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溫暖

他這話說得忒氣人了!她怎麽就不是……朱弦一愣, 忽地想起自己從來都沒告訴過他自己的真實性別,甚至有意誤導他。可要她告訴他現在這個黑瘦黑瘦,鼻青臉腫,還缺了兩顆門牙的小姑娘是過去的她, 她……只要想到這家夥什麽都記得, 她就沒勇氣說了。說了, 她這模樣估計能讓他嘲笑一輩子。

她現在能理解祖母見到她時的崩潰心情了,任誰看到自己原本水靈靈、粉嫩嫩的寶貝孫女從涼州回來,成了個黑瘦的野丫頭,都會有想要吐血的沖動。

她頓時覺得有苦說不出, 不高興地抿了抿嘴,索性擡杠道:“你怎麽知道現在這個身體不是我本人?”

魚郎用一種“你當我是傻子啊”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咕哝道:“怎麽可能,你是八年前第一次出現在我身上的,那時這個小姑娘還沒出生吧。”

又有什麽不可能的?朱弦暗暗撇了撇嘴:那會兒,自己确實沒有出生, 可她還不是變成了他?

魚郎見她一臉不以為然的模樣,又提出了第二點證據:“再說,你既能傳給我內功心法,自己的修為只會更深,怎麽會像這個小姑娘這麽孱弱?”他邊說邊找了一條毯子給她, 體貼地調轉身去。

那是因為她八歲時還沒開始學內功啊!朱弦再度撇了撇嘴,接過毯子,望着他挺拔的背影猶豫了一下, 開始動手脫濕透的衣物。雖然和他同處一室,實在尴尬,但也比着了涼重病一場好,她可一點兒也不想再吃苦藥了。

很快,她就僅剩了貼身小衣,臉上火辣辣的,終究沒勇氣再繼續下去,索性穿着小衣裹在毯子裏。卻聽魚郎笑道:“還有,你要真是女孩子,即使年幼,又怎麽好意思在我在場的情況下脫光呢。”

朱弦:“……”差點噴出一口老血,她怎麽就不像女孩子了?怎麽就不像了!她再粗犷也是貨真價實的女孩子啊!之所以在他面前這麽心大,還不是因為……

因為什麽?朱弦忽然愣住了:她在潛意識中已經把魚郎視為自己最親近的人了吧,所以,即使是這樣尴尬的事,她覺得羞澀,卻壓根兒沒起過覺得這樣子不妥的念頭。

她驚恐了:這是什麽時候的事?難道她只是和那家夥有了夫妻之實,就對他投降了?

魚郎聽到身後沒了動靜,問了聲:“你好了?”回過身來。見她愣愣怔怔的,小臉上彤雲密布,宛若火燒,不由急了:“還是着涼了嗎?怎麽臉這麽紅。”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又抓過她纖細的手腕,一縷柔和的內力送了進去。

朱弦只覺內力在體內沿經脈而行,所經之處,如沐春日,暖洋洋的舒适之極,方才因潮冷的衣服貼身所受的寒氣竟被一點點從身體中拔除了。

那感覺太美好,以至于她有些昏昏欲睡,卻聽少年低低的仿佛耳語的抱怨聲響起:“念念,你怎麽可以不來我這裏,變成別人?我不開心!”

酸溜溜的,仿佛撒嬌般的抱怨聲入耳,讓她一下子清醒過來,驚愕地看向他,少年僅着中衣,安靜地半跪在她身旁,一手握住她的手臂,輸入內力為她驅寒,一手搭在凳上。長而卷翹的睫毛下,漂亮的鳳眼睜得大大的,眸中波光蕩漾,正一眨不眨地看向她。

她心中不由哭笑不得:她以前怎麽沒發現魚郎這麽會吃醋啊,連這種醋都能吃!可……這樣向她低低抱怨的魚郎,讓她的心一下子軟得一塌糊塗。

一縷淡金色的陽光透過薄薄的紗簾照入,落到他如玉無瑕的面上,仿佛為他整個人都籠上了一層明亮的光。她甚至能看到他面上淡淡的茸毛,唇上細細的紋路,以及額角上不知何時挂上的一滴汗珠。

汗珠順着少年面部柔和的線條緩緩流下,晶瑩剔透,愈襯得他膚若新雪,近乎透明。她如受蠱惑,空着的一手緩緩伸出毯子,擡起,試圖為他拭去。

她從前怎麽會覺得福王是她見過的最漂亮的少年呢?明明她的魚郎才是。

但……她忘了自己現在只是個八歲的小女孩,錯估了自己手臂的長度。纖瘦的孤零零的手臂可憐兮兮地試圖夠着他,卻怎麽都差了一點。

魚郎見她小手一撈一撈地怎麽都夠不着,有趣極了,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微微偏頭,迎向她的小手。她卻被他笑得羞惱起來,賭氣地将手縮了回去。他恰在這時收了功,眼疾手快地抓住她手道:“念念可不能半途而廢。”

朱弦瞪向他,魚郎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鳳眼彎彎,眼中一閃一閃的,像極了她在涼州養過的等着她喂食的那只小奶狗。

這家夥!朱弦心頭一軟,任他拉過自己手,遂了他意。

魚郎滿意了,眉開眼笑的,将她的手臂塞回毯子重新裹好,又将她濕漉漉的丫髻拆開,尋了一方素白的帕子,仔細地幫她擦幹。

少年低垂着眉眼,神情專注,動作溫柔。朱弦扭頭看了他一會兒,只覺胸腔之中,一顆心越跳越快,她忙側過臉,不敢再看。口中慌亂地尋找話題轉移注意力:“你怎麽不問我我碰到了什麽事?”

魚郎低柔的聲音響起:“我不是擔心你現在呆的這個身體,還沒來得及問嘛?雖然不是真正的你,可真要病了,受苦的人卻是你。”

朱弦耳尖微紅,定了定神正要說話,魚郎目光落到她露在毯子外的脖頸處,忽然“咦”了一聲。

小姑娘臉上手上的皮膚黑而粗糙,脖子上的肌膚卻是白如初雪,細膩柔滑;再看面上,雖然青腫未消,臉型看上去有些怪怪的,但眉不畫而黛,唇不塗而朱,眼若含波,鼻似懸膽,可見底子是極好的。也不知誰家養女兒這般粗心,把個好生生的小美人養得這般粗糙。

魚郎問她:“你這個身子是誰的,你知道嗎?”

“啊?”她愣了愣,心虛地搖了搖頭。

魚郎驚訝:“你身體裏原來的小姑娘就沒有和你說過話嗎?”

朱弦又搖了搖頭。

魚郎眼睛一亮:“所以,我還是獨一無二的?”

朱弦:“……”這孩子心裏都在想些什麽啊!

魚郎的心情卻明顯愉快了許多,手上的動作也越發輕柔了,柔聲道:“反正你也不知道你這個身體是誰的,這些天,暫時聽我安排吧,可好?”

朱弦一愣,看向他,卻正好撞入他滿含依戀與期盼的眸中。她心頭一顫,還未來得及回答,外面忽然傳來得得的馬蹄疾馳之聲,越來越近。車門外,剛剛在車內被趕出去的那個女孩子的聲音響起:“爺,是侯爺派來的人。”

魚郎目中閃過一抹郁色,擡手敲了敲車壁。疾馳的馬車速度慢了下來,漸漸停下。他道:“你問一下他們什麽事?”

女孩子脆生生地應了一聲。外面很快響起她和別人喊話的聲音,不一會兒,女孩子道:“侯爺說,今日趙王府晚宴,怕您忘了,特意叫人過來提醒一聲。”

魚郎的臉色頓時沉了下去,一雙黑漆漆的鳳眸中陰雲密布,仿佛下一刻就要掀起狂風暴雨。朱弦有些擔心,從毯子下努力伸出一只手來,拉了拉他的衣擺。魚郎見到她的動作,神色漸漸柔和下來,對外面道:“知道了,你看着打發了他們吧。”

外面應下不提。

魚郎放下帕子,突然伸臂,将她整個人連人帶毯子都緊緊摟入懷中。朱弦吓了一跳,努力掙紮了幾下,非但掙不脫他的臂膀,反而差點讓身上的毛毯掉落,吓得她再也不敢多動,只得口中抗議道:“你做什麽?快放開我!”

他喃喃道:“念念,別動,就讓我抱一會兒。”聲音中竟帶着軟弱與撒嬌的意味。

朱弦:……幸虧這個身體才八歲,不然魚郎只着中衣,她卻光溜溜地裹在毯子中,這情形怎麽想怎麽覺得暧昧別扭。

可他這樣軟語相求,她終究不忍心言辭拒絕,安靜地任由他抱着。半晌,她忍不住柔聲問道:“魚郎,究竟怎麽了,連我都不能告訴嗎?”

魚郎悶悶地道:“我讨厭去趙王府。二哥是趙王的侍讀,每次都會聯合他那幫子朋友給我難堪。”

朱弦道:“那咱就不去。”趙王以後是要謀逆的,離他遠些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魚郎道:“我若無緣無故不去,父親又該啰嗦了。祖母也要不高興。”

朱弦問他:“你很在乎他們的感受嗎?如果在乎,那就為他們受些委屈也值得;如果不在乎,何必讓自己不開心?”

魚郎道:“我才不在乎他們,可每次為這些事鬧,總是覺得累。祖母畢竟是為我好,雖然實在是……”這些話,他從來沒有對任何說過,也沒有任何人可說,卻不知不覺對着眼前這個小小的女孩說出來了。潛意識裏,他知道,只有她,才會無條件地站在他這一邊,為他考慮。

朱弦正色道:“誰說你是無緣無故的?”

“啊?”魚郎有些茫然。

朱弦道:“你不是要陪我嗎,哪有工夫去陪那些閑雜人等?”

魚郎又是一怔,望着自己懷抱中小女孩一本正經的神色,眼睛越來越亮,忍不住笑了起來:“念念說的是,我要陪你,這可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粉嫩嫩の小tomo”的雷,抱住(づ ̄ 3 ̄)づ

感謝小天使“喵嗚”,“美人何處”,“大大的熊貓眼”灌溉營養液,(づ ̄ 3 ̄)づ。

抱歉因修文給大家的閱讀帶來不好的體驗,為表歉意,在本章留言的小夥伴作者君都會發小紅包,截止到本月底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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