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夜的十四
十四夜的十四
謝京拙試圖将手抽出來, 奈何祝也荞拽得太用力,他怕傷到她,任由她拽着,滾了滾尖銳的喉結:“哪就傷害自己了?你腦袋一轉就只會亂七八糟想?”
祝也荞苦澀地咽了下喉嚨, 強行把他袖子撸上去。
謝京拙手腕勁瘦的白, 那幾處不淺的割傷突兀又明顯,錯落在虎口旁。還沒結痂, 看着就很觸目驚心。
祝也荞喉嚨像被人扼住, 呼吸不太過來, 深吸一口氣沒讓自己當場哭出來, 掐着手心擡頭看他, 嘴唇發抖:“是不是那天晚上你讓我回房之後,你就一個人在房間裏傷害自己。”
謝京拙看着她那副渾身發顫的樣子,心髒一下子就擰起來,勉強抽了下嘴角:“都說了不是。”
冰涼的空氣在蔓延, 祝也荞五髒六腑似有火燒。
冰與火的兩重天,她用全身力氣握着他的手腕,第一次感到憤怒地沖他大聲說話:“那這是什麽?你說啊這是什麽?!”
謝京拙沉默了一瞬,嘴角忽而扯出來:“還不是為了給你做飯?切菜傷的。”
祝也荞短暫地閉了下眼睛,睜開後甩開他的手。
心在滴血, 她紅着眼大步走出房間, 推開了另一張卧室房門。
謝京拙眼皮兇淩地跳了跳,表情不太好看地馬上跟住她。
祝也荞走到他房裏之後就開始翻箱倒櫃, 她先是走到他最經常用的電腦桌前, 拉開抽屜, 沒有看見想找的東西後便合上,走到沙發前的茶幾, 蹲下快速地依次拉開抽屜。
桌沿的玻璃鋒利,不小心被割了下,手指撕開一點細碎的口子,見了點血。
祝也荞渾然不知,檢查完茶幾的抽屜又走到衣櫃那,沉默着打開,像個機器人一樣在找着什麽。
謝京拙一開始還沒看見她的傷口,等站到她身後,拉她一把,血滴到他腕骨爆起的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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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京拙火氣被點燃,牢牢抓住祝也荞的手,強忍怒氣:“找什麽,你找什麽?”
“刀片,”祝也荞掙紮着甩開,眼睛通紅地就是沒有流淚,聲音也沒有哭,只是冷靜中透露一股絕望:“你自殘用的刀片,你不是說是切菜傷的嗎?我把刀片找出來。”
謝京拙強壓着身上的戾氣,一秒兩秒,他開口:“跟我去包紮,祝也荞你鬧到這份上還不夠?”
祝也荞音量驟然提高,不像以前那副乖樣,而是像刺猬一樣炸開毛,幾乎是吼他:“不夠!”
“都說了是切菜傷的,你——”
祝也荞在床底下找到一把小刀片,謝京拙嘴唇無聲動了動,認命地閉上。
操,真讓她找到了。
“是這個吧?”祝也荞拿刀片,情緒根本控制不住,喉嚨發幹地盯着謝京拙:“是吧?你就拿這個,對不對?”
“沒有,”謝京拙拿過她的刀片,放桌子上:“我拿來切橙子的。”
“是嗎?”祝也荞上前握住謝京拙的手腕,看一眼傷口心就疼,語氣崩潰地沒力氣:“可是你這個傷口一看就是拿刀片割的,你可不可以別騙我了。”
對上女孩子脆弱又無助的眼神,謝京拙說:“沒騙你,真不小心受的傷。我之前答應過你,不會再自殘了。”
“是啊,你答應過我的,”淚水終于忍不住大顆大顆地掉下來,祝也荞問:“可是你為什麽沒有做到呢?我還能不知道這是你自己割的嗎?”
她抹去眼淚,再次拽起他的手,盯住謝京拙的眼:“好。那你告訴我,你說你這是不小心傷的,那為什麽不止傷了一個地方?有好多地方啊,反複割才會這樣。”
謝京拙垂着眼皮沒說話。
祝也荞難受極了,眼淚模糊視線,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求求你了好不好,騙我都可以,但為什麽又要傷害自己呢。哥,你會很疼的吧。”
謝京拙眼神動了動,把人抱到懷裏安撫:“不疼,哥不疼。”
他不是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這樣,也就那天會。
心裏太難過,手腕疼其他地方就不怎麽疼了,是在拿流血緩解童年的傷疤。
謝京拙就許自己脆弱這麽一晚上,等過了這天,他就還是平時那個謝京拙。
祝也荞在他懷裏掙紮,謝京拙強硬地抱着她。說是抱,不如說是扣着她,讓她聽他說話:“荞荞你聽我說。一年到頭我就只傷害——”
祝也荞用力地掙紮,一點力氣也沒留,邊掙紮邊哭:“你不疼我疼,我疼,我疼,我疼啊。我好疼啊謝京拙。”
興許是聽到她這樣說,他沒再用力抱着她了,祝也荞趁機從他懷裏掙紮出來,撈了桌上的刀片。
那樣一個怕疼的嬌公主,連心理準備都沒做,拿刀片手腕割下去。
只一下,傷口沿着刀縫滲血,往地板上滴落下去。
“祝也荞你有病啊。”謝京拙瞳孔放大,心髒突突直跳,伸手搶過祝也荞手心的刀片扔到地上。
地板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祝也荞邊哭邊說:“我有病,我早就跟你說過我有病。我從出生起就沒人要,所有人都在遺棄我……”
謝京拙此時都能聽到自己的耳鳴,混着血滴在地板的動靜。
他什麽都顧不上,熟練地從衣櫃最上層的抽屜拿來棉簽酒精和紗布,先簡單地替她包紮。
祝也荞不安分地甩開,眼眶深紅地與他對視:“只有你,只有你願意要我。所以你別惹我,只要你出事了,我什麽事都能幹得出來。只要讓我以後再看見你自殘,我一定在我自己身上還回來。”
謝京拙沉着臉:“伸手。”
祝也荞不理他,手也不伸話也不說,割開的手腕在滲血,她像感受不到疼痛,十分固執地依舊對視。
與他受傷,疼的是她一樣。
她受傷,疼的也是他。
謝京拙掰開她的手察看傷勢,臉色冷得像寒冬臘月。
好在沒割到危險的地方,但他就見不了她流血,心髒像被人擰着似的撕裂。
簡單地包紮過後,他說:“去醫院。”
“不去。”祝也荞語氣幹脆:“你自殘不是不疼嗎?我也不疼。”
謝京拙的聲音降到冰點:“祝也荞。”
“你叫我一百遍我也不去,”小臉上的淚水流幹,殘存在淚睫下方,祝也荞咬牙道:“不去就是不去。你喜歡這樣我就陪你這樣,反正你不疼,我不疼,我們都不疼,那就這樣。”謝京拙氣得笑出聲。
祝也荞轉身走了:“看我們誰瘋得過誰。”
走到門口處還沒出去,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我還治不了你了。”
謝京拙直接把人打橫抱起來,甚至還在手裏掂了兩下,低頭俯視一臉慌亂的女孩:“再跟你哥橫一個試試。”
祝也荞被抱着掙紮不開,臉有點紅,不知道是憋的還是羞的:“你放開我。”
謝京拙抱着人出門,這麽晚沒麻煩司機小陳叔,在手機上叫了輛的士。
的士很快就到,他站在路口招了招手。
車在路旁停下。
懷裏的祝也荞還是不安分,一直在鬧。
謝京拙不管她,抱着人探身進車後座,拿安全帶綁了她,擡頭跟司機說:“市中心醫院。”
司機發動引擎,車子開動往醫院走。
祝也荞心裏好委屈,當着人司機師傅的面也哭上了,哭得鼻子一抽一抽:“每次都是這樣。你受傷就可以不去醫院,我受傷就要去醫院。憑什麽啊,只有我疼嗎,你不疼嗎?謝京拙你不疼嗎?”
司機奇怪地往後撇了眼,看向謝京拙:“小女朋友這是怎麽啦?哭得這麽傷心,好可憐。”
“不是女朋友,”謝京拙覺得煩:“妹妹。”
祝也荞自己松開了安全帶,跟司機說:“叔叔,麻煩您在路邊停一下。我不用去醫院。”
司機聽話地停下。
祝也荞拉開車門要下去,謝京拙眼疾手快拉住她:“祝也荞你越大越不聽話,越跟我作對是吧?”
“我不聽話,”祝也荞甩開他的手,回頭對上他的漆黑狹長的眼睛,壓着哭嗓:“我以前就是太聽話了,所以你覺得我哄哄就能好,所以你無所顧忌地傷害自己,所以直到今年,我在反複提醒你的情況下,你還在自殘。謝京拙,我真的好傷心,我現在一點都不想理你。”
說完,祝也荞拉開車門,可這門怎麽拉也拉不開。
司機是個識時務的,油門一踩發動汽車:“姑娘啊聽你哥的吧,去醫院看看。”
祝也荞氣得大口呼吸,眼淚嘩啦往下流。
謝京拙知道這次是他的錯,低斂着濃眉伸手擦掉她眼淚。
祝也荞正生着氣,連氧氣之源也不要了,哭着撥開他的手:“別來這套,我讨厭你!”
謝京拙怕她手上的傷口撕裂,抓住她的雙手,但她身體又在掙紮着逃離,他幹脆抱住她,把她整個人都困在自己懷裏:“可是我愛你。”
祝也荞鼻尖一酸,沒再反抗了,整個人卧在謝京拙懷裏哭:“你愛什麽愛啊,你一點都不愛。你好煩啊。你真的太煩了。”
“愛,”謝京拙緊抱住祝也荞,低沉沙啞地重複:“老子最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