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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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京拙不願深究原因。他也究不了。

誰能知道那股燥熱感為什麽越來越強烈。

以前他還能壓着, 反倒是分開四年,身體好像在拒絕他的壓抑了。

他現在就想靠近祝也荞。

也許是因為分開太久吧。

他太想她了,所以想靠近她。

這是親人之間的思念,也是相依為命長大兄妹之間的牽挂之情。

情有可原。

“你在想什麽呢?”祝也荞收着棉簽和藥膏, 看着低頭垂眸似乎在走神的謝京拙, 沒忍住問出聲。

“沒,”謝京拙道:“我先走了。”

祝也荞知道他現在很忙, 點點頭:“好。”

謝京拙踏出廚房門, 腳下踩的地板驟然晃動, 天花板挂着的燈相互撞擊, 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地震了!

“荞荞, ”他眉頭一跳,馬上返過身,着急把祝也荞拉到牆角:“蹲下!”

祝也荞被謝京拙拉着蹲下,兩人的手牢牢牽着, 汗水洇濕掌心。人類在大自然面前是那麽脆弱,眼前的一切像是只有電影才會出現的畫面。

倒塌傾斜的牆面,破開的玻璃窗口,地面震動。慌忙間,一個小女孩無措地站在門外, 撲朔着大眼睛吓得哇哇大哭。更危險的是, 屋頂的瓦磚搖搖欲墜,她随時有被砸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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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也荞沒多想, 火速站了起來:“有小朋友!”

謝京拙強制拉住她:“我去。你呆着別動。”

他毫不猶豫沖過去救小女孩。電光火石之間, 地板縫隙裂開一些, 廚房門沿着縫隙地動山搖。房頂的瓦磚順着砸下來。

謝京拙拉了小女孩一把,将其護在懷裏, 大塊大塊的瓦磚砸在他頭上和身上。血剎那間就破了出來。他甚至來不及悶哼一聲。

祝也荞也像被砸了一樣,眉頭深深地擰起來。

“那還有人,我能救一個是一個。”謝京拙弓着腰把小女孩拉到牆角。

“我保護她。”祝也荞将小女孩拉到懷裏,手護着她的頭。

“保護好自己。”謝京拙臨危不懼,又救了好幾個在瓦磚廊檐下的人。

祝也荞第一次遇到地震,懷裏的小女孩哭個不停。她揉了揉她的頭,顫聲道:“別怕,姐姐在。”

小女孩緊攥祝也荞的衣角:“姐姐,我們會死嗎?”

門外不斷響起人的尖叫聲和吶喊聲。

“不會,”祝也荞緊緊把她抱在懷裏,一只手護着她的頭,一只手護着自己的頭:“馬上就好了。”

好在餘震不算強烈,維持了一小會就沒了。

等到腳下恢複平靜,祝也荞如釋重負。

“姐姐,你受傷了。”小女孩驚恐地看着她紮進手臂的玻璃片。

“沒事,”對上小女孩淚光閃閃的眼睛,祝也荞勉強笑了下:“姐姐不疼。”

疼的是謝京拙。

她寧願被砸的是她。

一會後,餘震肅清。門外響起喇叭聲。

祝也荞艱難抱着小女孩起來:“你爸媽呢?”

“不知道。”小女孩哭着說。

“別怕,姐姐帶你去找。”祝也荞小心翼翼踩過廢墟出去。

一對年輕男女眼含淚水沖了過來:“知知!”

“爸爸媽媽!”小女孩哇的一聲嚎開。

祝也荞把小女孩給他們。

女人接過小孩,抱在懷裏檢查有沒有受傷,語氣焦急:“沒事吧?哪受傷了沒有?”

小女孩揉揉眼眶,哭着看祝也荞:“我沒事,姐姐為了保護我受傷了。”

男人忙給祝也荞道謝:“太謝謝你了。”

“沒事,是我哥救了她。”

“啊,”男人朝走動的女醫生招手:“這兒有人受傷了。”

“不用不用,我一點小傷,”祝也荞搖頭:“待會自己能處理。”

“玻璃片都紮進去了,得處理。”女人幫忙招手。

女醫生拿着醫藥盒走過來。

祝也荞對女醫生搖了搖頭,急迫找着謝京拙的身影,搜查兩圈,熟悉的男人背影闖進視線,她跑過去,拽住他的手:“我那有醫生,你跟我去檢查一下。”

“沒事,”謝京拙眼睫微哂,擦過額頭上的血,“學校這邊沒有人員傷亡,附近鎮子還不知道,我們得集合去搜查。”

“謝京拙!”祝也荞既生氣又心疼:“在保護別人之前,應該保護好自己。”

“聽話,”謝京拙彎腰揉了揉她的臉,“我走了。你注意安全。”

他轉身上了警車。

祝也荞站在原地盯着警車開走,盯得眼眶都紅了。

晚上,有幾輛警車回來。警察陸陸續續下車。

祝也荞沒看見謝京拙。

她更急,直接迎上去:“謝京拙今晚不回嗎?”

“拙哥?”警察面露難色:“他在醫院。

祝也荞松了口氣:“那就好,他今天為了救一個小孩,頭上和背上被砸了幾下,去醫院了就好。”“他頭和背還被砸了?下午我們在廢墟,被鋼筋砸了。還不知道怎麽樣了,挺嚴重的,被救護車拉走了。”

“什麽?”祝也荞臉色一白,腦袋嗡嗡嗡地響。剎那間什麽聲音也聽不見。

*

第二天。鈴铛鎮中心醫院,第二層左側的一間病房。陽光淺淡地照進,将床頭幾束鮮花照得熱烈紛繁。

謝京拙睡了十幾個小時,微微掀開眼。

一把紅木漆的椅子放在床邊,祝也荞坐在上面,上半身伏在他床睡着了。濃密的眼睫低垂,在日光裏哂出一片陰影。她睡着時乖得不像話,皮膚本就白,小巧筆挺的鼻尖蹭在手臂,兩瓣紅潤的嘴唇緊抿,高領的白色毛衣襯修長的脖頸。她穿着件黑色大衣,沉悶的顏色穿在她身顯得鮮活。

手還抓着他的手,十指緊扣着,抓得十分緊。

謝京拙身體原本冰冷,看到這一幕後感覺血液流動起來,心髒一點點地填補熱氣,渾身的溫度也随之升高。

他勾了下唇,輕捏了捏她的手指。

就是這麽動了一下,身上的傷刺痛。他皺眉,又捏了下她的手指。

祝也荞的溫度遞過來,傷口得到最佳的治療效果,似乎沒那麽疼了。

謝京拙支起身體,慢慢坐了起來。

目光都放在祝也荞身上。

她的眉到現在都還皺着,估計是擔心了他一晚上吧。

謝京拙伸手撫平她的眉。

從小到大,他最不能見的,就是她皺眉。

盡量輕輕的,他舒展開她的眉心。手本應該離開,被操控般,摸了摸她的眼。祝也荞眼皮薄,摸起來觸感溫熱,眼睫像小扇子一樣掃過手心,有些紮皮膚,又像羽毛,拂過手心讓喉嚨泛癢。

謝京拙輕碰了碰,邊碰邊仔細打量她。好好看一看,四年沒見的最心愛的妹妹祝也荞,有什麽變化呢。

膚色還是那樣白,像雪一樣。臉也還是那樣小,巴掌大的一個,五官生得精巧又淡,絲毫不影響漂亮。

這還是重逢後,他第一次能夠好好看看她。

希望時間能夠暫停在這裏。

謝京拙摸完眼睛又摸了摸她的兩頰。

祝也荞皮膚滑膩,陽光照着,細小毛絨都能看得見。他很珍視地,一路摸下來,不經意間,食指碰到她的唇畔。

沒由來的,他竟想起那個含着血腥味的吻。

怎麽還沒有忘記那個錯誤的吻?

謝京拙腦子一熱,指尖像在熱鍋裏滾過一遭,觸電般收回手。

這個動作吵醒了祝也荞。她睜開眼,雙腿和手有些發麻,困難地動了兩下。

男人躺在床,窗戶開一半,光點透過路邊的香樟樹葉落在他冷峻硬氣的臉。鋒利的眼皮低撩,陽光混沌,他的目光有些看不真切。

鼻尖冒酸,祝也荞火氣還在,不想理他,她偏開頭下巴緊繃。

“生氣了?”謝京拙有點想笑,擡手撓她下巴。

祝也荞的頭又偏過去一些。圓亮的瞳孔盯着窗外,不管他怎麽撓,她都不出聲,也不看他。

謝京拙食指勾勾她的尾指:“我們荞荞心這麽狠的?理理你哥。”

“我理你幹嘛,”祝也荞屁股離開椅子起身:“反正你也不在乎我。我走了,你的命是你自己的,跟我沒關系。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以後別給我發消息,我不會理你了。”

她走到病房門口,心裏特別委屈。她就只有這麽一個哥哥,只有這麽一個謝京拙。他為什麽要這麽不在乎自己呢。

是,她知道他得救人。她知道這是他的夢想。她也覺得這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的職業。可是救人也應該保護好自己吧,在自己受傷的情況下,也應該先處理好傷口吧。

自己都還受着傷,怎麽還能救別人呢。

手握上門把手,祝也荞輕吸了下鼻子。

“操,”身後傳來翻被子的動靜和謝京拙的抽氣聲:“疼。”

祝也荞哪會真不管他,他叫一聲疼她就轉身回去,站在床邊焦急地彎下腰:“哥,你哪裏疼?我去叫醫生,你忍一下好不好?”

謝京拙輕描淡寫:“我妹不理我,心裏疼。叫醫生有什麽用。”

“……”祝也荞耳朵爆紅,心髒狂跳,良久憋出一句話:“疼死你算了。”

謝京拙從小到大還沒說過那種酸話,說出來自己都覺得難為情。咳嗽了兩聲,他假裝把那茬掀過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耳朵還紅着呢:“其實救援活動很少,只不過都被你撞上了。你真不用擔心我。我有分寸。”

“你有什麽分寸?”祝也荞說:“你每次都這樣,你永遠不知道我挂心你,擔心你的時候有多難受。反正你死了我也沒必要再活下去。你想清楚就好,你身上不僅背着你自己的命,還有我的命。”

謝京拙拿祝也荞沒辦法,人大了不好哄,他就想抱抱她好了。在親人之間,抱一抱能解決很多事情。可是,他現在怎麽好抱她?

況且,她現在好像也不樂意被他抱。

那他得怎麽樣才能哄好這祖宗?

謝京拙掀眸看了眼祝也荞,腦子還在想辦法呢,她便彎腰抱住他了,聲音脆弱又可憐:“哥,求求你了,照顧好自己。我真的看不了你受傷,我的心會疼,很疼。我寧願是我受傷,是我疼,所以你能不能為我想想,無論在什麽情況下,先保證自己的安全,先保證自己沒有受傷,再去救別人呢。”

祝也荞不懂緊急任務的意思,也不懂這些傷跟其他人的性命比起來很輕。她只懂愛他。

這些,謝京拙都知道。

他不會跟她講道理。因為愛就是愛,愛是沒有任何道理可講的。

祝也荞抱着謝京拙,剛抱上就後悔了。他肯定會推開她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謝京拙沒有推開她,任由她抱着。

而且,他還伸手,也抱住了她:“知道了,我會的。以後你監督我行不行?”

“嗯。”

兩人的腦袋互相靠在對方的肩膀,互相支撐,也互相愛着,一如之前的十年。

謝京拙下巴放在祝也荞的肩,聞着她的香氣,四年來第一次覺得安心,覺得幸福,覺得活着真好。

他手抓着她的衣角,緩緩閉上眼。

腦子告訴他得推開,行為上卻不樂意。

不合适也再抱一次吧。讓他再抱抱她。讓他再真實地多活幾分鐘。

抱着抱着,謝京拙主動伸出手虛抱住了她。

腦袋抽出一條想法。

以前祝也荞抱他都是很用力的姿勢。這次抱他是虛虛懷抱,力度很輕。他原本應該感到開心,畢竟她還記得他以前說的的話:他們大了,輕輕擁抱就好了。

可是她這樣虛虛地抱着他,謝京拙感到不滿足。他不想抱得這樣輕,這樣弱,這樣的擁抱不好。

為什麽?他會有這麽荒誕的想法。

謝京拙滑了下喉嚨,不解地松開了祝也荞。

在同一秒,祝也荞也松開了謝京拙。

努力按下複雜的心理活動,她起身:“我去叫醫生。”

謝京拙嗯了聲,勾唇說好。

他笑起來很好看。眼皮寬闊地撩開,薄唇頑劣低揚着,少年氣還是那樣足。又因為身上多了幾分以前沒有的正氣,讓人感到敬畏的同時,勾引感又很重。

加快出房間的腳步,祝也荞匆匆合上門。

來到走廊外,她靠着醫院的牆壁,大口呼吸。

在她抱着他的這幾分鐘,心髒真的要跳出胸腔。

如果再抱,她或許又會喜歡他了。

不喜歡他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再次喜歡卻很輕易。

謝京拙總是輕而易舉就讓她心動。

她不能再對他心動了。

*

病房裏,謝京拙也在思考。

他為什麽要同意抱她,不僅同意,還主動朝她伸出了手。并且,還在想她能夠抱得更用力一些。

瘋了吧謝京拙。

這些天連軸轉,腦子沒休息好。病糊塗了是吧?

嘴裏竟難耐地想要咬上煙緩解緩解。

謝京拙覺得自己有病,側躺下閉眼。

上午九點五十分,祝也荞帶醫生進來病房。查看一番,醫生說:“沒有傷到骨頭,多休息兩天,沒什麽大礙。”

祝也荞謝過醫生,跟謝京拙說:“我剛問了鎮上的校長,他說傷員已經全部轉移到醫院了,那些警察們也都走了,你們任務結束了吧?”

謝京拙說是,準确來說,昨天就已經結束。大部分人回校,他受傷,學校特批在醫院多休息兩天,等傷好之後再回校。

“這兩天得休息好,”醫生叮囑:“不能掉以輕心。你這傷還是有點嚴重。”

“嗯,”謝京拙說:“知道。”

祝也荞忙點頭:“嗯嗯知道,我會照顧好他的。”

醫生又叮囑幾句,轉身出去,帶上了門。

房間裏剩下祝也荞和謝京拙。

以前他們同在一間房的情況數不勝數,這一次,兩人都有點不自在。

氣氛說不清道不明,摻雜一些以前從沒有過的感覺。

祝也荞覺得奇怪,她避免和他對視,還算情有可原吧?她怕又喜歡上他啊,所以盡量減少和他說話和接觸。

可是他為什麽,好像也在減少和她說話以及接觸的機會呢。

比如,她在他房間照顧他起居。要放到以前,他肯定會逗逗她或者說會話,問問她這幾年都做什麽了呀,有沒有想他呀之類。

但她照顧他兩天,他一次也沒有主動找她聊過天。

又比如,做完手術沒法動彈,謝京拙愛幹淨,在不能洗澡的情況下,他晚上得擦洗臉。明明可以叫她洗,卻非要出錢請護工幫忙。

再比如,就連她主動找他說話,或者給他買愛吃愛喝的東西,他都不看她,簡單說幾句就算完。

總之,他似乎在避免自己跟她接觸。

是她想多了嗎?

或者是他受傷,身體不舒服,不想說話,只想睡覺?

他這兩天的确睡得挺多。

祝也荞想不清楚,也不明白。

晚上,護工走得比較急。謝京拙的T恤沒來得及換。

祝也荞追出去:“阿姨,衣服沒換呢。”

護工着急:“不好意思,姑娘,我家裏有點事。只剩下衣服沒換了,你幫忙換一下吧。”

祝也荞一個頭兩個大,不是她不願意跟他換衣服,只是他好像不太願意。

也許這兩天是她想多了呢?

祝也荞抿了下唇,強裝淡定進了病房。

幹淨的白色T恤放在床頭。

她看向他:“我幫你換吧。”

“不用,”謝京拙說:“我自己能換。”

“你手都動不了怎麽換?”祝也荞走過去,坐在床邊,耳朵紅了:“我閉眼睛,不看你。”

謝京拙滾了下喉嚨,他不知道他這破腦子在想什麽。

這兩天不由自主地就在避着她。

好像一避着,就不用去思考那些破問題了。

轉念一想,他們之間哪有什麽問題,不過就是很久沒見,他想她,多抱了會而已。

這不是很正常?

四年沒見了,抱抱怎麽了。

以後又不會經常抱。

就抱那麽一次,用力一點不可以?

有病。

沒必要避着啊。

就像現在一樣,她眼睛閉着給他換上衣,他有必要推辭嗎。

以前她又不是沒給他換過。

矯情個什麽勁。

“行,”謝京拙點頭:“麻煩你了,荞荞。”

“你說什麽呢,”祝也荞拿上幹淨T恤,坐在床頭,“我們倆之間哪有什麽麻煩不麻煩的。再說這種話我就揍你。”

謝京拙樂了,揉揉她的頭,尾音上挑點笑意:“不說了,求求你別揍我。”

“看你表現,”祝也荞俯過去湊近他一些,雙手先是拉住穿在他身的T恤下擺,他的淩冽氣息鋪天蓋地傳到鼻尖,她呼吸一熱:“那我脫了啊。”

謝京拙扯唇:“不是說閉眼睛?”

“哦,忘了。”祝也荞閉上眼睛,扯住他的衣服脫了下來。

謝京拙上身赤,裸,她的熱氣就不留餘地徑直撲在他身上。裸着的皮膚好像更能感受到什麽,無窮無盡的燥感像海水洶湧而至。

她給他穿衣服時更甚。

毛茸茸的頭發紮在他脖頸。

小手摸到他的上身,沒有任何衣服遮蓋,他被摸到的地方像過電,熱感特別重。身體好像被打開了什麽,急需冷水沖刷。又好像渾身的電流彙集到一個地方,找不到出口,刺激又難以忍耐。

空氣聚焦滾燙的氣息,謝京拙呼吸加快。

祝也荞站在他面前穿得慢,她存在感很強,穿進去以後,兩手扯着衣服費力往下拉。謝京拙想快點結束,也伸手扯衣服。

兩只手碰在一起,她一驚,整個人往他身上傾斜。清香的栗子味遞進鼻尖,專屬于祝也荞的氣息。

她胸口撞到他的胸膛,謝京拙呼吸逐漸急促,嗓音細微地暗啞:“你離我遠點,別這麽近。”

祝也荞:“我沒站穩呀。”

謝京拙扶她起來。

祝也荞閉着眼睛看不清楚,憑着手感給他穿上。折騰了一小會,他又問:“好了沒?”

祝也荞手忙腳亂地穿好,睜開眼,愣了:“對不起哥,我穿反了。”

“……”謝京拙:“你——”

“你又不讓我睜眼,我閉着眼看不清楚,”祝也荞說:“你還催我。我更急了。”

“行行行,都是我的錯,”謝京拙心裏燥,語氣算不上好:“你回你的房間,我待會自己穿。”

“你兇我幹嘛?”祝也荞站着,有點委屈。

謝京拙知道這事是他犯病,心裏有愧:"荞荞,我沒兇你,對不起,我就是——”

“就是什麽?”祝也荞一筆筆算賬:“幫你穿衣的時候還叫我離你遠一點,這兩天也不搭理我。”

謝京拙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有些話卡在喉嚨說不出來,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撒謊道:“沒有,這兩天我就是身上疼,不舒服,不想說話,沒有不搭理你。穿衣服的時候叫你遠一點,是因為——”

祝也荞眼神動了動:“因為什麽?”

這個謝京拙難以回答。他不知道。

又撒謊道:“你碰到我傷口了,疼。”

“對不起啊,哥,我不知道,”祝也荞低眉:“我還以為你冷着我,不想理我讨厭我呢。”

“怎麽可能?”謝京拙揚眉:“我就算讨厭自己也不可能讨厭你。祝也荞你是頂級笨蛋?”

“我不知道,分開四年,很多東西都變了。”

“能有什麽東西變了?”謝京拙撓她下巴,勾勾唇角:“我們倆感情不會變。我這輩子都是你哥,永遠愛你。”

他說完這句話,心髒怪異地抽了下。這感覺一瞬即逝,他沒抓住。

祝也荞歪了下頭。

是,這輩子他就永遠是她哥了。

挺好的。

那她也要努力習慣這一點。

摒棄所有不該有的感情,把他當成哥哥。他會一直愛她,她也會一直愛他。若幹年後,他會有自己的妻女,她也會有自己的另一半。

可是,她真的還能喜歡上別人嗎?

祝也荞感覺自己做不到。但是不管怎樣,她得努力往前走了。

謝京拙,只能是哥哥呀。

“嗯,”對上謝京拙的眼神,她有點苦澀地點頭:“好。”

謝京拙還在抓剛才那種怪異的疼痛感到底來源于哪。

敲門的聲音響起。

祝也荞起身去開門。

梁斯言站在門外,看到她先是一喜,然後擔憂道:“祝同學,總算找到你了。攝影隊的人說你在醫院,你沒事吧?”

祝也荞搖搖頭,禮貌客氣:“我沒事。”

“那就好,”梁斯言擔心了她一整天,現在看到她臉頰紅潤明媚活潑的模樣,問:“不過你怎麽到醫院來了?”

“陪我哥,”祝也荞看了謝京拙一眼,“他受傷了,我來照顧他的。”

“哦,這樣,”梁斯言笑着看了眼床上的男人,“祝同學的哥哥,您好。”

謝京拙眼皮輕睨:“你找她有事?”

梁斯言識人無數,感受到這個哥哥氣場強大,好像不太歡迎他。

他只好看向祝也荞:“攝影隊有些事,方便的話,我們可以出去說嗎?”

祝也荞沒猶豫說了聲好,朝謝京拙打招呼:“哥,我待會回。”

謝京拙看着這兩人站在一塊,莫名刺眼:“你随意。”

“好。”

祝也荞跟梁斯言出去。

“祝同學,那是你哥嗎?”梁斯言心有餘悸:“怎麽這麽兇?”

“啊,有嗎,他剛才不兇吧,語氣已經算很好了。”

“他是你親哥嗎?為什麽你們差別這麽大?”梁斯言納悶。他喜歡祝也荞四年,明裏暗裏也追了她四年。從來不知道她還有個哥哥。

那哥哥對他敵意不小。

不過,有妹妹的哥哥估計就這樣吧。做家長的,總擔心妹妹被壞人騙。但他對祝也荞是真心的。他覺得她很美好,希望有朝一日她也能喜歡上他。

“不是親哥,”穿過醫院走廊,來到大廳,祝也荞問:“攝影隊有什麽事?”

梁斯言有點受傷。

祝也荞只挂心攝影隊的事,每次他找她也只能從這這方面入手。到底什麽時候,她能看見他?

“不是什麽大事,大家在商讨古道研習,在群裏問你去不去,你沒回消息,我就來問問你。”

“喔,不好意思,我這兩天沒怎麽看手機,”祝也荞抱歉道:“我待會就看手機。”

“沒事沒事,你直接跟我說就行。”

“我得想想,”祝也荞沒做好決定,笑了下:“還沒想好呢。”

“噢噢這樣啊,”梁斯言被祝也荞可愛到,看她頭發上黏了塊樹葉,他上前伸出手,“祝同學,你頭發上有髒東西。”

祝也荞讨厭近距離接觸,退後兩步:“沒事沒事,我自己來。”

梁斯言收回了手,不是因為祝也荞這句話,伸出手時,一道銳利目光掃過來。他擡眸,看見了祝也荞的哥哥。

男人嘴裏咬了支煙,懶洋洋站得筆直,月光團團圍他一身。眼皮淡淡垂着,個子高,瘦而不單薄,穿着病號服,不顯柔弱,只覺兇氣。桀骜的模樣看了讓人心驚膽戰。跟祝也荞完全不是一個路數。

截然相反。

梁斯言頓了下:“你哥怎麽來了。”

祝也荞歪了歪頭,朝着梁斯言的視線尋過去。

謝京拙就在對面呢。

他看上去是出來抽煙的,又像是出來找她的,祝也荞拿不定主意,走過去扶住他:“你怎麽到這來了?找我嗎?”

謝京拙淡聲:“不找你,順路碰上了。”

他随意瞥梁斯言,語氣混不吝:“聊完了嗎?我們家家教嚴,她得回去了。”

“哦哦哦聊完了,我聊完了,”梁斯言看着祝也荞:“祝同學,我先走了啊。”

“好,”祝也荞點頭:“路上注意安全。”

“行,”梁斯言笑着摸了下腦袋:“謝謝你對我的關心。”

“沒事,”祝也荞愧疚道:“不好意思啊麻煩你走一趟,以後群裏有消息我會看的。你直接給我發信息或者打電話就行。”

“不礙事不礙事的,”梁斯言知道她這人心軟,他平時就拿捏小姑娘這點,道:“發消息我怕你沒看見,打電話又怕打擾你,所以就——”

謝京拙笑了,打斷他:“找上門不是更打擾?”

“……”梁斯言吃癟得說不上話。

謝京拙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心裏不爽,反正就挺不爽。

梁斯言垂頭,沒說話。

謝京拙拽着祝也荞手臂,拖長尾音,咬着字,慵慵懶懶的漫不經心:“祝同學,可以跟我走了?”

這稱呼梁斯言叫那麽多次她都覺得平淡,偏偏他這麽叫,祝也荞耳朵就被叫紅了。

梁斯言走出醫院。

祝也荞扶謝京拙回去,走廊人多,吵吵鬧鬧的,她以為他會問她什麽,他卻咬着煙,一路上都沒開口。

看起來心情不好,也不知道誰惹他了。總不能是梁斯言吧?難道真的是梁斯言來找她,他生氣了?

“怎麽了?”祝也荞推開房門,扶他進屋,小聲道:“為什麽感覺你剛才脾氣很大?”

“我一直就這爛脾氣,你不知道?”

“……”祝也荞想起那次在密室逃脫,謝京拙也的确是這樣。他好像就見不了她身邊有男生。因為是哥哥,所以擔心她,害怕她會被人欺負。

她理解。

“還學人家叫我祝同學,”祝也荞握着他手臂,沒忍住仰頭看着他笑,逗道:“別人叫聽上去還挺好的,為什麽你叫就感覺陰陽怪氣?”

謝京拙懶得理她,被扶到床上後,脫了鞋,背對着躺下,只給祝也荞留一個高大的背影。

好可愛啊,祝也荞還沒見過她哥這副樣子呢。

她坐到正對他臉的那一側。

謝京拙閉着眼,漆濃的睫毛像鴉羽那樣垂着。

祝也荞俯下身,心裏軟軟眼眸彎彎的:“怎麽啦?你真生氣啦?”

女孩子離得近,說的話熱氣全暈進耳朵。謝京拙嗓子又他媽癢了,拿過枕頭蓋過臉,冷冷的:“沒有。”

“你生什麽氣嘛,”祝也荞心情很好,她喜歡被哥哥保護的感覺,拿開他的枕頭,對着他的臉說:“我知道你關心我,怕我被欺負,我沒有被他欺負呀。你不用擔心。”

謝京拙覺得自己沒生氣,那股不爽的勁又告訴他,他現在郁着股火氣。真是莫名其妙。令人費解。

祝也荞撥了撥他的睫毛:“別不說話嘛,哥哥。”

她的手很軟,撥他的睫毛,熱感傳遞。謝京拙這下不僅把枕頭蓋在臉上,又抓着被子都蓋在臉上。

“哥,你幹嘛這麽可愛啦?”祝也荞笑得眼淚都出來,“我下次不理他了,可以嗎?”

謝京拙心裏那口氣稍微順暢了些,又覺得他這樣不好。

他憑什麽幹涉她的交友自由呢。

她被人追求,他為什麽要這麽不爽?好像不爽得有點過頭了啊謝京拙。

他自己都沒理解自己。

但是,那個追求她的男生,看上去不是什麽好人。

哪有男的大半夜來找女孩子的,還不經過她同意就上手摸她頭發。

他就這麽一個妹妹,當然得不爽。

如果換一個正常的男生,他絕對不會不爽,反而會為祝也荞高興。

就是這麽個道理。

“這種壞男生你搭理他幹什麽?”

“知道了,我以後再也不理他了——”

謝京拙完成邏輯自洽,拿開蓋在臉上的枕頭和一角被子。他這動作來得突然,祝也荞話還沒說完,手肘往前滑了下,整個人往前俯了很多。

兩人的距離拉近許多。

氣息互相浸染。

祝也荞看到謝京拙眼裏反射的是完整的她。

也意識到,他們這距離,稍微動一下就能親上。

耳朵紅透了,嘴裏的話不受控地繼續說。

謝京拙眉心跳個不停。

祝也荞近在咫尺,距他很近。

上下唇瓣在動,說話氣息好像吐在他前,燥熱不堪,點燃了空氣的不尋常熱流:“哥,我只理你。好不好?”

謝京拙看着她的唇角,燥感被拉到最大,大腦閃過白光空了兩下:“我不是這個意思。”

這一刻,他忽然清楚地意識到什麽。

祝也荞尾音上揚嗯了聲。

謝京拙掀開被子下床:“你理別的男生也可以,好男生就行。”

祝也荞垂着眼,喔了聲。

謝京拙去了衛生間。

窄小的幾寸空間,他打開水龍頭,俯下身,脖頸伸出去,腦袋對着水沖。

冷水淋在頭發和脖頸,順着T恤淌到胸膛。

冰冷,澆不滅身體的滾熱。

謝京拙嫌水小,發狠似的擰水龍頭。

壓根擰不動。

才發現一開始就被擰到最大了。

水淋在眼睛上看不清。

他拿衣服擦了下眼睛,把脖子伸得更近。

繼續沖着。

試圖讓冷水泯滅那些沒由來,卻一直纏着他的燥感。

為什麽在面對她的時候,燥熱感要那樣強烈。

為什麽剛才她說話的時候,他的視線在她唇角上多停留了兩秒。

他是她哥,跟她說話聊天的時候不應該心無旁骛嗎。

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今天下午也是,她給他穿衣,她不就不小心摸了他一把嗎。他為什麽會敏感成那樣。

至此,謝京拙不得不承認,自從重逢以來,他一碰上祝也荞,就很容易燥。而且,不止是重逢以來。

以前也是這樣,只不過被他人為地壓了下來。

他記憶最深切的兩次,是祝也荞給他表白以後,他生氣離開三個月以後回來的那晚,她在他床上睡過。他趕走她以後睡在床上。聞到她的氣味,燥感也很烈,翻來覆去睡不着,後來還是換了床單,把空調開到16度才勉強入睡。

那時候他以為是夏天的原因。可是,真的是夏天氣溫高的原因嗎?

另外那一次,是祝也荞親他那一晚,他在浴室洗澡,聽到她在外面給他泡藥。聲音柔軟地遞過來,他也是往身上沖水,沖了很久,也沒能忘記那個吻的溫度。

燥感特別烈,不輸給今晚的這次。

“啪——”的一聲,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痛感。謝京拙抽了自己一耳光。雙手撐在洗漱臺,閉着眼睛感受水流無情地沖刷。

不知過去多久。

門外傳來祝也荞的聲音,她有點緊張:“哥,你在幹嘛?”

謝京拙又沖了五分鐘,他反複告訴自己。

沒事,可能是這麽多年他身邊只有祝也荞一個女孩。其他女孩他沒接觸,更沒像他和她這樣近距離過。

如果也是像他和她這樣的近距離,他也會燥,也會熱。

這就是正常的反應,每個人都有。

他不可能只在面對祝也荞的時候嗓子癢,絕不可能。

至于剛剛多看了兩秒她的嘴唇,不過是出于意外。他現在是成年人,要是別的女孩乍然出現在他面前,唇也這麽近的話,他一定也會多看兩秒。

是,一定是這樣。

別急。

扯過毛巾,謝京拙抹了把臉。臉上的手掌印有點明顯。他現在不能出去見她。

水聲打在洗漱臺面,他嗓子有點啞:“在洗澡,你有事嗎?”

“沒事,”祝也荞問:“你怎麽忽然去洗澡了?衣服拿了嗎?我就是好像聽見什麽聲音了,你沒事吧?”

“沒事,”他說:“你回你房間。明天我出院,坐飛機回去。你得跟你們那個什麽攝影隊一塊吧?”

“對,我得跟他們一起回,”祝也荞說:“明天早上我再來找你。”

“行。”

祝也荞站在衛生間門外覺得不對勁,揉了揉發紅的耳朵,她又問:“哥,你真沒事吧?”

衛生間水聲不斷,聽到謝京拙說了句“能有什麽事?”。

是他一貫的說話方式。

祝也荞感到安心,轉身出去。

晚上躺在床,腦袋裏都是關于謝京拙。以及,那個快要親上的畫面。他的唇角,薄薄的兩片,看起來很好親。

祝也荞拍了下自己發熱的臉,停止想象。不要再想他了。

今晚他們快要親上又怎麽樣?

謝京拙能心猿意馬一秒鐘嗎?

不能。

他或許都沒察覺。

獨角戲唱起來有什麽意思?

以前嘗的痛苦還不夠嗎?

祝也荞,你還不長記性嗎?

逼迫自己的心髒冷卻。

祝也荞側翻了個身,她不會知道,這一晚,謝京拙的臉比她還燙。

長夜漫漫,兩顆心髒跳動的頻率似乎在某一瞬間,同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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