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憶月将曉不聞不淚(一)

憶月将曉不聞不淚(一)

江培回到江宅,為江戀歌舉辦了葬禮。之後,江楠決定提早幾日啓程回未許山。

“江楠!”江绫從江宅跑出來,江培正安撫江楠些許事情。“江楠,這個你拿着,在未許山照顧好自己。也記得回家看看。”

江绫遞給江楠一副畫卷,“打開看看啊。”

江楠便聽從命令,打開一看。四周瞬息間進入了幻境,天空不再是蔚藍色,順着畫景,入了夜色。花雨落下,桃樹在不遠處綻放,停留是永不分離的路口。

流星一閃而過,月色沉淪,映着景色而頗為浪漫。江楠身後的馬車化成了噴泉,遠處是彩虹色的瀑布。

江楠收起畫卷,幻境自然而然地消失。

“這可是尚好的畫卷,還有很多奇景等你去看吶。”江绫笑道。

“江绫,你視爹爹為無物嗎?”江培皺着眉頭,忍着笑意問話。

“你視娘親也為無物。”吳願說道。

“沒有沒有,江楠你快走吧!遠途中想我的話記得打開畫卷。”江绫先急着打發江楠快些離開。

“那我走了。放心吧,我以後會常回家看看的。”江楠道。

“好好好,何時回來都好。”江培道。

三人目送江楠的離去,久之才進了院子。而江楠孤身一人,在這遙遠的路途當中,他竟思念起自己的娘親。

他想到江绫的話,于是又一次打開了畫卷。掀開簾子,馬車已然走在了山腰處。一望無際的,是陌路人的家鄉,視線下移——是山谷的田園光景。

有牧童騎黃牛吹着笛子,有牛郎在湖邊等待自己的織女,有農民耕地或也有收糧的。天下應有盡有,是無知的等待,不顧一切。

江楠定睛一瞧,瞧得深不見底。馬車一直前進,他只要未收畫卷,就能看到兩兩相隔的憶中之故人。

是于顏抱着月空拿着撥浪鼓逗她玩鬧,是于戚月閥征戰之前将月空交給于顏的回憶,是江绫與江戀歌在湖前放着風筝,是江绫和江楠在雨天帶着鬥笠奔過每一處屋檐。是少年無需等待,一待晴空萬裏。

江楠收起畫卷,畫卷是千金買來。每一幅圖卻于他來說是稀世之物,因為這是世間獨一,是江绫為他所畫。

回憶兩相隔,終不似,逝去人。

江楠微微一笑,心道:“也不知江绫現如何。”

三人進府之後便各自尋事去做,雲暕和男兒郎各自圍在噴泉旁,有說有笑。正說笑着,雲暕此人莫名發覺後背被一掌拍擊,力道卻不重,看向來人,正是江绫。

“幹嘛?”

“茉茉她們呢?”

“哦,”雲暕轉過頭去,“茉茉、白念朝、洛卿年和洛無華早就離開須離了。”

“走了?”江绫再次确認問道。

“不然呢?留這陪你過上元啊?”雲暕笑道。

“我求之不得。”江绫落座,“你們幾個人在幹嘛呢?”

“在許願啊。我賠米糕錢還剩了不少,所以就和大家夥玩玩看咯。”華絕義道。

“啊?堂兄,你也不管他啊?”江绫對江燼珩說道。

“無所謂了無所謂了。”說罷,江燼珩往池子裏投了幣。“來年讓我平步青雲,錢來錢來錢來。”

路清風一聽,也慌忙投了個幣,“別讓江燼珩的願望成真。”

江燼珩盯着路清風看,想揍他想得不行,随即又投幣說道,“讓路清風成精!成為杠精!只知廢話連篇永遠不得許願成真。”

“靠!你這等于要了我的命啊。”路清風恨不得大哭一場,他才不會甘拜下風,于是又投一次。“讓江燼珩的話一炮成灰。”

“讓路清風所言皆空。”

“讓江燼珩願望成空。”

“讓‘路杠精’不再意氣風發。”

“讓‘江不服’不再抛頭露面。”

“讓路杠精的兄弟,月閥孤魂整治路清風。”

江燼珩幸災樂禍地看着路清風的充血樣兒,“算了算了,不惹你了,明天你的訂婚宴,就祝你看不到我的人影吧。”

“看不到就看不到,你當我想邀請你來啊?做夢去吧!”路清風站起來,指着江燼珩的鼻子脫口大罵。

江燼珩眨眨眼,“少主,我們今天就走。”

“嗯。”沈溯月道。

雙雙站起身,準備一去不回。“哎等等,我也要跟着。”雲暕忽然起身說道。

“你去幹嘛呀,你就留在江宅團聚吧。”江燼珩和沈溯月想一走了之,雲暕卻跟在二人身後。

“你們也不和江培大人道個別?”雲暕說道。

江燼珩忽然回頭,招呼江绫說道,“堂弟,記得替我和叔父道個別!”

“好嘞。”江绫也揮揮手說道。

雲暕笑逐顏開,“那這個意思就是,願意讓我同去咯?”

“随你便。”沈溯月替江燼珩回答道。

“算了,我不跟着了。”雲暕一臉愁容地轉身又回去了。

路清風正盤腿坐着,看到雲暕,屬實樂不思蜀。“喲,被趕回來了?”

“不,我自願回來的。”雲暕繼續坐在路清風身邊,“突然發現路家主嘴真欠。”

“滾蛋,方才華絕義和南隐雙也走了,你真不走?”路清風道。

“不走。”

江燼珩和沈溯月從後山決定翻山離去,“那時候上山頂的時候我看見山後有村,到那兒再買匹馬吧。”沈溯月道。

“好,都聽少主的。”

沈溯月淡然一笑,“還記得嗎?剛開始你去宮中盜竊浮傾池的時候,連準備都沒準備。”

“是啊,要不我不挨些年打,怎麽連準備都不會去準備呢。”江燼珩苦笑道。

“原來風雲人物也挨過打?”沈溯月道。

“是啊,哪像你,在皇城惜命的不敢惹你。”江燼珩調侃道。

沈溯月聽出了江燼珩的難過,“沒事沒事,有人英年立功,有人大器晚成。江世子莫要偏執。”

江燼珩雙手靠在後腦勺,“三年過去了,我發現身邊人變化不少。就連少主你啊,在我身邊變了模樣,也得讓我思忖好一陣子。”

“畢竟人總是在無形之中會變的。至于像路家主那樣的,越活越年輕,怕是享樂了一輩子,苦早已懼他離去。”沈溯月兩手抱胸,惬意地說道。

“少主,我和你講,每回在挨打之前,我總是在想:我當時為何要走這條路,吃力不讨好。後來閉目思量,撞了那麽多次南牆,再撞一次,無妨。”江燼珩歷經風雨,學會了自我釋懷。

“還有啊少主,我江燼珩向來自大,在心上人面前絕不自卑。”

沈溯月冁然一笑,“遇他,予他,欲他于他。人世間瑰麗無邊,萬種風情,不及一趟溯洄從之。”

夏天的烈雨晚來一趟,誤入秋天。雲間雷聲響徹在耳邊,擡頭一看,明明不遠處,卻若近在咫尺。

江宅在院子裏瞎鬧騰的人,已然匆匆回了屋去。路清風下定決心,“喂,我今晚就舉辦訂婚宴,能耐的定要與我同心!”

“暴雨猛烈,也不知江燼珩他怎麽樣了。”雲暕不顧路清風,自言自語道。

“江燼珩那屁小子有什麽好的?犯得着你這麽關心他?”路清風說道。

“一看往日,他亦不是我的心之所屬,卻是我認為的世間無能企及。”雲暕款款而深道。

“你們就在愛河裏作死吧!沉寂于愛,無人拯救。”路清風道。

顏如意頗為不滿,“這話也是你能說出來的?”

沈末桅把玩着白衣木偶,一聲不吭。

沈溯月和江燼珩二人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避雨之地,直到碰見了地下洞穴,裏面還挺深,于是兩都默契地一躍而下。

可好巧不巧的是,巨石壓下,擋住了二人的歸路。

“這……而且好像沒有別的路可走了。”江燼珩有些無可奈何。

“雨後再想辦法吧。”沈溯月手捧白衣木偶,白衣木偶二話不說地令四周瞬息間亮堂堂的。

“天,牆上還有壁畫哎。”江燼珩驚嘆道。

沈溯月在未許山的那一年,某日,他正和華絕義下山直奔須離。當時須離還沒有盛況,但街上仍舊沸反盈天。

“溯月,師兄帶你去見一個人。不過呢,那屁小子從小到大只要一個人獨闖人間,就習慣帶着面具。所以呢,一會兒啊,我們買完面具也一齊去吓吓他。”華絕義提議道。

“還有這樣的奇葩之人?”沈溯月頗為不理解此人用意何在。

“他是一名盜賊,因為相貌甚佳,與同行格格不入,容易挨打,所以就帶着面具咯。不過他從小就喜歡帶着面具,因為他不喜與人相處。”華絕義解釋道。

“江湖人也要經歷挨打啊?”

“當然,不過他在闖入江湖的六載裏,只挨過一回打。”

“哦?因為什麽?”

“當時他剛編好的藤鞭,因為首次用那把武器,用不習慣,就失手挨了一回。就只是這一次,對手被打得賊慘,不過他的對手卻高興得傻笑了好半天。”華絕義予之答複。

“這麽厲害的人,天下只有一位了吧!是師尊嗎?”沈溯月問道。

華絕義唉聲嘆氣,“溯月,你在未許山的這六年裏,對塵世不聞不問。不知道也正常。江湖的風雲人物早就換了。”

“啊?還有能比過師尊的?是誰啊?”沈溯月問道。

“他帶着面具,你要是想知道,一會兒見到他,摘下他的面具不就好了?”華絕義道。

“不要,我怕他打我。”

“不會啦!他不會欺負小孩子的。”

“我不是小孩,我已經十七了。”沈溯月滿是自豪。

“來者何人?插手我盜賊一事,殺無赦。”面具公子從空中落入紛擾的人群中,藤鞭一揮,把一個同他身高相仿的小孩當中抽倒在地。

“額……今天和往常不一樣,一定是那小孩作死惹着了江燼珩。”華絕義雙手搭在沈溯月兩肩上。

沈溯月退後一步,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嘴唇顫得更是不知心跳猛烈。

“面具!師兄我要面具!”沈溯月和華絕義說道。心裏不忘嘀咕幾句:“我說那身影怎麽那麽熟悉。”

那是他念念不忘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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