他的事,謝冕輕聲問她:“念念,他說,你是因為受到了康王的逼迫,才被迫匆匆嫁人的?”

朱弦沉默下來,沒想到衛無鏡回京才短短幾日,就把一切都摸清楚了。事情已經過去,他告訴謝冕又有何益?她可不信衛無鏡會這麽好心。

謝冕攬住她纖腰的手緊了一緊,聲音卻越發溫柔了,仿佛怕驚動她般:“念念,我現在是你的丈夫了,有什麽我們總該一起分擔,你不需要再一個人扛着。”

朱弦淡淡道:“事情已經過去了,何必再提。”

謝冕的眸色黯了黯:念念還是不夠信任他,不願對他袒露心扉。不過沒關系,上天已經足夠厚待他,不管最初是因為什麽原因,她都已經是他的妻子了,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慢慢建立信任。總有一日,念念會信任他、依賴他,就像他對她一樣。

他沒有再追問下去,腦中想起衛無鏡說的第二件事,神色微沉。那要求委實放誕無禮,他到底該不該和念念說呢?

作者有話要說: 發現昨天的小劇場好像不受歡迎,嘤嘤嘤,就知道放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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