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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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TV霓虹閃爍, 有人拿着話筒唱《天若有情》。

謝京拙發過來的這句話,伴着這悲傷複雜的曲調,一下就砸在祝也荞的心上。

心髒好像完整無缺,又好像千瘡百孔。

祝也荞有一瞬間的失神, 她不知道該回什麽。

不知道回就先不回了, 反正這年她不回他消息的次數也很多。

祝也荞摁滅手機,跟大家一塊去唱歌。

于聽聽偏愛粵語, 祝也荞不太會哼那種缱绻的調。

于聽聽問:“你有沒有拿手的歌?”

祝也荞立馬想到了《永不失聯的愛》。

第一次聽這歌是那年她誤會謝京拙跟周檸書在一塊的那個夜晚, 後來機緣巧合下她學會唱, 而且唱得熟練, 歌詞記得滾瓜爛熟。

因為, 她覺得這歌很貼合她和謝京拙。

明明,他給她這一輩子都無法失聯的愛,卻又殘忍逼她把手放開。

他永遠也不會知道她到底有多難受。但她也知道,他也很難受。

這就是讓她痛苦的地方, 她不能像對待敵人一樣對待自己最愛的哥哥,因為她能無時無刻感受到他的愛。

分開這些年,除了他不來見她以外,他對她的愛真的到了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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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以前的那十年毫無區別。

可是她卻也因為承受過那些只有她一個人知曉的痛苦,沒有辦法再靠近他。

這不是在報複他。

她只是在躲避, 只是不想面對。

像一只冬眠的小松鼠, 因為無法抵禦未知的寒冷,所以幹脆躲在自己挖鑿的洞裏, 躲避冬天。

希望這樣, 自己就不會再受傷, 也不會再重蹈覆轍。

晚上過完生日回到宿舍,祝也荞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半晌, 她拿出手機,找到置頂的對話框,編輯信息:【哥,是你先不要我的】

手指放在屏幕删删減減,她又把這句話删掉,摁滅了屏幕。最終還是沒有回他這一條。

之後的半年過得很快。

祝也荞大四下的一天,小陳叔按期來見她。

“叔,你不用來得這樣頻繁,”坐在餐廳,祝也荞笑着說,“我現在真的挺好的。用不着您操心。”

“我不操心,你哥也操心啊,”小陳叔嘆了口氣:“他上周還跟我說,讓我一周就來找你一次,就怕你生病不舒服還硬抗,或者發生別的什麽危險情況呢。”

祝也荞沒喝杯裏的可樂,幹咬着吸管,眼神動了動。

“荞荞啊,”小陳叔欲言又止:“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

祝也荞打起一些精神:“您說。”

小陳叔說實話:“你哥的一些事,他不讓我跟你說。”

祝也荞眉心跳了下:“關于什麽的?他生病了嗎?”

“那倒沒有,”小陳叔說:“他就是考上研究生了。”

祝也荞松了口氣:“那挺好的呀。”

“是警校,”小陳叔看了眼祝也荞:“你哥跨專業考的。”

祝也荞的心髒又懸了起來。

她一直都知道,謝京拙有一個當警察的夢想。

他小時候就跟她說過,如果當年爸爸媽媽跳樓的時候,底下的警察能夠來得再快一些,他們的命或許就保住了。

他還說,荞荞,我想當警察,想以後能救其他小朋友的家長,讓他們不像我們一樣可憐,童年連爸爸媽媽都沒有。

祝也荞那時候小,她不懂這些。她只知道她只有一個哥哥。于是抓着他的衣角,輕聲說:“我看電視劇裏面,警察經常會做很危險的事情。我不希望你發生危險,你可以不去嗎?”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原因,抑或是其他,謝京拙高考沒有報考警校。

可現在,他又報考了,還考上了,還已經在警校就讀半年了。

這些,祝也荞通通都不知道。

小陳叔看出祝也荞的擔憂:“你哥不讓我跟你說這個,他怕你擔心。”

祝也荞這一瞬間有很多問題想問。比如,在哪所警校呢,還在京市嗎,訓練辛苦嗎。危險嗎?

小陳叔用一句話堵住她的嘴:“你自己問你哥。”

祝也荞知道他是在搭臺階,但她的冬天沒有結束,她還是那只脆弱的小松鼠。她問不了。

而且,她其實有一些生氣。

她明明跟他說過的,她不希望他有一絲身處在危險之中的機會。

所以他們分開的第四年,她跟謝京拙是零交流。

但每次看到那些關于警察犧牲的新聞,祝也荞提心吊膽,夜不能寐。

就這樣愛與恨交織,大四的最後一個月,祝也荞跟參加攝影比賽認識的一群同好,去了京市偏遠的山區鈴铛鎮。

大大小小有幾十個人。

夏天的鈴铛鎮在幾年前是旅游聖地,最近幾年發展沒太跟上,逐漸變得沒那麽熱門。

大家包了兩輛巴士。

早上出發,淩晨到了鎮上。

雖然是落寞的旅游景點,但到底還是有不少游客。夜生活很豐富。

祝也荞坐了一天巴士疲倦得很,跟朋友張蘊如下了巴士就直奔酒店。

第二天睡醒,大家早起集合。

昨天剛下過暴雨,路有些滑。

祝也荞跟張蘊如去年上過山拍峽谷,今年去鎮上拍攝人文風光。隊裏的部分人是上山拍峽谷,也有人去各種各樣的地方拍。令所有人沒想到的是,到了規定集合回酒店的時刻,攝影隊上山的那批人還沒有回。

大家猜測可能是被困在山裏。

十幾分鐘後,又傳來一則消息,不止攝影隊的二十來號人,還有一些上山的零散游客也沒有回。

晚上,祝也荞跟張蘊如在酒店等待消息。眼見一群井然有序的穿着警服的人從遠方走來。

步姿快速,踩在地面發出渾厚的聲音。

兩個穿着警服的男人進來酒店:“攝影隊是一起入住的這個酒店嗎?現在有沒有同行的人知道他們今天具體是去哪個位置進行拍攝?”

鈴铛鎮很大,如果能知道具體是哪個位置,能縮小範圍,更快地找到受困的人。

祝也荞立馬上前:“我知道。是鎮上西南角的山頭那一塊。”

兩個男人明顯松了一口氣,問:“還有沒有更小的範圍?”

祝也荞搖頭:“沒有了。大家今天應該都在那裏拍攝,沒有辦法确定更小的範圍。”

張蘊如腦袋都還沒轉過來呢,思考了會,附和道:“對,我們只知道這個。”

之後又進來幾個穿着警服的人跟那兩個男人說着什麽,神情看起來都十分嚴肅。

祝也荞知道這事不容遲緩,又仔細想了下,說:“但是我們大家今天是都想拍近處的岩石峽谷,應該會選擇光影和地理位置比較好的地方——”

有軍人打扮模樣的人問祝也荞:“你也是攝影隊的是吧?以前有沒有在這拍過。”

“對,拍過。”

張蘊如:“我們都拍過,對那些光影位置好的地方比較了解,但是那裏地形太複雜了,光影好的位置有很多個,比較分散。只能逐一排查。”

“這樣的話,”軍人問:“你們兩個有誰能跟我們一塊上山嗎?有點危險,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張蘊如不想去,沒說話。

祝也荞沒猶豫,忙點頭說:“可以的,我跟你們去吧。我對那裏很熟悉。”

張蘊如輕撞了下祝也荞肩膀。

“沒事,你在酒店好好的,”祝也荞對軍人道:“走吧。”

“好。”軍人和穿警服的幾個男人在簡單讨論,似乎在讨論救援隊和誰帶隊的問題。

祝也荞聽不太懂,乖乖站在酒店門口,她穿的運動鞋,鞋帶有點散,擔心待會崩開,索性彎下腰系起鞋帶。

“謝京拙帶隊吧,他有經驗。”

“他在哪?”

“我叫他——謝京拙。”

乍一聽到這個名字,祝也荞心髒都停漏了一拍。

系鞋帶的手被刺激到,酥酥的,麻麻的,像被雷擊中。

不可能吧,不可能是他吧。

也許是同名吧。

可是,謝京拙就在警校啊。

他不會真的是來參加緊急救援的吧。

這一秒,祝也荞心髒跳如擂鼓。眼睫發顫,身體有些不受控地反應。

耳朵捕捉到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下一瞬,前方傳來道熟悉的,又陌生的,低低沉沉,還有點略啞急迫的嗓音:“走,我會保護好你。”

大腦都來不及反應。

祝也荞緩慢擡起眼,對上一道四年沒見的目光。那目光中,也有不可置信。

眼珠漆黑淩厲,泛着殺伐果斷的光,男人穿着統一的警服,一米八七的高個,和四年前相比,有了很大的變化。

高了,瘦了,整個人薄而有力。眉眼還是那樣桀骜,但比以前更冷,更硬。站在冷白的燈光下,高大的身影完全籠罩住她。

他沒有開口說話,祝也荞耳朵已經失鳴。嗡嗡嗡地聽不清楚聲音。

這重逢來得猝不及防,兩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謝京拙也沒想到,那個熟悉地形要跟上山的女孩,竟然是四年沒見的祝也荞。

他緩慢地滾了下喉嚨。

看向面前的人。

她已經完全不能用小女孩這個詞來形容。

比以前高了,現在看着有一米六五。五官張開了許多,以前有些青澀的女孩氣,現在已經悉數褪去。

頭發不是烏黑,染成了暖棕色,一頭的波浪發尾卷曲。穿着V領的襯衫,勾勒身體曲線的淺色牛仔褲,變得有些輕熟和知性,難以找到以前的影子,竟讓他覺得輕微的陌生。

可惜情況太急,根本來不及說什麽,謝京拙遞給祝也荞一件禦寒的棉衣:“穿上,跟我走。”

祝也荞腦子雖然混沌,也知道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馬上穿好衣服跟上他的腳步。

夜色很濃,腳下的水泥地濕漉。她和他走在最前方,旁邊有幾個熟悉地形但是不知道拍攝選址的村民,身後還跟了幾十個穿警服的人。

現在還沒到上山的路,有救援隊的燈光照明,一行人走得比較快。祝也荞現在的心髒跳頻率還沒恢複,跟她并肩的人是謝京拙,他呼吸淺淡,卻分毫不差地落入她的耳朵和鼻尖。

穿過平路之後,很快地,來到上山的路。

情況比祝也荞想的糟糕。石頭崎岖,雨霧蒙蒙,前方迎來一個陡坡,她不小心踩了個塑料瓶,身體有些失重,謝京拙眼疾手快拉住她。

兩人久違的,肢體接觸。

他的大手拉住了她的胳膊。體溫互相交替。

祝也荞皮膚像過電,呼吸一時有些急促:“謝謝。”

原以為謝京拙沒有閑心跟她說話,耳邊傳來男人的嗓音,猶如實體地攀爬在空氣:“謝誰?”

祝也荞頓了一下:“謝謝你。”

走過陡坡,路變平坦,謝京拙松開她的手臂:“祝也荞你啞巴了,連哥都不會叫?”

這一句話似乎迅速拉近他們的關系。

腦子在這一瞬間閃過以前無數道回憶。

祝也荞剛想說什麽,眼尖看見西南角那一塊的岩石,擡手往那指:“我們攝影一般會首選那裏,去那裏看看。”

謝京拙嗯了聲,轉頭跟村民談論了情況,往西南角那塊走去。

之後的一個小時,在謝京拙帶隊領導,大家的齊心協力之下,終于找到了受困的人。

無數個救援隊擔架穿過視線。

祝也荞看着一張張躺在擔架上熟悉的臉,又看着忙得焦頭爛額的謝京拙,忽然有些明白了他的選擇。

成功處理完一切後,下山比上山的時候氛圍要輕松。

還是跟來的時候一樣,祝也荞跟謝京拙并肩。

祝也荞渾身浸泡緊張的汗水,擡手擦了下臉上的汗。

謝京拙低眉遞給她紙巾。

祝也荞接過,手指摸在紙上,感受到紙巾是她最常用的那個牌子。

有淡淡的檸檬香氣。

沒想到他會有。

“謝謝,”祝也荞拿紙擦汗,心髒很奇怪地好像跳到嗓子眼:“謝謝哥。”

謝京拙沒說什麽,兩人平靜又不平靜地穿過最難走的山路,來到平坦的路。

夜風呼嘯,脖頸沾着淋漓的汗水。

祝也荞終于有時間來思考她跟他這次的意料不到的重逢。

實在太猝不及防。

她完全沒有想到,能在這裏能在這時遇見謝京拙。

而這次再遇謝京拙,他跟她想象中的樣子真的變了許多。讓她覺得陌生之餘,心頭又有一種很古怪的感覺。

突然,有一道聲音抵達耳畔。

帶着男人的低磁,磨得耳朵癢。

“如果不是這次遇見,你要報複老子到什麽時候?”

祝也荞心髒刺痛了下,擡起眼睫,再次對上謝京拙的眼。

眼皮薄而窄,很沉的黑,昏黃的燈光下,像深邃的漩渦,讓她喉嚨發幹。

地面還是濕漉漉的,有枯草和黃土的氣味。

“沒有報複你,”祝也荞說:“就是太忙了……”說完,她心虛地撓了下眼皮。

謝京拙捕捉到她這個從小到大的動作,偏開頭,唇角沒忍住一勾。

還是跟以前一樣。

心虛就愛撓眼睛。

“嗯,”謝京拙說:“沒有報複我,然後拉黑我,信息不回,電話不接,讓你回家,你也不聽,祝也荞——”

他問:“你什麽意思。”

這些東西被他攤開在這裏講。

讓一切都沒有辦法被掩藏。

幾乎是無所遁形。

祝也荞破罐子破摔:“沒什麽意思,是你先不要我的。是你先扔開我兩年。”

空氣随着這句話靜了靜。

祝也荞講這句話時,那股委屈勁上浮,不由分說地在她心髒上抓撓。

“還說沒報複我?我扔開你兩年,你就也扔開我兩年是吧?”謝京拙頓了下,說:“還有,都說了我沒有不要你。”

“你就是不要我了。我也說了,我不會原諒你。”

謝京拙忽地低笑了下:“還氣?我們荞荞氣性這麽大?”

祝也荞不想搭理他。

心髒酸酸痛痛的。

謝京拙開口:“我躲着你兩年,你也躲着我兩年,我們扯平了,行麽。”

“這是能扯平的嗎?”祝也荞驀地看向他。

男人眼皮低垂,瞳孔幽深,仿佛有吸引力。

祝也荞又錯開頭。

等了很久,謝京拙都沒有回她這句話。

下山的路又變得崎岖。

祝也荞腳步放慢。

這段路很滑,稍不留神就能摔。

那幾個村民都是互相攙扶着走路。

祝也荞走得艱難,汗水從臉頰滑下,滴到鎖骨。

她擡手揉了揉眼圈,謝京拙的手就是這時候牽上她的。

手心握着手心。

仿佛分開四年的心髒又重新貼在一起,聚攏在這人世間。

祝也荞慢慢地松開他的手。

謝京拙又拉住,五指都順勢扣緊。

灼熱的手掌和指節互相沾在一起。

緊密不可分。

緊接着,祝也荞聽到他的嗓音,濃倦的微啞,在深夜破開:“荞荞,我們這次別又走散,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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