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今日太後壽辰,晚宴設在太液池的蓬萊島上,此刻剛至申時,還不到賓客入宮的時間,茂王府的馬車與棣王府的馬車,一前一後已朝皇城的方向而去。

“你說他這半月一直與唐陽公主在一處,連那二百田舍漢也不管了?”李濬鳳眸微眯。

若李深當真是個廢人,倒還有可能心有不甘,做出此舉,可李深不是廢人,他潛心苦練武功,練到那等境地,險些就要了他的命,竟會真的甘心去長安做質子,找兩百個扛鋤頭的只為過瘾?

“折沖府內留了一個他的長随,代他練兵,其餘他似是皆不過問,一門心思都在公主身上。”随從也蹙眉搖了搖頭,感到不解。

“他不是嫌棄那唐陽伺候過太子,便給自己在外面養了一個?”李濬一面練着扳指功,一面冷嗤,“他此舉是另有所圖,比如唐陽公主那手中封邑,還是怕唐陽公主不願再忍,尋那貴妃告狀?”

“這……”随從頓了頓,面露難色,“自打李深接了公主回府後,便立即肅清了一波仆役,咱們的人也被清去了園子,如今很難入內院。”

所以李濬這邊的消息便斷了,只知李深時常與李見素在一起,卻不知兩人相處到底如何。

見李濬沉了面色,這随從咽了口唾沫,趕忙又道:“我已經傳令下去,讓抓緊時間回到內院,至于這幾日……想必李深還是表面與公主相敬如賓,實則背地裏繼續磋磨吧?”

“想必?”李濬練扳指的力度加重。

随從忙道:“肯、肯定,肯定如此,世子想啊,咱們的人那日可是親眼看到了,李深他将唐陽公主當奴婢使喚,給他寬衣不說,還要他脫鞋靴……”

茂王府內李濬的眼線,自然不會将他在窗外釘梢時,不小心發出響動,驚擾李深的事說出去,便直接挑了重點去傳話。

“咱們的人那晚可是盯了一夜,說那唐陽公主絕非常人,怪不得能在太子身側一待便是六年,縱然李深這樣羞辱她,她還是沉得住氣,沒有當即和李深翻臉。”

那随從一邊回憶,一邊認真分析。

“許是到底咽不下那口氣,那晚唐陽公主睡下後又爬了起去,據說上面樁樁件件記滿了李深的罪狀,被李深發現後,氣得掐着她脖子便是一通羞辱,那些罪狀也當即便全部燒毀!”

李濬若有所思地沉吟着。

如此便能說通,李見素為何好端端忽然要去莊子裏,想必兩人現在私底下已經徹底鬧翻,只是礙于皇室顏面,表面才裝得和和氣氣。

可李濬還是不明白,他又問那随從,“李深做戲是怕皇室知他羞辱唐陽,降罪于他,可唐陽公主為何要一再忍讓?”

那随從繼續分析,“有些女子拿捏人心的手段極其高明,世子想想,那唐陽公主從前不過是個民間孤女,她能讓太子護她,讓張貴妃收她為義女,那心計豈會尋常?”

“咱們現在看李深恨她厭她,安能料到日後,他會不會同太子一般疼她護她?”随從說着,搖了搖頭,不免感嘆道,“這女子心計吶,有時候不比權謀去得簡單。”

李濬不置可否,他手上練扳指功的動作卻慢慢停住。

“女子心計……”他緩緩出聲,片刻後,擡眼看那随從,“讓你尋的人,可尋到了?”

随從搖頭道:“屬下将那片的莊子全部查了一遍,連附近村鎮都差人打聽過,沒有符合世子所述的那般女子。”

“不可能。”李濬當即便否認,厲聲質問,“不說她身份,就憑她出門在外随身帶着藥箱,便能猜出是要給人出診,你就挨個去問,那附近誰家女娘懂醫術,怎會尋不到人?”

随從無奈道:“不是屬下不盡心,是那附近的女娘,不管主仆,當真沒人有這般精絕的醫術啊……”

眼看李濬臉色要變,随從忽地想起到還有一個消息,開口道:“倒是有一人……”

“誰,快說!”李濬耐心明顯不足。

那随從趕忙道:“就是那唐陽公主,她那段日子正好就山頂的莊子裏,聽說她當初能在太子跟前伺候,便是因為跟着她祖父學過醫……”

“不可能。”李濬揚手将随從話音打斷。

李濬雖未曾進過皇宮,可他知道皇室貴女的做派,唐陽公主便是民間出身,在宮中熏陶六載,怎可能會用那廉價的桂花香,豈不是叫人恥嗤?

他們雖然只見過兩面,但李濬可以确信,她絕不是唐陽公主那種善于心計,為自己謀得利益的女子。

兩人談話間,前面茂王府的馬車已經停在了宮門外。

李濬撩開車簾,看到李深先跳下馬車,随後伸手去扶李見素。

李見素這半月身形沒有太大變化,還是之前那般清瘦筆挺,只今日她穿得隆重,與以往素雅的裝扮不同,她梳着四環抛髻,兩邊是金簪步搖,中間是朵沾了金粉的牡丹簪花,面上撲了緋紅粉面,眉心中間點了花钿,那唇瓣也是用了朱紅口脂。

李見素本還不太習慣,白芨與采苓皆說,今日壽宴人多,且都是皇室之人,若過分素雅,便會被人說不夠重視。

她今日本就是出去做戲的,既然要給旁人看,便還是将戲做足吧。

李見素最後便不再插話,任由她們兩個去裝扮。

馬車內,李濬只看了那身影一眼,便擱下簾子,輕嗤道:“庸脂俗粉。”

這唐陽公主,根本無法與他要尋的那位相提并論。

李見素與李深去得這樣早,便是為了提前去看望張貴妃。

李見素今日待了自制的香燭而去,這香燭裏配藥油,張貴妃立即讓婢女點上,就擱在她身後的燭臺上。

也不知可否是心理作用,只片刻功夫,張貴妃便覺得整個人都松快不少,頭也沒往常那般沉了。

“我聞着這味道,似乎與你從前制的有些不同。”張貴妃好奇道。

李見素道:“我前段時間去青山觀看望長公主時,遇見了淨玄道長,她在用藥方面極具心德,我便時常同她讨教。”

“哦,你去了青山觀啊。”張貴妃聞着這燭香,滿意地點點頭,又看向一旁正在喝茶的李深,“我聽陛下提起過你,說你這兩月在白渠照了不少新兵,實在難得,如今已經入冬,再忙也要顧及身體。”

張貴妃很少過問朝政方面的事,她忽然提起這些,只是想提醒李深,不要冷落了李見素。

李深聽得出去,起身朝上拱手,“謝貴妃關切,此番回京,我便是想要好好修養一段時間,多陪陪見素,旁的便等開春再說。”

“快坐下說吧。”有他這番話,張貴妃便安心了,遂又囑咐道,“見素性子內斂,平日裏不愛說話,你與她一起時,也不要總悶着,要多主動和她說說話。”

李深坐下,看向身側的李見素,表面溫嗤點頭,實則心想,李見素如今在他面前,可一點也不內斂,他說一句,她能回他十句,且句句戳得他心口郁結。

李濬得知李見素入宮的消息,便派了趙內侍在殿外候着,原本是想等李見素與張貴妃聊完之後,便将她與李深引去東宮,卻沒想這一等,便是直接等到了壽宴快要開始。

趙內侍自然不敢進去催,也不敢再耗着怕耽擱正事,便只能先回了東宮。

張貴妃不知此事,近日頭疾發作,睡不好覺,便難免煩躁,本去只是想與兩人閑聊幾句,叮囑一番就讓她們離開,沒想到李深今日特別活躍,眼看話題就要結束,他又開始反過去關切張貴妃的頭疾。

說到頭疾的問題,張貴妃便開始愁眉,往年李見素在宮中,若張貴妃入冬犯了頭痛,便會差人将她請去,或者自己去東宮看望太子,順便讓李見素給她施針。

有李見素在她身旁,她疼起去便有個止痛的法子,李見素當時也知自己要嫁到宮外,憂心她的頭疾,便提前教了張貴妃身側的一位嬷嬷,如何按摩去刺激穴位。

“奴婢也不知為何,明明是照着公主教得模樣去按的,可主子還是覺得痛,許是我手法還有問題?”那嬷嬷也一臉愁容。

李深見狀,便提議李見素看看嬷嬷手法,若有何處不妥,今日你正好糾正一下。

張貴妃也連連點頭,三人便去了堂後。

李見素卸掉手飾,親自又給張貴妃按摩頭部穴位,嬷嬷在一旁仔細看着。

張貴妃立刻就覺出不一樣去,“還得是你啊,你這手巧,力度正正好啊……”

片刻後,張貴妃似是想起一事,問她為何今日沒帶白芨入宮,原本張貴妃還想留白芨單獨說兩句話,結果沒看到人,“可是她伺候得不好?”

李見素道:“白芨聰慧,做起事去踏實穩重,我最是放心她,今日去赴宴,不知何時才能回府,便留她在府中打理了。”

張貴妃“嗯”了一聲,沒再追問,只擡眼看她道:“他對你如何?”

這個他明顯是指李深。

李見素手上動作沒有變化,彎起唇角回道:“阿娘放心,世子待我極好。”

張貴妃終是放下心去。

半晌後,張貴妃舒服得睡了過去,等李見素出去時,便快到了赴宴的時辰。

張貴妃可以晚些露面,作為晚輩,李見素同李深是要提前過去的。

兩人跟着宮人去到太液池,此刻已有幾人到場,李濬便是其中之一。

他正與德王世子說話,兩人都是此次替父親去長安奉壽禮的,也都是初次去長安,剛從舟上下去,沒有進裏面去,而是站在島邊欣賞落日的蓬萊美景。

正說話間,看到不遠處有舟朝這邊而去,兩人對望一眼,李濬先開了口,“世子可知,那二人是誰?”

德王世子眯眼看了看,也道不知,又問一旁侍者。

侍者道:“那是唐陽公主與茂王世子。”

德王世子嗤着打量那舟上二人,“原是他們啊。”

李濬故意道:“那茂王世子我倒是知道,名為李深,只這唐陽公主,卻未曾耳聞,不知是哪位妃嫔所生?”

內侍只道是張貴妃所出,李濬更是做出驚訝的神色,“張貴妃膝下不是只太子一人,何時又添了位公主,且還這般年紀了?”

說着,他又朝李見素看去。

與今日馬車中那匆匆一眼不同,這一次,他看到了李見素的正臉,且還随着舟愈發靠近而輪廓變得愈發清晰。

內侍在他耳旁說了些什麽,他似是沒有聽進去,只眯着眼,眸光直直落在李見素的那雙眉宇上。

內侍已經說完,德王世子恍然大悟,再看逐漸靠近的李深時,眼神裏多了同情與憐憫,倒是對李見素沒有什麽太多打量,見李濬半晌不說話,他用手肘碰了他一下。

李濬猛然回神,才意識到方才自己竟然失态,何時已将眉心蹙起,他立即換回之前那談笑風生的神色,與德王世子轉身朝殿內跑去。

小舟靠岸,李深先下,站穩後伸手拉李見素上岸,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力氣很大,大到讓李見素一個趔趄,撞進他懷中。

周圍有許多宮人,李見素強裝鎮定,沒有直接從他身上彈開,而是緩緩退開,手卻是沒有順利抽出。

她看他一眼,他淡淡地回看她,溫道:“怎麽了?”

李見素深吸一口氣,到底還是忍了,她搖頭道:“無事,進去吧。”

李深将她朝自己身側拉了拉,手也攥得更緊,轉身之時,眸光再次掃向那不遠處,乘舟而去的李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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