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喜歡你不太聽話的樣子

第26章 喜歡你不太聽話的樣子

遲馳去看望遲若昭,到醫院的時候,遲若昭還在睡。遲馳将遲若昭病房裏的東西都一一收拾好,再點了份遲若昭能吃的清粥小菜,做完這些後,才慢吞吞地坐在旁邊等着他醒過來。遲若昭胃部有腫瘤,這兩年陸陸續續地在做治療,以前做過手術,後來五年前因為遲家的事複發了一次,他身體情況偶爾穩定偶爾不穩定,而遲馳平時工作忙,很難騰出時間去照顧他,最好的選擇就是讓遲若昭長期住院。

剛開始還沒那麽缺錢,但遲若昭一直住在醫院,情況不穩定的時候可能就是筆大開銷,幾年下來,沒有點殷實的家底很難吃消,更別提是家道中落的遲馳。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種道理撞上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句諺語,也算是倒了血黴。遲馳取完餐回到病房後,才發現遲若昭已經醒了。

遲馳架好桌板,将餐食擺在桌板上,囑咐道:“稍微涼一點再吃。”

眼前這個被病痛折磨得越發瘦削的男人看了看遲馳,勉強撐起身子靠在床頭,他靜靜地盯着遲馳,像是想起什麽,猛地嘆出口長氣:“我聽小山說,你上次來我睡着了,沒見到你。滇南那次山體滑坡危險嗎?”

“我沒事,你養好病就行。”遲馳回答着,動作利落地上前将床挑高,“差不多可以吃了,慢點。”

遲若昭手指捏着瓷勺,手臂無力讓他忍不住發抖,盡力吹着氣,将就着往嘴巴裏塞了一口,他半垂着頭:“小遲,你不怨我了吧。”

這樣的話,遲馳每次來,遲若昭幾乎都要說上一遍。

這次不太一樣,遲若昭手頓了頓,聲音裏還帶着點異樣的情緒,似是自責:“你在越川……”

“誰跟你提的。”遲馳目光淡淡,他居高臨下地看着遲若昭,說出來的話卻有些冷冰冰,不近人情。

遲若昭過去的交友範圍廣,哪怕現在不太聯系,也能有些許東西傳到他耳朵裏,總不可能是霍邱山,霍邱山這個人有時候二百五了些,但是不該說的話不會多說一句。遲馳就那麽靜靜地看着遲若昭,等待良久,也沒能等到一個答案,他将臉微微側過去說道:“人病了躺在床上,沒有不出錢給人治病的道理。瀕死的魚躺在案板上,也沒有一直不動任人宰割的道理。你是我父親,你給了我多少年優渥的生活,我給你治病也是理所當然。”

“我以為你媽媽的事發生之後……”遲若昭說出這幾個字後,又噤了聲,他看着遲馳那雙長得像極了他媽媽的眼睛,一時間竟然出了神,想說的話卡在喉嚨裏遲遲沒有吐出來。遲馳的眉毛輕輕皺起,卻沒說話,他坐在距離遲若昭稍遠些的位置,開始安靜地看手機。

一頓飯下去,遲若昭嘆了不知道多少口氣。遲馳替他将飯碗都收好,垃圾一一處理掉,臨走前手扶在門框上,平靜如水地說道:“這些話,不如等自己病好了去她墓前說,不用對着我說,我能替她原諒你嗎。有這些時間想東想西,不如好好治病。”

遲馳的身影漸漸遠去,他出了醫院大門,寒風獵獵,白色口罩內狹小的空間裏,随着他呼吸的頻率變得有些潮濕,他索性慢吞吞地摘了口罩,将帶來的帽子都全副武裝地戴上,低着頭看了看時間。這次只在裏面待了一個小時。

他和遲若昭的關系不算太好,這是所有人都清楚的事,準确來說,不能用不好這個詞,應該可以說是一般,只是正常維持着普通的父子關系,父親撫養孩子,孩子反過來贍養父親,僅限于此。遲馳自從有意識記事後,他就清清楚楚地記得一件事,他母親生下他後不過兩個月就去世了,因為産後抑郁,因為遲若昭出軌。

遲馳不知道那是不是他偷腥的第一次,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最後一次,他只清楚,遲若昭或許在撫養他的歷程中扮演了一個合格的父親角色,但從丈夫或者是有擔當的男人這兩個角度來看,遲若昭足以被畫上零分。遲馳對媽媽沒有印象,只是在有了對錯觀後,對遲若昭的态度就已經陷入一種下意識的疏離,他不是替那個從未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女人記恨這個男人,只是出于旁觀者的角度覺得惡心,甚至情緒激烈的時候會有些惡心自己的存在,同時又同情她。

Advertisement

這麽多年來,遲馳自認自己的情感系統是長久地處于一種,旁觀姿态。遲馳對待任何一段無論是友情、親情、愛情的情感,都習慣性的明碼标價,對待感情的那種可以說是矯枉過正的“清晰定義”,已經困擾遲馳很多年,以至于遲馳很少有長久性的朋友。

遲馳沒去看過醫生,霍邱山說他這是強迫症,是小時候鑽牛角尖鑽的,遲馳也這麽覺得,畢竟他直到現在也沒有想通遲若昭那麽坦然的出軌,是把他的婚姻關系擺在了一個怎樣的位置?如果遲若昭始終把妻子看做愛人,視這段婚姻關系為珍寶,那麽他為什麽出軌?

人的感情确實是複雜的,以至于延伸出很多問題,遲馳疲于面對這種複雜的情況,以至于劃分得過于清楚。

遲馳笑着看很多人走進他的生活,再看着他們走出去,也笑着看自己的生活從紙醉金迷、高高在上變成水泥地板、日夜颠倒的忙碌,他沒有感覺,對很多人、事都沒有感覺,或者是遲馳對于感情這件事本身就是麻木的。

遲馳路過一家彩票店,随手掃了二十元買了張刮刮樂,他駐足在彩票店門口,對了對數字,遞給彩票店老板道:“中了二十。”

遲馳兌了獎,将從剛才開始就響個不停的手機遞到耳邊:“說。”

“遲哥,前段時間,我和你提的事,考慮的怎麽樣了?”霍邱山難得開門見山,電話那端有些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幹點什麽。遲馳甚至還回憶了片刻,想起來後懶懶嗯了一聲,“考慮了,不想。”

霍邱山氣個不輕:“你這怎麽聽都是現想的!”

霍邱山開始有些喋喋不休地說了起來,嘴裏像是鑲了機關槍,止不住地噼裏啪啦,遲馳聽得有些頭疼,背靠在牆邊等他說完,等着那端聲音終于停了,他才緩緩張口:“我現在只想維持原樣,拍戲、做明星,拿到錢給我爸治病,不讓人人都能踩我一腳就夠了。”

“……你真的打算這輩子都不管遲家的這件事了?遲叔現在身體越來越差,等到他有精力去查簡直是天方夜譚。”霍邱山聲音頓頓,“何況,這對你好處很大,要是真的翻了盤,以後遲家就是遲馳的遲,再也不會有那幾個旁支的事。”

遲馳靜默片刻,視線微微挪動停在遠處的雲彩上,聲音淡淡:“遲骁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哪怕他把整個遲家都重振旗鼓到江市首富,我也不在乎。先這樣吧。”

電話裏提到的遲骁,是遲馳血緣意義上的表哥,只是血緣上來看也算不上什麽近親。遲若昭當時是獨生子,遲骁是遲馳叔公的孫子,也就是他爺爺的兄弟的孫子。當初在遲馳爺爺那輩兩家人就差不多分了家,後來遲若昭生意做大,兩家人才又走近了些許。遲馳對這個表哥印象不是很深,甚至記憶裏也只有個大概的面容輪廓,只不過,遲骁在遲家破落後一直在努力東山再起這件事他是知道的。

畢竟遲骁在外面打着遲這個姓,做什麽都是張揚的。遲馳這幾年只是聽聞,大部分消息還是霍邱山傳來的,他沒有精力和心思去關心遲骁究竟又做了點什麽,光是顧好現在就已經足夠分身乏術,更何況當年遲家落魄的真相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水落石出,縱然遲馳有那個心思,他也不會一開始就去做這只出頭鳥。

回去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江市是徹底進入了冬天,而徐琳給他安排的行程也開始逐漸滿了起來。遲馳翻看着徐琳給他的一月行程表,發現三十一天裏只有三天休息,還有十天不在江市本地,需要出差。

遲馳翹着二郎腿,在平板上來回滑動了幾下,指尖摩挲着出神。陸時川神不知鬼不覺地走到他身後,棉拖鞋踩在地上也沒有發出一星半點的聲音,他隔着一層沙發靠背,站在遲馳身後,擡起手,用手掌貼向遲馳的臉頰。

不料,還未觸及到遲馳的臉,遲馳就已經捉住了他的手,停頓片刻後還是将臉貼了上來。遲馳被他的手掌冰了一下,他垂着眼,将平板摁下熄屏,“手這麽冷,怪不得不懷好意地摸我臉。”

“你想多了,像我這種人品,想要路過抽你也只是順手的事,沒有你想得那麽多。”陸時川掙了下,試圖将手從桎梏中解脫出來。

遲馳聽完默默笑了聲,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撐着臉回頭看他,微微擡眼像是在暗示着什麽。遲馳忍不住腕上發力,問道:“我是最近有哪裏做的不好嗎。”

他這話擺明了的都是坑。

陸時川也不知道遲馳這個人到底是哪來的那麽多力氣,不知道是不是遲馳故意的,自從上次他對遲馳說要盡職盡責之後,遲馳每隔兩天就像是定時打卡一樣出現在陸時川的房間裏,比上門打掃的保潔還要準時。

遲馳越是聽話守規矩,越是禮貌有分寸,陸時川便覺得越不舒服,像個機器人一樣。陸時川低頭看着遲馳,這人臉上依舊笑臉吟吟的,讓人看不透其中的情緒。

“挑不出問題,只是我有些煩了。”

聽見“煩”這個字,遲馳怔了下,随即立刻笑出聲來。

眼前的陸時川有點反常,他穿着一身家居毛衣,灰色毛衣讓他顯得很溫和,衣領下還有些沒有徹底消散的痕跡,這人平時如同面具一般頻繁挂在臉上的冷漠和傲慢蕩然無存,臉上的表情是平靜溫和。

陸時川眉間微斂,還能看出他身上隐約透出來的不滿,是很輕微的,尋常難以察覺的。

陸時川反常至極,莫名低頭抵在遲馳的額頭上,聲音帶着淡淡的涼意:“遲馳,我喜歡你不太聽話的樣子。”

這種等級的親密明明很弱,可遲馳卻覺得,很奇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