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采苓提着食盒來到屋外,見窗戶關了,以為李見素寫累了在休息,便按照以往兩人相處時那般,也沒有顧及什麽禮數,直接推門而入。
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副李濬蹲在李見素腿邊,手中拿着帕子,那神情神情又溫柔,擡眼正望着李見素,而李見素滿面淚痕,一副痛心模樣。
采苓當即愣住,而聽到聲響的那兩個人,也自是愣了一瞬後,齊齊擡眼看過來。
“出去。”李濬蹙眉低斥。
采苓縮了下脖子,趕忙朝後退,可只退了一步,她猛然回神,停了腳步,又朝李見素看去,李見素此時滿臉是淚,莫不是被李濬欺負了?
采苓之前便和李見素說過,若李濬還敢欺負她,她絕對不能就此作罷。想到這一點,采苓緊了緊握食盒的手,用眼神詢問李見素,可要她留下?
李見素用力吸了吸泛紅的鼻子,朝采苓搖了搖頭,無聲地做了個口型:無事。
采苓松了口氣,卻還是有些不放心,她退到屋外,沒敢離開。
“她倒是個忠心的。”李濬說着,将手中帕子遞給李見素。
李見素卻沒有接,她摸了一下腰側,發現帕子沒在身上系,索性別過臉去,直接用袖子在臉上拭淚。
李濬去遞帕子的手,在空中懸了片刻,最終還是收了回來,他似是輕嘆了一聲,緩緩起身,“阿素,我知你與我置氣,不願回去,可如今已經入冬,山間寒冷,莊子沒有地龍,你便是再怨我,也不該與自己身體過意不去。”
“世子不要勸了,我意已決。”李見素吸了吸鼻子,聲音有些發囔。
李濬沒想到她會這般倔,簡直油鹽不進,鄭太後壽辰可以不去,自己的身子可以不管,到底還能用什麽法子讓她回去。
倒還真有一個理由。
李濬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氣道:“今日我入宮面聖,離開時被太子邀去了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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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她聽到太子二字,拭淚的動作便立即停住,還回過頭,擡眼朝他看來。
李濬心中冷嗤,繼續道:“太子說,張貴妃許久未見你,甚是想念,鄭太後生辰那日,望你早些入宮,去見見張貴妃。”
李見素那雙蒙着薄霧的淚眸,眼看着明亮起來了,她微微蹙眉,沉吟片刻後,終是松了口,“的确,好久都未見他們了……”
他們?
李濬拳頭握得更緊。
他明明只說了張貴妃,怎從她口中,就成了他們?
莫不是多了李深?
“你想他了?”李濬知道明明好不容易讓她松了口,不該再多說什麽,可偏偏他咽不下這口氣,那心口堵得實在難受,便沒忍住脫口而出,出口的瞬間他就有些後悔了。
尤其是看到李見素朝他點頭的那一刻,李濬覺得心口仿佛要炸開了。
“嗯。”李見素長出一口氣,方才的傷感也終是平複下來,“阿兄當初病重,阿娘哀傷至極,日不能寐,便落了頭痛的毛病,一到冬日便會犯。”
李見素在皇宮時,會幫張貴妃施針,也會調香給她,再加上太子日漸康複,張貴妃頭痛的毛病便也緩和許多,不知今年她出了宮,張貴妃可會又犯頭疾。
顯然,李見素以為李濬問的是張貴妃,卻不知他方才問的是李深。
“那太子呢?”李濬還不死心,非要追問到底。
李見素道:“阿兄冬日胃口會不好,有時候還會犯咳疾,還有……”
還有他的腿腳,不知這兩月有沒有練習走路,若是練了,可否已經能自行站立?
後面的話李見素不便說出口,只是心裏想了想。
落在李濬眼中,便是她吞吞吐吐,有話不敢明說。
“為何不說了?”李濬繼續追問,“有什麽是我不能知道的?”
李見素看他一眼,岔開話題,“我餓了,待我用過午膳在走。”
李濬黑着臉,盯了她片刻,那袖中的拳頭一會兒握緊,一會兒松開,最終,他不情不願從口中擠出了一個“嗯”。
李濬今日來得突然,竈房沒有備多餘的飯菜,在莊子這段時間,采苓同李見素基本上是同吃同住。
采苓提進屋的食盒裏,都是最尋常不過的飯菜,且滿共就兩份,采苓嘆了口氣,将食盒打開,本以為這頓她要餓肚子了,卻沒想到李見素竟然對李濬直接道:“這是我與采苓的飯菜,沒有備你的。”
李濬本就有些沉悶,這下臉色肉眼可見的更加陰沉,他沒有說話,站起身朝外走去,走到門檻處,停下來回頭看李見素,“午膳後就走,我在馬車裏等你。”
很好,他不如李深,不如張貴妃,如今連個婢女都不如。
半個時辰後,馬車從莊子向長安駛去。
李見素靠在馬車一邊,雙眼微阖,手中抱着一個暖手爐,不知是當真困乏,還是不想對面的李濬。
馬車駛過一段較為颠簸的路段,時不時會猛然搖晃,李見素眉宇微蹙,睜開眼伸手扶住馬車。
李濬借此機會,與她道:“劉管事與那婆子,我已經處置了。”
李見素不冷不淡“嗯”了一聲。
李濬又道:“你是公主,也是世子妃,你若不能立起來,那些子仆役,便會蹬鼻子上臉,做出那些刁奴欺主的事來。”
李見素沒有說話,只淡淡朝他看來。
李濬以為她聽進去了,便繼續道:“你院中的人,我今日已經替你敲打過了,待你回去之後,便将中饋接手過來,日後府中大小事宜,皆要拿出主母的架子。”
李見素等他徹底說完,才道:“不必了,崔姨母打理得很好,再者……”
她看了眼李濬,道:“上行下效罷了,你怪他們也無用。”
李見素在宮中待了六年,雖常年在東宮,很少外出,但并不是什麽都沒有學會,她知道那些人只是嚼舌根,根本無法傷她分毫的根本原因,便是因為太子,因為他對她的重視與庇護,才讓那些人只敢說些難聽話,卻不敢苛待她半分。
而茂王府卻是不同,崔寶英知道李濬躲在白渠不肯回府,是因為養了外室,也是因為不喜歡她,所以才敢一直捏着中饋不放,而那些仆役更是如此,一開始知她公主身份,有皇室撐腰,再加上李濬與她在人前表現出的溫柔,讓那些人不敢怠慢,可久而久之,假的就是假的,表面不說,心裏也能感受到。
李見素的話,李濬豈會聽不懂,那時的他的确過分,可他也是有苦衷的,如今他想明白了,想要與她說明白一切時,才意識到,也許她真的與太子之間的情意,高過于他……
若是如此,那些事他便說不得。
可他一想到之前對他那般混蛋,如今還要看着她繼續委屈,心頭那股沖動又湧了上來。
“其實我與……”
到底還是沒将如意的名字說出來,可他真的想同她解釋,那晚她看到梨園外,他與如意在一起的所有場景,皆是做戲。
李濬戛然而止的話,讓李見素再度擡了眉眼,朝他看來。
李濬不知在暗忖何事,蹙眉極深,過了片刻,一開口時,竟忽然轉了話題,“我若與太子同時落水,你救誰?”
李見素似是沒有料到,李濬醞釀了半晌,竟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她帶着幾分訝異地看着李濬,似是在确認,自己沒有聽錯。
李濬此事卻是神色凝重,仿佛這個問題與他而言,萬分緊要,絕不是玩笑。
既是如此,那她當真去想了一下,片刻後,開口道:“你會游水,太子身旁也從不離人,你們不可能落水,便是落水,也輪不到我去救。”
李濬沒有放棄,似是非要問出個答案,“我說得是如果。”
李見素很是無奈,“這樣的如果太過虛假,我無法想象,便無法回答。”
“好。”李濬深吸一口氣,繼續追問,“那如果我與他中毒,頃刻間便要斃命,你只能先救一人,你會救誰?”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她,不願放過她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神情。
這次,李見素沒有立刻回答,垂眸似是在想。
為何要想,為何要猶豫?
李湛心口更加郁結,那目光也更加深沉,他不明白,以他們從前相識相知的情意,到現在結為夫妻,而李深與她六年,連名分也不曾給她,甚至連羞辱她的鄭盤,李深都沒有任何處置,這樣的男子,她為何還要猶豫不決?
就在李湛快要忍受不住時,李見素忽然開口:“救你。”
李湛緊握的雙拳,倏然松開,“真的?”
李見素認真點頭,“真的。”
李湛還是不敢相信,“為何?我以為你會……”
李見素眸光落在他右手手背的那道疤痕上,沒有說話。
李湛随着她目光垂眸,也看向自己的手背。
“若此事在三年之中,我會救你。”因為她欠了他一條命,她需要償還,“若在三年後,我會救……”
他字還未出口,李湛頓時将她話音打斷,“夠了。”
他眉宇發紅,整張臉沉得可怕,緊握的雙拳也在隐隐顫抖。
一路上,馬車內再無聲響。
回茂王府後的生活,又如之前一樣簡單,卻不枯燥。
為了給鄭太後準備壽禮,李見素也是費心費力,她特意為鄭太後調制了安神的草藥,将那上好的絲線浸泡其中,當所有絲線都帶着那股藥香之後,她又用這些線,繡了一幅《仙鶴呈祥》圖。
李見素其實不擅女紅,所以能繡出此圖,的确是花費了許多功夫。
李湛這一次接她回來,也不知為何,竟沒有回那白渠,而是日日留在府中,先是要帶着她去尋崔寶英,要将中饋拿回。
李見素依舊拒絕,原因很簡單,她沒有這個閑工夫,她要為太後備壽禮,沒有心思再用到別處,她讓李湛不要逼她。
見她如此決然,李湛只好作罷。
後來,他便整日往清和院跑,不論她是做女紅,還是看醫書,他就坐在她身旁,要麽看書,要麽喝茶,總之,他幾乎與她寸步不離。
夜裏也是宿在她房中,有一次李見素拿着被褥要去貴妃榻,他竟攔了她,要她上榻。
做戲便是做戲,李見素不會與他同枕同眠,自然是拒了個幹脆。
李湛又說,讓她睡榻,他去睡外間。
李見素又道:“不必,我白日習慣坐貴妃榻,不喜歡上面有旁人的味道。”
李湛當時臉色難看至極,卻拿她沒有辦法。
終是熬到了鄭太後壽辰這日。
如李湛所說,雖然今上秉承勤儉治國之道,可這是鄭太後的八十大壽,自然要萬分重視,便是遠嫁宣州的義和公主,都要回京參加壽宴。
各地藩王因為不能離開封地的原因,沒法親自來長安賀壽,有的提前備了重禮,托之前送回長安的子嗣代為赴宴賀壽,茂王便是如此,派人送了夜明珠回來,讓李湛代為奉上。
而有的藩王,上次送回京的“質子”,身份實在低微,如怕被人背後議論不重視此次壽宴,如那德王庶子李浣,便是個通房所生,還有那棣王送回的“質子”李渾,也只是個侍妾所生,這兩人若是代表王爺去奉賀禮,免不了遭人非議,說德王與棣王不重視皇室。
所以此番,他們皆派了世子回京,帶着厚禮赴宴,以示尊重。
李深便是這棣王之子。
“世子,茂王府馬車馬上要出坊了,我們一會兒可要跟上?”
馬車外,随從聲音傳來,李深撩開車簾,朝那永昌坊看去,待挂着茂王府牌的馬車從眼前駛過,李深合上簾,才朝外面道:“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