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你再不乖,我就把你送孤兒院去。”
“我愛江初,至死無休。”
“謝謝......你不要再等我。”
......
無序的畫面交錯,混在一起,沒有邏輯,只有可怖的血和恐慌。
江初猛地睜開眼簾,頭抽搐着疼,喉嚨也像火燒般發腫,仿佛做了場漫長的噩夢,将他此生的所有厄運又體驗一遍。
周圍未開燈,等眼睛适應了,江初坐起身,拿起床頭櫃上已經修好的手機,慢慢爬下床。
他在病房裏。
鼻尖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江初摸索着往門口走,右手臂有種不明顯的痛感,但他顧不上在意。
咔嗒——
病房門打開,走廊的燈光照進來,江初半阖着眼,聽見一聲呼喊。
池北晖站在走廊裏,“江初。”
“哥,池南暮在哪?”眼睛适應燈光,池北晖的神情再無隐藏。
些許悲憫,掩飾不住的同情,池北晖很少有這種表情,而走廊的白燈,讓這種同情感無處可遁。
“沒有大的傷,他的車做過防撞防彈處理,只有左手輕微骨裂,外加一點皮外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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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北晖欲言又止,難再繼續開口。
沒有嚴重的傷,但池北晖卻露出這種神色。
“他又忘記了,而且被遺忘的還是只有我,是嗎?”江初問。
沉默給了江初答案,默認這個殘忍的結果。
“為什麽......?”江初直直盯住慘白的牆面,自言自語,“憑什麽只有我要被忘記?”
“不是因為外傷,可能出于某種心理原因。”池北晖說。
“什麽原因?”
“我不清楚。”
死寂般沉默。
這一回,池南暮又要花多久時間,才能想起他?
江初半倚在牆邊,無話可說,沒什麽表情,因為無論哭嚎還是歇斯底裏,借煙消愁還是爛醉,都于事無補。
他經歷過的,這些行為沒有一點用處。
“這次你可以先離開,不用再等他恢複記憶,”池北晖有些不忍,“南暮希望你這樣做,他囑咐過我,一定要這樣同你說。”
江初反應有些遲鈍,怔怔地問:“......他什麽時候跟您說過這些?”
“你們和好之後。”
他離開能有什麽用?
離開了就能停止喜歡?忘掉一切?
江初輕嗤,而後無言,不走,也不回病房,就這麽站在走廊裏,待在不作選擇的中間地界。
寂靜片刻。
池北晖先開口,“這次車禍,我不打算低調處理。盛霖旗認為他只是開個玩笑,但盛家必須付出代價,希望到時候不會讓你感到困擾。”
這次車禍......
這四個字的特意着重,讓江初心頭猛地一跳,擡眸望向池北晖。
池北晖還有話要說,話中有話,而且在故意等着他問。
那上次車禍為什麽低調處理?
如果這次是因為積怨已久的盛家,不是意外,那上次呢?又和誰有關?
相對應的,他有很多問題可問,但驀然間,那時的畫面湧入腦海,池南暮急着出來找他的模樣......
一個從未想過的猜測乍現。
“上次車禍......”江初艱難地問,“是不是和我有關?”
“是,”池北晖就是在等江初這麽問,“那輛貨車裏,開車的司機是你的男性粉絲,身上負債,先被公司逼着裁員,又忽然得知你要結婚,情感障礙發作。”
上次車禍,不是意外,而是謀殺,有超過一半的責任,在他身上。
怪不得池南暮的車要做防撞防彈處理。
江初移開視線,忽然不敢看池北晖。
沖動結婚,幼稚逃避的代價,不止是傷害他自己,甚至在厄運降臨前,早已殃及池南暮。
池北晖繼續道:“他選擇和公衆人物結婚,就要承擔相應的責任,沒有處理好輿論,自然要付出代價。我現在告訴你這些事,無意怪罪你,只想請求你另一件事。”
“......什麽事?”
“留下來陪着南暮。”
按正常情況,池北晖早該趕走他,最好再也別來打擾池南暮的生活。
“您希望我留下?”江初不确定地問,“為什麽?”
“我不想看見,等南暮恢複記憶,你已經另尋新歡,而後他繼續偷窺你幾十年,直到老,直到死,最後再帶着你的照片進墳墓。”
陰暗而悲情的假設,出格到滲人,但放在池南暮身上,又顯得稀松平常。
江初只是稍稍想象這場面,就覺得難以承受,心口擠得發疼。池南暮這蠢蛋,總把自己活得那麽可憐,一點也不聰明。
江初在愧疚,這正符合池北晖的預想。
目的達到,池北晖不再作逗留,忙着去處理堆積的太多瑣事。
“你不用急着答複,先回病房休息,南暮的病房就在隔壁,你思考好了,走或留都随你。”語畢,池北晖微微颔首,形色匆匆離開,步履很快。
江初怔怔站着,沒有回病房,更不可能離開。
不太明顯的暗示,清晰簡短的回答,就能達到想要的效果。
池南暮的請求,池北晖清楚傳達過,其自己的目的,也輕易達到了。
池北晖才是真正做事永遠挑不出錯,天生就能夠掌控局面的人,而池南暮,不過是個困在規則陰影裏的可憐蟲。
蠢蛋。
等記憶恢複,他一定要先臭罵池南暮一頓。
江初長呼一口氣,調整好心緒,主動聯系祝婉均,拿到池南暮心理醫生的聯系方式。
得知池南暮又失憶了,心理醫生長嘆一聲,“我認為他上次失憶,也是因為心理原因。他在你面前的形象與他本身相悖,痛苦累積過界限,正好遭遇外傷,大腦開啓了自我保護的本能。”
“可是我明确告訴過他,我喜歡原本的他,為什麽這次依然只忘掉我?”江初仍不清楚哪裏出了問題。
對面安靜片刻,回說:“或許,他不是不信你,而是不信他自己。在我和他的談話裏,他非常排斥提到失憶的那段日子,态度很消極。”
池南暮信他的表白,卻不信自己,并篤定懷疑,如果再失掉記憶,一定會再傷害到他?
是因為......失掉記憶的那兩年?
怪不得要對池北晖做那種奇怪的囑咐。
怪不得要在最後一刻讓他這次別再等。
江初以為,他們這回沒有高牆阻擋,卻險些忽略,池南暮也是這場災禍的受害者,心理與生理上都受到折磨。
池南暮一直在苦痛,從未安心過,就算他們和好,也是沒有治到根本的止痛藥。
“江先生,您也不用過于緊張,這次池總沒有嚴重的外傷,情況肯定比上一次好。”見他不出聲,心理醫生安慰道。
“我沒事,謝謝您,情況有變時,我會再聯系。”
電話挂斷時,難過和疲憊感消散許多,一股莫名的氣出現在胸口,愈演愈烈。
江初想,池南暮這膽小鬼,偷偷怕這怕那,還喜歡當啞巴,現在好了,真憋出事了。
但他早已不是三年前的江初。
深呼吸一口氣,江初回房間洗了把臉,調整好臉色,便氣勢洶洶往池南暮的病房去。
篤篤篤——
“請進。”
池南暮半躺在病床上,視線掃過來,時光倒流一般,與那時的冷淡如出一轍。
但江初已經不再恐慌,輕輕關上門,走到病床邊,雙手抱臂,有些拽氣地站着,也不說話,就這麽靜靜看着池南暮。
兩人眼瞪着眼,病房裏寂靜無聲。
半晌之後,池南暮像是耐心盡失,沒忍住先開口問:“......你是?”
“我是你前夫,”江初冷笑着說,“前不久剛複合,現在是你男朋友。”
池南暮的眼睛有一瞬瞪大,很快恢複冷漠的常态,眉頭緊緊蹙着,心情不好似的,若不是江初觀察得仔細,差點看不出來池南暮是在震驚。
“你叫江初,哥已經同我介紹過。”池南暮冷淡地說。
明明就很吃驚,裝什麽冷靜?
失憶了也還是個面癱。
江初翻個白眼,很潇灑地問:“你明天是什麽計劃?日程表做完了嗎?”
“......沒有......”池南暮似是摸不清狀況,遲疑地答。
“那你趕緊做,”江初打開手機看看時間,不容置喙地說,“現在是下午四點,六點時把做好的日程表發給我,我們每三個小時發十分鐘消息,記住了嗎?”
“......”池南暮沒答話,估計是被江初震驚得不輕。
江初等了等,沒等到回話,眉頭皺得比池南暮還深,“你聽不懂我說話?你的語言處理中樞也被車撞壞了?”
“我能聽懂。”
“能聽懂就行,別忘記把日程表發給我。”
說完,江初抱着臂,就這麽風風火火地走了,不過關門時,力度依舊很輕,是讓池南暮舒适的安靜。
門關上的一剎,心口沒來由地猛跳,池南暮愣愣望着門口,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态非常奇怪。
江初......
池南暮默念這名字,心率莫名有些快,而最普通不過的日程計劃,在今天制作時,竟然變得躊躇。
六點時,池南暮準時将日程計劃發過去,沒想到幾分鐘後,江初很快發回兩個文檔。
【江初7.11日程計劃】
【池南暮7.11日程計劃(已修改)】
【江初:稍微改了一下,你看看有什麽問題?】
池南暮先點開江初的日程,很平常,忙歸航傳媒的事,以及接受兩個雜志采訪。
再點開江初改過的那份文檔,白天在醫院遠程辦公的日程不變,但是越往下拉,越不對勁。
......
19:30-20:00——與江初吃一起晚餐,菜式為白灼蝦,玉米雞湯汆魚丸,芙蓉雞蛋羹。
20:00-20:30——與江初在醫院草坪上牽手散步。
20:30-21:00——回病房,與江初接吻半小時。
21:00-22:30——與江初做.愛。(鑒于池南暮左臂骨裂,這次性.愛由江初主導)
22:30-23:00——事後與江初一同洗澡。
23:00——睡覺。
牽手接吻以及......?!!
頭皮觸電般發麻,池南暮越是往下看,耳朵就越燙,連雙頰都在發熱,呼吸仿佛在冒煙,熱乎乎的。
手機震了兩聲,是江初發來的消息,池南暮覺得燙手,驚弓之鳥似的。
【江初:看完了?沒問題吧?】
【池南暮:有問題。】
【江初:什麽問題?】
【池南暮:我覺得這樣安排不合适。】
這次對面沒有及時回複,好似消停了,池南暮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六點零九分時,手機又震了震。
【江初:我覺得合适。】
【江初: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