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連澈并不清楚那女人會用什麽辦法來解除與容海若的婚約。在下周三他們的例行“會議”開始之前,他打算給那女人一點自由頭腦風暴的時間。
從巴黎回來後,連澈和周溪月就成了朋友,她是個很單純的人,如果顧心蕊真的和容海若确定了婚期,他一定能從她那裏獲得信息。
轉眼周三,連澈又一次在四點三十分醒來,那時黑夜還像流水一樣在房間湧動。他洗漱之後一如既往的繞着鹿見湖跑一圈,然後去健身房做幾個固定的拉伸運動。
四十五度的熱水灑到他身上,将原本白皙的皮膚燙的有些發紅。連澈将水關上,按照慣例伸手去摸牆上挂着的洗發水,這時忽心念一動,手指移向了另一瓶。
那是連澄從土耳其回來之後給他買的。土耳其人對洗澡有講究,他所購置的這一款沐浴露香氣馥郁,留香持久。
連澈忽然想試試看。
他套了一件純黑色的薄毛衣,外面罩了一件灰色的長風衣,腳下的匡威板鞋,出門前又習慣性的将牆上印有CK logo的鴨舌帽取下來戴到頭上。
Central cafe談事的一個好處,就是聲音嘈雜,每個人都在專注于自己的高談闊論,不會有人真正的在意旁人在說什麽。如果有人想要跟蹤或盯梢,這裏也不是個優選的地方,因為人聲鼎沸很容易将人勸退。
在一片嘈雜聲裏,顧心蕊推開門走了進來。今天天氣很冷,她特地戴了一條長長的羊絨圍巾,她的臉差不多都被圍巾所掩蓋。
兩只手上戴着白色的手套,摘下大紅的絨線帽。她未經打理的頭發略微毛躁的,鼻端被凍的微微發紅,配着眼底下青黑的眼圈,倒是惹人憐愛。
她快步走到吧臺,畢恭畢敬地打了個招呼:“連先生,您早。”
“還是叫我連澈吧,我又不是你的老板。” 連澈将已點好的卡布奇諾推給她,微微擡頭,示意她跟随自己走到角落的位置。
“所以你想出主意了嗎?這幾天可沒見你給到什麽好消息。”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您那麽聰明,我需要點時間。”
“如果你打算拖到與容海若正式訂婚之後,我勸你不要。我沒那麽多耐心。容海若就算寬容你,容老太太也不會忍受有人把她當傻子耍,落到她手上要比落到警察手上還要難受。而且你還要想想你在巴黎讀書的妹妹,她的前途可能因為你想不出辦法而徹底宣告完結。如果真正完結的是前途那還好辦,老太婆一生氣火燒四方,不僅将你查個底朝天,你的弟弟雲川和妹妹喬也不能幸免。到時候我可真的會隔岸觀火,看着別人怎麽收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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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沉默着低下了頭,她的雙手一直貼着杯子,卻遲遲沒有端起來喝一點。連澈根本不需要說什麽狠話做什麽狠事,光是将可能發生的事實擺在她眼前,就足夠她驚吓很久了。
事實上,這也是連澈一直引以為傲的能力。如果他威脅恐吓,那很容易給敵人落下把柄,還順便成為司法局和警方的重點盯梢對象。連家的權勢能讓他擺脫這些困境,可人為何要自找麻煩呢。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麽辦……”
“你喜歡我怎麽稱呼你?” 連澈問。
“咦?” 女人擡起頭,詫異地說:“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他笑說:“因為你一時半會想不出辦法,我們總不可能這麽坐着幹耗,不如聊點別的。你原來的名字有點土氣。”
“我也不喜歡我原來的名字,我一直覺得帶花的名字老土。”
“那我還是叫你顧心蕊吧。第一,你現在是她的身份,第二,你不是一直想成為她嗎?”
他微笑着看她,眸光溫和,不露絲毫的威懾之意。她有點恍惚,如果不是他們談話的內容,他們與這咖啡廳裏的情侶有什麽區別。
“您怎麽稱呼我都行,我也喜歡顧心蕊這個名字。”
連澈将杯中的咖啡飲進,讓服務生給他倒了杯水。
“我搜集的資料,只是知道你姓什麽叫什麽,在哪所孤兒院長大,到幾歲被人領養,後來又離家出走,做過什麽工作,如何與現在的妹妹和弟弟認識,其他的一無所知了,現在有機會,我想好好問問你一些事。”
心蕊很緊張的樣子:“您說。”
“這世上每天都發生無數起詐騙,各種手段和方法層出不窮,總有人上當。告訴我,你是怎麽隐瞞了兩年的?”
心蕊如實交代:“沒有什麽特殊的技巧,該怎麽生活怎麽生活。當然,我和顧小姐處的時間比較長,我觀察她挺多的……我意思是,我和顧小姐太像了,除了眼角的這顆痣吧,沒人起疑心。她曾受過傷,有很嚴重的容貌焦慮,還做過輕微整形手術。我想着,如果有誰看出我跟她有樣貌不一樣我就說做了什麽手術。”
連澈想到周溪月在橘園裏說的話,點了點頭:“說來也是。你和她長得那麽像,像到連澄這麽厲害的記者都沒看出。你得到錢之後就送喬和雲川去讀書了?你還真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他語氣裏的嘲諷心蕊何嘗聽不出,她只是沒有膽量駁斥。
“不管怎麽說,你的行為是非常大膽的,極其冒險的。我每次看一些報導詐騙的新聞,都會感嘆騙子的厲害。有時候手段不是關鍵,關鍵是膽量。你真是有賊心又有賊膽的。”他譏诮地一笑:“對了,真正的顧心蕊一直沒回來過?你有沒有想過她去了哪?”
“她一直都沒回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 抓着馬克杯的手有些顫抖。
連澈微微眯眼,冷聲道:“怎麽說呢,現實世界裏冒名頂替的案例也不少,各個國家都有。你知道如果是我,會用什麽辦法确保安全的裝下去?”
“什麽?”
“殺了真正的顧心蕊。”
心蕊捏着杯子的手更用力了,她壓着聲音說道:“我真的沒有殺人!我每天都在擔驚受怕,萬一萬一她哪天突然回來了怎麽辦之類的。我連取錢都分成好幾次,不敢去銀行做大額轉賬,就是怕被人懷疑。”
“所以你要盡快與容海若解除婚約,不然的話我就把你交給警察,他們會查清楚你和顧心蕊的失蹤案有沒有關系的。最怕就是你落到警察手裏,你弟弟和妹妹落到容老太太手裏,那他們可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眼前人緊緊地扣着齒關,過了一會才開口說話:“你為什麽要逼我做這件事?”
連澈無奈道:“你為什麽總執着于問我這個問題?”
“反正我也沒得選擇,只能照着您的要求做不是嗎?” 她用力閉眼又睜開,怒道:“既然這樣,我至少想知道你調查我的原因,和你要求我和容海若必須解除婚約的原因。人是利益驅動的動物,如果您無法從中獲益的話,我相信您不會讓我做這的。”
這很古怪。他的“獵物”一而再再而三的追問他這件事的原因,不達目決不罷休。
他看向她眼睛深處醞釀的恐懼和好奇。
連澈反問:“你覺得原因會是什麽?”
她想了好久,最後清了清嗓子:“我不知道。因為像您這樣的人,人生已經什麽都不缺了,總不可能您喜歡容海若,所以嫉妒我跟他要結婚吧?”
連澈差點将咖啡給噴出來。他被嗆到了,那個金發碧眼的火辣的女服務生見縫插針一樣,将一片紙巾遞給他。
“謝謝。” 連澈禮貌的接了過來。
“你怎麽會有這個念頭?我喜歡容海若?難道我散發出了什麽……潛質嗎?”
心蕊臉微紅:“我想您總不可能是喜歡我……容海若不比我強多了嗎?您這樣的人,想要什麽會得不到?除非你是天生就,喜歡惹麻煩?”
“你是想說我天生就壞吧?”
她露出僵硬的笑容,搖了搖頭。
“就算我真是同,容海若大概率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顧心蕊張了張嘴巴,可能是想追問原因。連澈再去買了一杯帶走的咖啡,說道:“今天散會,你回去吧。記得,早點給我好消息。”
她像是如獲大赦一樣,嗫喏着說了幾句下次見,我一定會不辜負您的期待想到辦法與容海若順利解除婚約的。
連澈淡淡一笑,與她在咖啡廳門口揮手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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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急匆匆跑掉的身影,連澈想到了從前和母親一起養的那只兔子。那時他還很小,約莫只有五歲。母親将大部分食物都給了他,讓他在兩人生活拮據的時候盡可能避免營養不良。後來,他在菜市場看到了一只白色的兔子,那只兔子本來是成為一道美味的兔頭的。可是已吃飽喝足的連澈,居然起了要飼養兔子的心。
即便他們的經濟情況很拮據,母親還是滿足了連澈這一充滿童心的請求。後來,再後來,兔子被上門要債的人做成了一道兔頭。
連澈已經很久沒想到母親了。他總是很克制自己的思想,并且克制的很成功。在連家,所有人都當連澈的母親不曾存在過。他也不是連澄媽媽所生,全家都當他是花園裏某塊石頭裏蹦出來的,只是順便被安上了連姓。
他下個月就要去奧蘭集團報道了,這周他約了理發師,想将頭發好好打理一下。理發師誇他還像個大學生,連澈應付的笑了笑,透過玻璃窗,他無意中看到了那一幕。
容海若從一家人氣十足的面包店出來,他手提着一個棕色的紙袋,樣子像是中了彩票,臉上堆滿笑容。
顧心蕊走上前去,自然而然地挽住他的胳膊,迫不及待的從紙袋裏掏出面包,一口咬了下去。
連澈淺淺扯了下唇角,右手拿出手機,撥通了顧心蕊的電話。
第一次,無人接聽。
第二次,被掐斷了。
第三次,占線。
他耐心地看着街道對面那個手一直放在口袋裏的姑娘,不着急,一遍一遍的撥打着。
容海若走開後,心蕊總算接了電話。
電話那邊是連澈淡漠的口吻:“你好。”
“怎麽了?” 她壓低聲音,見不得光:“不是散會了嗎?”
“還有個要求要補充。”
“您說。”
“先把你和容海若的訂婚宴提前,然後你在訂婚宴上把他給甩了,就這樣,祝你今天過的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