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阋牆

背心驀地一痛, 謝淵吃驚地低下頭去,恰看到劍尖從他胸前透出,剛剛穿透周夫人的那柄劍,從同樣的位置穿透了他, 不偏不倚。

劇烈的疼痛從傷口處炸開, 大團大團的鮮血很快洇濕了胸前的衣物, 他的手兀自伸向謝冕,臉部因劇痛扭曲,還想說什麽,背上插着的劍驀地無情抽走。

鮮血噴湧而出, 很快更多的血從肺部倒灌入口中,他的口鼻中都流出許多血來, 分外可怖,眼見再也活不得了。謝冕輕輕嘆了口氣,別開眼,伸手擋住了朱弦的視線。

謝淵艱難地回頭, 看向謝晟。他也許對不起過很多人,可卻從來沒有對不起謝晟過。這是他悉心培養,引以為傲的長子啊!從這個孩子蹒跚學步,牙牙學語起,他就親自教養, 寄予厚望,如今卻為了一個女人,毫不留情地一劍刺向自己。

無論如何, 都不該是謝晟來殺自己!

憤怒、不甘、怨毒、悲傷……種種情緒交織,他想仰天而笑,可卻連牽一牽嘴角的肌肉都做不到;想大放悲聲,身體中所有的水分卻都似乎化為血液流了出來。四肢虛軟,眼前越來越模糊,他終支撐不住,不甘心地倒了下去,圓睜着雙眼,死不瞑目。

謝晟一手執着血淋淋的長劍,面無表情,将劍指向了謝冕夫婦。

謝冕挑眉,目中閃過“果然如此”之色,默默地将朱弦拉到身後護好,這才漫不經心般輕笑道:“大哥這是何意?”

謝晟微微一笑,聲音低柔地道:“五弟,你殺害了父親,還要問我是何意嗎?”

謝冕露出吃驚的表情:“父親是我殺的?”

謝晟悠悠而道:“不是你又是誰呢,總不成是我吧?我可沒有弑父的理由。”

謝冕一時啞然,半晌嗤笑出聲:“謝晟,我一向知道你無恥,可沒想到你竟會無恥到這個地步。”

謝晟被他指責,也不生氣,淡淡笑道:“五弟過獎了。”

謝冕道:“你憑什麽覺得我會受你擺布?”

謝晟注視他:“你不承認?”

謝冕道:“抱歉,讓你失望了。”

“不,我不會失望的。”謝晟驀地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你會承認的。”他忽然從懷中掏出一枚哨子,撮唇一吹。尖利刺耳的哨音響起,榮恩堂四周門窗頓時乒乒乓乓全部被撞開,湧入無數穿着黑色勁裝的執刀武士。

謝冕臉色驟變:“你竟埋伏了私兵?”

謝晟看着他痛心疾首,沉聲下令:“謝冕弑父,罪不可恕,給我拿下。”黑衣武士應聲揮刀向謝冕蜂擁而去。

謝晟唇邊挂上了一絲笑容:他知道這個弟弟武藝高強,可那又如何?雙拳難敵四手,何況,他還有一個軟肋。

他繞過謝冕,提着劍一步一步向朱弦逼去,朱弦現出害怕之色,背着手向後退去,顫聲道:“你,你要做什麽?”

謝冕似乎想要過來救她,卻被黑衣人攔住,他雖身手高明,奈何對方人多勢衆,頓時被纏住,乒乒乓乓打做一堆。

謝晟的目光落到朱弦面上,神情似憐惜似悲憫,寶劍舉起,指向她的咽喉。

朱弦長長的睫毛迅速顫了顫,嘴唇發白,面上的表情越發怯生生的,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駭得哭出來般。

謝晟露出滿意的神色,柔聲問道:“五弟妹是想死還是想活?”

朱弦顫聲問:“想死如何,想活又如何?”

“想死,”他将劍往前送了一分,笑道,“我自然會成全你。”然後他滿意地看到朱弦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徐徐道,“想活……”他慢慢湊近朱弦身邊,低下頭正要說話,變故驟生。他握劍的手肘處軟麻穴似乎被什麽狠狠一撞,頓時又酸又麻,半邊手臂都失去了力氣,再也握不住劍,松了開來。

卻沒有聽到寶劍哐啷墜地的聲音,下一刻,他只覺脖頸處寒氣森森,那柄劍不知何時已落入朱弦的手中,纖纖玉手握住劍柄,鋒利的劍刃正毫不客氣地抵在他的喉口。朱弦清亮甜潤的聲音響起:“謝晟,叫他們住手吧!”

謝晟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這個看上去嬌滴滴,軟綿綿的弟妹竟是個深藏不露的。他瞥向中間的戰團,只盼手下能争點氣,及時把謝冕擒下,那樣他才有和他們談判的籌碼。

可他注定要失望了,黑衣武士一方雖然人多勢衆,刀劍亂飛,看似聲勢浩大,卻連謝冕的一片衣角也撈不到。但謝冕要脫身也不容易就是。

朱弦見謝晟目光閃爍,久久不語,冷笑一聲,手上加了幾分力:“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嗎?”

謝晟見實在拖不過了,無奈叫道:“住手!”黑衣武士這才發現主子落入了對方手中,頓時吓得都不敢動了。

謝冕眉尖微挑,從刀劍叢中穿過,緩緩踱步到朱弦身邊,關切地上下打量她。朱弦對他嫣然一笑,兩人目光交換,眼波交纏,一切盡在不言中。

落在謝晟目中,便是兩人眉目傳情,視他若無物,只覺一口氣嘔在心口,差點沒吐血。

謝冕似笑非笑地開口道:“大哥現在還一口咬定是我殺了父親嗎?”

謝晟目中閃過一絲寒光:“父親是被闖入謝府的賊人所害,和五弟又有什麽關系呢?”

這人好不要臉,見陷害魚郎不成,又推到子虛烏有的賊人頭上!朱弦目中閃過怒氣,正要說話,謝冕捏住她手,對她使了個眼神。對方人多勢衆,若是逼急了反咬一口,他們只有吃虧的份。對付謝晟這種人,只有找到機會,一擊而中,否則後患無窮。

謝冕嗤笑:“咦,大哥真的确定嗎?不要過了一會兒又忘了,胡亂攀誣他人。”

謝晟咬牙:“不會。”

謝冕道:“可我還是有些不放心。”

謝晟恨道:“那你待如何?”

謝冕露出好不驚訝的表情:“我怎麽知道?不是應該大哥向我們證明誠意嗎,怎麽反要我給你出主意?”

謝晟差點沒吐血,又咬了咬牙,吩咐黑衣武士中一個頭領模樣的人道:“聽到沒有,還不速速去辦。”

頭領領命而去。很快,榮恩堂的一角燒了起來,外面傳來一聲聲“有賊”的呼喊,淩亂的腳步聲向這邊湧來。謝晟的人效率果然不凡,現場竟這麽快就僞裝好了。

謝晟道:“五弟妹現在總能放了我了吧?否則,呆會兒被人看到,可怪不得我誣陷你們了。”

地上躺着中劍而亡的謝淵夫婦,兇器卻握在她手中,橫在謝晟喉頭,到時想說不是他們夫婦殺的人都說不清了。

朱弦心知今日是捉不到謝晟的小辮子了,看了謝冕一眼,謝冕點了點頭,她順勢收了劍,丢在地上。

謝晟的手撫向隐隐生痛的喉口,目光如淬了毒般看向謝冕夫婦,恨得心都要滴出血來了:一日之間,他在這對夫婦身上連續栽了兩次,此仇不報,枉自為人。

寒風呼嘯,彤雲密密壓下,陰沉的天色下,明德五年冬的第一場雪終于紛紛揚揚而下。

京城永安巷巷尾,一披着玄色大氅,長身鶴立的青年正砰砰地敲着黑漆的大門。門房很快過來開了門,見到來人,恭敬地喊了聲“五爺回來啦”,忙要将手中的傘獻給他。

謝冕搖了搖手,冒着風雪直接往後院而去。

正院中靜悄悄的,廊下一個小丫鬟正抱着手爐在看雪,見到他來,忙幫他打了簾子,立刻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三七和石竹守在外間,見到他來,立刻安靜地行禮不疊。三七過來幫他解了大氅,石竹遞了巾子過來讓他拭去沾在面上的雪花。

謝冕見兩人不發一聲,沉默地服侍着,立刻會意:“她睡了?”

三七應道:“才睡了小半個時辰。”

謝冕的眼角眉梢便染上了一絲笑意,低聲道:“我去看看她。”自己掀簾見了內室。他先去火盆邊烤了烤,确定身上不冰了,這才往帷帳低垂的架子床而去。

錦被中,朱弦正沉沉而睡,濃密的睫毛覆在眼睑上微微顫動,芙蓉花一般的面容紅撲撲的,分外誘人。他輕手輕腳地脫了外衣,鑽進被中将她摟入懷中。

她在睡夢中若有所覺,自動調整,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再次沉沉入睡。

他卻毫無睡意,只是靜靜地凝視着她的睡顏,許久,如受蠱惑,手擡起,輕輕描繪過她秀致的眉,粉潤的頰,嫣紅的唇,最後落到她柔滑的頸上,反複摩挲。再往下……他喉結動了動,克制住自己,現在是孝期,他還是休要折磨自己了。

半年多前,因周夫人的死和臨終前的算計,謝晟親手了結了他們的父親,血濺榮恩堂。當時,他意圖栽贓謝冕,奈何謝冕和朱弦都不是省油的燈,謝晟動用了私衛,卻反而被朱弦出其不意地制住。

他做夢都沒有想到,這個看上去嬌滴滴的弟妹竟是個不顯山不露水的武學高手,含恨铩羽。

事後謝晟在謝冕的逼迫下托辭有賊人入侵,害了敬伯夫婦二人,倒叫京城中恐慌了一陣,最後九門提督府捉了幾個毛賊,算是了結了這樁事。

而許老太太經此一事,大受打擊,竟至一病不起,沒過多久就一命嗚呼了。敬伯府在短短一個月中連辦了三樁喪事,連天子明德帝都被驚動了,問了幾句,聽說當時大皇子在側,很是幫謝晟說了幾句好話。原本因許飛花之事,謝晟私德有虧,禦史幾次彈劾他不堪承爵,此番經過大皇子的說情,謝晟反倒因禍得福,承爵的旨意很快下來,他成了新的敬伯。

此後便是耗時頗長的分家。謝晟和謝冕到如此地步,自然是相看兩厭,勢不兩立,卻又各有顧忌,一時奈何不得對方。謝家長輩俱亡,分家也是無可厚非。最後的結果,謝冕夫婦和丁憂回家的老四謝易夫婦搬出了敬伯府,重新置辦宅院,老三謝昆夫婦則依舊留在敬伯府幫謝晟打理庶務。

趁這個機會,謝冕問了幾個姬妾的意願。朝歌和暮舞自知得寵無望,年紀又尚輕,索性向謝冕求了嫁人,謝冕自然不會阻攔,甚至各陪了豐厚的嫁妝許她們自己嫁人;丁香卻是大哭了一場,可她也知,自己與兒子沒有上族譜,認真計較起來,根本不能算是謝家的人,此前,不過是謝冕念着舊情罷了。最後她見謝冕主意已定,知道沒有轉圜,向他表示要守着兒子,不再嫁人。謝冕就幫她重新買了個小院,單立了個戶,也算獨立出去了。

謝冕和朱弦夫婦從敬伯府搬出後,便住到了這棟位于永安巷的三進宅院中。因還在孝期,一切宴飲游樂都禁止,兩個人關起門來安安靜靜的過自己的小日子,倒也頗為逍遙。只是最近這段日子,謝冕越來越頻繁地外出,神神秘秘地也不知在忙些什麽。

此時,他懷抱着嬌妻,大手無意識地摩挲着她柔膩的幾分,只覺心中一片喜樂安寧。若是能日日與她這般厮守,平靜度日,該有多好。可惜……

懷中的人兒似乎感覺到了他的動作,不滿地扭了扭身子,欲要擺脫他,柔軟的身子卻因着這扭動反而挨得他更近了,胸前的兩團柔軟随着呼吸的起伏若有若無地觸碰到他。

女兒家身上的馨香若有若無地鑽入他鼻中,他漸漸有些心猿意馬,腦中天人交戰了片刻,摩挲着她脖頸的大手控制不住地向下滑去。

朱弦正睡得香,在睡夢中忽然覺得透不過氣來,她張開嘴想要呼吸,卻有什麽趁機探入她口中,叼住了她的小舌。随後,有一沉重火熱的身體壓了上來,強烈的侵略氣息叫她一下子驚醒,惱怒地看着壓在她身上的男人。

“醒了?”見她醒來,他微微放松她的唇,眉目含笑地道。

她原是被強行鬧醒滿腔怒火,待看到那帶笑的眉眼,泛紅的俊容,驀地啞住,半晌,才咬牙道:“快給我下去。”現在還是孝期,他這是想做什麽!

“不要,”他拒絕地道,随即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好念念,我都好久沒有和你親近過了。我知道是孝期,不會做什麽,就是看看你好嗎?”

“不好!”她一口拒絕。

“念念……”他露出沮喪的表情,黑漆漆的鳳眸不停的眨巴着,顯得格外委屈。

朱弦:“……”他明知道自己永遠無法拒絕示弱的他,猶疑道:“只是看看?”

他眼睛一亮,乖巧異常地點頭。

朱弦心中一軟,紅着臉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睛。她感覺到他的手落到了她的身上,輕柔異常地為她卸去了寝衣、裹肚,又落到了亵褲上。她身子一顫,抓住了他的手。他柔聲哄道:“乖,我就看看。我們已經是夫妻了。”

她的手漸漸松開,他趁機褪下了她的全部衣物。

她感到了一絲涼意,瑟縮了下,下一刻,她落入了一個滾燙的懷抱中。這觸感?她愕然睜眼,發現不知何時他也已褪去了衣物,和她裸裎相對。

她的臉“唰”的一下通紅如血,全身都不自在地緊繃起來。自圓房之後,一連串的事,随即就是守孝。兩人雖同床而卧,卻一直規規矩矩,還是頭一次以如此親密的姿态擁在一起。男子溫熱醇厚的氣息密密包圍住她,牽引着她全部的感官,直叫她心跳如鼓。

他也好不到哪兒去,雪白的面上染上了紅雲,鳳眼迷蒙,如含春水,直直地、專注地看着她,分外動人心魄。

她呆呆地看着他,只覺口幹舌燥,不由伸出舌輕輕舔了舔唇瓣。

他的眼神驟深,附到她耳邊輕輕道:“念念,我想親親你。”

她被他的話擾得心思紛亂,竟然生出了幾分期待,羞赧地再次阖上了眼。他的聲音中就帶上了幾分笑意:“可好?”

她閉着眼低低“嗯”了一聲。他笑容愈深,頭一低,就噙住了她的唇,卻只是蜻蜓點水般,淺吮了數下。

她放下心來,卻又莫名生出幾分失望,還未來得及說什麽,猛地一聲驚喘,他的唇竟一路向下,落到了驕傲挺立的某處。大口吞吃。

“魚郎……”她想要拒絕,可一出口,就變成了嬌喘低吟,嬌媚異常,連她自己都聽得臉紅心跳起來,連忙捂住嘴。

謝冕的喘息聲明顯粗重了許多,口中的動作越發激烈,連手也不甘寂寞地流連在她如絲緞般光滑的肌膚上,四處點火。

她被他弄得化成了一灘春水,心旌搖搖,情難自禁,直到他兵臨城下才猛地清醒了幾分,推了推他道:“孝期。”縱然他們對謝淵夫婦并無半點好感,可畢竟魚郎是他們生養的,人言可畏。

“我知道,”他喘着氣吻着她可人的紅唇,“我不會弄在裏面的。好念念,你就依我一回吧。再過幾日,也許……”

也許什麽?她疑惑地望向他。謝冕自知失言,親吻的動作驀地激烈起來。她再也沒有時間多想,神思蕩蕩,終究還是從了他這一回。

作者有話要說: 傻念念,被套路了吧O(∩_∩)O哈哈~所以千萬不要相信男人說的什麽也不做,只是看看的話啊~

感謝小天使“九天畫糖”,“風吹”,“美人何處”,“雲浮”,“驚鴻照穎”,“埃索達”,“來日方長”灌溉營養液(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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