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李見素愣了一下,尴尬地将香榧取出,臉頰也跟着紅了,她拿出帕子,包住濕噠噠的那顆香榧,不等李湛問,她便尋到一個借口,“不、不瞞阿兄說,那香榧我到時覺得稀奇,便一直沒吃,想等到除夕再拿出來吃的,所以這才鬧了笑話。”
“是嗎?”李湛看着她神色道。
李見素讪笑着點了點頭,故作無事般問李湛,“阿兄教教我,如何去殼?”
李湛捏起一顆香榧,拇指用力一壓,香榧的殼便露出一條縫隙,他用指甲輕輕一掰,裏面的果實便露了出來。
“香榧若放得太久,容易受潮,趁着新鮮時吃,口感才會好。”他一面說着,一面教李見素,最後很快便剝開了一小把,放在李見素面前,“若舍不得,我這裏還有一盒,你今日拿回去吃。”
李湛朝趙內侍遞了個眼色,趙內侍點頭去取那香榧。
李見素連忙拒絕。
有了方才取食錄的事,趙內侍這次長了記性,沒有因為李見素的拒絕而停下腳步,他是李湛的人,自然要聽李湛的吩咐,很快就退了下去。
“阿兄,真的不用了。”李見素手上力氣不大,剝殼時需要非常用力,才能将那硬殼擠開,她費力地剝了兩個,就不再碰那香榧了,“我吃不習慣這個……”
李湛沒有接話,只輕輕笑了笑,繼續剝那香榧的殼,卻一個都沒有放入自己的口中,“我聽聞你入冬前去了城外的莊子,可是為何?”
李見素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他,“阿兄如何知道的?”
李湛剝殼的動作微頓,擡眼看她,很自然道:“快入冬那幾日,我得了幾條狐毯,當中有條雪狐的毯子,想着與你極為适合,便差人送去了茂王府,那侍者回來說,你不在府中,去了別莊。”
此事為真,李見素回來後,的确房中多了條雪狐的毯子,白芨只說是宮中送來的,李見素當時還以為是張貴妃所贈,沒想到原來是李湛。
“謝謝阿兄。”李見素道。
“你我之間,無需道謝。”李湛說着,垂眸繼續剝那香榧,又問一遍,“好端端,為何去莊子?”
李見素知道瞞不了他,便還是用要調養身子的借口,解釋了她為何天寒地凍要往莊子跑。
兩人說話時,趙內侍已經取了香榧回來,擱在了李湛手邊。
李湛一面同李見素閑聊,一面打開盒子,又開始剝那盒香榧,又問:“莊子在山上,孤冷又寒涼,一住便是兩月,這當真對身子好嗎?”
李湛雖不是醫者,卻也算是久病成醫,李見素那番話,已經沒法輕易将他糊弄。
李見素知會如此,便又笑道:“阿兄不知,其實山上雖然清冷,但自在肆意,我有時候穿着尋常,便會帶着采苓去山下趕集,熱熱鬧鬧的集市,一點也不會讓人覺得孤冷,倒是在府中,反而拘束。”
這番話,倒是讓李湛信了,他一直都知道,李見素不喜歡待在皇宮裏,從前兩人看書時,他便發現了,她除了會看醫書,還總是看各處游記,她曾目露向往地與他感嘆,若是有朝一日,她能親自去看看書中所記的地方,那該多好。
在她年少時尚未入宮之前,便跟在阿翁身側,過着四處游樂的日子,是這座皇城困住了她,一困便是六年。
李湛生出過私心,想到若能讓她一直在身邊,該有多好,可他終究不忍,還是将她放出了宮,但他到底是人,是人便還是有私心的,放出宮,卻不肯真的讓她天涯海角,離他遠去。
如今,這私心愈發加重,比任何時候都要難以自控。
“阿兄?”李見素喚了好幾聲,李湛才驟然回神,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指,拇指一直按壓着香榧的那個地方,破了一道細小的口子。
趙內侍趕忙命人去備水,又喚人拿藥。
李湛神色淡淡,似是不覺得疼痛一樣,将桌上那些全部剝開的香榧,重新放回盒中,推到李見素面前,讓她帶回去吃。
李見素這才反應過來,原李湛剝了這麽多,竟然全部是要給她的,這她自然不能要,又是一陣推拒。
“真的不喜歡嗎?”李湛神色有些漠然,“那便扔了。”
說着,他擡手要将那盒香榧扔到案幾下的竹簍中,李見素見狀,立刻喊道:“別扔!”
李湛動作頓住,回頭看她,“不喜歡便不要勉強。”
“喜歡,我怎能不喜歡呢,只是覺得受之有愧……”李見素終是說了實話。
李湛卻是彎了唇角,眸中漠然也漸漸散去,整個人似又柔和起來,“素素,你我之間,不必如此的。”
從來都是他虧欠她,她在他面前,永遠也不必覺得愧疚。
趙內侍端來銅盆,李湛淨手抹藥時,李見素帶着采苓退了下去。
李湛說悶,沒有讓人關殿門,目光便一直落在那逐漸遠去的身影,直到身影徹底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喚人将門合上。
合門的瞬間,李湛神色又恢複了以往的冷漠,“我喜歡她。”
這是李湛第一次說出這樣的話,正在給李湛抹藥的趙內侍,頓時愣住,但很快便恢複如初,繼續認真抹藥。
“所以我不舍得她獨自住在那莊子裏。”李湛說着,垂眸看向額上滲出汗珠的趙內侍,“那李湛呢,他為何舍得?”
趙內侍屏住氣道:“奴婢……也不清楚。”
殿內半晌無聲,在趙內侍抹完藥,起身之時,面前傳來了冰冷的聲音。
“他待她不好,既是如此,便該重新幫她擇婿。”
出了宮門,茂王府的馬車朝着永昌坊的方向駛去。
采苓站了一上午,腰酸背痛,靠在馬車裏,用拳頭輕輕敲着肩頭,“我怎麽覺得,太子今日怪怪的。”
李見素望着手中那盒香榧,長出了一口氣,“阿兄身子不适,臉色也不如之前,可他為何……”
為何一反常态,這般抗拒讓她診脈?
還有這手中的香榧,為何非要給她不可,若是從前,她拒了他也不會勉強,今日作勢要扔,便是帶了情緒的。
李見素正暗忖着,馬車倏然停下,采苓啧了一聲,掀開簾子探頭出去問馬車夫,“怎地停下來了?”
馬車夫道:“前面那馬車好像出了問題,我看有人在車下正修呢!”
采苓眯眼瞧了一會兒,嘆了口氣,放下車簾對李見素抱怨道:“真是麻煩,這道路這樣寬,那馬車好巧不巧就堵在正中!”
李見素還在想着今日在東宮之事,淡道:“罷了,等等便是。”
李見素話音剛落,便聽馬車外傳來人聲,“敢問這車中可是和着茂王世子?”
李見素擡起眼,采苓又一次掀開車簾朝外看。
馬車外站着一位留着山羊胡的男人,看歲數已經過了四旬,見到采苓,他笑眯眯湊過來自報家門。
他是棣王府的管家,前面那馬車正是棣王府的,今晨李湛入宮陪鄭太後,也是這會兒剛出宮,沒想到前幾日夜裏,一場冰雹濕了路面,到今日都還未徹底幹透,棣王府的馬車車輪不知何故,斷了車軸,又恰好卡進一個泥坑中。
這關鍵看到他們馬車上挂着茂王府的牌子,這才過來詢問,可否讓茂王世子送他家世子一趟。
李見素在馬車中,聽到這管家所說,便朝采苓搖了搖頭。
采苓如實告知,“我家世子今日沒在,車裏是唐陽公主。”
管家一聽,趕忙道歉,“老奴以為是茂王世子在車中,這才鬥膽過來詢問,既是唐陽公主,那便多有打擾,還望公主見諒。”
李見素在裏面道了一聲無妨。
管家松了口氣,正要轉身離開,便聽見李湛朝他斥道:“誰讓你擅作主張,跑過來作甚!”
李湛說完,又來到簾子旁,又對裏面道歉,說那管家不懂事,冒冒失失擾了唐陽公主。
這次是李湛,棣王世子,李見素不能不露面了,她掀開車簾,看向車外。
這是李見素第二次見到李湛,上一次還是幾日前在鄭太後的壽宴上,雖只有兩面,可李見素對他的印象還是比較深的。
今日他一身墨色長衣,不知為何,沾了一身泥土,連鼻梁上似都有灰塵。
“你……沒事吧?”李見素關心問道。
李湛愣了一下,擡袖在鼻頭上蹭了蹭,笑着道:“沒事,方才下來推車的時候,摔了一跤罷了。”
堂堂世子,竟然也會親自推車,李見素頗為震驚。
李湛卻是習以為常,不覺得有什麽稀奇,他擡手指着另一邊路,帶着歉意道:“今日擋了公主的路,改日我定要登門致歉,給兄嫂賠個不是,那馬車一時半會兒恐怕修不好,公主若是着急,可繞至那邊的路。”
“那你呢?”李見素象征性地又關切地問了一句。
李湛爽朗一笑,攤掌道:“我了回去便是,頂多就是耽誤了德王世子的宴會,都是堂兄弟們,遲了應也不會怨我。”
的确,此處就在皇城外,沒有雇車的鋪子,若是想要雇輛最近的馬車,怎麽也要去最近的永昌坊。
而茂王府就在永昌坊中,若是李見素能載他到坊中,重新雇輛馬車,确實是最方便快捷的辦法,也難怪方才管家會過來詢問。
可若是李見素不應允,李湛便要了路去永昌坊,踩着一地泥濘不說,還要耽擱時間。
看着一身狼狽的李湛,李見素有些不忍,但想到男女有別,兩人也并不相熟,還是咬了咬牙,與李湛道別,吩咐車夫調轉方向,擇另一條路回去。
當真還是心狠吶。
李湛退到一旁,望着即将離去的馬車,他用力捏了捏拇指上的玉扳指,最後揚聲喊道:“等一下!”
馬車停下,李見素掀開車簾回頭看他。
李湛小跑着上前,望她道:“公主容我厚臉皮一次,能否載我一程,我知你有所顧忌,便讓我和在車外,同車夫一起,可好?”
李見素默了片刻,最後朝他點頭,“好,那便委屈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