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無邊無痕愛未惘然(六)
無邊無痕愛未惘然(六)
江燼珩與沈溯月決定住這一晚,于是另外包了雅間。而沈末桅付完錢以後也沒和倆人多說什麽,則是頗為神秘地回了自己和季秋河那間。
江燼珩自己買了壺酒,“嚯,這桂桃三生李沒想到在須離也這麽受歡迎,看來于顏的手藝當真妙哉!”他将酒往高擡了幾分,離自己右耳僅有三拳的距離,雙眼樂樂陶陶地看着手中那壇酒,心裏的期許止都止不住。
“還是春梅俏好喝。”沈溯月提議道。
“不!兩個都好喝。”江燼珩道。沈溯月看江燼珩的眼神從質問瞬息間緩和了不少。“那是,這可是我釀的酒,當然蠱惑人心!”
“那快些回雅間吧!我等不及要喝這酒了。”江燼珩樂哉。
雅間再平常不過,許是對于他們二人頗為陌生。就連這平常的煙火氣席卷着人間溫暖,也好似沒了應有的瑰麗。
一切的溫暖本源于人之善心,可惜有了外界的幹擾或是推波助瀾,總歸是沒有最初的那般平靜好。
“不得不說,這桂桃三生李啊,在不同地方喝時,有着不同的感覺。果真流傳千年的東西不是人吹,是實在好啊。”江燼珩感嘆道。臉頰兩邊紅如楓,酒予他的暈乎,讓他差些失了神智。
“你當真喜歡這桂桃三生李?”沈溯月卻是平靜,這點小酒跟他在未許山一口氣喝的那幾罐簡直不可企及。
“嗯。”江燼珩贊同道,“只不過,我更喜歡春梅俏。”他堅定的雙眸忽然直勾勾地盯着沈溯月半分不移。盯好像是貶義詞,含了愛意,便再不能讓人厭棄。
“若是沒有酒,何談喜歡?”沈溯月舉杯暢飲,喜樂直沖雲霄。
兩個人醉倒在地,一個是真醉,一個其實也并非假醉。沉醉愛意其中,也令人難逃之醉。
沈末桅回到雅間後,便少了在外的神秘,話卻還是少。他坐在桌前,嘗着客棧特色菜:水煉犢。
沈末桅感嘆聲“哎”,“如此味美,怎麽會有人為了置氣一口也不嘗嘗呢?真是小家子氣!”
季秋河一聽就不太好受了,從床上坐起來,雙手抱胸朝圓桌走過來,睨着眼好似不屑,卻又啞然一笑:“好啊,就你雍容大度、潇灑風流是吧?”
“行了,快吃吧,不夠我在招呼小二。”沈末桅箴言。
季秋河也不掙紮,坐下來品嘗起來。
“哦,對了。裴公子我把他收回了,我聽你的不去阻攔你,可不是讓你肆意妄為的。吓壞街上百姓了。”沈末桅道。
季姑娘頓了一下,片刻後又神色如常地吃着水煉犢。“你收回他了?哼,和那位裴公子真是像得很。你這般令我深信不疑的是,裴公子一定還活在這世上。”
“随你怎樣。”沈末桅忽然湊近季秋河,“冒昧地問一下,你只是把我當做與裴公子很像的人?所以才如此相處?”
季秋河冷着臉搖搖頭,閉上雙眼,“你們只是都有一種就算是天塌下來也會平靜地記着吃飯這種理智。你只是你,裴公子也只是裴公子。”
“你再說一遍。我沒有聽清。”
“沈世子只是沈世子,裴公子也只是裴公子。敢問沈末桅世子,你現在聽清楚了嗎?”季秋河用筷子夾着肉,停留在空中,很是認真地看着眼前這個人。
“我還是沒有聽清楚。”
“你要是耳聾,我在你腦袋上紮一針。紮傻了,我也省的生氣了。”季秋河将筷子移在耳邊,正要吃掉這塊肉,沒想到這肉神不知鬼不覺地掉地上了。
沈末桅笑得合不攏嘴,“吃塊肉都夾不住,你要争傻啊?”說着,他夾了兩塊肉在季秋河的瓷碗裏。
“我不要吃你夾的。”季秋河自顧自地去夾肉,沈末桅懶得理會她,将盤子往他自己這邊移了點。于是季秋河落了一場空。只聽沈末桅其人道:“這盤肉都是我的,你一塊也甭吃了。”
“哼!反正我也吃飽了,你愛怎便就怎便吧!你個無恥之人!”說罷,季秋河起身又躺回在床上,“關燈!你要是不關就在地上睡。”
“不必了。”沈末桅冷言冷語道,即刻起身朝門外走去,關上燈,屋裏就剩了季秋河一人。
季秋河翻過身,覺得連那道門都看着不順眼。“我稀罕你似的。走了就別回來!”她怒喊道。
“哎別呀,我稀罕你,我現在這不回來了。”屋內燈瞬息間一亮,只聽門開聲一響,是漫無目的地等候忽然有了定義。
季秋河忽然間起身,兩腿筆直地并攏在一起,絲毫沒有下地的意思。“那還不趕緊睡覺?外面都下起小雨了!”季秋河望一眼窗外,視線又回到門前沈末桅身上。
“好。”沈末桅應聲。
翌日,沈末桅一早醒來,去街上買了幾些餅便回到客棧。其餘三人已然醒來,聚攏在沈世子包間裏,看樣子像是剛來不久。
“兄長去哪了?”沈溯月焦急地問道。
“我也不知,醒來他就不見了。”季秋河答複道。
“我在這!”沈末桅向三人招呼了一下,“吃些朝食便啓程回江宅吧,我們四人一起,這裏畢竟離邊疆近一些,更離景桉遠,等路家主婚禮在這邊舉行過後在離開須離吧。”他将餅擱在圓桌上,從容不迫地拆着油紙。
“看着做什麽?快來吃啊!”沈末桅看了三人一眼,便說笑道。
“哥!你不是和江家鬧矛盾嗎?”沈溯月欣喜落座,接過沈末桅遞來的餅。他淺淺咬了一口,發現味道還不錯,“是紅蘿蔔冬菇肉餡餅哎!我好久沒吃到了。”
“嗯。每個人可以嘗到的餅都不一樣,那位店家會做的餅還真不少。”沈末桅又看向江燼珩,“聽聞江湖上的江世子頗為喜愛紅豆酥餅,我有幸買到,不妨一試,看看味道如何。”
沈末桅吃着牛肉蘿蔔餡餅,他為季秋河買的是南瓜豆沙餡餅,這是季姑娘的喜愛之一,他還為她買了紫薯白芸豆餡餅和香蕉餡南瓜餅。
辰時,四人乘坐馬車離開了客棧。差不多兩個時辰後,離江宅那條街近了些許,可發現整條街空無一人,連只最長出沒的小白狗都不見蹤影。
四個人稍許焦慮地繼續看着馬車向前走,只是稍走幾步就被兩位禁衛攔下來,“月萑城主與冥聽少主大駕光臨,清場子!不允任何人踏在這條街上!”
沈末桅掀開窗簾,探出頭來,很是正經地看着阻攔他們前行的那兩位禁衛,“就算我是景桉世子也不可以嗎?”
“可以。景桉少主當然可以。”禁衛對他拱手道,随即便放下了兵器,不再阻擋。
沈溯月正和江燼珩眉來眼去地下着圍棋,沈少主興高采烈好不盡興:“我怕是要贏了!”
“那就你贏咯。”江燼珩略帶笑意,并非一盤棋能止住,怕是輸得高興。
“明明是我要贏了,你怎麽比我還高興?”沈溯月探問道。
“因為……今日的你和往日不太一樣。”江燼珩似是想到什麽有趣的事情,半天也無法戒這浮躁。
江宅門前,停了不止這一輛馬車,還有一輛看着很是奢華的車。
“那是?”江燼珩最後一個下馬車,看見距離自己并不遙遠的那一輛馬車有些疑惑,“我猜,叔父并不在府上。”
“為何這麽猜?”沈末桅略微擡頭,疑惑不解地看着江燼珩。
“因為叔父正在趕來。他要回來接客了。”
“那你又是怎麽确定你叔父此時不在府上的?”
“江家男郎有兩個侍衛,一個看家,一個看人。只要外出時必回将兩個都一同帶走,門前少了位侍衛,正是叔父侍衛的其中之一。”
“你不常來江宅,倒是觀察的仔細。”沈末桅誇贊着江燼珩。
“過獎了過獎了。”江燼珩自幼謙虛。
“我們走着瞧。”沈末桅笑道。
正廳果然沒有江培的身影,只見江戀歌正和雲随在院裏的石桌上品茶。
“江小姐,不是我哄騙你,我真心覺得洛無華更是對你有意思。”雲随道。
“那又如何?我對她可沒意思。我不喜歡她。”江戀歌大大咧咧地否決道。
“可我覺得你口是心非,你看洛無華和白姍霧的眼神并不同。”
“那是,我對洛無華肯定是鄙棄,我一點都不喜歡她。”
“我瞧并非如此,你看白姍霧的眼神不是一般的純粹,就像是對待友人那樣的眼神!而你對洛無華就不一樣,像是……像是。”
江戀歌極了,一臉嚴肅地板正身形,“想是什麽?”
“像是你看中的人!”雲随笑談,激情澎湃的笑意難以止住。
“真的假的?”江戀歌歡欣鼓舞,兩手撐在石桌上,單腿彎着抵在石椅上,單腿直直蹬着石地頗為緊張,身子明顯擡高幾許,激情難以按耐。
“我說真的。”
“堂妹!”江燼珩欣然招呼道。不知不覺,四人已然走近了坐在石桌前的兩人。
江戀歌順着聲音的來向看過去,“堂哥!”
她走進江燼珩,“堂哥,路家主在後院的射鋪裏和念朝姐姐正喝酒呢!還有雲暕堂兄,玫燕姐姐,想容姐姐也在,還有還有,洛無華和白姍霧!”
“你二人怎麽不去啊?”江燼珩诘問道。
“雲随姐姐不能喝酒,我來陪陪她。”江戀歌解釋道。
“你倒是良心了一回。”
“我一直都很良心好嗎。”江戀歌的确是很驕傲。
“行啦!竟然戀歌要去喝酒咯,那就不用管我啦!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雲随看着似乎很失落。
“真的嗎?你一個人可以嗎?”江戀歌問道。
雲随還以為江小姐有一絲挽回之意,于是更失落了,“你走吧!我不用人陪的。”
江戀歌這人一向自在,倒是沒注意那麽多,“那我走了。”
雲随也懶得留人,一句客套話也不說,放任五個人離開。
走了一半路過後,江燼珩才啓齒問道:“雲随看着很不想讓你離開哎?你就這麽走了,不怕她獨自一人難過嗎?”
“真的嗎?”江戀歌甚為驚訝地看過江燼珩,“你說的是真的嗎?”
“是的,傷了任何一個人的心,你肯定也會偷偷難過的!”沈溯月調侃道。
“啊?那我先回去,陪她一會兒。”江戀歌二話不說跑回去找雲随了。
沈末桅在一旁啥沒聽着,只看江戀歌自顧自地忽然跑去,“她這是?被你倆起跑了?”
“沒有的事。”沈溯月道。
“你今天看樣子很開心啊?”沈末桅關心道。
“沒有沒有,只是比平常高興很多而已。”
沈末桅不在說話,懶得理這賢弟了。
射鋪歡鬧聲頗濃,雲暕夾帶着醉意,豪爽道:“我們雲家的酒叫雲上鶴。入蓮盡深情,不問鶴,雲上皆如意。”
路清風笑得歡欣,“哦?好韻味,這酒是你釀的嗎?如此尋歡作樂。”
雲暕笑容可掬,“少來!不是我自說自話,這酒正是在下所釀。”
路清風不在追究,突然瞥見一壇酒上标注着獨獨“江”這一字。“還從未聽過江家釀酒!”
“冰江晚舟。是在下入江湖那日所釀,平日莫喝,皆是悲意。”江燼珩道。
“可有詩否?”
“無。不過在下可現場來一首。寒栖莫過春,有朝得幸來。”
路清風樂得久久停不下來一笑,“好詩!好詩!沈世子和季姑娘也來了?還有沈少主,一向不喜歡喧鬧的沈少主。”
“破例而為。”沈溯月道。
“快來嘗嘗王家的清簾竹趁,經我之手,此酒也賺的不少!”
“沈家的春梅俏入世不過多久,竟也暢銷天下,您可嘗否?”沈溯月和江燼珩落座,說着就要斟酒。
路清風一個激靈坐起身來,“好家夥!春梅俏是你們沈家的?這酒上怎沒标注‘沈’這一字?”
“黃梅時落燈,野盡半長天。可能是無人知這春梅俏是經我沈戊一手罷了。”
“往清不慢枝,搖簾溪上庭。動風亦難竹,趁春不來襲。或說換春趁來襲,東風亦吹竹。簾卷雨潺潺,清聽夜上風。清簾竹趁,才是酒中王道!”
“還有桂桃三生李!風起久落哀,不聞随心意。”江楠熱情舉薦道。
白念朝看了姐姐白姍霧一眼,“王家的八句詩贏得也太容易了。落花無窮流水漫,近似天涯遠似山。我們白家的涵花傾歡映,遠不低于你們任何。”
盛玫燕委實鎮定,“那我以茉茉的名義,給各位介紹介紹盛家的菊枝名提。若菊與風徐,任菊以風緒。柳絮匿名來,任海風上吹。”
江戀歌來時,雲随還未離開,一人單手撐着左臉,半晌無動于衷。
“雲小随随!”江戀歌招呼着雲随,雲随一聽是江戀歌的聲音,猛地擡起頭來。
“戀歌?你怎麽回來了?”雲随坐起身,激動的心顫得不停。
“我怕你傷心難過。”江戀歌坐下來,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