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皆程抵海亂殺窮無(二)
皆程抵海亂殺窮無(二)
雲勉走後,他的心弦倘是提在懸崖峭壁上,半天不能心靜,壓抑着期待,又覺得此次企盼多少不能遂願。
宴席臨近閉幕,雲勉的蹤影也沒有出現。
府上該吃吃該喝喝,就是覺得家主缺席着實不妥,可沒人敢提。
總算末了,出來個喝醉酒的。他搖晃着站起身,舉起酒杯正對着江自勤,大大咧咧,沒有顧忌。“江家主?黃昏之時我還見你與雲家主同聊,怎不見得此時你二人同醉?”
雲忍停下夾菜,看了眼那醉翁,最後落在江自勤倏然頓住與那無奈的眼神卻從中看不到一絲倉皇。
他也有些惑然,好好的一個人,怎麽說不見就不見,還是如此無聲無息,他倒要看看江自勤能回答出來個什麽。
“雲暕呢?金熄呢?這倆人在哪,雲家主亦在哪。別再多問,問就是別催……”江自勤這般從容之态,倒讓人放松警惕,使得雲忍舒了口氣,方才的心上壓石,已然不知從何褪去。
乍然,禁衛破門而入。衆人皆慌亂,卻都死氣沉沉,鴉雀無聲。
“衆人可否見沈城主三夫人慕悠源從此地路過?”禁衛軍其一诘問道。
那醉翁嬉笑道:“慕什麽?三夫人?哪來的夫人,白送都不要。”
雲勉這時帶着金熄同雲暕歸入雲府,“莫要生氣,慕三夫人并未來過,諸位可去別處尋她。”他對着幾些禁衛恭敬說道。
“您可當真?”
“當真。我哪敢抗命沈城主大人哪?”
禁衛看雲勉如此誠懇的模樣,便也不再猜疑,攜帶怨氣沖出雲府,再無回頭之路。
景桉城主,算是永興四城夫人最多的一位。只是日過此晚,要說夫人多,再不能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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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雙,為沈城主之母,她曾下令,諸位夫人若是不能生出幾些可以為自家傳宗接代的兒郎,別不惜一切代價誅殺,聽得人渾身發毛,當真非人哉。
可惜一向聽母親話又待人嚴苛沒有主見的沈城主,是不會在意其他那麽多事情。
他只覺得,麻煩交給別人即好,劃算交給自己都得更加謀算個自身利益。當真是比這位母親還非人哉,不愧是待人嚴苛的沈城主。
付若,沈世子之母,最終沒能逃過城主手掌心,已然見證了城主的說到做到、陰狠暴力。
林纖,沈少主之母,同沈大夫人一般終沒落得好下場。
這一年,沈末桅年數算是活的夠久,不再稚氣未脫、天真懵懂。自己悄悄縮在角落裏,無人知曉的地盤,他可以痛哭好久。而沈溯月,被葉鶴苌不知拉扯到哪片空曠之地,練“心靜自然涼”去了。沈溯月一直覺得這人圖謀不軌,修煉這種不着邊的元氣,也只有他這種小孩會信一信。
殊不知,一時決定惹一世動蕩。
慕悠源,這娘子向來平平穩穩,喜愛求得安寧。往常從來楚楚嬌柔的她,連城主沈另染都意想不到,竟有天大本事在城中逃得不見蹤影。
教人佩服。可見人前之面大多時候令人信服的從來都是謊言。
白溧,白家獨生女,若是不嫁人,即可享受城主般天價待遇。可惜這女娘蠢,比金熄蠢那麽幾斤幾兩,于是來到此地被分分鐘滅得同大夫人那般凄慘。好在城主對幾歲童子沒有敵意,不然她剛誕生的女兒便要無生還。
依百姓來看,城主也是個不二蠢人,非要鬧得自家妻離子散,他才可以安心。
平穩的生活于百姓而言求之不得,紙醉金迷的世家卻不惜一切望自家被鬧騰得驚天動地。好沒點兒能施舍手段的樂趣便沒了世家的尊嚴,欺人太甚!
雲勉攙扶着金熄,慫恿雲暕自個兒到邊玩去,随即登上首席之位。無心一瞥江自勤,才從中摸出來個欣慰三分的江自勤,這麽一看,雲勉的心情更是樂得百般叫嚣。
“諸位!——久等了。”他許是非同尋常的狂喜,硬是樂意自己一醉方休。
這一家宴,他還是沒能看見所謂江燼珩的身影。都說他這人基本不怎麽出門,老是待在江府也不知道在幹什麽。但他也沒有期待這人的莅臨,反正江家主不缺席,他就知足常樂了。
一想到這,他就巴不得盡快跟江自勤幹個杯,以免讓人看不出來他對這兄長的喜愛有多少。算上幾下,還真不少。
兩個人隔空幹杯,離得也不遠,溫閏随意間擡個頭便看到了二人常有的舉措。
“咳、咳……”溫閏又慌張舉拳卻似柔,抵在唇邊。江自勤一聽,便不再顧及雲勉,忙得扶着溫閏:“又怎麽了?有何不适?”
溫閏看着席位上缺席的人也漸漸增多,在反觀外邊的漆黑夜色。她想——離開回江府。
雲勉眯起雙眼,悵然一笑。“江夫人是怎麽了?如此模樣,有何不适?需要吾吩咐手下送您回江府一程?”
溫閏心道:“太需要了,但他這人怎麽這樣陰戾,引人後怕。”
江自勤扶着溫閏已然站起身,“不勞煩雲家主了。”
雲勉目送夫妻雙雙的離開,有些憤然。然而江自勤高興還來不及,有雲勉這一番話,省的他還得成為在座之衆人的議論者,雲勉此言省去不少麻煩。他感激不盡。
馬車一路颠簸,惹得溫閏頭疼,不禁皺起眉頭時,必然是要扶額忍耐。
江自勤也跟着愁容滿面,“夫人可再忍耐一時,馬車若快,定還是疼痛欲裂,無以減輕。”
江夫人“嗯”聲回應,聽着她郎君的規谏,心倒是舒暢許多。
馬車停在江府門前,江自勤如履如臨似抱起溫閏,生怕江夫人有何不妥。一路慌張又匆忙同她回屋,就連從薄暮之時練劍一直延續到深夜間的江燼珩也有些惶恐不安,再無心坦然揮劍。
他勢如破竹、急如風火地追趕在江自勤身邊,當時一個箭步給路過的“心靜下屬”心慌半天,要不是回過神來望見江燼珩的背影,他都要覺得江府進了賊。
江燼珩緊跟在江自勤身邊,看着家君手忙腳亂地倒騰着什麽。“爹,您在作甚?有沒有孩兒可以盡力幫忙的?”
“有有有,我找你娘平時喝的藥丸,你去熬湯藥!”
“是是是。”江燼珩也沒有任何拒絕的餘地,走到門邊時忽然停下腳步,“藥丸?”
“對!——哎也不對,讓你熬湯藥!”
“爹,那藥丸沒什麽問題吧?喝了半載也沒見好轉,湯藥會不會也有問題?”
江自勤倏然停下手中一切,站起身來,背影有些讓人捉摸不透他此刻的疑念是何。“對啊!而且經歷過這麽多個日日夜夜,不見好轉,反而愈發嚴重。”
江燼珩“悶哼”一聲,“我去請郎中?不然再晚一步,怕是只得恐慌。”
溫閏沒有制止,随他們父子二人去作罷,畢竟連她自己也覺得蹊跷。可是又想,畢竟現已是深夜。“郎君,小江子,不必那麽麻煩了。湯藥及藥丸都沒有問題,只是郎中早就提到過,不能感染風寒、不能劇烈活動。”
江自勤陷入沉默,霍然才酒醒。走向溫閏,坐在她旁邊,擺擺手讓江燼珩先去一旁自個兒玩去。
江燼珩抿唇不語,他就蹲坐在離房門不遠的角落裏,手指間觸碰地面,畫着沒有任何模樣的塗畫,似是只為打發無聊從而只是單純勾勒一下輪廓而已。
至于後面的一切,他都因為揮了半天的劍而累得昏睡過去。雙親所聊的一切,就算他離門有多近,他還是一點兒沒聽着,概是雙親有意壓低說話聲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