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第要住院了

◇ 第28章 要住院了

秦茉俞發現自己不對勁是在黎江白三年級的那個寒假,一開始只是吃不下東西,就算吃下去了沒多久也會吐出來。

一開始秦茉俞只以為是胃炎,随便買了點胃藥吃着倒也管點用,她斷斷續續的吃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嘔出了血才察覺出身體确實有了問題,去醫院的路上秦茉俞胃疼的厲害,幾近昏厥,滿身的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裳。

那是個下雪天,風很大,秦茉俞将大衣裹緊,可冷嗖嗖的風還是穿透了濕潤的秋衣,貼着她的皮肉卷走了體溫,醫院大門到門診樓的距離其實并不算遠,但秦茉俞還是覺得自己走了很久。

挂號的隊很長,每一步都走的很辛苦,面對護士的詢問,秦茉俞的聲音都在打顫,等待叫號的時候她癱坐在長椅上,沒多會兒又蜷縮起來,胃部如電鑽般的擰痛讓她呼吸都難,冰涼的座椅宛若雪上的霜,冷的她哆嗦起來。

那天秦茉俞做了很多檢查,隔了個周末她才拿到報告,上面的各種指标她看不太懂,只知道身體應當是出了很大的問題。

秦茉俞再一次坐在冰冷的長椅上,這次她看上去并不慌張,反而平靜的讓人覺得異樣。

她反反複複的看着那幾張報告,血常規不正常,她看着應該是有些貧血,糞常規也不正常,報告說她有點便血,這些秦茉俞還能明白些,可最後一張報告單上只有一串字母數字,秦茉俞是一點都看不懂了。

都說下雪不冷化雪冷,今天是個晴天,可這溫度卻降了不少,秦茉俞出門時多裹了條圍巾,将她消瘦泛黃的臉遮了大半。

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已是快要下班的點,冬天天黑的早,路燈彌漫在街頭,遮住了天上的星,幹枯的枝杈上還有未落下的零星枯葉,迎着肆虐的朔風晃動不休。

秦茉俞站在醫院門口,她一手捏着一打報告,另一手拎着一兜藥,醫生的囑托一直響在耳邊,蓋過了往來的車流聲,她刻意忽視卻無論如何都忽視不掉。

“我還是建議你盡快手術,站在手術康複的幾率很大。”醫生敲着鍵盤,不時分出一個眼神。

那眼神帶着憐憫,又帶着些許的無奈,不聽勸的病人不止秦茉俞一個,醫生見多了,他知道秦茉俞要是自己想不清楚,自己就算是勸破了嘴皮也沒用。

很少有人能一下子接受自己的病情,尤其是這個病看似在意料之內,但又超出了想象,面對未知總會有恐慌,這種恐慌會逼着人後退,秦茉俞也不例外。

“那我兒子怎麽辦?”秦茉俞随意的斂起報告單,從中挑出開藥的單子,起身就走,“我要是住院我兒子得吓着,不行,我得再想想。”

“還想?”醫生倏然擡頭,看着秦茉俞的背影出聲制止,“你都沒幾個月活頭了還要想到啥時候?早晚都得手術,早晚都得住院,晚那麽幾天你兒子就不怕了?”

醫生不明白秦茉俞的想法,他只想救人,能多勸一句是一句,能多勸一個是一個。

“我也得想想咋跟他說啊,”秦茉俞碰着了門把手,但沒開門,“直接跟他說你媽要死了他不得吓死,這不是還能活不少月嗎,就給我一段時間安撫安撫小孩兒,我惜命,肯定來做手術。”

說完秦茉俞不等醫生再勸,開門便走,她将鞋後跟踩在腳下,踢趿着去了藥房,醫院裏的燈一直是大亮着的,她邁出大門時才發現天已經黑了。

醫院門口大多時候都在堵車,但今天卻是一反往常的通暢,興許是雪地難行,路上的車都開的不快,道旁積雪被壓的很髒,雪水沿着輪胎邊沿漾了出來。

秦茉俞仰頭看着路燈,幹枯的枝杈将燈光分割,光反過來又将枝杈暈開,就像斷了一般。

今夜天晴,但沒有星星,月亮挂在遙遠的天穹,好似還沒有路燈亮。

看光看久了眼睛會有些不舒服,眼前起了一團團黑,将視線變得殘缺,秦茉俞擡手揉了揉幹澀的眼,接着搓了搓臉,圍巾遮不住冷風,吹的臉也幹,手一碰還有點刺痛。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的家,只記得那天回來後黎江白已經做好了晚飯,熟悉的飯香将她的思緒從醫院抽離回來,她深吸一口氣,拎着袋子回了卧室,并沒有吃飯。

那晚睡得也早,秦茉俞覺得很累,裝着藥的袋子就擱在枕頭邊上,卧室裏沒有開燈,客廳的燈光穿過門縫,她能聽見黎江白一遍遍走來,而後又端着一個個盤子走去廚房,她聽見油煙機一遍遍的開啓,接着是黎江白敲門叫她吃飯的聲音。

而今秦茉俞依舊躺在床上,雙腿垂着,手邊是一碰就能碰到的陽光,她躺在陰影裏,寬大的睡衣将她本就瘦削的身體襯的愈發消瘦,泛黃的面色顯露疲累,仿佛說幾句話就能消耗她全部的力氣一般。

耳邊是油煙機的聲音,隔了一道門,秦茉俞卻聽的很清楚。

自秦茉俞第一次看醫生到現在,已經有一年半了,多出來的日子就像是她偷來的一樣,在倒計時以外,不知什麽時候會走到盡頭,她很慶幸,卻也很擔憂。

一頓午飯吃的很安靜,餐桌上兩個人各有各的心思,秦茉俞吃的不多,黎江白見着她停筷子就要給她夾菜,可秦茉俞卻将碗筷一推,搖搖頭靠在椅背上。

“別給我夾了,”她抽出一張紙巾,擦去桌上的米粒,“吃不了浪費。”

黎江白記憶裏的秦茉俞一直都很瘦,一雙手如細蔥,雖然不算白嫩,但也好看,但如今這雙手卻瘦的有些脫了像,骨節頂着青色血管突了出來。

黎江白看着,又給秦茉俞夾了道菜,他将碗筷給秦茉俞推了回去,拿走人手裏的紙,轉頭扔進垃圾桶,接着他将筷子對齊,塞進秦茉俞手中。

“那也得吃點,歇一會兒再吃也行,你不是要做手術嗎,吃不好怎麽有力氣做手術。”

這是黎江白頭一次跟秦茉俞對着說,他說的很慢,一邊說一邊瞟了秦茉俞好幾眼。

秦茉俞的目光落在黎江白的筷子上,跟着筷子游移,她看着自己碗逐漸堆滿,接着擡眸看了看黎江白認真的表情。

就這一頓飯的功夫,秦茉俞突然覺着黎江白變了許多,她原本以為黎江白知道了她的情況會慌張會無措,可現在看來似乎并不是這樣。

秦茉俞能看出黎江白哭過,那兩只眼睛腫的像金魚,睫毛被淚水潤成了幾縷,死亡對一個孩子來說其實很遙遠,那年初一過後黎江白再沒過過一個好年,所以秦茉俞知道黎江白其實也怕,親人離世陰影一直環繞在他身邊。

“就吃這一碗,”黎江白停了筷子,起身給秦茉俞倒了杯熱水,“今天沒做湯,将就喝點水吧,你別喝涼了。”

家裏就剩他娘兒倆了,黎江白心裏頭明白,秦茉俞身邊兒就他一個人撐着了。

這是這幾個月來秦茉俞吃的最多的一頓飯,她一會兒扶着牆踱步,一會兒又去陽臺上溜達,胃裏積着食令她有些想吐,但她幹嘔了幾下後什麽都沒吐出來。

窗戶那邊兒就是黎江白的卧室,這會兒黎江白正在趕他的暑假作業,整個人都快埋進了書堆裏,秦茉俞撐着窗臺看着人伏案的身影,身旁的書堆上擱着一個火紅的窗花。

秦茉俞愣了一下,接着仔細瞧了瞧那窗花,她倏然問道:“這是哪來的?”

單層的窗戶不隔音,黎江白猛然一驚,哆嗦了一下擡起頭來,他緩了緩神,指着窗花說:“這個?”

秦茉俞點點頭,又問了遍:“哪來的?”

黎江白拿起窗花,小心的貼在掌心,他摩挲着窗花上的褶皺,目光有些發虛:“晏哥哥給我的,”說完他吞了口口水,又補了一句,“過年的時候給的。”

音落,黎江白擡了下眼,果不其然秦茉俞皺起了眉頭,看着窗花的眸子也冷了下來。

每次提到晏溫,秦茉俞的臉色都不好看,黎江白想了這些年也想不明白秦茉俞哪來的這麽大的不滿,明明兩個人都沒怎麽見過。

“晏溫?”秦茉俞拉開了窗,伸手向黎江白要那窗花,“我看看。”

雖說面色不好,但秦茉俞語氣平平,黎江白聽不出她的心思,只好将窗花遞了過去。

陽臺開着窗,一陣暖風吹了進來,掠過秦茉俞的頭發,在窗花上蕩了幾圈。

秦茉動作輕柔小心,她俞接過窗花,在指尖掂了幾下将其展開,她眯着眼睛,擡指輕撫,花紋毛糙的邊沿劃過指尖,有些癢。

黎江白雙目一眨不眨的盯着,生怕秦茉俞将窗花弄壞,這幾年晏溫每年都會送他幾個窗花,讓他拿回來把卧室窗戶貼滿,可黎江白一直不舍的,全都夾在本子裏好好的收着,本子被他壓在床墊底下,那是個秦茉俞想不到的地方。

唯獨這一個被他拿了出來,倒不是這窗花有什麽特別,只是他想在身邊放一個屬于晏溫的物件兒。

“是402的那個小孩兒?”秦茉俞将窗花翻了過來,頭也不擡的問道,“他爸叫柳殊?”

黎江白疑惑的點頭,他“嗯”了一聲,接着暗自在心裏頭算了算,秦茉俞這話問了都快四年了。

午後的陽光最暖,秦茉俞的脖頸上出了一層汗,她随手擦了擦,抹在睡衣上,然後她将窗花遞還回去,關上了窗。

黎江白接過窗花,看着秦茉俞走出陽臺,腳步聲逐漸變遠,繞過書房又慢慢靠近,黎江白回頭看向門口,下一秒便瞧見了秦茉俞的衣擺。

秦茉俞走了過去,沒有說話,黎江白頗為小心地将窗花放好,拿起筆,準備繼續寫他的試卷。

“下周我去辦住院,”秦茉俞的聲音從客廳裏來,下一瞬那飄蕩的衣擺便再次出現在門前,她揚了揚下巴,說,“你跟我一塊兒去,幫我拿點住院用的東西。”

【作者有話說】

上周忘了沒任務也要更6000字,所以這周沒榜了…

謝謝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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