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五夜的二十五
二十五夜的二十五
祝也荞剛開始還追着跑了一會, 很快汽車就不見蹤影。
她像個做錯事被抛下的小孩,雙手撐着膝蓋淚流滿面。身體和靈魂的一部分被謝京拙帶走,只剩下一個軀殼搖搖欲墜。
雨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下的,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 身上的衣服已經濕了。
住家阿姨許丹接到謝京拙的電話就馬上出來找祝也荞了, 看見小姑娘蹲在路邊埋頭啜泣。她撐了把傘走過去,拉起祝也荞:“荞荞你幹嘛呢, 快進屋, 待會着涼了。”
祝也荞眼神灰暗, 面對許丹的好意, 還是聽話地站了起來。
“你哥就是去京市集個訓, 大概五月份就能回,”許丹把祝也荞拉到傘下,帶着她進屋:“他跟我說你淋了雨容易感冒,讓我給你泡感冒藥。”
祝也荞知道這件事是她的錯, 她不該喜歡上謝京拙,他這麽做也沒錯。他也很害怕失去她,所以給她三個月讓她冷靜冷靜。
可問題是她冷靜不下來。別說三個月,就算是三年,她還是喜歡他。因為她對他的感情根本不是依賴, 而是切實的喜歡。
沒有人能比她明白她的感情。
閉着流下一行淚, 她脆弱地仰起頭。
現在是二月,五月的話還有三個月。
三個月的時間都見不到謝京拙, 她不知道怎麽熬過去。
她能怎麽熬過去。
她根本熬不過去。
“荞荞, 先把感冒藥喝了。”許丹端着玻璃杯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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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也荞接過杯子一飲而盡。
許丹看着她這副樣心裏疼, 說:“你哥還讓我叮囑你讓洗個熱水澡。”
“我會的,”祝也荞強撐起情緒, 對許丹說:“阿姨您上樓吧。”
謝京拙讓許丹照看祝也荞,他在電話裏叮囑許丹很多次。
許丹看着祝也荞現在情緒很差,她也不敢離身,搖了搖頭:“我還得煮粥呢,明天給你帶到學校去喝。”
“放寒假了,”祝也荞說:“明天我不用去上學。”
縱然如此,許丹這晚還是一直陪在了祝也荞身邊。
另一邊,謝京拙在機場。陪行的是京海的特級教師孫屹濤。
“到了那邊就是集訓,我們京海就選了你一個人出來,”孫屹濤語氣輕松:“不過你之前不是不樂意去嗎?嫌封閉式集訓規矩多,又麻煩,時間還長,得三個月。怎麽現在又肯松口答應去了,還這麽着急今晚就去。”
謝京拙敷衍道:“可以學到挺多東西。”
“你能這麽想那就太好了。”孫屹濤很高興。這集訓是京市大學組織的,參加了益處多多。肯定能讓謝京拙成績再上一層。
謝京拙以前沒參加集訓是因為祝也荞,他怕她一個人呆在家裏會不開心。現在他參加集訓也是為了祝也荞,他怕她把依賴誤當成喜歡,讓他們現在的兄妹關系徹底斷掉。
拿手機走到一邊,謝京拙給小陳叔撥了個電話過去。
小陳叔沒等他開口便說:“知道了知道了,這三個月你得去集訓,我一定會照顧好荞荞。你放心吧,荞荞就是我半個女兒,我哪能不照顧她。”
謝京拙說了幾句挂了,又給陳餘珩撥電話。
陳餘珩也沒等他開口就說了:“祖宗,照顧好荞荞,等開學每隔兩天就得去班裏找一下荞荞,我會的。一定會,好嗎?”
陳餘珩平時是個不着調的,但關鍵時刻很派的上用場。謝京拙跟他關系過硬,說了幾句挂了,接着給許丹打電話。
全打了一輪,他還是不放心。
一會後,祝也荞的電話打了過來。
謝京拙狠心沒接,給她發了條微信過去:【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你在家裏好好的,別做不聽話的事。你要是敢傷害自己,我就在我自己身上找回來】
這招對他有用,也對她有用。他們倆最怕的事情就是對方出意外。
祝也荞收到謝京拙這條消息時,在他的房間。
沒有開燈,漆黑一片,手機屏幕的光反射到她晦澀的瞳孔。
她坐在地上,靠着床沿,臉埋在膝蓋上。淚水模糊視線。
良久,她又給謝京拙撥了個電話。他依舊沒接。兩個小時後他回微信:【剛才在飛機上,我明天就集訓了,封閉式的。拿不到手機,有什麽事跟阿姨說】
祝也荞這時候睡在了他床上,聽到手機響立馬就爬起來看消息。
看到這條消息,她鼻尖又酸了。
祝也荞知道謝京拙參加集訓是為什麽。他不就是為了躲她。
現在他們之間,主動躲避的那個人成了他。
三個月的時間真的很長,足足有九十多天。她和他最長的分開時間是十天。這十天還是她刻意壓制感情才有的十天。
可她毫無辦法,只能被迫承受這三個月的分離痛苦。
寒假的二十來天,祝也荞都窩在家裏寫題。
到了除夕夜這天,謝京拙沒回。是陳餘珩把祝也荞接到他家一起過的年。
起初祝也荞不想去,陳餘珩說:“是你哥讓我來接你的,你就跟我去吧。我要是放你一個人在家,他又得煩我。”
話都說到這份上,祝也荞不好不去。
陳餘珩家人多,過年很有氣氛。許多人坐滿一整個大廳。春節聯歡晚會在放,好不熱鬧。
祝也荞坐在主桌,被歡樂的氣氛包裹,卻偏偏懷念起去年。
就她和謝京拙兩個人。
可是她好喜歡。喜歡到做夢都會夢見他笑着對她說,荞荞,新年快樂,我們又長大一歲了。
夢境結束的時候,她孤獨地躺在謝京拙的床上,啪嗒啪嗒掉落眼淚。
祝也荞第一次覺得謝京拙是她哥這件事不好。
如果他不是她哥的話,她就可以大膽地追求他。而不會因為世俗規定産生的禁忌性,讓她和他這麽相愛的兩個人,止步于此。
春節過後沒幾天就迎來開學。
祝也荞正式進入高二下學期。
這年京海校服十年來第一次改版。春季的藍白變成橙黃色。
是很明亮鮮豔的顏色。
開學第一天祝也荞穿校服上學,小陳叔跟她說新年快樂。
“你也是呀小陳叔。”
“小荞……”小陳叔看着眼眸彎彎的祝也荞,還是從她的臉上看出了那些努力掩藏的壞情緒,道:“你哥還得兩個月才能回。你一個人也得好好的啊。”
“我知道。”祝也荞系安全帶的手一頓。
“嗯。”小陳叔踩了腳油門,笑了下。
之後的兩個月對于祝也荞來說簡直是度日如年。
每天晚上她都能做夢夢到謝京拙。
而且,每次夢到的內容都不可言說。
混亂燥熱的卧室,她和謝京拙躺在同一張床上。
風從窗口吹進來,綠色的百葉窗晃動,房間仍然熱得密不透風。她在床上大口喘氣,汗從他的臉上掉到她的頭發上。
謝京拙嗓音有點啞,他說,荞荞,哥最喜歡你。
也許是這樣的夢做得太多,祝也荞有次醒來以後打開手機,找到那種廣告網站點了進去。裏面的視頻尺度是那樣大。
她點進去一個觀賞。
祝也荞聽着男生和女生的暧昧聲音,臉是紅的,心髒卻沒有大幅度地跳動。于是她便将手機關掉。腦袋出現謝京拙那張臉。
……
手腳發軟,渾身似踩在一片柔軟的白雲之上。額邊的頭發浸泡地濕透,她快要呼吸不太過來。
……
高二下學期進入到第一輪總複習,學習任務很重。三月份展開第一次月考,祝也荞考得不錯。是班上的第七名。
四月末時展開第二次月考,她進步了一名,是第六。
五月初班主任孫可渺叫祝也荞來過辦公室一次。
“你現在的成績拼一把能上本地的好學校。”
祝也荞有三個月沒見到謝京拙,整個人像一具孤魂,說的話都只跟他有關:“京市的呢?”
謝京拙一定是上京市的學校。
孫可渺笑眯眯拿保溫杯喝水,喝完後溫和又鼓勵地說:“京市的還差一些,要好好努力。”
“好,我會的。”
走出辦公室後,陽光撒在皮膚,本該是溫暖的,祝也荞只覺得遙不可及。
晚上做的夢太荒誕,現在站在太陽底下都能聞到那股發黴的能舀得出綠色水的味道。可就算如此,她每天晚上還是會做那樣的壞事。
腦子想的都是謝京拙。
祝也荞不敢在他房裏做這樣的事,寫完作業學習洗漱完,就躺在自己的床上。醉生夢死。
青春期的性啓蒙。是謝京拙帶給她的。
或者,換一種說法,是她先喜歡上了謝京拙,才會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卻又私密親切的事。
五月份的第二周,已經到了穿短袖的初夏時節。離謝京拙走的那時候已經完整地過了三個月。
但謝京拙要回來的消息一點也沒有。
這天晚上祝也荞洗完澡,點進謝京拙的對話框。
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三個月之前。
是的,他們這些天都沒有對話過。
祝也荞到底是羞怯,她怕謝京拙,不知道也不敢給他發什麽消息。她也怕她說的話把他越推越遠,索性按兵不動,等着他回來的那一天。
謝京拙給她帶話也不會直接給她發消息,而是通過阿姨轉告。
也許是太久沒見,思念早已洩閘,祝也荞抓着狐貍公主去了他的卧室。
床單還是他去之前的那一張。
祝也荞潔癖重,自己的床單一兩周就要換一次。但這張床單上有謝京拙的味道。她舍不得換。
“啪——”的一聲,她關掉房間的燈,走到床邊脫下拖鞋,抱着公主躺了進去。眼睛感到舒适地閉上,腦子又想到一些畫面。
耳後煞時滑落大顆大顆的汗珠。
*
謝京拙下飛機是晚上九點。
一般這麽晚了他不會麻煩小陳叔,這次很意外地叫他來接。
小陳叔膝下無子女,把祝也荞當半個女兒,也把謝京拙當半個兒子。謝京拙每個月都給他打一筆錢,小陳叔都沒動過,打算留着以後給祝也荞當嫁妝。
他知道祝也荞是謝京拙最愛的人,這筆錢給她,謝京拙會樂意。
車開到機場附近,接到謝京拙是九點半。男生人高馬大,穿了件白T,灰色的運動短褲。三個月不見,好像又高了一點。眉眼愈加鋒利,整張臉寫滿意氣風發的少年氣。
小陳叔見到謝京拙打心底高興,忙摁遙控解了鎖。
謝京拙拉開車門,屈身進來,一雙長腿無處安放,先是笑着叫了聲小陳叔,然後問:“荞荞這幾個月還好吧?”
“我就知道你要問她,”小陳叔樂了:“三個月沒見荞荞了,想得很吧?”
謝京拙沒敢想。
一想她就想到她說的那些混賬話。頭就變疼了。
但是不敢想也會想。
愛祝也荞是寫進謝京拙生命的基因。
這三個月的集訓,晚上每每躺到床上,腦子就自動浮現她的音容笑貌。
六歲的祝也荞,十二歲的祝也荞,十五歲的祝也荞,和現在的祝也荞。
他是看着她一點點長大的,閉着眼都能找到任何時期的她。
“還好,”謝京拙說:“忙着集訓,沒時間想。”
小陳叔知道少年人愛面子,沒戳穿他,踩油門往家的方向開:“集訓還順利嗎?”
“挺好的。”車窗微開,夏天燥熱的風灌進,吹起謝京拙蓬松柔順的頭發。他看向回家的路,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感覺。
說真的,他有點害怕。
他怕祝也荞還喜歡他。
是真的怕。
謝京拙這輩子沒怕過什麽,在十七歲這年,遇到了此生最難解的問題。
小陳叔:“荞荞這三個月表面上還是跟以前一樣,樂着一張乖臉。”
謝京拙想到那張臉,嘴角不自覺勾了勾。
“不過——”小陳叔語音一轉:“我還是能看出她這三個月過得不怎麽開心。你不在,她整個人就變了。”
謝京拙滾了滾喉嚨。
“哎我也不太好說,就感覺她那種快樂是強行僞裝出來的,我總感覺她表面上看着開心,其實背地裏指不定躲哪哭呢。荞荞畢竟從小就孤苦伶仃的,身邊也沒個親人,她把你看得很重,”小陳叔看着前方的道路,說:“你一走她就難過。她離不了你。”
謝京拙最近抽煙的時刻越來越多。他低懶睫從口袋拿煙盒出來,咬破爆珠咬在嘴裏。汽車在前進,夏風盈滿車廂,手心和心髒都是熱的,他說:“我也離不了她。”
但相比于短暫的分離,他更怕長久地分開。
謝京拙珍惜祝也荞,拿命在愛護她,前十年的兄妹關系讓他感到心安。他不想改變什麽,也覺得他們倆就是哥哥和妹妹的關系,不應該改變什麽。
有什麽好改變的呢?
改變意味着動蕩,意味着變數,意味着不可知。
謝京拙害怕失去祝也荞,他不想改變。
而且——祝也荞像個小孩,哪就懂什麽喜歡不喜歡了。
只是依賴而已。
等下回家,他希望他能聽到她的答案:不是喜歡,是依賴。
他希望她說她弄錯了,哥,對不起,我不喜歡你,只是依賴。
謝京拙害怕聽到別的答案。
他也沒有想到,他這樣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居然怕這個。
謝京拙只得認命。
祝也荞是他唯一的軟肋。他什麽都能失去,但不能失去最心愛的妹妹祝也荞。但同時他又不可能改變他跟她的兄妹關系,所以矛盾出現在這,他只能選擇短暫的分離。
現在三個月過去了。
他希望祝也荞迷途知返。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那天在吵什麽,”小陳叔說:“但我知道你們互相都把彼此看得很重要,如果真是小荞犯了什麽錯,你作為她哥,引導引導她。別真跟她生氣。也別故意冷着她。她傷心,你也不好過,何必呢?”
“我沒故意冷着她,”謝京拙這三個月是真的不好過,有口難言道:“我知道,我會引導她。”
“那就好,”小陳叔笑了下:“兄妹間哪有隔夜仇啊。親人嘛,互相包容都是應該的。小荞她就只有你了,以後她交的男朋友在她心裏肯定也不會比你重要。”
聽到這個,謝京拙皺了下眉。嘴裏的煙被咬得響了響。
小陳叔:“都是一樣的,你以後如果交了女朋友,在你心裏她應該不會比小荞重要吧?”
謝京拙覺得話不能這麽說,女朋友跟妹妹怎麽能放在一起比較重要程度?但也許是嘴比腦子思考得更快,他點了點頭,說是。
就像他之前跟祝也荞說的那樣,在他的心裏,沒有人能夠比得上她。
小陳叔樂呵一笑:“要我說啊,你和小荞就是彼此最重要的人。我估計你以後交女朋友她有的鬧,她交男朋友你也不會開心。”
“不會,”謝京拙扯唇:“她交男朋友是她自己的事,只要別早戀,我都随意。”
“是嗎?”小陳叔沒反駁,大笑道:“那是小陳叔猜錯咯。”
回家的路上,就這樣一路聊了下來。小陳叔覺得謝京拙今天很反常,一般來說,他不太喜歡聊天,今晚卻說了挺多話。
汽車駛到別墅門口,小陳叔瞥了眼謝京拙。
少年側着勁瘦的脖頸看着謝家的方向。骨感漂亮的手抓着手機,尾指不停地去碰食指。眉和睫都低低的,冷硬的氣質全收,看起來有些焦慮和緊張。
大概,是所謂的近鄉情怯?
今晚的月比哪一刻都要亮。車停穩之後,謝京拙拉開安全帶下車,拎了後備箱的行李箱進去家裏。他想起三月之前的今天,得知祝也荞那麽荒唐無稽的話,他氣不過,回家就直接打了輛計程車叫上老師去了機場。
那天下了雨,在去機場的路上,雨砸在玻璃窗上,他想起她可憐巴巴抓住他衣角的畫面,心髒像被人剜着那樣疼。
三個月不見,他很想她。
但這麽晚,她應該睡了。還是在學習?
他知道她這兩次月考考得不錯。數學提分的幅度很高,應該是在很認真寫他之前布置的試卷。
好乖的荞荞。
不過她數學底子一直不好,要啃下那些試卷應該有些困難。
謝京拙想到她絞盡腦汁寫數學題的模樣,覺得她不乖也很好。
他就想她這輩子能過得輕松快樂。
可謝京拙知道,在骨子裏,他其實一直是比較遵循社會傳統的人。大概是從小帶着祝也荞,他只能接受那些被大多數人所認同的真理,才能相對而言比較輕松地帶着她好好活着。
所以在她上小學初中乃至高一,他都希望她好好學習,努力成為未來想成為的那種人。只有這樣,她才能不那麽辛苦地生活。
這種觀念是什麽時候被打破的呢?
大概是她高一上學期的那次期末考試。第一次參加高中聯考,她考得不好,怕他生氣,她站在廚房的流理臺洗碗。神情小心翼翼,特別害怕的樣子。
那是謝京拙第一次覺得她也可以不好好學習。反正有他,他會一直養着她。從六歲養到成年,再從成年養到很久很久的未來。
人是一種很矛盾的生物。
謝京拙為了祝也荞不得不融入社會,但又心疼她,改變了一直以來的“學生一定要好好學習”的社會觀念。
月光清亮,夜間別墅的小徑階梯靜悄悄。
初夏已至,微弱的蟬鳴聲相伴耳側。
謝京拙右手拎行李箱,左手在門上輸入密碼。“滴答”一聲,門開,他走了進去,彎腰在門口換鞋。
家裏的布置和三個月之前沒有差別。
只是沙發的毛毯換了更薄的,棉拖換成涼拖,再者……
謝京拙顧不得打量,視線全神貫注放在祝也荞的卧室。
地板縫隙沒有透光,房間沒開燈,她睡了。
還是……她睡在了他的房間?
謝京拙眼神動了動,看向他的卧室。
依舊是暗的,不透光。
看不出來她今晚睡在了哪裏。
謝京拙當然私心想她睡在她自己房間,可假若她睡他那裏,他也拿她沒有辦法。他知道的,她和他現在之間有一根岌岌可危的線,他必須努力擺正,但決定那根線是否上下搖擺的人,從來不是他。
掌心沒由來地一熱。
謝京拙走向了他的卧室,手放在門把手上,輕輕轉開。
窗簾拉緊,沒有一絲月光洩進。
他看向正中心的床。
被子和床單都是他去時的那一套。純灰色,邊緣也沒有任何圖案。床上明顯躺了個人,腦袋和臉沒有露出。整個人躲在被子裏,呼吸很重。
謝京拙:“祝也荞。”
就是這麽被他叫了一聲,祝也荞那一瞬間腳趾繃直,身體湧出點淡淡的熱流。眼睛有些失焦,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怎麽會,他就剛好在今晚回來?
她羞怯地抓緊被子,慌亂又無措地露出臉:“哥。”
謝京拙表情不怎麽好看:“怎麽又睡我這?”
祝也荞心髒還在高頻地跳動,手和腿發軟,嗓子說不出話。
謝京拙随手摁亮臺燈,這才看到女孩子臉頰緋紅,濃密的頭發黏在出汗脖頸,他下意識拿手碰她額頭:“怎麽了?發燒了?”
男生的大手帶着潮熱的溫度,祝也荞想到剛才自己在做的事,睫毛顫得厲害,躲開他的手:“沒。”
“那你剛才是在幹什麽?”臺燈亮度有些刺眼,謝京拙把冷白調成昏黃的顏色,很淡的黃光照在祝也荞淩亂的臉上。
房間的空氣驟然被壓縮,獨屬于謝京拙的淩冽氣息占據鼻腔。祝也荞心髒錯落一個拍節,搖頭:“沒——”
謝京拙打斷她:“還沒?我都看到了。”
羞恥心像海綿一樣填補,祝也荞手指蜷縮地摳在床單,他的視線壓迫,一寸一寸攪亂和泯滅她的呼吸。
謝京拙:“我以前也做過這樣的事。”
祝也荞瞳孔放大一點,震驚得說不出話,臉色“唰——”的一下紅了。她特別大逆不道地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心髒跳動得好像要飛出胸腔。
“以後別這樣了。”謝京拙的白T壓出少年人的肩胛薄骨,他看着她,清澈漆黑的瞳孔碎進一點忽明忽滅的朦胧光線。
祝也荞腦子僵硬得無法轉動,但幸好他不知道她幻想的那個人是他。死死咬着嘴唇,她軟啞地嗯了聲。
謝京拙還是不放心,強壓着自己的不耐煩,他說:“拿被子蒙臉呼吸不上來的時候的确有時候會感到一點莫名其妙的愉悅感,但這跟自殘的道理一樣。我答應你以後不會自殘,祝也荞,你也得乖。”
揣在喉嚨的那口氣勻了出來。
原來他是在說這件事。
也是,他怎麽可能跟她講那種事。
祝也荞的羞意脹滿身體,擡手抹掉脖頸上的汗,硬着頭皮說:“好,以後不會了。”
誤會雖然厘清,她腦子還在想象謝京拙做這種事的模樣。他也會像她一樣大口喘氣,汗水漫過身體,渾身發熱發燙嗎?
光是想了一下,祝也荞都咽了下喉嚨。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這麽壞,性幻想對象竟然是謝京拙。
“擦擦。”謝京拙撈紙巾盒給她。
“好。”兩人之間彌漫一股淡淡的特殊氣氛,十年以來他們從來沒有這麽久沒見過,祝也荞有很多話想問,謝京拙也有很多話想問,可不知道怎麽回事,誰都不想主動開這個口。
尤其是那件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祝也荞拿紙巾擦完脖子。
謝京拙:“以後別來我這睡了。”
祝也荞低低地嗯了聲:“哥,你這些天過得好嗎?集訓怎麽樣?下個月就要高考了。”
“湊合。”
祝也荞靜靜地看着他,鼻子酸酸的:“好想你呢。”
謝京拙偏開目光,視線放在緊閉的灰色窗簾:“那你分清沒有,是喜歡還是依賴。”
這句話一出,房間好像也跟着靜谧。夏季的夜晚,沒開空調,也沒開電扇,空氣浸泡高溫,無孔不入地穿插燥熱。
蟬鳴聲都很弱了,瘋狂跳動的心髒被迫冷靜,祝也荞是個軟弱的人,她微閉上眼睛,說:“是依賴。”
謝京拙心尖吊的那口氣松了。
他偏回頭看向祝也荞,對上那雙從小看到大的眼睛,他朝她坐過去一點,床單壓出褶皺,他毫不猶豫地抱住了她:“荞荞乖。”
祝也荞忍住想哭的沖動,也伸手抱住他的腰,下巴墊在他的肩膀:“哥,你想我嗎?”
“想,”謝京拙說:“做夢都夢見你在哭。”
祝也荞眼睛起了霧水,擁抱的力度加大,她不想說話,只想用力地抱緊謝京拙。她太想他了。
這會像做夢一樣。
她在他懷裏蹭了蹭:“你今天回來是集訓結束了嗎?”
“對,”謝京拙簡單抱了會她就松開了,久違地揉了下她腦袋,勾扯唇角:“明天跟你一起上學。”
祝也荞眼眸彎着,特別幸福:“好。”
謝京拙起身,環視了一圈房間,扯唇道:“我不在家你就霸占兩間房是吧?”
“哪有,”祝也荞笑着嘟囔:“我這些天很少來你這睡了,今晚是太想你了,所以才來呢。”
“哦?”謝京拙好笑道。
“本來就是。”
“你說什麽就是什麽,”謝京拙說:“但以後是真不能在我這睡了,聽到沒祝也荞。”
“聽到了,”祝也荞哼一聲:“我還不喜歡你這裏呢,我那間房漂亮多了。”
“你那是公主房,能不漂亮?”
祝也荞被逗樂了,臉上笑開花:“哥,你好讨厭啊,又取笑我。”
“沒,”謝京拙哂笑一聲:“我哪敢啊小祝公主。”
兩人說了會話,大多是圍繞謝京拙的集訓生活和祝也荞辛苦的高二學習日常。
聊完天後有些晚,祝也荞掀開被子下床。她穿的是夏天的薄T和超短褲,一雙白而長的腿踩着涼拖。
有些惹眼。
不知道是不是祝也荞前些天誤會她喜歡他這件事小心而隐秘地拉開了一個口子,以前謝京拙是注意不到這些的,今晚刻意忽視才能看不到。
“那我回自己的公主房了哦,”祝也荞朝他笑:“晚安。”
“好,去睡覺。”謝京拙送完她整理了下行李,洗完澡後躺床上是半小時之後的事。
他将窗簾拉開,月光柔和地撒在房間,把地板切割成明和暗的兩部分。
謝京拙心情很好,因為祝也荞認清對他的感情只是依賴,牽挂了三個月的石頭終于落地。
翻了個身,他有些失眠。
閉上眼能聞到床單上有女孩子的清香栗子味,是專屬于祝也荞的氣息。
這陣氣息有些強烈。讓謝京拙心裏像被貓爪撓。
大約是夏天的原因,身體燥而熱。
他擰着眉起床,換了新的床單和被子,空調打到16度,勉強睡了過去。
*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謝京拙回來的原因,祝也荞每天都感覺很開心,攏罩在頭頂的烏雲消散,她終于又在美好而熱烈地活着了。
五月中旬放月假跟謝京拙一塊回家,就連小陳叔都沒忍住打趣她呢:“哥哥回來了就是不一樣,以前總是苦着一張臉,現在小荞樂得比誰都開心呢。”
祝也荞不好意思地抓了下臉:“哪有。”
小陳叔瞥了眼她,逗道:“真沒有啊?我們小荞怎麽臉都紅了啊。”
祝也荞的臉是真的紅了,她一害羞就想躲起來,謝京拙這天沒坐副駕駛,就坐她旁邊了。于是她便抓着他衣角,下意識地把臉埋在他膝蓋上,語氣羞惱:“哥,你看小陳叔,他就會欺負我。”
女孩子的烏黑頭發在腿上傾瀉,露出的耳尖鮮紅。這謝京拙是知道的,祝也荞從小就不禁逗,一逗就臉紅,還愛把臉藏起來。每次都往他身上藏,好像這樣別人就看不到她了。特別可愛。
他像小時候那樣哄妹妹:“待會我教訓他。”
小陳叔大笑:“哎你們這兄妹倆合起來欺負我。”
祝也荞耳朵上的熱意消退,但又因為伏在謝京拙腿上,心髒跳動的頻率無限加快,臉比剛才更紅了。她咬着嘴巴從他腿上起來,強裝淡定道:“我哥當然護着我啦。你欺負我,他就欺負你。”
“行行行,我可不敢再逗你了,怕你哥揍我。”
祝也荞笑了笑。
謝京拙撐着手臂擺弄手機,餘光睨見她純真的笑容,唇角沒忍住也勾了勾。
下次再放假就是高考結束。
這次假期也就兩天,一眨眼就過去了。
從五月初到六月初這一個月以來,謝京拙忙着準備高考,騰不出時間來找祝也荞。祝也荞就每天準時來找謝京拙。
現在他能讓她來找他,她就很開心了,有時候晚上做夢夢到見不到他的那三個月,她才是真跟噩夢一樣。
而且自從謝京拙回家以後,兩人又恢複到以往的相處關系。每次看到謝京拙彎腰揉她的頭,掐她的臉,她便覺得自己這個決定做得沒錯。
她就不該對他表達真實的感情。像現在這樣多好呢。
可是祝也荞不知道的是,有些感情是注定壓抑不住的。哪怕她現在能壓住,但這也只能像露出的冰山一角,在平靜的海面之下,其實藏着無比洶湧的海浪。有時候只需要一個小小契機,便可将這一切生吞剝離。
謝京拙高考的這兩天天氣不錯。八號下午考完英語,按照某種定律下起了雨。祝也荞抱着花和傘在校外等他。
“叮叮叮——”高考結束的鈴聲響起。
很快有一大波學生朝門口跑來。
幾個扛着攝像機的記者上前采訪。
人流一下子變得洶湧。
在這人潮擁擠的時刻,祝也荞一眼就看見了謝京拙。他好看得很突出。
“哥!”她朝他跑過去,把手裏漂亮的波斯菊給他。
謝京拙接過花又拿起傘,攏了下她肩膀攏到傘下:“不是讓你在家等我就行嗎?”
“哎呀高考是人生大事嘛,我很緊張你啊,”祝也荞問:“你考得還好嗎?”
“應該還行。”
祝也荞了解謝京拙,他說還行那就是考得很好。
她真心為他感到高興,可是,過完這個暑假,他就要去上大學了。一學期可能就見一次了。
祝也荞低了低眉,之後的十幾天,她都覺得難受。
高考出成績那天,陽光明媚。
謝京拙在廚房切西瓜,祝也荞坐在地毯上緊緊盯着手機屏幕。沒過幾秒就刷新出成績。
總分701。
肯定能上京大。
祝也荞高興得大喊:“哥!考得特別好!”
謝京拙逆着太陽光線,朝她勾唇角:“沒讓我們荞荞失望吧?”
“沒有!”接連那幾天,祝也荞都分外開心。
不知道怎麽回事,這個夏天過得特別快。她還沒反應過來,就到了八月中旬:祝也荞得上高三了。
高三開學那天,謝京拙陪着她,給她拎行李到分配的宿舍。
在三樓。307。
六人寝。
推開宿舍的門,舍友還沒到。祝也荞嫌宿舍有股不太好聞的味道,拿掃把掃地。謝京拙在幫她安床帳。
“你上大學以後多久回來一次?”今天下了雨,空氣潮濕,祝也荞問。
“還不知道,”謝京拙安完床帳拿過祝也荞的掃把,“你掃的什麽地。”
“我不會掃嘛。”祝也荞坐在床上,笑着看他,一副很賴皮的撒嬌模樣。
謝京拙利索地把地掃完。弄好衛生後謝京拙送祝也荞到教室。祝也荞舍不得他,又把他送到校門口。
祝也荞依依不舍地挽住謝京拙的胳膊:“好難受,不想你去那麽遠的地方。”
京市離這是挺遠,謝京拙虛虛抱着祝也荞拍她肩膀:“我去之前會來學校再找你一次。”
“好,”祝也荞使勁窩在他懷裏,有點想哭:“那你上大學之後可以兩個月就回來見我一次嗎?你是不是得放寒假才回來?太久了,哥。”
“行,兩個月回來一次,你放月假就跟我說,”謝京拙答應她:“我卡時間回家。”
祝也荞這才松開他的手,又賴着黏了好一會,在上課鈴打響的時候,飛快跑回了教室。
之後的一年可以用日月如梭形容。
祝也荞高三這一年變化有點大。為了趕上謝京拙的腳步,她發奮學習,閉上眼是語文數學英語,睜開眼是物理化學生物。
好在上天不會辜負認真的人,她一模二模三模的成績一次比一次好。整個人比以往沉靜了許多。
身高也高了些,從161長到163。五官張開,眉眼比以前增添幾分時間浸泡出來的恬靜優美,不再是以前單純的可愛甜美。
高考的前一周,陳餘珩來學校找女友,順帶也應謝京拙的要求來找了趟祝也荞。
跟謝京拙兩個月回一次家見祝也荞不同,陳餘珩有一年沒見過祝也荞,這天見到她,他望着面前的謝京拙的妹妹,大吃一驚。
怎麽說呢,荞荞變化是真的有點大。
她以前愛紮丸子頭或雙馬尾,是精神元氣的可愛甜妹。現在少女感不減,一頭烏黑到肩的散發,烏眸薄唇,整個人看上去比以前成熟靓麗不少。
不太像誰的妹妹,而是像一個吸引男生們靠近的魅力十足的漂亮女孩。
“餘珩哥,”祝也荞朝他彎唇:“是我哥讓你來的嗎?”
這張美麗的臉對陳餘珩的沖擊力有些大,他愣了一下,才回過神點點頭:“對,謝京拙在忙實驗,你高考他不一定能回。他叫我來看看你。”
“喔,”祝也荞笑了笑:“沒關系。我知道他很忙。”
謝京拙雖然按照約定,每兩個月就回來一次,可待不了幾天就得走。寒假的時候倒是回來得早,小年夜就回了,可回來呆在家裏,她總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正在随着他上大學,而逐漸拉大。
謝京拙以前不愛發朋友圈,上大學以後有時候也會發上那麽一個。是那種很多人的合照,看起來是他在大學認識的新朋友,祝也荞一個也不認識。
照片裏挺多漂亮女生,她看着她們,很羨慕她們能離謝京拙那麽近。明明,以前她才是跟他最親密的一個。現在卻只有羨慕別人的份。
這一年兩人能夠近距離接觸的時間不多,祝也荞記憶裏還只有過年的時候他們坐在沙發上一塊看春晚。
除此以外,她和他就真的是聚少離多。
每次他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祝也荞就特別想拉着他的手,或者狠狠抱一下,但總是找不到合适的機會。
所以這一年以來她過得不是那麽開心,可不知道怎麽回事,她對他的喜歡半分也沒有少。
反而在分開很久之後再看見他,她的心髒比以往的跳動速度還要高。
哥哥高了些,穿衣服的風格不像以前,眉眼也少兩分冷淡的痞氣不羁,多幾分成年男人的冷峻剛硬。
總之,依舊很讓祝也荞着迷。
“你乖乖的,你哥在京市唯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陳餘珩笑:“他可想你了,這次你們差不多有兩個月沒見了吧?”
“對,”祝也荞輕輕點頭:“我也很想他。”
“你們這難舍難分的勁比我跟我女朋友還過分啊,”陳餘珩道:“你跟你哥就這麽分不開啊?”
前半句話讓祝也荞臉蛋通紅,随意說了兩句便進了教室。
下課的時間,有些吵。
她坐在座位上,一旁的窗戶有夏風吹進,把心髒吹得冒着燥氣。上一次跟謝京拙見面,還是她十八歲的生日。
四月一號那天。
謝京拙大張旗鼓地來學校找她,提着一個蛋糕在晚自習帶她出去過生日。
從那天之後,她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微信常常聯系,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日常。依舊是哥哥和妹妹的關系。
不是祝也荞想要的,能夠親親抱抱做親密動作的男女關系。
這一年的時間裏,不少人跟她表白。每次祝也荞看着那些跟她表白的男生,她腦子總會出現謝京拙的樣子。
每多一個男生跟她表白,她就更明确她對謝京拙的喜歡。
這些喜歡經過三百多天的發酵,讓這份感情更堅定,也更濃厚。可這份特殊的感情,從來沒有得到過回應。
她每次看向他的眼神,炙熱又怦然心動。他看向她的眼神,永遠是哥哥對妹妹的關心和愛護。跟喜歡沒有半點關系。
這讓祝也荞覺得痛苦。
*
高考結束的那天,謝京拙忙實驗抽不開身,祝也荞剛出考場,手機彈來一個微信視頻,她點了接通,屏幕上出現謝京拙的臉。
下着小雨,祝也荞一手撐傘,一手舉着手機,沖他笑:“哥,我這才剛出考場呢,你電話就打過來了。”
手機上的背景顯示謝京拙在宿舍,他穿了件陌生的白T,烏發黑眸,下巴勁瘦用力劃出清晰輪廓,坐在桌前看着她:“跟你道個歉。今天實在沒空。過兩天回行麽。”
“沒事啦,”祝也荞拿着手機指了指小陳叔的車:“叔來接我了。”
“好,”謝京拙問:“考得不爛吧?”
“應該不爛吧,”祝也荞收了傘,彎腰坐進車裏,歪頭道:“要是考不上大學怎麽辦。”
“揍你一頓,”謝京拙勾勾唇:“然後養你一輩子。”
小陳叔聽見了插一嘴:“放心吧荞荞,你哥揍你是假的,養你一輩子才是真的。”
祝也荞哼一聲:“我哥上大學之後心裏就沒有我這個妹妹了,還養我呢,他就揍我一頓然後把我扔出去。”
謝京拙心裏有愧,上大學和他之前想象的不一樣。
忙,是真的忙。
京市離家遠,回來一趟特別費時間。他抽不開身。
“心裏哪沒你了?”謝京拙看着屏幕裏的祝也荞:“我人回不去,對你的關心可還是跟以前一樣。”
這話祝也荞認同。
他還是像以前那樣愛護她。噓寒問暖一樣也不少,她住在學校,每天都有阿姨送好吃的飯菜過來。她愛吃的零食宿舍都堆不下。
而且她生日那天,他那假請得不容易。
這些祝也荞都知道。可是,她是個貪心的壞人,她想要的,完全不是這些。
“我知道呢,”她說:“但我想你。想見你。這一年我們都沒怎麽呆一起過。”
“荞荞,我也想你。”謝京拙是真的特別想念祝也荞。他從去年下半年忙碌到現在,就是為着暑假的時候能有時間好好陪她。
祝也荞是他最心愛的人,這一點十年來沒有變過。
謝京拙:“過兩天就回,在家乖乖的。考完了想和朋友出去旅游嗎?給你打錢,好好玩。”
“不了,”祝也荞只想跟謝京拙呆一起,這話她不敢說,于是道:“我在家休息休息。”
沒多久電話結束。祝也荞抱着手機笑了笑。
可惜兩天後謝京拙并沒有依言回來。
直到十幾天後出高考成績,祝也荞緊張地走在客廳,網速快也不怎麽卡,她查出了成績。
602分。上不了京大,但上京市的好學校還是沒什麽問題。
最重要的是,她能跟謝京拙在一個城市上學了。
祝也荞高興得不行,拿起手機就給謝京拙打電話。手機還沒撥出去,門口傳來一道熟悉的低磁嗓音,懶洋洋的很好聽:“祝也荞,我回來了。”
“哥!”也許是高考成績很讓她滿意,也許是對謝京拙的思念驅使,她淚眼盈眶地沖他跑了過去,伸手緊緊地抱住他:“我又能跟你一塊上學啦。”
這一年祝也荞發育趨近完整。她穿着清涼小吊帶,沖他這麽跑過來,身體靠在一起,謝京拙能明顯感受到少女的型狀。
她的胸壓在他的身上。不容忽視的溫度。
謝京拙喉嚨泛癢意,拉開她,彎腰揉她的頭:“很厲害,為你感到驕傲。”
他拉開她的動作太突兀。
祝也荞有些難過,垂眸道:“沒有。”
謝京拙能看出她的不開心,可他沒好意思跟她講。祝也荞面子薄,他講出來她又得羞。
好在他養她這麽多年,哄她高興不難。
随後的十幾天,他帶着她玩。滑雪,游樂園,各種各樣的比賽,兩人又恢複到以前的親密狀态。
當然,這是謝京拙單方面以為的。
在祝也荞眼裏,她還是記得謝京拙拉開她的那個動作。雖然這些天他們呆在一起,她還是覺得他很遙遠。
*
祝也荞徹底的情緒爆發是在謝京拙生日這天。
盛夏時節,夜晚暑意很濃。
陳餘珩包下一整個KTV為謝京拙慶生。
來的人很多。大多是祝也荞認識的謝京拙的小學初中高中朋友。因着大家都熟悉的原因,現場氛圍很好。
切蛋糕時,謝京拙把第一塊蛋糕給了祝也荞。
他給的動作很随意,仿佛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祝也荞沒忍住想到以前他們經濟窘迫的時候,他也總是這樣,把好吃的都給她。小時候他們住地下室,狹窄而不見天日,朝西的那一側還會漏水。
如果下雨,夜晚便時常有水珠濺到身上。每當這時候,睡西側的謝京拙就會拿手護着祝也荞,弓着身體把她小小的一個護在身前。第二天早上起來,他背上的衣服濕透,祝也荞安然無恙,睡得非常好。因為哥哥的體溫很高,他幾乎是抱着她睡。
到現在,祝也荞還是懷念那個時候的他們。但懷念歸懷念,她也不想回到過去。因為謝京拙很辛苦,很累,她希望他抱着她睡,卻不希望他一整晚都在被雨淋。
KTV的包廂熱鬧,陳餘珩拿着話筒唱high歌。謝京拙分完蛋糕後坐在祝也荞旁邊,看起來心情很好地擺弄手機。
祝也荞靠着他坐,肩膀捱在一起,她眼眸彎彎。
直到門口傳來一道聲音:“謝京拙,外邊有個女孩找你。”
“誰?”
“她說是你大學同學。長得特別漂亮一女孩。”
祝也荞還沒反應過來,謝京拙起身去了外面。
她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望了眼門口的女孩。
是真的很漂亮,比周檸書還要美。
祝也荞覺得她眼熟,拿出手機點開謝京拙的朋友圈。這才發現這女孩的确是出現在合照裏過。
在照片裏,她就站在謝京拙旁邊,那麽近的位置。
祝也荞心裏酸酸的,很壞地跟了出去。
一開始沒找到謝京拙和那女孩在哪,陳餘珩看見祝也荞迷茫的樣子問了一嘴:“荞荞你找誰啊?”
“找我哥。”
“哦,他跟他那大學同學在隔壁包廂。”陳餘珩指了下。
“喔,好。”
陳餘珩欲言又止:“但是你現在別去吧?他們要在那接吻被你撞見了算怎麽回事。”
“她是我哥的女朋友嗎?”
“現在還不是吧,”陳餘珩也不是太懂:“但是感覺挺暧昧的。”
祝也荞低了低睫:“知道了。”
“聽話啊,”陳餘珩拍了下祝也荞肩膀:“你不知道吧?你哥到大學的人氣比在高中還高呢,在那個什麽京大論壇裏,論壇一半帖子都是你哥,神奇不?”
祝也荞知道謝京拙走到哪都是受盡吹捧,她不奇怪。
跟陳餘珩掰扯了幾句,她沒聽話,趁他走後,她心髒發顫地輕推開那個包廂。露出一個很小的縫隙,她看着他們。
如果,謝京拙真的有女朋友了的話,她好像也只能放棄對他的喜歡了。
包廂裏的情況比她想象的好很多。裏頭不止謝京拙和那個女孩,還有幾個陌生的男生女生,估計是他的大學同學。
一行人坐在那玩撲克。
祝也荞松了一口氣,正準備走掉,包廂傳來聲音:“謝京拙放水啊,輸了吧,願賭服輸,跟梁意真抱一個。”
梁意真正是那個漂亮女孩。
祝也荞透過縫隙看着梁意真站了起來,對謝京拙敞開懷抱,大方漂亮:“那就抱一個?”
謝京拙站起來,朝梁意真走了過去。他沒想真抱她,就随意拍下肩膀把這局敷衍過去。朝梁意真伸開手的那一剎那,或許是心靈感應,他睨了眼門口,準确無誤地對上了祝也荞的目光。
兩人視線對上,她緩慢地紅了眼,然後轉身離開。
謝京拙注意到她緋紅的眼眶,什麽也沒想就追了出去。
走廊光線亮,祝也荞走得飛快,沒一會兒就跑出了KTV。雨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下的,她一頭紮進淋漓的雨裏。
謝京拙看了來火,跑到雨裏拽住她:“祝也荞,你淋雨就會感冒發燒,你知道吧?”
祝也荞鼻腔早酸了,回頭看着他,目光炯炯:“你所有人都能抱,就是不能抱我是吧?”
“我哪抱所有人了?”謝京拙沒聽懂她這句話,試圖拽她回廊檐下。
雨砸在祝也荞頭上,她紋絲不動,眼眶通紅:“你剛才不就是打算抱她?我說你怎麽不樂意抱我呢,原來是想抱別人啊。”
謝京拙抓着祝也荞胳膊,看着她眼眶起的霧水,察覺到不對勁。雨下得越來越大,他盯着她:“第一,我沒抱她,我跟她什麽也沒有。第二,我抱她還是不抱她,你幹嘛這麽難過?”
祝也荞深深看了眼謝京拙,松開他抓着她的手,冒着雨往前走。
謝京拙心裏隐隐約約又冒出那個塵封一年的答案,他在雨裏朝她跑過去,拽住了她的手臂:“祝也荞,你不會——”
話還沒說完,她站住回過頭,踮腳抓住謝京拙的肩膀,在雨裏強硬又笨拙地含住他的唇.她的嘴磕到他尖利的牙齒,破出新鮮的血漬。血腥味剎那在嘴腔泛開,混着大雨,祝也荞吻得青澀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