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夜的二十一
二十一夜的二十一
第二天謝京拙歸校是星期日下午。
祝也荞在他身後, 一路跟出別墅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有事說事。”陽光明媚,謝京拙拎行李箱半掀眼皮睨她。
祝也荞內心掙紮好一番,低聲道:“我以後可能沒有辦法在第二節課下課去找你了。”
兩人約定是周一三五她去找他, 二四六他找她, 周日看誰有空誰主動找。
謝京拙奇怪道:“為什麽?”
“這次是真的沒辦法,而且你也不要來找我了, ”祝也荞補充道:“我們班成立了互助小組, 第二節下課時間最長, 我們得寫題什麽的。”
她一臉認真, 謝京拙沒存疑:“行, 我也得忙期末,天天見面沒什麽必要,也騰不出時間。”
“好,”祝也荞抿了抿唇:“如果特別想你我就發信息給你。”
謝京拙哂笑兩聲, 将行李箱放進後備箱,冷嗤:“你還有特別想我的時候?”
“怎麽沒有,”祝也荞抓住他的衣角:“還有個事,想跟你說呢。”
“什麽事?”
“那個……”祝也荞期期艾艾。仔細看耳朵是紅的。
“說。”
祝也荞仰頭看着他,語速快道:“你抱我一下, 就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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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暫時主動離謝京拙遠點這件事, 她很不由衷,也很難過。
昨晚上睡在被窩裏, 她都委屈得掉眼淚。
可現在也只能離他遠點呀, 不然, 等待她的後果,可能就是永遠離開謝京拙。而現在, 她就想再用力抱他一次。記住他的氣味,記住他的身體溫度,記住他的心髒貼在她身上的頻率。
也記住,她能夠抱住謝京拙時候的猛烈心跳。
謝京拙有點遲疑地揚了下濃眉。
祝也荞拉了拉他衣角:“快點嘛。”
“不是,”謝京拙關上後備箱,手心有些燙:“好端端抱你幹什麽。”
“我就想讓你抱我,”幸好日光烈,祝也荞臉上的紅暈看起來像被太陽曬,“就一下呀。”
謝京拙偏頭看她。
祝也荞彎眼睛朝他伸手,光暈染在少女臉頰,陽光燦亮翕進瞳孔,雙頰兩側的梨渦勾出來,柔和又俏皮:“哥,你抱抱我好不好呀。”
“誰能撒嬌得過你。”謝京拙走過去,虛虛抱了她一下。
祝也荞像抓住浮萍似的緊抱住他,十分用力。
謝京拙感受到少女胸口的起伏,喉嚨一緊,馬上松開了她:“好了。”
“不好,”祝也荞悶悶不樂:“一點也不好。”
“又撒嬌是吧,”謝京拙胸膛發燙,揉了把她腦袋:“我去上學了。有事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祝也荞眼神變得灰撲撲。
謝京拙邁長腿鑽進車內。
別墅外香樟攏一地碎影,汽車發動駛了出去。
祝也荞沒忍住上前兩步,自不量力追了一小段路。
徒勞而已。
汽車駛到大路速度變快,樟樹掉下的葉被輪胎壓過打着旋碾碎。祝也荞兩條腿跑不過,陽光熱烈下氣喘籲籲地停住。
汽車在眼眶裏繼續行駛逃出視線,直至不見。
怎麽追也追不上。
她彎下腰,雙手撐着膝蓋喘氣。
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走。
呼吸頃刻間停住。
仰頭眨了兩下眼睛。鼻尖冒點酸意。
如果。
世界上有回到小時候的藥賣,她無論如何也要買。
這樣,十七歲的祝也荞就不會抱不住十八歲的謝京拙。
*
見不到謝京拙的日子,比祝也荞想象的難熬得多。
每逢到了第二節課下課,她屁股黏在座位上,心已經飛了出去。
第一天林聽慢好奇問她:“這個點你一般不都是興沖沖找你哥的嗎?怎麽今天不去啦?”
“懶得跑了。”祝也荞極力按捺自己的心,骨髓像有螞蟻侵蝕般難耐。
“喔,那還真挺稀奇的,”林聽慢問:“我看你們倆是吵架了吧?”
“沒有吵架呢。”
二十分鐘真難熬,每分每秒都想離開座位,馬不停蹄跑去高三教學樓。
祝也荞只好拿出謝京拙給她布置的試卷凝神靜氣。
忍住。
她告訴自己。
第一天就這樣艱難地忍住了。
第二天林聽慢拉祝也荞去小賣部:“反正你也不想去找你哥,那就陪我去小賣部吧。”
“你一向都嫌學校小賣部賣的零食不幹淨,今天怎麽主動要去小賣部?”祝也荞問:“是不是他去小賣部啦?”
悸動的學生時代,總用他來指代不可言說的那個人。
“才不是!”林聽慢梗着脖子堅決,可惜紅透的耳朵出賣了她。
一起到了小賣部,離高三教學樓便近了些。
這天下了小雨,水珠貼在皮膚難受。祝也荞擡頭看向謝京拙教室所在的樓層,心裏有個念頭叫嚣:“求你啦,就去看一眼嘛。一眼就好。”
舉棋不定。
似乎有羽毛在撓心髒。激起一陣酥麻癢熱。
祝也荞還是忍住,陪林聽慢見完心上人後回教室。
第三天,祝也荞真的忍不住了,一口氣跑到謝京拙所在的教學樓。他在三層,她跑到第二層,在拐角時猛然停下。
最後一絲理智拉住她:不能再放縱自己靠近他。這段感情是錯誤的,不可取的,也是潮濕黯淡不能見天日的。
祝也荞難受得揉了揉眼睛,垂頭一步步下了樓。從他的教學樓回到自己的班級,像是從枝繁葉茂的夏走到萬物凋零的冬。
第四天,是謝京拙發消息過來。
【今天有時間來找我麽】
祝也荞按照十年來的慣性馬上發了個:【有!】
想了想立即撤回,抿嘴角回複:【忘記啦,沒時間呢,今天互助小組又有活動,不能離開的】
她獎勵自己拒絕謝京拙,小貓尾巴露出來搖了搖:【你想我了嗎?】
一分鐘後,他回複:【不想你】
祝也荞尾巴被人拽了下,嘶,有點疼。
下一條信息跳出來。
【給你發消息是我看起來很閑嗎】
不想你,給你發消息是我看起來很閑嗎?
哦,這句話連起來的意思就是謝京拙不閑,他忙得很。
所以,他想她了。
祝也荞嘴角綻放笑容,握手機微笑打字:【我也想你】
意識到彎彎的眼和唇,她抓了下臉,懊惱自己怎麽又在沉淪。
不可以這樣啊祝也荞!
熄滅屏幕,祝也荞趴在桌上。
窗外綠得透明的香樟已然失去往日的鮮豔色彩。
倒映在瞳孔裏單調又幹澀。
一如她的心。
閉上眼想休息一會,腦子格外清醒。
祝也荞拿出手機,不自覺打開謝京拙的對話框,重溫她和他的對話。
嘴角露出抑制不住的笑。
她摁滅屏幕。
又看到窗外的香樟。
笑容收住,彎腰伏在桌上。露出一雙灰暗的眼。陽光好像怎麽照也照不亮。
就這麽又熬了一周,到周五。
祝也荞坐在教室,灰蒙蒙的雨斜飄在窗,黏玻璃彙集成水珠線條式滑落。天空看起來狹窄而逼聳。
謝京拙破天荒在早上給她發消息:【我現在來找你?有時間嗎】
時間當然有時間,只不過有些禁忌的感情不允許再發酵。
祝也荞狠了狠心,回道:【真不是我故意沒時間的,今天我值日】
深吸一口氣,摁滅手機放抽屜,拿過試卷寫題。早自習結束,她看了眼手機。
J:【好】
祝也荞趴在桌,腦袋慢吞吞埋進胳膊。
思念如洪水般環繞,時時刻刻擠壓她本就脆弱的心髒。
滞澀而無望。
喜歡上一個不能喜歡的人便是如此。像被罩進一個悶澀的玻璃罐子,分秒都是苔藓縱橫的回南天氣。
周六的第二節下課,祝也荞和林聽慢在走廊吹風。
“你和你哥這次吵架時間也太長了吧,都兩個禮拜了,你都沒有主動找他,他也沒有主動找你,你們兩個都還挺狠心的。”
祝也荞搖頭:“真沒吵架。”
林聽慢張唇想說什麽,走廊盡頭響起一道活潑的男聲:“林聽慢!”
林聽慢朝盡頭看去,納悶道:“哥,你怎麽來了。”
祝也荞愣了下:“你哥不是在外省嗎?”
“是啊,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來了。”林聽慢很是驚訝,呆呆地眨眨眼。
“怎麽,你不希望我出現在這裏?”林霆走過來薅了把林聽慢的頭。
“哥!”林聽慢愁眉苦臉拿走林霆的手:“你再欺負我我就告訴媽媽了,反正媽媽就在辦公室。”
“你去告狀啊,”林霆抓住林聽慢的手拖着她往辦公室走,笑聲回蕩在走廊:“我陪你啊小妹。”
兩人打打鬧鬧去了辦公室。
剩下祝也荞豔羨地盯着他們的身影。
這一刻,她對謝京拙的想念似草苗破土。積累半個月,反複壓抑三百多個小時。這在別人看來或許時間短暫,但在祝也荞和謝京拙這裏,算是有史以來最長次數沒見的一次。
不過他這兩周忙期末,忙高考,沒對她的刻意疏遠起疑。或許有過起疑問,但祝也荞找的理由很好,他每次都信。更重要的是她僞裝得不錯,謝京拙了解她,知道她什麽時候在說氣話,什麽時候在說真話。
這些天她語氣一切正常,所以他是真的以為她在忙各種事情騰不出時間。
可現在,祝也荞真的忍不住去找謝京拙了。
她瘋狂地想見他。
林聽慢和她哥笑得燦爛,祝也荞足足盯了一分鐘,然後,她轉頭看向謝京拙所在的高三教室。藏匿在一排教學樓的後面。那麽遠,那麽看不清楚。
低頭摩梭了下掌心,她猶豫,徘徊,克制,打破克制,再克制,又粉碎克制。反複了有一個世紀久。
最後,她擡起頭,閉上了眼。
控制自己走回教室。
下課時間,穿藍白校服的同學們在打鬧,聲音鬧騰又喧嚣。
青春洋溢。歡聲笑語。
祝也荞強迫自己融入他們,不要再去想那些幾乎是有些罪惡的壞事。
“也荞,你寒假看那個韓劇了嗎?就特別火那個,男主特別帥。”
“哪個呀?”她彎唇:“我還挺喜歡看韓劇的,情節很浪漫。”
“對,我喜歡看韓劇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很養眼,對我的眼睛很好。”
一個丸子頭的女生笑着點頭:“我也是,那你們有沒有看過請回答系列,我真的好喜歡女主喔。”
祝也荞擡頭看向窗外:”我看過,我也很喜歡女主,好可愛。”
“荞荞!”林聽慢走回教室,在身後喊她。
祝也荞回頭:“你回來啦。”
“是啊,”林聽慢揉了揉眉心:“我哥真的好讨厭啊。”
兩人随意聊了幾句,祝也荞心不在焉回到座位。
教室裏依舊吵鬧,各種聲音紛至沓來。
她拿出謝京拙準備的試卷。
翻到第七套,拿筆做了起來。
可惜怎麽做也做不進。試卷每道題的文字仿佛打亂,她腦子裏面也只飄着一句話:好想跟謝京拙見面。
心思像點燃的煙,在空氣燒灼。
祝也荞輕甩了甩腦袋,把那句話清理出去。
屏氣凝神,索性從最後一套試卷做起。
這是謝京拙教她的辦法。
如果什麽時候感到不開心或者難過,可以試試做最後一套試卷。這個方法其實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對祝也荞很有用。她每次燥郁的時候,都會做最後一套試卷。
而恰好——這套試卷的最後一張還沒有做過。
祝也荞翻到最後一張試卷,準備開始寫題。試卷左上角的兩句話闖入視線。
是謝京拙的筆跡。潦草漂亮。
【做最後一張試卷是因為難過嗎?】
【小祝公主怎麽又不開心了?】
【來找哥,哥哄你】
眼睛忽地濕潤,伴着“咔擦”一聲,腦子有根線斷掉。她合上試卷,起身邁開腿大步跑出了教室。躁動的風吹在臉上,跑去謝京拙教室的時間被拉得好慢,無數道人流織成密布的障礙。
不知道是不是太想他,還是祝也荞本來就是一個大逆不道的人。祝也荞腦子裏冒出一個又一個驚悚的想法。
比如,她為什麽不可以跟謝京拙在一起呢。他們一直以來就是最親密的人。她和他的緣分開始于六歲那年,為什麽不可以一直延續下去呢。
沒有人比她更了解謝京拙,也沒人比他更了解她。她和他的關系就算是打斷骨頭都還連着筋,世界上沒有人能比他們的感情更濃厚。
況且,她和他又不是親兄妹。連血緣關系都沒有,算哪門子兄妹。
其實如果是真兄妹還更好呢。這樣她和謝京拙的感情從出生起就存在,從生到死,他們永遠有剪不斷的聯系。
哥哥和妹妹天生就該一對,祝也荞和謝京拙也是如此。這是上天注定的。他們只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