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未許清雲一朝诟病(二)
未許清雲一朝诟病(二)
江世子一貫無心聽任何人聊起與自己毫不相關的別人的往事,尤其池穎新講的過程中還不忘念叨哪個公子。着實令人煩惱。江燼珩兩手抱胸惬意地靠在牆邊:“池姑娘講得好,不如再講講?讓我好生盡興一番。”
池穎新人不笨自然明曉他這話裏有詐,可即将要遭慘摔的是自己,她哪敢多說一句粗鄙言辭?仍是迫切地為自己辯駁,叫喊着道:“江世子我問心有愧,着實難堪,你寬容君子不如好心放我下來。我定當不多說任何我昔日往事,望世子海涵。”
江世子慵懶渙散得淋漓盡致,“好,池姑娘這般焦急,我當真是過意不去。”說罷他便欣然躍起,腳踏屋檐之上與池穎新比肩而立。
“你抓緊我的藤鞭。我帶你迎風飛躍而下。”江燼珩向眼前人又一次伸出手。這人牽過卻面色難耐。出于窘迫她還是直言:“江世子,這……”
江燼珩憬然有悟地“啊”了一聲,哭笑不得:“姑娘害怕了?勿怕勿怕,我又不會做些什麽。”
話音剛落,池穎新臉頰潮紅結連耳根也通紅萬分,姑娘可甚是羞怯。而風度翩翩的公子卻不以為然:“你如何?不會是在這屋檐上吹風吹得給抽風了吧?”
池穎新半晌無語。江燼珩不瞅不睬,安慰道,“你可要抓緊了另一端,我帶你飛躍而下。”
雙雙落地後,江燼珩見池穎新無任何言辭。“你怎麽樣?”江燼珩熱忱問道。
池穎新點頭回應:“無礙,世子千萬勿牽挂。”
“那好,既然人沒事你就可以先回清雲樓了,我和沈少主會追查此事。至于你的前塵往事還是要跟我講到的。只不過……是有關行兇者的,還請池姑娘好好協助。”
池穎新拱手與眼前人直抒說道:“江世子放心,方才我已是虔誠許諾,定當不負世子心意。”登時池穎新便離去,她當真是不願多留在此地,房檐上的冷風并不如何,并不是可以回味無窮的尚好地方。
然而那位女郎甚為分曉他人并不會與旁人閑言碎語,世子愛民之心現如今雖已是難有多少,但不比從前差幾許。
江燼珩昂首仰望房檐,“池姑娘謙虛有禮,這房檐甚是光滑。她竟能如此雲淡風輕的與我辯解,果真是……嗯?倒不如說她是行事謹慎。可惜要栽在林骁頁手中咯。”他非常篤定。
沈少主剛來便聽到江世子自言自語,于是問了一句“什麽?”,只見那身形乍然一頓随即聳了聳肩,那人轉身便說道,“沒什麽,就是……”
“我都聽見了,你看破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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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悠哉悠哉地兩手靠在腦後,極其散漫地走近沈溯月,“少主想聽?”
沈溯月側過臉去,淡然地“嗯”了一聲。
江燼珩端起雙手聳了下肩,“那多沒趣?”話是這麽說他還是指明了自己所想之處。
“池姑娘輕功尚可、人又積極,不過還是不夠聰慧……”沈溯月倏地插話:“在你眼中,好像誰都沒有腦子。”
江燼珩冁然而笑仍舊黾勉陳言:“在清雲樓地道的時候也就是今日卯時,我覺察到另有其人,不過他在緩步而行,繞另一方而走。估摸着他就是行兇者,而且那就是他早就與店家串通好的作案通道。行兇者最佳人選林骁頁、輔助池穎新、蠢人四娘子。當然啦,這只是猜測之一,今個亥時咱過去瞧瞧。”
沈溯月瞅他那正經樣霎時緘口無言,江燼珩仍舊闡釋道:“這案子應該很快就可以了結了。只不過還有些南公子的意中人……我猜正在地道的某一端。我懇切認定大抵都是所處一室,真當好尋。”
沈溯月卻颦眉否定:“據我所知南隐雙為人兩面三刀。城府頗深怎會思慮不周?地道只有自北向南應當沒有餘外路可走。還有一種可能,他把衆女郎藏在牆垣之後。”
江燼珩展眉很是贊許,“少主聰慧過人,豈是我能相比。”随即他便朝府外走去,僅在頃刻間沈少主莞爾而笑,似是對方才世子給予的感嘆尤其欣喜。
須臾,那人回首望着院內唯有的梅花樹下很是俊郎的一個人。他呼喊着:“少主?你也在回憶着什麽昔日往事嗎?”
沈溯月回過神來淡漠地走向江燼珩,回應他道,“當然不是,我只是……看到梅花想吟詩一首。”
“那便甚好。先同去清雲樓還是吃頓午飯?雖說紅日被雲層擋住,但現在,已是午時。”
“那便按往常來,吃午飯。”
飯館內,店小二很是熱情。江燼珩兜裏還剩些金子銀子,便大方與前臺掌櫃點了些糖醋裏脊、魚香茄子、蜜汁叉燒及館內特色甜食桃花酥,還有他最愛吃的紅豆酥餅。
江燼珩前腳落座即刻店小二就熱情地端上來午飯。沈溯月委實震驚但仍是坦然自若細細品味,這頓飯實在油膩。少主向來喜好飲食清淡,抿唇無言,決定還是夾塊叉燒品味起來作罷。
江燼珩自行捋了一遍:“南隐雙亥時前後便會抵達清雲樓,玩鬧過後他便離去,隔日亥時女妓便會莫名身處在地道。所以行兇者是見不得南公子幸福是嗎?當真是憎恨夠深。這倆人無非是有什麽深仇大恨,不然怎會見不得對方與人家的意中人相處融洽?”
思量到位,他便發問,“少主,南隐雙是和林骁頁有什麽恩怨嗎?”
“的确是各自恨之入骨。這倆人曾是友人,之後南隐雙意外得了件罕見藥材。哪知林骁頁家中正好有人患疾需要這份藥材。南隐雙視而不見,林骁頁曾三跪南府只願他心善一回。甚至山盟海誓會千金酬謝。待到第三次跪南府的那一天,正好神醫前來林府卻沒人接待,便離去。那位患者整日發燒,根本不知有神醫而來因此并無接客。若是知曉怕是愈發悔恨。林骁頁他人當夜因為沒有及時回到家中,錯過了為家中人治病的良機。心中生恨,尤其怨恨南隐雙。友誼不比昔日,從此一刀兩斷。”
“林骁頁他喪心病狂,原來也曾為一人三跪一府。概是生平尤為悔恨之事。”他斟酌須臾,“一生太短,若總活在怨恨中,實屬凄涼。再或許他會為了一個人的離去永遠埋葬自己,總有人在路遙馬急的人間裏,獨守一份回憶。”
當日亥時,沈溯月與江燼珩走入地道。此道別無他路,自北向南道路甚窄。
江燼珩手舉火把,在少主身前領着頭慢慢走着,“這牆垣夠厚的,牆後面應當不會藏着女妓。”
沈溯月悶哼一聲,“那可未必。”
地道盡頭的确如猜測一般,只可惜并無灑脫林公子。二人還沒來得及翻開那簾子進去瞧個樣子,便有一道罵聲清晰傳來。
“哼,林骁頁那個不識好歹的,都添了多少亂子了?他竟然毀約?那個嬌滴滴的女妓逃走了!她居然逃了?我遲早露餡兒!都怪那個林骁頁,瞎搞什麽?”
“哦?他作了什麽竟讓四娘子能如此氣憤?”江燼珩翻開簾子,差點沒吓個半死。映入眼簾的除了那醒目的樓梯,約莫是通往某地的通道。而眼前那個人,江燼珩一眼便知那是清雲樓店家四娘子,只不過此時此刻她竟是男裝在身,甚至還讓人莫名覺得這就是她本來的模樣。
“你……!”江燼珩頓時啞口無言。
沈溯月心道不妙,只是稍一不留神這人就莽撞行事,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應當是個言教他的好理由。他倏然翻開簾子也是一怔,這店家不男不女與傳聞中的人妖毫無區別。
沈溯月對這男兒身的“四娘子”頗為熟知,他篤定這正是僞女十四郎——雲暕。家大業大的雲家正是栽在這家中十四郎也是位庶子的雲暕手裏。後來雲家滅門,這位十四郎以“不孝之子”而臭名昭著。
雲暕人聲較細,多年僞裝成女兒身無人質疑。有天犯渾,故而敗露。現又是被這江湖中的江燼珩與皇室中的沈溯月曉得。
當真是一灘水沾了污漬再也不能純淨如初。
“你們怎會來這裏?”雲暕連連後退,後背冷汗侵襲,方才抱怨林骁頁的氣勢全然泯沒。沈溯月完全不理解這人為何如此慌張?還未判罪便緊張萬分,這确切是備受質疑的典例。
“你慌什麽?犯下大罪了?”江燼珩都被他搞得額頭冷汗冒出,天下有林骁頁這樣的頹靡人士莫非還不夠嗎?
雲暕縮在角落裏,顯得可憐無助。“他沒有來!林骁頁他沒有來!我也沒有犯下罪行。不!不對……林骁頁才是條狗,他灌給池穎新迷魂藥,他才是那條狗!”說罷他忽然暴起,似是有什麽刺激到他。
“今晚亥時他不會來,女妓也不會期待他。倒是南隐雙,約莫是來了。少主……世子,辦案還請謹慎,別鬧的我清雲樓不愉快。”
“南隐雙有多少‘意中人’啊?”江燼珩淡然詢問。
雲暕沒有料到他會問這些,但出于心虛怕事,下意識予他回應:“二十三。”
沈溯月霍地咳嗆幾聲。江燼珩蹙眉側過臉,才發覺這地道盡頭是間寝室,四周銀色紗簾包圍着。簾子外黑漆漆的,細一看似乎是暗室。而這簾子所包圍的寝室僅僅只是暗室的中央。
所以很有可能,這暗室會藏着這二十三位女妓。但又考量到某些不便他沒有問出心中所想。而是待到單獨在沈溯月身邊時再與之說明他所認為的一切。
這案件很快就會水落石出,他認為南隐雙從始至終都沒有過錯。
世間沒有絕對情意,高山流水遇知音這從來都是罕見,人心沒那麽軟,人情也沒那麽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