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夜的十八
十八夜的十八
被子裏強烈籠罩着那股凜烈又燒灼的氣息, 專屬于謝京拙的感覺。
無孔不入地侵襲。
手指驟然蜷縮。
如果,這一刻是永恒,該有多好。
在她沒開口之前,被子蒙在了臉上, 視線被遮擋, 一片漆黑。伴着謝京拙的嗓音,和他穿褲子皮帶發出的摩擦聲, 朝祝也荞耳朵砸過來:“你床爛了?怎麽睡我這?”
“我不知道你今晚會回, ”祝也荞也很懵, 耳朵沸得像煮熟的番茄, 腦袋暈暈, 木讷動唇:“你怎麽回來了?”
謝京拙穿好長褲,擰眉站在床邊,寬闊高大的身形遮住床上嬌小的女孩:“你上次牛奶灑了睡在我這,這些天還在繼續睡?”
祝也荞下意識反駁:“沒有。”
“你別跟我說就今天睡了, ”謝京拙說:“然後剛好被我撞見了。”
祝也荞拿下遮住臉的被子,咬着唇朝他看來,沒出聲。
謝京拙不理解:“你自己沒床嗎?”
祝也荞:“有。”
“那睡我的做什麽?”謝京拙抓了抓散碎的烏發:“我的床好睡點?之前買的難道不是同一種床墊?”
面對他的崩潰,祝也荞有點想哭:“哥,對不起。”
她就是太依賴他了。僅此而已。
Advertisement
聞不到他的氣味就不安心。
在他身上聞到別人的氣味就非常傷心。
這些話太陰暗面, 她無法宣之于口。也不知道該怎麽跟他闡述。
而且,這些闡述毫無意義。
她無法阻止他身邊出現其他人。
她也沒這個資格管他。
況且,他身邊, 好像已經有人了。
祝也荞眼眶幹澀, 難過得掉不出眼淚, 擡頭看着面前這個陪她長大的哥哥,崩潰地重複道:“對不起。我就是太想你了, 所以睡在你這裏我才不會失眠。”
這後半句話讓謝京拙眼神軟和下來。像一把利劍鏟除冰冷的漫天大雪,之後春和日麗,草長莺飛。
他知道的,他和她都是靠對方活着。
“這沒什麽好對不起我的,”謝京拙睇祝也荞,在床沿邊坐下來:“我明白。”
“你不明白,”祝也荞喉嚨發幹似暴曬的栗子,頓了頓,輕聲道:“我自己都不明白的東西,你怎麽可能明白。”
謝京拙沒聽到後半句,在白得透明的月色下看着她。
女孩子眼眶幹紅,瞳孔晦澀如冬日。鼻尖冒一點紅,似乎是哭過。
好可憐的荞荞。
他想抱抱她。像小時候那樣擁抱。
謝京拙忍住了,用食指擦拭小姑娘的眼眶,輕聲問:“以前你都不怎麽哭的,上高中以來都哭了好幾次了。我們小祝公主越大越脆弱是不是。”
“是,”祝也荞抓着床單,特別想在他懷裏依偎,但她知道他不允許,垂了垂眼睫,她掀開被子下床:“我回我自己的房間睡。”
一時間沒留神受傷的地方。膝蓋處傳來難以忍耐的刺痛感。
謝京拙眉頭皺起來,發現祝也荞穿睡裙的膝蓋那紅了一大塊。
“怎麽磕的?”他打開燈,語調肉眼可見變得急促:“疼不疼。”
祝也荞委屈勁上來了,鼻尖一酸:“哥,我好疼呢。”
“現在知道疼了,”謝京拙起身去拿藥:“在學校野的那股勁去哪了。”
“沒野,”祝也荞擡手揉了下鼻子:“是不小心摔的。”
謝京拙拿藥的動作輕車熟路。祝也荞金貴,不禁磕。從小到大她每摔一下身上就留痕跡,每次都是他幫她上藥。
上藥的時候祝也荞很乖,垂着頭,濃密睫毛哂成一把弧形小扇,一副做錯了事的模樣。
可今天這次她有點不乖,也沒有垂着頭。而是雙眼望着他,仔細看瞳孔裏閃爍淚花。
“很疼嗎?”謝京拙動作已經放得很輕,塗完藥拿棉簽沾上碘酒,碰到她脆弱的膝蓋,心髒像被人擰住,語氣難得溫柔:“我輕點。”
“不疼,”祝也荞輕眨了眨眼睛:“這個一點也不疼。”
謝京拙上着藥,倏爾擡頭看她:“今天摔倒的時候,身邊有沒有人扶你?”
“有,”祝也荞處在別扭的青春期,說:“有朋友在。”
謝京拙松了口氣,認真将藥上完,叮囑道:“下次第一時間去醫務室,別晾着不管。”他揚眉:“要是我今晚不回,你就不管你這膝蓋了?”
“不想管,”祝也荞小聲說:“上藥麻煩死了。”
謝京拙都懶得說她,擰好藥膏把瓶瓶罐罐放回原地。
空氣陷入短暫寧靜。
祝也荞坐在床沿,有很多話想說想問想開口,但嘴巴像被什麽堵住。謝京拙去衛生間洗手。
祝也荞聽着衛生間的水流聲,淚珠攀爬上眼眶。重重擠下眼淚,她擡頭看窗外的月。
他洗完手出來,一邊擦手一邊說:“以後你要想睡我這邊就睡。”
祝也荞眼神動了動。
謝京拙停頓一下,語調稍揚:“但我回來那幾天你得回自己房間睡。知道麽。”
祝也荞小聲回:“知道。”
謝京拙擦完手唇角扯了個嗯字出來,腦子恍惚閃過祝也荞側身睡在他床上的那一幕。
雙膝隐約還有當時的溫熱觸感。
他皺了皺眉,莫名的煩,走去桌子抽屜摸了東西到手上,撈了外套穿上,推開陽臺門。
“你去幹什麽。”祝也荞馬上站起來跟住他。
“抽煙。”謝京拙斜斜咬上煙,走到陽臺後合上玻璃門,把她隔絕在房間裏面。
似乎是見到他關門,祝也荞睜圓眼睛,擡手敲玻璃門:“哥,放我進去。”
謝京拙咬煙沖她道:“有煙味,你吸了不好。”
祝也荞想跟他去陽臺,可她知道,自己從來擰不過他。
哪怕推開門進去,他又會把她趕出來。
徒勞而已。
祝也荞熟知謝京拙的性格,以前她無所謂,因為她知道他都是為了她好。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不再喜歡他這樣。
也沒有辦法變得無所謂。
這次祝也荞沒聽他的,徑直推了門出去:“我自願吸的。”
謝京拙立即掐了煙,揮手将煙霧散開,擰着眉一把拉她到陽臺邊:“你挺叛逆啊。”
祝也荞趁機牽上他的手:“哥。”
冷風抛進T恤下擺,鼓動衣服,謝京拙随手扯了扯,被那雙熟悉的小手牽上,愣道:“幹什麽。”
“不幹什麽啊,”祝也荞軟聲道:“一周沒見,很想你。就牽一牽。”
謝京拙面不改色地淡聲:“我們見面沒意義。”
祝也荞笑着嘟囔:“你好煩人啊,別拿我的話堵我好不好?”
“少撒嬌,”謝京拙嘴角虛虛咬上沒燃的煙:“你下次再說這種混蛋話試試。”
祝也荞拉他的外套晃來晃去:“不說啦,再說我就是十惡不赦的混蛋好不好呀。”
謝京拙瞅見她那笑得露梨渦的樣子,挑了挑眉,然後歪頭笑了下:“祝也荞你就一小混蛋沒跑。”
祝也荞笑容加深。
外頭風大,吹得皮膚冷。
手最冷。
她不在乎,只在乎能牽住他的手。
下一瞬,謝京拙松開她的手。
祝也荞眉眼低落,手纏上冰冷的北風。
她抿了抿唇,想問還能不能再牽一會。
就幾分鐘。
手忽然被他的大手裹住。
祝也荞耳朵紅了:“幹什麽呀。”
“老子還能幹什麽,”謝京拙裹着祝也荞的手放進口袋,低頭道:“怕小混蛋手冷,放口袋給熱熱。”祝也荞似咬了顆清甜的栗,食指像六歲那年一樣勾上謝京拙的尾指。
她的手冷,他的手熱,溫度傳遞過來,在手指迸發燙意。
她心髒狂跳,嘴角綻開今晚最大的弧度。
謝京拙裹着祝也荞的手邁開步子:“進去,外邊冷。”
“不冷,”祝也荞沒動,可憐巴巴地看着他:“求你了哥,再和我呆一會好不好?”
“有什麽好呆的,”謝京拙另只手揉了揉她通紅的鼻尖:“還不冷,臉都吹紅了。”
“真的不冷呀,”祝也荞笑着搖頭,“喔,對了,你今晚為什麽突然回來了?”
她抿了抿唇角,小聲道:“不會是因為我吧?”
謝京拙緊了緊深邃冷硬的下巴,哂笑出聲:“還算你有點自知之明。”
祝也荞沒想過他能趕回來,她既羞愧又覺得自己真的很煩人。可是對于今天看見謝京拙和周書檸的那一幕,她做不到無動于衷。
相反,她感覺世界在崩塌。
心都碎掉了。
還沒有十七歲的祝也荞不知道該怎麽辦,只能幼稚地撒潑打滾。除了這樣,她想不到還有其他辦法。
她能怎麽辦呢,她該怎麽辦呢。
總不能直接對他說,哥,你別和其他女孩子走那麽近好不好。哥,你身邊不要出現其他女孩子好不好。哥,你能不能只有我,只愛我,只和我好。
祝也荞膽子再大一點,其實也能這樣跟謝京拙說。
但她不願意深想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
或者說,是不敢想。
因為她知道這并不是一種單純的占有欲。如果僅僅是占有欲,在靠近他的時候心髒為什麽會跳動得那麽快速呢。
祝也荞思緒無比地混亂,各種想法像打結的毛線團。
她理不清。
“對不起,”祝也荞的手從他的大手裏抽離,張開五指包住他的,沒裹全,她開口,風從喉嚨裏灌進,聲線略澀:“以後你不要回來了。我不想耽誤你。”
祝也荞決定以後再遇到那種心碎的事也不要撒潑打滾了。
千萬不能影響謝京拙。
“不怪你,”謝京拙手抽出來,鴉睫往下哂,翕出一片濃密的弧形陰影:“是我答應你今天要見面的,我的錯。”
祝也荞仰頭把眼淚逼回去,緩了幾秒,道:“嗯,但沒有見面也沒有關系的。我下次找你會提前發消息,你可要在。”
“好,我有空也來找你。”
祝也荞笑着看向他點點頭:“好。”
“現在開心了?”謝京拙側頭瞥她一眼。
“有你在就開心呀。”祝也荞低着頭笑。
謝京拙抽抽嘴角:“比小時候還黏人。”
祝也荞笑着沒說話,沒多久謝京拙便拽着她進去。
晚上祝也荞回了自己卧室。
謝京拙上了床,在被子裏摸出一只狐貍。
毛茸茸的玩偶,瞪着個大眼珠看着就笨。
他不喜歡帶毛的玩偶,嫌棄地随手扔到床頭。
半夜睡醒,夜色模糊。
謝京拙半夢半醒,無意識拎起狐貍。
想再次扔開它,可五指抓着絨絨的觸感,不知道為何又舍不得扔開,摸着它的頭抱到了懷裏。
直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謝京拙生物鐘自然醒,睜開眼撈了手機掃一眼,六點四十七分。
夏天白日長,明亮碎光撒進房間,他翻身起來才發現另只手還抓着祝也荞心愛的公主。
竟然抱了一夜……
謝京拙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把它抓過來的。
二話不說撒開玩偶,下床疊好被子去洗漱。洗漱完出來日頭濃了些,金燦燦光線像染色的水澆在地板和床。
狐貍背着身體癱倒在床單,露出笨重的尾巴和圓滾的後腦勺。
謝京拙路過彎腰把它擺好,放在床頭。藍色的眼珠,粉色鼻頭和彎着的嘴,似乎在笑。
他也沒忍住扯了扯唇角。
好像,看起來沒有祝也荞小時候笨。
*
随後的兩個月,祝也荞和謝京拙幾乎天天見面。
第二節下課的二十五分鐘是他們見面的固定時間。
高二和高三教學樓隔得遠,除去路上往返的時間,見面剩下十分鐘。
這短暫的一點時間,成了供給祝也荞的氧氣。她天天就靠着這六百秒活着。
十月份的學校種滿洋白蠟和連翹。
這天輪到祝也荞找謝京拙。
離下課還有五分鐘,她迫不及待盯着講臺上的時鐘。
在心裏倒計時數數。
林聽慢還是祝也荞的同桌,伸手在她面前揮了兩下:“我早就想問了,這兩個月下課你去找誰呀?每到這個時間你渾身上下就跟撒了開心粉似的。這麽高興呀?”
“高興,”祝也荞撐着下巴,彎唇道:“找我哥呢。”
“喔,找你哥呀,”林聽慢摸了摸鼻子:“我還以為你偷摸跟哪個男生談戀愛了呢,你這狀态就跟早戀一樣。”
祝也荞的手差點沒撐住下巴:“啊?沒有吧。”
她哪有跟談戀愛似的呀。
“有,”林聽慢拿物理書擋住臉,湊到祝也荞跟前:“真的,你不說是找你哥我真覺得你早戀了。你這症狀跟早戀一模一樣。”
“哪有,”祝也荞抿了抿唇角:“慢慢你別瞎說了。”
“我真沒瞎說,”林聽慢搖搖頭:“反正我跟我哥不這樣。我讨厭死他了,怎麽可能還會主動找他,我寧願這個世界沒有他。”
祝也荞啊了聲:“真的嗎?妹妹真的可以沒有哥哥嗎?”
她不可以沒有謝京拙。
“當然可以啊,”林聽慢好笑道:“我就特別希望我是獨生女。不想有什麽破哥哥。”
祝也荞歪了下頭。
“每個人的想法都不同吧,”林聽慢撓了撓祝也荞的手:“你看你呀,還沒下課呢這笑臉就擺上了,你這笑臉可太難得了,班上的男生都說你高冷呢,他們都想接近你,可惜找不到辦法。”
“我有笑嗎?”祝也荞拉了拉臉:“沒有吧。”
“還沒笑呢,你一到這個點就開心,笑得比誰都好看,”林聽慢想起這個月貼吧評選,沒忍住笑:“你知道咱們學校文藝複興嗎?全校經過激烈的厮殺,終于評選出來公認的校花校草。”
祝也荞對這不感興趣,對上林聽慢興高采烈的臉,她沒好意思潑冷水,跟着一塊樂:“誰呀誰呀。”
“就你啊,”林聽慢瞳孔張大:“不是吧,校花本人都不知道的?”
祝也荞搖搖頭:“我不玩貼吧。”
“你也太淡定了吧,”林聽慢望着她:“這可是校花啊,你是我們公認的學校最漂亮的女生。”
祝也荞從小就知道自己長得漂亮,可是這張好皮囊也沒給她帶來過什麽好處。
外貌是父母給的,她讨厭抛棄她的父母,可又沒辦法憎惡這張臉,想了半天,笑了下:“嗯,很榮幸。”
“難道長得好看的人都不在乎這些嗎?”林聽慢看出祝也荞的情緒,眨眼道:“那你知道校草是誰嗎?”
“別賣關子了,”祝也荞彎眼睛:“說吧。”
“是你哥,”林聽慢說:“謝京拙。”
祝也荞對這答案很滿意,在她心裏謝京拙的确是全校最帥的男生。哦,不,不是全校,是全世界,全宇宙。
“你們倆照片擺一起特別養眼,”林聽慢說:“我感覺好配。”
祝也荞心裏竟然有點高興。
“喔喔我的意思是你們作為兄妹很配,”林聽慢雖然覺得這兩個人站在一起很有感覺和氛圍,但人家是兄妹呀,她只能這樣說道:“你一米六五他一米八五,身高搭,而且你們又都長得很好看。你哥是冷硬痞帥那挂的,你又是溫柔甜美這挂的,我就沒見過這麽互補的男生和女生。”
下課鈴響,祝也荞笑着合上物理書:“謝謝你呀,那我去找他啦。”
“嗯去吧,”林聽慢揉了把她頭發:“我們荞荞笑起來真可愛,我像咬了塊糖似的。”
祝也荞嗔笑遮讓她別鬧,抓緊時間跑着去找謝京拙。
今天下了雨,哪哪都濕度高,空氣中央粘稠挂着水分子。
她撐把傘,校服褲腿濺上泥點,在布料上滑落開來。
祝也荞這樣一個愛幹淨的小女孩要是擱平時一定會停下來皺眉,迫切地想弄幹淨。可她想以最快的速度見到謝京拙,竟顧不上。
水藍色的帆布鞋一連踩上好幾個水坑,也沒惱,笑意盎然地直奔高三教學樓。
一般情況下為了節省時間和不讓她跑上四樓,謝京拙會在一樓等她。
今天跑到一樓大廳,祝也荞收了傘,抖幹淨上面的雨滴,沒看見他的身影。
她沒想太多,充滿蓬勃力量地一口氣跑上四樓。
下課的時間,走廊站滿藍白校服身影。
祝也荞往教室裏面探頭,然後見着周檸書坐在謝京拙座位上。
謝京拙站着,低頭跟周檸書在說着什麽。
他背對祝也荞,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就算如此,祝也荞都感覺好難過。
這兩個月她借着跟他見面的十分鐘,努力告訴自己謝京拙跟周檸書沒什麽。
不可能的,他們頂多就是朋友而已。
可接二連三的事實再一次敲中她。
教室裏的男生和女生站在一塊那麽合适,可比她跟謝京拙配多了。
嘴裏泛開酸澀的橘子汁水,祝也荞撇過腦袋,抓着傘下樓了。
這些天她跟謝京拙見面都沒遇到過周檸書,她也一直在給自己編織美夢,這一刻有種被戳穿的落魄感。
是啊,他們怎麽可能沒什麽。
一定有什麽的吧。
雨滴斜着飄在臉上,濕潤粘貼,祝也荞扒拉了下頭發,肩膀撞上一個人。
“呀,學妹,你來找謝京拙的吧。”
祝也荞揉着肩膀擡頭,一張眼熟的臉出現在眼前。
是前些天她來找謝京拙遇到的那個熱情學姐。
“姐姐好,”祝也荞嘴唇動了動:“我不是來找他,我就路過。”
“喔,”女生踮腳往教室裏看,“謝京拙跟周檸書在說話呢。”
祝也荞咬了咬嘴角,第一次大着膽子詢問:“他們……在教室是不是經常說話,走得也比較近?”
“我不清楚,”女生小聲道:“不過我聽說他們好像在一起了。”
像有一道雷從上往下劈,水珠澆濕祝也荞,渾身在顫:“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女生笑着打趣:“好像就是今天在一起的,有人看見他們倆在小樹林了——按這輩分,你還得叫周檸書一聲嫂子吧?”
祝也荞喉嚨像是浸滿辣椒粉,水吞進去嗆住,手扶欄杆嗆得眼淚出來。
女生蹙着眉拍她的肩膀:“怎麽了,妹妹你沒事吧?”
“沒事。”祝也荞腦子都在重影,匆匆告別後跑回高二教學樓。
因着之前答應過自己不能影響謝京拙,跑回教室坐在座位,她裝作若無其事給他發消息:【今天有點事,明天再來找你】
一分鐘後謝京拙回了好。
祝也荞望着他的頭像,眼皮往下低,嘴巴蒼白抿在一起。
眼淚像斷線的珠子往下落,一顆一顆砸在臉上,很快布滿整張臉。
手機握在手心發燙,她感受不到,只感覺很冷。
空氣潮濕的陰,教室浸泡寒氣,祝也荞伏在桌子上,眼淚蹭在衣袖上,濕得可以絞出水。
好奇怪,眼淚怎麽一直往下掉。
好奇怪,心髒怎麽像被人擰着一樣發疼發酸。
好奇怪,好像又重新站在六歲那年的高樓上。只是這一次謝京拙沒有站在對面朝她伸手。
而是,牽了另外一個女孩的手。
朝她越走越遠。
祝也荞哭得雙肩一聳一聳地起伏抖動。無聲,沉默。
少女在此刻想拼命抓住什麽,卻好像什麽也抓不住。
她能抓住什麽。
從前是從出生起就沒見過幾面的父母,謝京拙的父母,到現在,是謝京拙。她全都抓不住。
其實這兩個月祝也荞一直在拼命抓謝京拙,她似乎能感受到他在離她越來越遠。
身上穿的衣服不是她跟他一起買的,手上戴的手表是什麽時候買的,宿舍睡覺的枕頭換了新的,不是家裏跟她配套的那一個。這些細節讓她感到害怕。
每天見面的十分鐘完全不夠。
她只能更感受到謝京拙在走出她的世界。
而今天教室裏的那一幕,只不過把這一切剖析給她看。
但其實一切都有跡可循。
祝也荞好慌張。
她真的真的,感覺自己在下墜。
有海水淹過來。
窒息。
包裹呼吸。
靈魂抽離身體一整天。
直到此刻,祝也荞才發現自己完全做不到理智。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可一點也冷靜不下來。
晚上,祝也荞破天荒地參加了班級的聚會。
是某一個男生舉辦的。
那時放學,她不知道該往哪裏去。
一個男生攔住她,笑着問要不要去KTV。
祝也荞看向他,一并看到朝她笑着的林聽慢。
祝也荞在極盡潰散的這一天,第一次感受到一絲心安。
在KTV,她沒喝酒。
林聽慢拿了低度數的果啤給她:“荞荞你喝這個。”
包廂有人在唱歌,祝也荞不愛聽歌,沒聽出是在唱哪首。
她接過黃顏色罐身的飲料,低音量說謝謝。
“荞荞。”林聽慢不是沒見過祝也荞難過過。可這一次她的傷心比哪一次都要多。
好像,她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整個人已經在崩潰邊緣了。
“別擔心我,”祝也荞勉強拉了個笑,“我就是需要緩一緩。”
林聽慢都要急哭了:“我哪能不擔心你啊,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到底發生什麽了你可以告訴我嗎?”
包廂霓虹燈籠罩,斑點布在祝也荞紅着眼的臉上。
吸了吸鼻子,她說:“他交女朋友了。”
"誰交女朋友了?"林聽慢着急道:“你說清楚呀。”
“謝京拙,”祝也荞紅眼眶看她:“他有女朋友了。”
“你哥交女朋友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你這麽難過幹嘛呀,”林聽慢松了口氣:“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呢。”
下一秒,祝也荞眼淚不由分說掉下來,聲音帶哭腔:“可是這就是大事呀。”
她好痛苦。
是真的痛苦。
喉嚨像被人掐住,也像溺在水裏。
沒有人施救。
所有人都在隔岸觀火。
沒有一個人理解她。
包括她自己。
祝也荞自己也救不了自己。
自己也是自己的儈子手。
這時候,她終于理解謝京拙為什麽痛苦的時候會拿刀割手腕。
她現在也想割,想拿身體切實的疼緩解心髒的扭曲痛楚。
“好好好,是大事,”林聽慢能感受到祝也荞現在狀态特別堪憂,擡手抱了抱她:“你別哭好不好,你一哭我就也想跟着哭了。”
“我控制不住自己,”祝也荞縮在林聽慢懷裏,邊哭邊說:“我那時候還想自己千萬不能影響他呢,可是我根本做不到啊慢慢。”
她怕了這麽久,在今天恐懼被落實,得到了最壞最壞的答案。
林聽慢拍着縮在自己懷裏的小姑娘肩膀,她是真感覺祝也荞現在就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脆弱。
KTV包廂鬧得很,男男女女一大堆。
林聽慢臉色擔憂,邊拍邊安撫祝也荞:“控制不住就別控制了。你都還沒成年,哪能控制啊。先別哭了好不好?”
祝也荞如鴕鳥般躲在林聽慢懷裏,睫毛顫抖得厲害,鼻音濃倦地說了個好字。
七點半,口袋裏的手機震動。
祝也荞眼皮沉重,伸手拿手機,不知道為什麽拿不穩,眼前出現好多個手機。她不知道該拿哪一個。
“荞荞你醉了吧?”林聽慢震驚道:“不是吧你喝果啤也會醉嗎?”
“我不知道,”祝也荞腦袋暈得不行,有氣無力道:“沒喝過。”
“你手機好像在響,”林聽慢問:“是你哥打的嗎?”
“應該不是,他住宿,不會知道我不回家,”祝也荞費勁才拿穩手機,屏幕上的字看不清,她煩得很,根本沒心情理會,索性摁滅手機,拿桌上的果啤一飲而盡:“喝啊慢慢,繼續喝。”
“荞荞!”林聽慢蹙着眉搶過她手裏的果啤:“你別喝了啊,都喝醉了。”
“沒有醉呢。”祝也荞喜歡此時酒精麻痹大腦的上瘾感,記憶混亂,什麽也記不清,什麽也就沒發生。
謝京拙只拉她的手,只揉她的頭身邊只有她。
想着想着眼淚又掉下來,放在桌上的手機頻繁在亮。
林聽慢:“是誰啊,又打電話過來了,不會真是你哥吧?除了他也沒人會給你打電話啊。”
“不是他,他這會在上自習,應該是辦卡的,”祝也荞語氣含混:“昨天也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
林聽慢喔了聲:“我這兩天也是,估計是手機號碼洩露了。”
手機繼續亮。
祝也荞煩躁地吸一口氣,什麽也沒看點了接通,壓着哭嗓說:“不辦卡,昨天都說了啊,別煩我了好不好。”
說完她便挂了,擦幹淨眼淚倒在林聽慢身上,繼續将自己躲起來。
于是便也沒注意手機因為沒電自動關機。
也沒注意到撥過來電話的人不是辦卡,而是謝京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KTV包廂的歌換了一輪又一輪。從中文到粵語,又從粵語到英文。
祝也荞果啤一杯一杯往嘴巴裏灌,腦子卻一刻比一刻清醒。越想醉越喝不醉。
謝京拙有別人了,再過幾年會不會就不要她了。
“別不要我呀,”祝也荞低聲呢喃:“能不能別不要我,我以為你有我就夠了呢,為什麽還要有別人。”
“沒有別人呀,”林聽慢可憐祝也荞:“荞荞別哭好不好,我要你呢。”
“能不能只要我,”祝也荞側過頭期盼盯着林聽慢,淚汪汪地說:“求求你了啊。”
林聽慢拿祝也荞沒辦法,哄道:“只要你啊,當然只要你。有你就夠了,還要別人幹什麽呢。”
祝也荞淚珠打濕睫毛,水漬順着臉頰滑到果啤罐子上,滴滴答答蔓延到手指縫,她低下頭哽咽:“如果你是我哥就好了。”
包廂裏很吵,九點還沒一個人回家。
林聽慢聽不清楚祝也荞說什麽,見祝也荞喝這麽多,她憂心忡忡:“別喝了,待會真醉了。”
“再喝一點點。”祝也荞攥着易拉罐不松手,坐在沙發上仰頭大口大口喝。
“你這哪是一點點啊,真是薛定谔的一點點,”林聽慢哭笑不得,擡手摸摸她的頭:“如果你哥發現你不回家了怎麽辦啊?他如果知道你夜不歸宿還在KTV包廂喝酒,他一定會很生氣吧。”
祝也荞麻木的大腦想了想,遲鈍道:“如果他知道的話,會特別生氣。”
但是他不會知道的。
謝京拙現在上學呢,哪會回家。又哪會知道她因為他談戀愛這麽痛苦呢。
林聽慢擦掉祝也荞的眼淚:“那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不想回家,”祝也荞哭着搖頭:“一點也不想回家。”
那個房子她和謝京拙一起生活了許久,每一樣家具都代表了很多段獨特的記憶,只是以前有多麽幸福,現在就有多麽悲傷。
“好好好不回家,”林聽慢蹭掉祝也荞的眼淚:“那你現在想怎麽辦呢?就這麽一直一直喝酒嗎?”
祝也荞淚水模糊小臉,她拿校服衣袖全部揩掉,喉嚨發幹道:“沒關系的慢慢,你如果想回家可以随手走,我一個人在這裏也可以。”
“我怎麽可能放你一個人在這裏,”林聽慢嘆口氣:“你喝這麽多果啤胃肯定很難受,我去拿點吃的給你。”
祝也荞感受不到胃的難受,卻感受到好朋友的溫暖。
她揉了揉眼眶:“慢慢你真好,下次你難過的時候記得叫我,我也這樣對你。”
“笨蛋,”林聽慢起身去前臺拿吃的:“真朋友都是不求回報的。”
她只要祝也荞每天都開心就好了。
林聽慢走出包廂,回頭看了眼祝也荞。
女孩子瘦弱,穿着寬大的校服松松垮垮,縮在沙發上不停地喝。霓虹光影落在她身,勾勒一道絕佳風景。長得好看的人連喝東西都這麽好看。
林聽慢揉搓了把自己的臉,合上包廂門。肩膀撞上一人,她吃痛低呼,擡頭撞進一雙漆黑鋒利的瞳孔。
是,祝也荞她哥。
謝京拙本就氣場強大,現在冷沉臉周身溫度似是零點。就更讓人害怕。
林聽慢還沒來得及出聲,他便問她:“祝也荞在這?”
“在,”林聽慢不敢撒謊,手指顫抖指了指包廂:“荞荞在裏面。”
謝京拙怒氣沖沖推開包廂門。
身後的陳餘珩松了口氣:“幸好找到了,再找不到就真該報警了。”
祝也荞沒想過謝京拙能出現在這。按道理,他現在應該在自習。
沒理由能推開這張包廂門。
可問題是,他現在邁着長腿徑直朝她而來。
明顯生着氣。
而且,生氣程度是最高的那一檔。
她沒見過謝京拙真對她生氣過。
今晚他這副樣子是第一次。
祝也荞手指蜷縮了縮。五指抓住的易拉罐冰涼。
咽了下喉嚨。
謝京拙枞沒這麽生氣過,先前的害怕和擔憂在此刻化作怒火。
見到桌子上擺一排易拉罐,他問:“祝也荞你他媽還喝酒了?”
謝京拙說完這一句拽祝也荞的手徑直走出包廂。
他沒收力氣,拽得有些疼。
祝也荞眼淚細密地湧出來。
走出包廂後,走廊。
謝京拙控制不住戾氣,把祝也荞拽到自己面前:“為什麽來KTV為什麽不回家。你一個女孩子來這種地方很危險,知不知道啊祝也荞。”
祝也荞有那麽一瞬間的耳鳴。
眼淚争先恐後往下掉,顫聲回:“我跟同學來的,大家都在,不會有什麽危險。”頓了頓,她擡眼:“我喝的是果啤,不是酒。我沒喝酒。”
“你還有理了是嗎,”謝京拙極力在壓情緒,但絲毫壓不住,火氣燒得厲害,他沉聲:“是只來了今晚這一次還是以前也來過?”
“今晚是第一次。”祝也荞被兇得反而不掉眼淚了,紅着眼眶委屈,無法言說。
她知道自己沒資格委屈。
如果今天立場互換,她是謝京拙,也一定會痛罵這個不懂事不聽話的妹妹。
可是,可是。
她為什麽會不聽話呢。
她是真的不聽話嗎。
不,她只是太難過,不想面對最愛的哥哥談戀愛的現實。
“給你留面子,”謝京拙抓着她的手走:“我回家再收拾你。”
祝也荞心裏窩着那股沒有辦法宣洩的火,費力松開謝京拙的手:“我不回家,你自己回去。”
這叛逆的動作把陳餘珩看得提心吊膽。
謝京拙氣得就差揍祝也荞了。
“你現在青春期是吧,”他視線凝她:“我管不了你了是吧。”
祝也荞到底還是怕謝京拙,抿了抿唇角,指包廂:“還沒結束,我先走不太禮貌。”
謝京拙冷笑了聲,抓她的手就走。
祝也荞掙紮着松開:“都說了先走不禮貌,我不要回家。”
謝京拙強硬地拽緊:“祝也荞你現在最好別跟我橫。”
祝也荞用力也掙紮不開,手腕被拽得泛紅,她擡頭看着他,鼻腔忽然就酸了:“謝京拙,松開我。”
謝京拙還是沒松,沉默盯着她。
祝也荞想起今天在教室看到的那一幕,又想起那個學姐說的話,拼盡全身力氣掰開謝京拙的手,一個手指一個手指那樣掰開。
掰了一分鐘才掰開,擡頭對上他的深沉瞳孔,心髒鑽心的疼,她轉身走了。
走廊裏沒人經過,光線很暗。
陳餘珩看着祝也荞走掉的身影,又看看黑臉的謝京拙,喊道:“荞荞。”
祝也荞充耳不聞,往包廂的方向走。
空氣凝聚冰冷的因子。
某個包廂開出一道門縫,有歌聲洩出。
鑽進耳朵。
“你是我這一輩子都不想失聯的愛”
“何苦殘忍逼我把手輕輕放開——”
祝也荞沒聽過這首歌,卻跟着流淚。
身後傳來謝京拙的聲音,是平常的那種音調,十足。
又有些淡的一聲:“祝也荞。”
祝也荞心髒被人打了一圈,發麻發酸,沒敵過他這句話,腳步紮住,轉身看他。
謝京拙五官俊俏,眉眼濃墨重彩地睇她。
薄唇輕掀動了動,說出的話跟歌聲一起抛在空氣。
讓人膽戰心驚。
“你現在不跟我回家,以後就別認我這個哥。”
祝也荞是真橫不過他,謝京拙以前從沒跟她說過這種話。
她認輸。敗下陣來。
謝京拙轉身走了。
祝也荞認錯的話還沒說出口,一個長發女生走了出來。
是周書檸。烏發紅唇,化了妝,漂亮得驚人。
她走到謝京拙身邊。動作看起來娴熟。
是真的在一起了。
祝也荞認錯的話說不出口。
心髒刺疼。
無數道喧嚣的血液直沖到大腦,她嘴裏的話不受控制般哭着抖出來。
嘴唇哆嗦。
落在冰冷的走廊。和所有人耳朵裏。
“謝京拙你到底有什麽權利管我。還真把自己當我親哥了嗎?”
這兩句話說完,最後一個字落音。
祝也荞像是才清醒過來。
她剛才到底說了什麽混賬話。
渾身發抖地看向謝京拙。
他雙眸黯淡下來。
她和他都知道的。
這兩句話的威力到底有多大。
別說他們兩個,就連外人聽了都皺眉。
在祝也荞說完那兩句話後,陳餘珩便扭頭看向她:“荞荞你怎麽能說這種傷人的話,拙哥剛才在接到你那個電話後就急得不行,差點把整個市的KTV都翻過來了。連飯都沒來得及吃——”
“夠了。”謝京拙打斷陳餘珩的話,側頭靜靜看着祝也荞。
兩雙眼睛對視,祝也荞不敢看他。
謝京拙眼底情緒如波濤海浪翻湧地反複,最後移開視線,轉身離開:“你說得對,我本來就不是你親哥,也沒資格管你。”
他的背影決絕,祝也荞匆忙追上去,哭着拉住他的手:“哥——”
謝京拙把手抽出來。直接走出KTV。
來到路邊,攬了輛計程車上去。
一騎絕塵。
消失在視線。
祝也荞抿緊嘴唇,燈光照得她臉色蒼白,眼皮脆弱如蝶翼顫抖。
絕望地看向路邊湍急的車輛。
有人拉了她一把,回頭,陳餘珩着急地看着她:“走,我送你回家。”
祝也荞不敢忤逆。乖乖回了家。
推開好幾扇門,懷着最後一絲期盼謝京拙回家了,可直到推開他的卧室,都沒有看見他的人影。
祝也荞恨自己口不擇言,恨自己沒有辦法處理這麽多天以來的反複痛苦和難過。将情緒施給了最不能施的人。
她怎麽能這樣。
怎麽可以,對謝京拙說那樣的話。
眼淚模糊地搭濕睫毛。祝也荞哭得胃泛酸,身體倚在床尾滑落。
窗外有風吹進,掀起烏黑發絲。
祝也荞心髒打結似的扭起來,好疼好疼。
當天晚上,謝京拙沒有回家。
祝也荞坐在床尾一整晚。
眼睛再累也沒有合上,不停地給謝京拙打電話。
手機都是顯示關機。
她又給他發微信。
【哥,對不起,我不該說那樣的話讓你難過,對不起,可以不要不管我嗎?】
【我錯了,我現在已經回家了】
【哥,理理我好不好】
【…………】
祝也荞越發越知道自己做的事和說的話有多麽過分。
她怎麽可以這樣。
那可是謝京拙,她就算再痛苦再傷心也不能那樣啊。
淚水又湧出來,源源不斷像下雨。
祝也荞還在給謝京拙發消息:【對不起,對不起,就原諒我這一次可不可以。】
可是,叫他怎麽原諒她呢。
祝也荞仰起頭,瞳孔晦澀地轉了轉。
就這短短的幾個月,她總是讓謝京拙傷心。
明明,以前的那十幾年,她和他是那樣好。
為什麽會這樣呢。
好像,是從謝京拙身邊出現女生開始。她的狀态和情緒就開始不對勁。
可是為什麽會這樣呢。明明,她之前并不這樣。
*
第二天住家阿姨看見祝也荞那眼眶通紅的樣子吓了一大跳,擦幹淨圍裙上的水,忙朝她走來:“荞荞怎麽了,沒事吧?怎麽哭成這樣啊?”
“沒事。”祝也荞嗓子啞了,每說一個字喉嚨都疼,閉着嘴搖頭。
“吃早餐嗎?”阿姨拉着祝也荞去餐桌。
祝也荞沒胃口,搖搖頭沉默地走出別墅。
來到學校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去謝京拙教室。
這時還早得很,她走到門口,有人問找誰。
“謝京拙。”祝也荞說。
“不在。”那人看了看教室,“你過會再來吧。”
如果不是要上課,祝也荞會一直等。
第一節課的下課,她接着跑到高三教室。
可那個答案還是沒變。
謝京拙不在。
“他今天來上課了嗎?”祝也荞問。
“來了。”
“喔。”祝也荞點了點頭。
"可能是有事出去了吧,你下節下課早點來。"
祝也荞嗯了聲,等到離上課只有一分鐘跑着回了自己教室。
這一整天,她一下課就來謝京拙教室,每一次,都沒有在教室看到他。
最後一次是放學。
她背着書包站到門口。教室的人寥寥無幾。
謝京拙還是不在。
風悶熱吹過眼睫。
心髒潮濕。
看來,他是在躲着不理她了。
祝也荞知道是自己活該,擰緊書包帶等了一小時。
天色暗了,她等不到人只好回家。
接連好幾天,祝也荞下課就來找他。
他次次都不在。
消息不回電話不接。
祝也荞已經徹底麻木,像感受不到情緒似的,人一直繃着,都快僵掉了。
周五這天,她上體育課偷溜到高三教學樓。
原想着謝京拙上課,她總能守到吧。
沒想到被那個學姐告知:謝京拙去參加省裏的競賽,得三天後才回。
“真的嗎?”祝也荞嘴唇泛白:“他都不在學校了啊。”
“他沒跟你說嗎?”
祝也荞垂下頭,行屍走肉般道過謝,黃昏撒在小姑娘落寞的臉:“沒有,我好幾天沒有見到他了。”
“那等他回來再說吧,這比賽挺重要的,最好別打擾他。”
“我會的,謝謝姐姐。”
後來的這三天,祝也荞忍着沒再找他。
估摸着謝京拙這天競賽結束回學校,祝也荞好幾天沒笑過的臉上終于明媚了一點。
着急忙慌地去高三教室,如願以償見到了他。
謝京拙坐在靠裏側窗邊的位置,正低着頭擺弄手機。
“哥!”祝也荞站窗邊,沖他擺手。
謝京拙大概是聽到了她喊他的這一聲,頭擡起朝她這邊看了過來。
祝也荞揚了個笑,但也就是下一秒,謝京拙移開視線,充耳不聞地繼續看手機。
依舊是,不理她。
祝也荞有一周沒見過謝京拙了。
想他想得發瘋。
可是他還在生氣。
或者說,他已經不生氣了,而是,不想再當她哥哥了。
徹底打算不管她。
祝也荞怔在原地揉了揉眼睛。
教室有好心人以為謝京拙沒聽到祝也荞叫她,熱心腸地喊了聲:“拙哥,你妹妹在外面叫你。”
學校裏都知道祝也荞和謝京拙是兄妹。
謝京拙聞言放下手機,從教室出來,像是沒見到她一樣往走廊的方向走掉。
祝也荞上前抓住他衣角,鼻腔泛酸的濃郁:“哥,我想你。”
謝京拙低哂狹長眼睑:“松手。”
祝也荞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哥,我那句話是氣話,你別當真。”
“我沒當真,”謝京拙語氣淡淡:“也當沒你這個妹妹。”
“我求你,”祝也荞抓住他的手,語氣發抖:“別這樣對我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以後一定會按時回家,絕對不去KTV,也絕對絕對聽你的話。”
謝京拙把手抽出來:“你怎樣都行,跟我沒關系。”
上課鈴打響。
人流匆忙回潮。
謝京拙毫不猶豫回了教室。
祝也荞跑到自己教室時,遲到了三分鐘。
這節課是化學,老師是一位上了年紀的男老師,行事作風一向嚴厲。
見到遲到的祝也荞,哪怕一向喜歡這位乖巧的好好學生,他也沒姑息,板着臉教訓一通,而後讓她拿着書站窗戶外邊聽課。
班裏許多人朝祝也荞投來同情的目光。
祝也荞走到座位拿起化學書,感受不到其他情緒,心全放在謝京拙那裏。
站了半節課,腿有些酸,她低頭揉了兩下,放口袋的手機震動。
是謝京拙發過來的嗎?
他終于願意理她了嗎。
祝也荞掩着書,偷偷摸摸拿出手機。
的确是謝京拙發過來的消息。
J:【以後別來找我了】
刺眼的陽光蓋在手機屏幕。
祝也荞眼底起了水霧,心剎那間不規律地亂跳,眼前出現幾道模糊白光,她咬住嘴唇勉強給謝京拙發消息:【哥,我好難受】
額間冒出豆大的虛汗。
消息沒發完,兩眼一黑,雙腳支撐不住身體一軟,摔倒在地,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