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第清晨路上
◇ 第25章 清晨路上
那是個晴朗的夏日。
暑假很熱很長,今年的夏天不如去年那樣多雨,便顯得更為幹燥,即便是清晨,那股子幹熱已然彌漫開,知了似乎在日出的那一刻就開始震動翅膀,每個樹冠都是吵鬧的。
黎江白站在大院裏,仰頭看向西單元402的窗,清晨的太陽并不會被單元樓遮擋多少,地上只有極少的陰涼。
他出了一層汗,汗水越過額頭流進眼睛裏,他下意識眯了起來,擡手用力揉揉。
倏地,402的窗開了半扇,一個腦袋鑽了出來,帶着笑聲。
“你咋這麽慢!?”黎江白喊着問道。
“我爸占着廁所了!”晏溫朝着黎江白揮了揮手,他說,“我得等他出來,我要拉屎!”
黎江白試着眨了眨眼,沒那麽疼了:“公廁不能拉嗎!?”
“咱學校門口那個!?”聞言晏溫臉上的笑霎時褪去,轉為驚訝,“那個多髒哦,而且還遠,我憋不住啊!”
說着他回頭瞧瞧屋裏,高聲道:“爸你好了沒!?”
少年将要進入變聲期,聲兒稍微大些便會變得沙啞,聽着像一口破鑼刮過黑板,這聲兒傳入黎江白的耳朵,惹得他撇了撇嘴。
可真難聽。
窗口沒了人,老舊的樓隔音本就沒那麽好,黎江白能聽見402裏柳殊對晏溫的抱怨,還有晏溫嬉皮笑臉的打趣。
沒過幾分鐘窗口又探出一個人,柳殊應當是剛洗完臉,鬓角還是濕的:“小白!”他喊黎江白,揮了揮手,“這小子墨跡,要不上來等!?”
黎江白仰頭看着,突然發現柳殊揮手的動作與晏溫一模一樣。
他也揮了揮手,說:“不去啦!我在這兒等他就行!”
“那行,我催催他,”柳殊笑笑,不再勸他,“你找個陰涼地兒帶着,別曬着了。”
黎江白應聲,又擺了擺手,柳殊也向他揮了兩下,接着關窗進屋,去催他家小子。
蟬鳴聲倏地停了下來,還了清晨片刻的安靜,黎江白聽了柳殊的話躲進陰涼地兒裏,那處有鄰居養的花,茉莉開的正好。
黎江白等人等的無聊,湊上去看茉莉,他深深一嗅,濃郁的花香登時鑽進鼻腔,嗆得他猛地咳嗽了幾聲。
他不喜歡太香的花,那味道總會熏的他頭暈。
于是黎江白走向離茉莉很遠的石桌,石桌有一半浴在陽光裏,另一半摸着十分陰涼,光陰的界限十分清晰,他坐在陰涼處,雙腿岔開,晃着腳尖。
不知是不是柳殊催了催,晏溫沒讓他等很久,一小塊陰涼才被黎江白坐暖,樓道裏就傳來了關門聲,緊接着是一串急促的腳步,晏溫一步邁兩階,接着重重的跳落于樓梯轉角處。
“嘿!”晏溫從樓道口冒出來,趁黎江白不注意,擡手揉了揉人後腦,一臉壞笑,“走吃飯去。”
少年已經開始抽條,黎江白仰頭看向晏溫,覺着晏溫似乎長高了,手勁兒也比以前大了一些。
黎江白站了起來,慢慢走到晏溫身邊,不動聲色的比着身高,他問:“吃啥?”
好像真的長高了,比他高了大半個頭了。
晏溫沒察覺,他雙手揣進兜裏,一步一跳:“我都行,看你。”
早上剛起還不算太餓,這會兒也想不出想吃什麽,晏溫将這個難題抛回給黎江白,黎江白想了很久。
出了大院,門口是一條柏油路,路旁的樹上住滿了知了,不知什麽時候又開始叫。
這是獨屬于夏日的噪音。
黎江白擡眼向柏油路的盡頭,那裏有一個鐵門,是隔壁大院的後門,門前的路轉了個彎,通往清早還不算擁擠的街道。
“想不出來,”黎江白搖搖頭,擡手遮了下陽光,接着走進樹蔭裏,“還喝豆漿?”
晏溫跟着他走了進來,光影稀疏斑駁,落在他兩人身上。
“不喝了吧,”晏溫說,“平常上學趕時間喝豆漿,現在暑假呢,咱們可以往遠了走走。”
聞言黎江白扭過頭來,問道:“去哪?”
晏溫又想了想,說:“過個路口有一家快餐,早上應該有包子有餅啥的,油條吃膩了,咱去吃餡餅?”
黎江扭回頭去,傾瀉的日光穿透他的耳朵,微紅透亮,他點了下頭,沒有拒絕,也沒答應:“啥餡兒的?”
“不知道,”晏溫搖頭,聳了聳肩,“沒去過。”
“噢…”黎江白踢到了一個石子,“那去呗。”
現下還不到七點,路口的鐘樓好像壞了,時針停在了四點剛過的位置,日光将鐘樓的影子拖到地上,成了這十字路口的唯一一處陰涼。
紅燈才亮,得等近一分鐘,黎江白蹲在路沿石上看着一群老頭老太打太極,溫吞的音樂撫過神經,令他有了些困意。
面前有自行車行過,急匆匆的不知去向何處,黎江白追着那自行車延伸了目光,他打了個呵欠,雙手撐膝站了起來,恰好紅燈閃了閃,而後變綠,黎江白蹦下路沿石往街對面走去。
鐘樓的影子逐漸後退,他與晏溫慢慢走進陽光下,這條街上全是今年新栽的樹苗,沒有那麽多知了,不吵,卻沒了遮陰。
少年沒有快餐店的影子,應該是還要再走一段,黎江白走的無聊,沒話找話道:“沒有作業的暑假感覺咋樣?”
晏溫看他一眼,挑挑眉,壞笑一下:“爽啊~”他誇張的喟嘆,“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樂子都快找完了,我跟你說,就昨晚我在家打游戲打到下半夜我爸都沒說我啥,他還給我做了宵夜,我天我活這麽大沒過過這麽好的日子。”
他又挑挑眉,笑的更壞:“你是不是還有作業沒寫完?”
晏溫一念起來就沒完沒了,黎江白有些後悔找這個話題,晏溫把火引到他身上,這個清晨一下子就變得沒那麽美好了,黎江白想起還有大半的作業沒寫完,那些卷子和題,還在書包裏躺的板板正正的。
“快開學了呦~”晏溫煽風點火。
知了好吵。
黎江白瞪了晏溫一眼,倏地捂住了耳朵,悶頭快步向前走。
前面是一個小區,剛好有一輛車駛出來,擋杆擡起又落下,那車緩行着準備拐彎,低着頭的黎江白視野只有那麽一丁點兒大,眼瞅着就要走到人車輪底下。
黎江白與晏溫差着四五步,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可晏溫就是沒能趕上去将人攔下,指尖已經碰着了黎江白的後領,到還是滑脫出去。
刺耳又短促的剎車聲,吓得黎江白瞬間怔愣,車頭擦過他的膝蓋,車輪險些壓到他的腳,司機開窗探出上身破口大罵,就連小區的保安也看了過來,一旁的行人瞥了黎江白一眼,繞過車頭,行色匆匆。
黎江白吓傻了,也給吓精神了,他完全沒注意到這輛車,看到的時候車已經停在他面前,耳朵裏嗡鳴聲驟響,司機說了什麽他一點也聽不清,他呆呆的站在那裏,只覺膝蓋上一陣疼。
“你咋樣?”晏溫趕了上來,挪開黎江白那條被蹭的腿,一寸一寸的捏着,“撞着了?”
皮肉傷應該就只有膝蓋那一處,但是不知道傷沒傷到骨頭。
“嗯…”黎江白低頭看向晏溫,愣愣地點頭,“應該沒啥事…”
“可不能應該,”晏溫剜他一眼,又捏了一遍,“應該這倆字兒可不能治病,過會兒我…”
“瞎啊不看路!”司機還在罵,打斷了晏溫的話,“長倆眼珠子當擺設啊!”
晏溫沒理,他嘆口氣繼續說:“過會兒我帶你去…”
“你老子沒教你怎麽過馬路啊!”第二次被打斷,司機的罵聲整條街都能聽見,“沒學好就去娘胎裏重造去!”
晏溫依舊沒理,他拉着黎江白,稍稍走遠了些,他扶着黎江白坐在路邊石樁上,一手托着大腿,一手握着腳踝,慢慢屈起又伸開:“這麽動會疼嗎?”
黎江白在晏溫的眸子裏看到了擔憂和心疼,他本以為晏溫也會罵他兩句,但晏溫沒有。
他抿嘴笑了一下,搖搖頭:“不疼。”
晏溫松了口氣,說:“那就行,過會兒我帶你去醫院,咱們…”
“小小年紀不學好學碰瓷還是咋滴!”司機依舊再罵,聲音高了好幾個分貝,“上一個像你這樣走路的已經在太平間躺着了知不知道!你要是想死死別人車底下去!別來找我晦氣!他媽…”
“你他媽的沒完了!”第三次被人打斷,晏溫的脾氣也被拱上來了,“你一個成年人這樣罵一個小孩兒合适嗎!你老子有沒有教你怎麽好好說話!沒學好就回娘胎裏重造去!長一張嘴是拿來拉屎的嗎!上一個像你這麽說話的已經被打進十八層地獄了!”
一口氣将話還了回去,晏溫極為舒暢的嘆了口氣,那司機指着晏溫似乎還要說些什麽,看着也是氣急了。
晏溫不知道司機在指誰,拉起黎江白擋在身後,也指着司機,他帶着黎江白繞過車頭,直至走到路口才放下手。
“別怕哈他不會追來。”晏溫背朝黎江白,緊盯着那輛車。
這會兒紅燈,路口的車逐漸多了起來,黎江白看了看倒計時,然後轉身探頭,在晏溫身後偷瞄那輛車。
他看見司機關上了車窗,車向反方向拐走,過了他們剛走過的那個紅綠燈,沒入車流。
“你咋知道他不會追來?”黎江白拽拽晏溫的衣擺。
晏溫轉過身來,瞄了一眼倒計時,嘆口氣說:“他跟兩個小孩兒計較不嫌丢臉啊,而且是你受傷,我還沒找他要醫藥費呢。”
說着晏溫垂眼看向黎江白的膝蓋,沒有血流出來,但破了一大塊皮,并且腫了起來,他敲了一下黎江白的額頭,又說:“還有,他趕着上班,遲到了可是要罰錢的哦。”
黎江白聽了笑了一聲,這會兒綠燈剛好亮起,他抓着晏溫的衣擺不放,把人往快餐店拽,他說:“謝謝晏哥哥,”他笑得很開心,回頭拍了拍胸脯,“今天的餡兒餅我請客。”
【作者有話說】
謝謝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