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日記

日記

“我可以吻你嗎”

雲小言一愣,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紀宸霖也不惱,彎腰拂去他額前的碎發,眼底閃過一絲柔意。

被紀宸霖這麽不加掩飾地看着,雲小言第一反應就是雙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直到男人輕笑了一聲,他才意識到自己這個動作有多傻。

“這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雲小言捏了捏手指。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紀宸霖好像開始在他面前不吝笑容了。可是明明剛認識的時候,男人還面容冰霜,惜字如金,讓他懷疑對方是不是在性冷淡的同時,還是個面癱。

紀宸霖站直了身體,推開身後的門,悠悠道: “他不是小朋友。”

“啊”雲小言跟在他身後,往門裏瞥了眼——

寬大的卧房裏一張簡約的床和桌子,風格鮮明到一眼便知道是誰的房間。

唯獨讓人意外的,是那緊貼着雪白牆壁的,放滿了各種誇張模型的亞克力架子。這本該是一個賞心悅目的展櫃,但下方卻無端缺了幾個大型模型,應該是被熊孩子不止第一次糟踐了。

紀宸霖一邊往裏走,一邊毫不在乎地道: “小朋友是可愛的代名詞。他最多只能算是兒童,或者小孩。‘小朋友’我心中另有他人。”

雲小言也不敢問那“他人”具體指誰,讪讪地轉移話題道: “這是你以前的卧室嗎”

“嗯。”紀宸霖走到書桌前,從櫃子中掏出了一本頁腳泛黃的本子。

雲小言則好奇地打量着那滿櫃的樂高,它們有些只是些小人小房子,有些就只是耗時巨量的大型模型了,往往售賣給成人。

他記得紀宸霖好像小學時就出國留學了,所以……這些全都是他很小的時候拼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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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在看什麽”雲小言轉身,發現紀宸霖正垂眸看着書。

而他手中的筆記本,已經紙張皺巴巴的有些年頭了。

“曾經的日記。”紀宸霖也不遮掩。

“看這個幹什麽呀”雲小言尊重他的隐私,站在原地沒有動, “我們不先去看望一下你的父親嗎”

紀宸霖從日記本上擡起眼眸來,說的話卻叫雲小言大跌眼鏡: “因為我突然發現,我好像不知道未來該怎麽辦了。”

這句話換了除他來的任何人說,或許都更合适。

學歷出衆,年少又成,獨掌大權……他身上的種種光環,無一不昭示着那天之驕子的身份。要是連他都困惑未來,普通人還活不活了

雲小言瞠目結舌道: “看以前的日記,就能找到答案了嗎”

紀宸霖挑了挑眉,随手翻了幾頁,走到雲小言身邊來,指着黃白紙張上的一句話道: “當然可以。”

——不喜歡的人,那就殺了他。

滾圓可愛的字跡飄乎乎的,卻寫着血淋林的殘忍與偏執。

雲小言瞬間睜圓了眼眸,呼吸一滞,勸解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聽見紀宸霖抱歉地道: “不好意思,翻錯了。”

男人修長的手指又往後翻了翻,最終書本停留在某張只寫着一句話的頁面上。

——赤子之心,赤誠以待。

落筆日期,在二十年前。

出乎意料的是,短短幾張翻下來,這頁上面的話居然變得出乎意料的正能量。

紀宸霖重合上日記本,道: “我總在想,該如何衡量一個人在我心裏的價值。”

“現在我想通了,”他看着雲小言的眼眸說, “恨我也好,背叛我也罷,我平生最讨厭的,只有一直欺騙我的人。”

“你知道嗎有時候,善意的謊言比真相更讓人難以接受,因為我自始至終知道那是謊言。”

雲小言小腦筋飛速運轉,思索着紀宸霖這幾句話的意思。

但罪魁禍首卻相當放松,悠哉關了日記本後,就拉着他要往紀弘益的房間方向走去。

直到站在了那扇實木房門前,雲小言還有些沒有回過神來。

紀宸霖低沉的聲音,以及那幼稚而血腥的“那就殺了他”在他大腦中揮之不去。

因此,他也就終于被紀宸霖得空占了便宜——

男人趁機在他額上落下一吻,聲音中夾帶着微不可察的笑意: “別擔心,我永遠喜歡你。”

“我過會還有事,我先進去跟他說兩句,然後你再進,好嗎”紀宸霖道。

也不知是不是男人那一絲笑意給了他勇氣,雲小言心中郁結的一口氣疏散,他拉了拉紀宸霖的衣角,小聲問道: “我們倆不一起嗎”

“你狀态不好,恐有露餡的風險。”紀宸霖大拇指抹去他額角的汗珠,展示給他看。

雲小言點了點頭。

還是紀宸霖考慮周到些。最後一天了,演也要完美無瑕地演完。

“他很好說話,到時候你進去了,想說什麽就說什麽。”紀宸霖轉過身,推門走進了房間。

雲小言心髒像被大手抓住了一樣,緊張到呼吸困難。

以至于,他完全沒發現,紀宸霖進紀弘益的房間時壓根沒敲門。這跟他先前表現出的,進門都要先打電話“彙報”的态度大相徑庭。

大概五分鐘後,男人就再次推門走了出來。

“怎麽了”紀宸霖走近,揉了揉他的烏發, “不是說別緊張嗎”

“我,我沒事。”雲小言深呼吸了一下。

他只是社恐犯了。

畢竟他身份尴尬。萬一演砸了,就完了。

紀宸霖一頓,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道: “要不我陪你進去”

雲小言擡眸,看他猶豫的樣子不像作假,還是道: “沒事,你先忙你的事吧。我可以的!”

說完,他還自打氣般握了下拳頭: “加油!”

紀宸霖确認他狀态沒問題,無奈地輕聲附和道: “加油。”

雲小言又長呼了一口氣,在男人關切的目光下,敲了敲門,然後推開了沉重厚實的房門。

他背着身輕輕關上了門,入目的就是一個已經行将就木的老人,躺在床上,身上插滿了各種儀器設備的插管,一咳能把肺咳出來。

相較于上次紀家晚宴,紀弘益的狀态差了許多,唯獨那雙和紀宸霖如出一轍的黑眸,還泛着些許的寒光。

紀弘益沉默着看了他兩秒,然後才露出慈祥的笑來: “是小雲吧來,快坐快坐。”

雲小言松了口氣,露出甜軟的笑容,乖巧地坐在了床前的椅子上,叫了句: “紀叔叔。”

紀弘益笑着應了,半靠在床上,眯着眼感慨道: “我的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也不知還有多少時日。剛才小紀進來的時候,我能感受到他明顯不想見我,應該是你勸說他來看我的吧”

紀弘益粗糙的大手輕拍了下少年的手背,笑道: “多虧了你,才讓我不至于病死也不得見親生兒子一面。”

不知為何,紀弘益的目光和觸碰都讓雲小言感到了些許心理上的不适。

但他嘴上還是道: “沒有啦,哥哥只是口上不說,但實際上還是很關心叔叔的。”

“哥哥”紀弘益捕捉到了關鍵詞,反問道。

雲小言自知失言,手心瞬間出了一層薄汗。好在下一秒,紀弘益就哈哈大笑道: “這是你跟小紀之間的小情趣嗎”

雲小言松了口氣,紅着臉點了點頭。

紀弘益笑了好一會兒,才将視線重新鎖在少年臉上: “你們感情很好”

雲小言心道考驗果然來了。

這是離婚前他唯一能為紀宸霖做的事了,一定不能演砸。

他暗中攥緊手指,面上卻依舊乖軟地笑道: “對呀,我很愛哥哥,一秒都不想跟他分開的。”

幸而他曾多次在紀宸霖面前說類似甜膩的話,所以演技已經磨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了。

紀弘益精亮的眼睛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笑了。

“那我就放心了。”紀弘益道, “有你這麽孝順的兒媳婦,在紀宸霖那個豎子身邊監督他,我就安心多了。”

雲小言被他說的一頭霧水,疑惑道: “哥哥怎麽了嗎”

聞言,紀弘益臉色頓時垮了下來,皺着眉頭道: “那小子,一進門就跟我吵架,還威脅要在我病危的時候把我身上的管子一把拔了。”

紀弘益偷偷注意着雲小言的神态,見少年目瞪口呆到口中能塞入一個雞蛋,火上澆油道: “也怪我們小時候沒養好他,算是把他在品行這方面給養廢了。”

這種場景下,雲小言自然得極力挽回紀宸霖的形象: “不是這樣的,哥哥也有善良的一面的,他還投資過流浪貓救助機構的。”

紀弘益掩唇咳了幾聲,搖頭道: “可能你不了解他吧。”

雲小言一時被噎住了。

因為他确實不了解紀宸霖,對男人的過去甚至幾乎算得上是一無所知——不知道他手疾何來,不知道他如何養成這般性格,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突然就喜歡上了自己的。

“雖然我還是向着自家兒子的,但是,你也要為自己考慮。比如說,自己的人身安全。”紀弘益目光爍爍,在燈光的照射下,隐約顯現出一絲狠戾。

“什麽意思”雲小言徹底傻眼了。

今天不是他和公婆的見面會嗎剛才因為熊孩子他無意間惹惱了紀母就算了,為什麽現在紀父還話裏話外都在讓他離紀宸霖遠點。

那短短五分鐘間,紀宸霖到底跟紀弘益都說了些什麽

雲小言腦中像是炸開了一朵煙花,倏地一片空白。

繁瑣且不合理的線索在他腦中纏繞成了線團,翻來覆去,也找不到線頭在哪裏。

就在這時,紀弘益老樹皮一樣的大手又覆蓋在了他手上。

雲小言注意力不集中,一個機靈就下意識将手從那粗糙的觸感下飛速抽了回來。

紀弘益倒也不生氣,反而哈哈笑道: “我是站在你這邊的。”

聽着這話,雲小言也意識到事情走向的不對。他緊緊盯住了紀弘益,原本被紀宸霖擦去的額間冷汗又一顆顆冒出。

就在此時,他的手機适時地響了一聲——

【紀宸霖:不想跟他聊了,随時跟我說,我開車來接你。】

【紀宸霖:我辦事的地方離紀家不遠,五分鐘車程。】

雲小言深吸了一口氣,不想讓對方太多擔心,打字道——

【沒事,我跟叔叔聊的挺合得來的】

對方秒回了他。

【紀宸霖:加油。】

也不知這兩個字有什麽魔力,雲小言感覺身體裏突然多了一絲無名的力量。

就好像……此時此刻,紀宸霖正站在他身邊,一如方才在門口那樣,跟他說“加油”,給他勇氣。

他一定要替紀宸霖穩住紀弘益,至少……至少也要讓紀弘益在死前一直相信——他們之間感情很好,沒有婚姻不和,會白頭偕老。

“叔叔,你是什麽意思可以明說嗎”雲小言抿了抿軟唇,豁出去了般回看向紀弘益。

紀弘益看到他這樣的反應,洪朗地大笑出了聲。

“就是字面意思。”紀弘益道, “相信你也聽說過紀宸霖曾經因為口舌之争,就當衆打了一個長輩的事吧叔叔也不想給你給你添煩惱。但是,你就不害怕,他有日會對你也拳腳相加嗎”

老人的視線直直盯着他,就像鎖定目标的老狐貍一般,讓人後背發涼。

“……還好。”雲小言被他看的手心已經汗濕了,說話也有些不利索。

“那如果這樣呢”紀弘益突然毫無征兆地撸起袖子,露出了小臂上一道陳年舊傷。

那是一道被鋒利利器深入肌膚所造成的傷痕,盡管過了多年,傷口周圍都有些泛白,但卻依舊能給人以殘忍而恐怖的視覺沖擊。

“如果我告訴你,在他小的時候,就曾用刀捅過我呢”

紀弘益含着笑意的聲音在耳畔沉沉響起,就像是惡魔在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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