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天臺
第12章 天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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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剛和陸時川坐同桌的那段時間,霍邱山經常來找遲馳,他天生就是愛招貓逗狗的性格,莫說是陸時川這麽大個活人,光是只螞蟻路過,霍邱山都得把螞蟻搬着的面包屑挑上個四五回合。
霍邱山常和陸時川開玩笑,說的話也都不着邊際,連遲馳都聽不明白霍邱山究竟在講些什麽,而陸時川每次被惹得有些惱了,就會平靜地撂下手裏的筆,面色不善地看着霍邱山良久。
身邊常常雞飛狗跳,事實上,只有霍邱山一個人在雞飛狗跳,陸時川有時候抱着東西走人,有時候掏出耳塞來把叽哩哇啦的霍邱山隔絕在耳塞之外。遲馳每次被弄得頭痛,又懶得參與,大多數時候都是興致缺缺地調頭就走。
遲馳高中時期最隐秘的私人角落是天臺,學校天臺廢了很久,以前有學生跳樓未遂後,學校就把天臺用一個巨大的鐵網給封起來了,久而久之想來天臺散心、呼吸下新鮮空氣的學生也逐漸少了。
久到後面只有遲馳一個人會來。
直到就連遲馳都把天臺劃為了自己的個人領地時,不速之客悄然而至。
遲馳擡頭淡淡地望着抱着飯盒的陸時川,在天臺這塊一片狼藉中,絲毫沒有擡起腿給陸時川讓讓地的自覺。這塊地方是遲馳自己找抹布擦幹淨的,沒有讓出去一半的道理,他也可以自己擦,遲馳是這麽想的。
誰知道陸時川壓根沒有想過讓他給自己讓位置,随意用撥開了塊空地,将廢棄的桌子用紙巾随便擦了擦,一屁股就坐了上去,開始悶聲不吭地吃飯。
遲馳就盯了他片刻,從發青的嘴角到袖管下的紫痕,開口問道:“陸時川,你為什麽每天身上都是傷?”
“和你有關系嗎?別多管閑事。”陸時川扒進一口飯,冷冷瞪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将袖管往下拉了拉。遲馳坐在原地,随意聳了聳肩,從口袋裏掏出耳機戴上閉眼小憩。
陸時川沒見過遲馳在學校裏吃午飯,學校裏的飯菜大概是入不了這種大少爺的法眼的,果不其然,沒過去多久,就有人推門而入,将食盒輕放到遲馳身邊。
飯菜也是清一色的貴,營養均衡。
下一次躲到天臺來的時候,陸時川才發現天臺都被收拾幹淨了。之前廢棄堆積的鋼材被收拾幹淨整整齊齊地摞在邊緣,之前厚重的灰塵也被清掃得一幹二淨,幹淨到連那天陸時川随意坐過的桌子裏兜都擦拭得分外整潔。
只是遲馳再也沒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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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邱山知道遲馳是個領地意識很強烈的人,天臺那塊地方雖說髒是髒了點,但勝在遲馳喜歡,可不知道哪天開始,遲馳不再去天臺了。遲家送飯來的傭人常常找不到人,就把食盒遞給霍邱山,霍邱山費了不小的勁兒才找到遲馳。
遲馳中午換到了宿舍樓背後的涼亭裏待着。
“遲馳,你怎麽換地方了,害得我一陣好找。”霍邱山怨氣沖天,把食盒甩在遲馳面前。
“那裏太髒了,那天吃飯刮風了,吃了一口土進去。”遲馳風輕雲淡地解釋道,随即,似是随意提醒道:“你以後少和陸時川吵。”
霍邱山這人重點卻有點歪,當即覺得遲馳這是在幫着陸時川講話,頓時氣得臉都要歪了。
“我哪有跟他吵,明明是他每次說話都那麽難聽好不好,我還沒說他欺負我呢,你倒是覺得我先欺負起他來了。”霍邱山小聲嘀咕着,咬牙切齒的,“而且你看他那樣,考第一了不起呀?天天臉臭得不行,查紀律的時候永遠不帶走後門的,你不覺得他這個人很煩嗎?”
遲馳撥開一塊雞胸肉,語氣聽不出什麽波瀾:“他這個人就是裝了點,其他地方都還好,心眼不壞,長得也還可以,你有什麽和他過不去的。”
自打遲馳和陸時川做了同桌,兩個人本來互相都話少,別人不主動和遲馳說話,遲馳也懶得主動搭腔,班裏的總覺得他們這塊地方是低氣壓群,外加惹不起陸時川那張嘴,大部分時候都繞着走。
他目睹過很多次陸時川張口怼人的場景,三寸不爛之舌幾乎能把人說得羞憤至極,恨不得一頭鑽進坑裏再也不出來,就連霍邱山那個臉皮厚的,都能被氣得跳腳,還從來沒見過有人能把陸時川逼得咬人。
眼下倒是頭一遭。
陸時川咬的那一口,不深不淺,稱不上有多痛,淺色的咬痕在皮膚上格外明顯。遲馳語塞嗤笑出聲,當即收回這只手:“你急了?你咬我幹什麽?”
陸時川的呼吸有些急,別過頭去沒有說話,敞開的領口下是明顯突出的鎖骨,胸口随着呼吸頻率的加快一點點加速起伏着,直到遲馳莫名低下頭親了上去,冰冷的唇掠過突出的鎖骨,沿着線條輕輕舐了兩下。
“不想回答就算了。”遲馳的手掌無意間掠過陸時川的腿側,順着往上輕輕摩挲了過去。
陸時川渾身像是過了電,背靠在牆壁上下意識夾緊,他猛地推開遲馳,語調裏還微微顫抖,強行平複着道:“你覺得呢?”
遲馳詫異地擡了擡眼,以為陸時川生了氣,只好跳開話題:“你不想要了?”
陸時川臉上表情帶着點愠怒,可臉頰卻染了點紅,匆匆把褲子穿上,還未消減下去的地方看上去格外突兀。
尋常的金主被冒犯了之後保不齊要拿着煙灰缸重重砸過來,可陸時川這樣,卻像是被調戲過頭後的惱羞成怒,連罵人都忘記罵了。
陸時川剛替他出過頭,遲馳看着他,提醒自己要守本分,他是自己金主,讓他舒坦是自己應該做的,興許是自己太過越界了。
遲馳覺得自己有點昏了頭,态度收斂,用手掌溫了下幹澀的雙眼,低聲笑笑:“我幫你弄出來吧,你別生氣。”
陸時川卻躲閃了他的動作,胸腔劇烈起伏着,他回望遲馳片刻,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給自己的躲避找什麽樣的理由,索性打了電話,讓陳亞煜來接他。
“這個點走太晚了吧。”遲馳追問道。
陸時川正要穿外套,遲馳這麽一說,他又頓了頓。
遲馳伸手輕輕拉住他,發燒的勁頭還沒過去,那種頭暈的感覺竟然恍惚間隐隐約約又在往上泛,他沉了沉氣:“陸時川。”
“走之前還是跟你說句謝謝,謝你幫我出頭。”
遲馳規規矩矩地拉着他的手,如果陸時川稍微一動,就能将遲馳的手給掙脫開,可他維持着那個僵硬的姿勢。
他不提倒好,一提起來,陸時川便面色不快道:“遲大少爺,我不管你這些年變得有多窩囊,但是我陸時川的臉面還不至于讓別人摁着踩,哪怕你今天把這裏攪得天翻地覆,我也有底氣給你兜底。”
“這句話怎麽聽起來那麽耳熟。”遲馳低聲笑了笑,頭昏腦漲的,握着陸時川的手輕輕松開了。
遲馳嘆了口長長的氣,走到床上躺下:“算了,我有點累,不弄的話我先睡了,注意安全吧。”
陸時川眼睜睜看着遲馳微晃着躺到床上,慢慢地沒聲了。
遲馳恍然間覺得自己做了個春夢。
還是有關于陸時川的。
猛然驚醒時,陸時川穿着白色睡袍和拖鞋,雙腿交疊着,膝蓋上擱着臺筆記本電腦,正在認真敲敲打打着。床上這邊的動靜不小,惹得陸時川靜靜瞥了他一眼,又偏回去繼續處理。
遲馳頭還有些痛,順手拿起旁邊的測溫槍在頭上滴了一下,溫度正常,他聲音止不住的沙啞,想到夢裏的一切甚至有些許尴尬:“你怎麽沒走。”
“不是你說,不讓我走?”陸時川淡淡反問道。
遲馳想不起來。
“有嗎?”
“可能你是腦子燒壞了,自己燒到三十八度還一個人跑到片場去,能幹出這種事兒的,發個燒不記得一些事也是正常的。”陸時川呵笑一聲。
遲馳難得沒反駁,腦子要是沒燒壞,能做那種夢嗎。不過他倒是意外吃了退燒藥居然還沒退燒。
看來自己真是燒得昏了頭了。
他長嘆了口氣,在床上坐了會兒才下床。遲馳推開窗戶,盯着外面的雨幕,清醒片刻後才走到陸時川身邊道:“陸總,剛才的事不好意思,要重新來一次嗎?”
陸時川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略顯不自然地挪開視線,冷而生硬地說道:“不需要。”
遲馳也不自讨沒趣,翻了兩下明天的戲,突然聽見陸時川問:“我下個星期回去。”
今天是星期三,也就是差不多還有四天就走,遲馳心裏盤算了下,不知道李涯去了哪裏,如果陸時川接下來都睡這兒的話,估計得給李涯重新開個房間。
他還未盤算完,門口就傳來聲急促的門鈴聲。
遲馳透過貓眼看見是蕭宇成那張臉,方才的心情也淡下去不少,緩緩将門開了,聽着蕭宇成那不算太友好的語氣。
“我找陸時川。”
陸時川只穿了件睡袍坐在裏面,心思多點的人,估摸已經猜他們剛才激戰過一遍了。很顯然,蕭宇成臉上的表情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幾乎是扭曲了。遲馳了然笑笑,聞聲尋來的陸時川擡手将他往後推了推。
“你先進去。”
遲馳配合地離開了,給他們兩個留出空間。
蕭宇成和陸時川在門外,聲音有些若隐若現,聽不太清楚,他料想按照陸時川的脾氣大概和這人聊不了多久,果不其然,片刻後,門上傳來一聲重重的悶響,像是有什麽東西被砸在了門上。
他就說聊不了多久,這就已經開始上手了。
遲馳走到門口,想着門口的起碼是自己多年老同學加現任金主,要是挨了打就說不過去了,還是得幫忙搭把手勸和的。雖說這是陸時川個人感情問題,說不定陸時川還不樂意他搭手,但遲馳還是出去了。
還沒打開門,門口就傳來一聲清脆的巴掌聲。
遲馳驚了一跳,忙不疊打開酒店門,正好趕上第二下,陸時川反手又給了蕭宇成臉上一下。蕭宇成低着頭默不作聲,咬咬牙瞪了瞪遲馳,轉頭風風火火地走了。
陸時川眉宇間神色淡淡,手腕卻已經被勒得通紅,他面不改色地揉了揉:“你出來幹什麽。”
“……”遲馳默了片刻,想到自己出來是怕陸時川挨打,有些失笑,“陸總好兇啊,這蕭大明星的臉是說抽就抽,我都忍不住害怕哪天你給我一耳光。”
“打你?我怕把你打爽了。”陸時川淡然道。
遲馳笑容僵硬在臉上,咬牙恭維着道:“陸總還真是好大的派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