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之前來滢城取文物,出售的那家人為了誰該分多少錢鬧了起來,拖到現在才有定論,他只好抽了個時間再過來一次,順道拐到第一小學看了一眼,沒想到剛走到教學樓下,正好就看見那個熟悉的mp3被人從半空中扔了下來。

雙兖滿懷愧疚道,“這是你送我的生日禮物,但是我……”

後半句她說不出口,心疼和難過扼住了她的喉嚨。

“人沒事就行了。”言二說,“我送你回家吧。”

現在也不早了,就算是雙兖那個不修邊幅的母親,找不到女兒也該急了吧。

雙兖僅存的自尊心讓她在領着言二走進菜市場之前,停了腳步。

言二看着人聲鼎沸的菜市場和面前小姑娘倔強堅決的神情,心下明白了一些她不讓自己繼續送的原因,于是從善如流道,“好,我就不進去了。”

雙兖走了兩步,又回頭看着他道,“言二哥哥,暑假你還去爺爺家嗎?”

她有些擔心她這次和他突如其來的見面是提前用去了份額,暑假他就不會再來了。

言二似乎能看出來她在想什麽,溫涼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會去。”

雙兖對他揚起了今天見面以來的第一個笑容,“暑假見!”

言二淡淡道,“下次見。”

第二天去學校,王新程一直繞着雙兖走,昨天臨陣脫逃的那幾個同學圍上去問東問西的,“你最後沒怎麽樣吧?”

“那mp3是索尼的,一千多塊一個,到底是不是她偷的?”

王新程不耐煩把他們都吼走了,一個問題都沒回答。

上學期的時候,昨天那人的爸爸來學校考察,他爸費盡心思都沒搭上人家的路子,他媽讓他不要得罪對方,還警告他不準再惹雙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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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裏比誰都憋屈,誰能想到就雙兖那窮酸樣,居然會有這種背景?

雙兖默默看着王新程回頭不爽地瞪了自己一眼,想起了昨天言二對自己說了很多遍的那句“沒事了,我在”,成功忽視了王新程的憤懑。

下課鈴響了以後,女生們組隊在班裏門口拍皮球、踢毽子,一來是現在低年級的女孩子裏都流行玩這些,二來是學校有比賽,贏了總歸是出風頭的,所以大家練習得都很積極。

但是沒人會帶雙兖玩,她沒有皮球,連毽子都沒有一個,自己跟自己玩都不行。

每逢這種時候,她就看着窗外別人玩。有個女生連着接了近百次毽子沒斷過,旁邊圍着看的同學們面上或驚嘆或豔羨,雙兖也在心裏鼓起了掌。

真厲害。

她又扭頭去看拍皮球的,拍得最多的也就五六十個,然後球就跑了。

看這邊她就沒有剛才那種想鼓掌的感覺了,因為拍皮球她能一口氣拍一百多個,根本沒人比得過她,以前體育課用學校的皮球試過。

可惜她也沒機會展示給別人看,比賽每個班名額有限,趙靈芬不會讓她這種學生參加。

看着看着,窗邊由老師帶路忽然走過了一個人,他頗為小心地繞過了組隊玩耍的小學生們,往前去了。

路過這個教室靠窗的最後一排時,他下意識地往那邊看了一眼,正巧對上了一雙寫滿了渴望和羨慕的大眼睛。

再一看,飛天的毽子,跳動的皮球,滿眼的笑鬧。

雙兖坐在後門邊上,伸手一開門就出了班級,言二已經走過了前面的一個班,但還看得見他的背影,老師帶着他進了這層樓的會議室。

受訾裕然所托,言二這次來還要順便幫他爸取一些教學樓的建築資料,然後對照着視察一下工程的完成度。

一只腳邁進了門,他頓了頓腳步,然後往後退了一步,單手插在兜裏,身子往後仰了四十五度,隔着一個班,他和另一邊站着的小姑娘對視上了。

他把兜裏的手抽了出來,對雙兖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随後站直走進了室內。

雙兖扶着牆呆呆地一直等到了上課鈴響,心不在焉地捱到了放學,坐在座位上沒走。所有人都走了,她看着被風出得飄起來的窗簾出神。

淡藍色的窗簾一起,一落,一起,又是一落。

不知道多少個起伏過後,窗簾落下時門邊忽然出現了一個人的臉,眉眼淡漠清隽,下一瞬窗簾再次飄起,遮住了他的臉。

有那麽短暫的幾秒鐘,雙兖覺得這個場景非常夢幻,盡管這只是一個人從被風吹着的窗簾旁邊走了出來,班上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做着這樣的事,但她從沒有過這種不能移開眼睛的感覺。

現在的她還解釋不清楚究竟是被什麽觸動了,直到很多年以後看了柏原崇在《情書》窗簾下的那一段剪輯,她才猛地明白了過來,不過食色性也而已。

言二沒有走進教室,他就站在門邊,擡手敲了敲門。

雙兖立刻收好書包跑了過去。

她果然沒有猜錯,言二的那個手勢是讓她等一等的意思,所以放學後她就沒走。

言二帶着雙兖一路往學校門口走去,路上她問他,“言二哥哥,你怎麽沒走?”

“要待上幾天。”言二說。

這次拿到的是一套戰國時期的編鐘,完好運走要費點功夫,他還在聯系人過來。

雙兖點點頭,心裏浮起了一些喜悅。

她想起來昨天他說的是“下次見”,而不是“暑假見”。

言二走進學校門口的店鋪裏時,雙兖站在外面沒進去。

她沒錢買東西,穿得又破舊,因此不想借機跟進去。就算是這種小商鋪的老板也是戴着有色眼鏡看人的,有錢人家的孩子和窮人家的孩子他們一眼就分辨得出來,看了又不買,雙兖不想進去白白遭受白眼。

言二看了看她,示意她進來,雙兖神情倔強地搖了搖頭。

言二拿了一個小皮球在手上掂着,對她道,“來幫我挑挑哪個好。”

這個理由出現得非常合宜,于是雙兖走進了店裏,對言二攤平了雙手。言二把皮球放在了她手裏。

雙兖有模有樣地單手擡着皮球在手掌上跳了跳,然後把皮球扔到地上拍了起來,姿态非常熟練,那是一種屬于孩子的自信。

言二靜靜地看着她拍了幾下,把皮球還給了他,猶猶豫豫道,“這個,不太好。”

她的眼神在努力地表達,只是這個皮球不太好,不是我質疑你選皮球的眼光哦。以前只要她對黃芳的決定表現出半點的不贊同,可能就會迎來一陣狂風暴雨,所以她現在說話很小心了。

言二把手上的皮球放了回去,稍作柔聲道,“那你幫我選一個好的。”

雙兖見他沒介意,松了口氣,站在皮球堆前面挑了一個打足了氣的,在地上拍了兩下道,“這個就可以。”

言二道,“好。”

雙兖把皮球遞給他,言二又說,“謝謝,選一個毽子,送你。”

作為回報的意思……嗎?

雙兖向他确認道,“可以嗎?”

言二肯定道,“可以。”

雙兖眼睛裏立刻放出了光彩,跑去選了一個彩色羽毛的毽子。其實她也不知道毽子要哪種的才好,她踢毽子不行,但是她看班上同學都買的這種,也就選了這種。

應該還不錯吧。

言二付了錢,拿着雙兖選出來的皮球拍了兩下,皮球的彈性不夠,是為了小孩設計的。他太高了,拍起來費勁,沒兩下皮球就滾到了雙兖腳下。

她把它撿了起來。

“太輕了。”言二手上換了一個籃球,“我用這個,比賽麽?”

雙兖愣了愣。

言二解釋道,“停下來以後,看誰的個數多。你贏了皮球給你。”

皮球!一個好的小皮球要十多塊呢!無法否認,雙兖心動了,她謹慎道,“要是我輸了呢?”

言二想了想,随便編了一個“懲罰”,“毽子我收回,暑假再給你。”

嗯……雖然輸了代價也挺慘重的,但是好歹最後還能把毽子拿回來。雙兖遲疑了一下,破釜沉舟道,“好!”

言二豎起食指,轉着籃球,“你先。”

雙兖深吸了一口氣,眼睛緊盯着皮球,然後屏氣把它扔到了地上,開始拍了!

一……七……十八……五十二……八十六……

皮球終于脫離她控制的時候,她已經滿頭大汗了。

一百二十三個,她已經盡力了,這個成績已經是她的最高記錄了,就是拿到年級裏去比賽也能拿下第一名。

她停了下來,對面言二右手抓着球,也開始了。

不像雙兖那麽全神貫注慎重以待,言二的姿态看上去非常随意自如,籃球躍起的高度都快到她頭頂了,這讓她非常緊張。

言二的動作一直很穩定,拍球的頻率不快不慢,輕輕松松就突破了一百個。

雙兖額頭上汗都滴下來了,不會是要輸了吧?

很快言二就拍到了一百二十個。

一百二……一百二十一……

完了。雙兖邊數邊想。

一百二十二……輸定了。

一百二十……沒了?

籃球骨碌碌滾到了雙兖腳下,言二看了一眼道,“我輸了。”

雙兖沒說話,一直看着他。很明顯言二是故意認輸的。

言二見她站着不動,走過去把籃球撿起來放回了原處,“皮球給你了,走吧。”

雙兖轉身,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小皮球,“言二哥哥,你……”

“輸了就是輸了。”言二頭也不回道,“暑假見了,雙雙。”

雙兖一聽這一句就明白可能暫時見不到他了,急忙大聲道,“暑假見!”

言二走遠了,雙兖想了想,又喊了一句,“言二哥哥,謝謝你——”

言二沒有反應,也不知道聽見沒有。

雙兖小心地把毽子放進了書包,然後美滋滋地抱着小皮球回了家。

黃芳回來看見,狐疑道,“從哪兒來的?”

雙兖低着頭道,“路上撿的。”

黃芳不信任地打量了她兩眼,嗤笑一聲道,“別是偷的就行,別人找上門來了老娘可不幫你說話。”

雙兖頓時渾身僵硬,她想起了mp3的事。如果昨天王新程他們把那事鬧大了告訴趙靈芬,通知了家長,黃芳一定也不會幫她吧,說不定還會為了不賠錢讓趙靈芬随便罰她。

還好有言二在。

他是她平凡而不安的生活裏唯一的一點慰藉。

雙兖把小皮球放好,拿出毽子輕輕摸了摸上面的羽毛,五顏六色的,真漂亮。

毽子和皮球,都是言二找了比賽的借口變相送給她的,她心裏很明白。他沒有同情她或是施舍她,他很好地保護了她的自尊心。

雙兖苦中作樂的主題永遠都是圍繞着言二展開,除此之外,她唯一的樂趣是周末去市圖書館看書。

鄰居家有個正在上高中的姐姐,手裏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盜版書,雙兖偶然之下跟她借了幾本來看,感覺還挺有意思的。

鄰居姐姐又告訴她市圖書館的位置,因為離第一小學不算遠,走路十多分鐘就到了,所以雙兖沒事就跑去看書。

市圖書館一樓全是兒童讀物,她從《西游記》的連環畫一路看到了《小王子》,不知不覺間就到了二年級下學期,但她的“暑假”卻比預想中來得早了許多。

在放暑假之前的兩個星期,黃芳突然說要回爺爺家,留雙兖在這邊兩個星期後還要再找人接她一次,懶得麻煩,她就打電話給趙靈芬請了假。

沒有大事就請這麽長時間的假,按道理說班主任是不會給批的,但是趙靈芬見識過黃芳的潑皮無賴,不想跟她打持久戰,沒說幾句話就同意了。

雙兖不知道黃芳為什麽突然這麽急着回去,直到第二天上了回去的車,她聽了車上人的對話,很快就明白了。

這次一起去鄉下的不僅僅是雙兖一家人,雙兖還在車上看到了一個高鼻深目、金發碧眼的外國男人。

黃芳抱着雙贏,和雙兖一起坐在後座,那個外國人坐在副駕駛座,司機兩種語言交換着說。

司機和黃芳說普通話,和外國人說的……雙兖覺得應該是英文。她聽歌聽得多了,對英文的發音比較熟悉。

雙兖漸漸猜到司機是在做翻譯,也知道了黃芳此行的目的。

這個外國人喜歡收藏古董,想要爺爺那把劍,沒能入手,又不知道從哪兒打聽到了黃芳的消息,想讓她出面協調,事成以後給她一筆傭金。

一聽有錢賺黃芳立馬就答應了,而且她這次要是順利把老爺子那把破劍給賣了,能賺的還不止這一筆。老爺子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錢還不得留給自己孫子,當然得有黃芳的一份。

這麽一想,她根本坐不住,給雙兖請了假,第二天就直奔鄉下,只為了趁早把錢拿到手。

他們到爺爺家的時候,爺爺明顯很驚訝,因為現在還沒到暑假,而且黃芳事先也沒跟他打過招呼。

但是一看到跟着黃芳進門的那個外國男人,他瞬間就明白過來了。

屋裏或坐或站還有四個大人,這種情況下雙兖不敢多話,喊了一聲“爺爺”就站到了他身後。

爺爺眉頭緊鎖,指了指黃芳,對那個翻譯說,“我說過了,我不賣。你們把她帶來也沒有用。”

黃芳聞言頓時臉色就變得不太好看。

外國人聽不懂還沒什麽反應,翻譯先狐疑地看了黃芳一眼。

這個女人可是信誓旦旦地保證了能幫他們順利拿到古董。

黃芳勉強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爸,這東西擺着也是擺着,你又不是不知道家裏什麽條件,将來雙贏和雙兖長大了還不處處都得花錢?”

爺爺哼了一聲道,“這會兒你倒是知道為雙雙好了。”

黃芳臉色一白,一瞬間神情變得有些怨毒,眼裏涼嗖嗖的。雙兖看得背上一涼,站得離爺爺更近了點。

想法歸想法,眼下這種局面黃芳也不好輕易發作,又耐着性子勸道,“爸,你知道他要出多少錢來買你那破……古董嗎?”

她脫口而出一句破爛,臨時改口差點沒咬到舌頭。

爺爺沒說話。

這個外國人已經來過一次,他自然早就知道了他的報價。

黃芳接着道,“一百萬!他出一百萬,爸,這可不是個小數目!”

爺爺忽然嗤笑了一聲,“商周的東西,一百萬就把你給唬住了。”

一把商周的青銅古劍輾轉流落了上千年,最後到了他們雙家手裏,一代代地供奉到了今天。三千多年的歷史,外國佬只用一百萬就想把它帶離中國,真是異想天開。

黃芳可不懂古董有什麽歷史價值,她只知道有錢賺就不能放過,當下又要開口,“爸——”

爺爺出聲打斷了她,“劍我會賣,錢少不了你的。”

黃芳愣了愣,一時之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見了什麽。

居然就這麽同意賣了?

這個老不死的把那個破爛東西成天當成寶貝供起來,偏偏總是有人流水線似的想要這把破爛劍,這都多少年了,從沒見他松口過。

黃芳反應過來,喜出望外道,“爸,你想通了?”

“賣是要賣。”爺爺淡淡道,“但不是現在。”

黃芳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她語氣僵硬道,“爸,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是說,我不賣給他。”爺爺指了指那個外國人,對黃芳淡淡道,“放心吧,錢少不了你的。”

他雖然語氣沒什麽起伏,但黃芳還是感受到了他不願意和她狼狽為奸的意味,拉着臉陰沉道,“那你想什麽時候賣?”

爺爺說,“我今天就去聯系那人,什麽時候賣要看他們什麽時候趕過來,要不了幾天。”

“好。”黃芳木着聲音道,“爸,你可要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

爺爺不動聲色看了她一眼道,“我記性還沒差到那種地步。”

黃芳恨雙兖恨得不行,總覺得生了個女兒就是賠錢貨。能讓她把雙兖帶走去讀書,也是因為老人答應了她,等賣了古劍,錢會有她的一份。

黃芳逼他做出了保證,當下也不再糾纏,轉身賠着笑和一直幹站在一邊的那個外國人和那個翻譯解釋。外國人倒是随和,只笑着說了句什麽,翻譯的臉色比較臭,态度極差。

這事成了,不僅黃芳能拿傭金,他也有一份,沒想到整了半天壓根沒撈到好處。

他刺了黃芳幾句,後來外國人表示想離開了,他才跟着走了。

人一走,黃芳臉上擠出來的笑瞬間就沒了,一片空空蕩蕩,很是吓人。

她抱着雙贏往另一邊走,那裏是她來鄉下的時候住的屋子。

爺爺叫了她一聲,“把錢錢留下給我看看。”

黃芳停住了腳步,卻沒放人,語氣陰森道,“我帶着錢錢就行了,爸你有雙兖不就夠了?”

爺爺靜靜看着她,良久以後嘆息一聲,揮了揮手,“你帶就你帶吧。”

黃芳頭也不回地走了。

“爺爺,黃嬸為什麽那麽讨厭我?”雙兖忽然問。

其實說讨厭還有些太輕了,只是七歲的雙兖暫時還用不出“恨”這個字眼。

“她——咳咳,咳咳!”爺爺回答着,突然咳了起來,撕心裂肺的聲音裏帶着老人特有的那種滄桑感,半晌都沒止住。

雙兖一下慌了,拉了拉爺爺的袖子,“爺爺你坐下,你坐下!”

爺爺向後退了兩步,坐在了沙發上。

雙兖爬到沙發上,像爺爺以前做的一樣,一下下拍着他的背。

不知道咳了多久,總之等到雙兖手都酸了的時候,爺爺的咳嗽才停了下來。

他長長舒出一口氣,看着雙兖慈愛地道,“雙雙知道為什麽你只能叫黃嬸,不能叫媽嗎?”

雙兖似懂非懂道,“因為我有弟弟。”

爺爺心中一痛,點了點頭,“現在每家每戶都只能生一個小孩,因為你弟弟出生,你媽就丢了工作。你們的名字要在同一個戶口本上,就得交罰款。你媽拿不出錢來,所以你就和她不在一個戶口本上。”

雙兖也點頭。

她知道爺爺說的是什麽意思。

因為班上很多同學都是獨生子女,有兄弟姐妹的都交了罰款,不交的話就上不了戶口,也讀不了書。

雙兖的戶口是上在黃芳一個親戚家的,名義上她是那家人的女兒,而不是黃芳的。

“那她為什麽讨厭我不讨厭弟弟?”

雙兖理解不了的是這個。

雙贏出生了以後,黃芳才丢了工作,變得越來越窮,為什麽她不怪雙贏卻要來怪自己?

“因為你是女孩子。”爺爺說。

雙兖愣了愣。

這算什麽理由?

爺爺卻沒向她解釋這個,只問她,“你覺得女孩子比男孩子差嗎?”

雙兖立刻搖了搖頭。

她覺得她好多同學的媽媽們,既要上班還要照顧孩子,還會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給他們開家長會,簡直拉風得不行。

“那就行了。”爺爺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背,語重心長道,“雙雙,你只用知道,你是女孩子,但你沒有做錯什麽,錯的是因為這個就對你不好的人。”

“知道了。”雙兖鼻頭一酸,小聲道,“爺爺,你要好好的。”

“好好好,爺爺向你保證,爺爺一定長命百歲。”

雙兖把頭壓在他的手臂上,悶聲道,“不騙人。”

感覺到袖子上濕了一塊,爺爺慢慢道,“不騙人,不騙人。”

黃芳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等了三天,在她陰陽怪氣的抱怨聲中,終于迎來了她迫不及待想見到的那位金主。

只是金主出乎意料的年輕。

黃芳看着對方身上還披着的校服外套,心想怕不是老不死的把她給陰了,成心不想賣他那破爛,還找個小孩來給她添堵。

她扭頭對爺爺道,“你找的人就是他嗎?”語氣裏滿是懷疑。

爺爺喝了口茶,恍若未聞,只是一如既往地對來人說了一句,“言二,來啦。”

言二點頭,“叨擾了,雙老。”

他是接到消息連夜趕過來的,現在一到這裏,就見雙家正在吃早飯。

雙兖看見從門口走進來的人,驚喜得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才好。她放下手裏的筷子,跑上前迎接,但又不敢一股腦撲過去,于是在他面前停了下來,雙手背在背後絞成了一團。

言二還維持着以前的習慣,彎下腰跟她說話,“你長高了。”

雙兖一時之間沒控制住自己,開心地蹦了起來,“真的嗎?”

如果不是言二很快站直了,她已經撞上他的鼻梁了。

那麽直的鼻梁,撞壞了怎麽辦。

雙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悄悄往後面退。

言二說,“真的。”

去年雙兖就到他的腰了,他又長高了一些,雙兖還是到他的腰,兩個人倒是抽條拔節得很同步。

爺爺招呼言二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快來吃點東西。”

言二猶豫片刻,走了過去,“那就謝謝雙老了。”

他從昨天一天到現在,只吃了一頓飯,還是路上買的一盒炒飯,現在的确是很餓。

雙兖在背後看着他的背影。

言二身上的校服和很多高中的那些校服在款式上沒什麽區別,都是像運動套裝一樣的肥大服裝,只是顏色不同而已,是很難看的豬肝色。

但是他的身形挺拔筆直,硬是把那身豬肝色撐了起來,穿得像是朝霞深處最濃墨重彩的那一抹紅。

言二似乎也長高了。

大家一起長高,真好。雙兖高興地想。

夏日清晨,鄉下吃得簡單清淡,白菜粥配自家腌制的臭豆腐。爺爺給言二盛了一碗粥。

言二接過來說了聲謝謝。

雙兖坐回位置上,拿起了筷子卻半晌沒往嘴裏送過一口飯。

她在偷偷觀察言二。

他覺得他一看就不像是吃得慣鄉下飯菜的人。

言二吃飯的速度很快,但又不會顯得粗魯,看見他的碗裏幹淨得不剩下一粒飯,雙兖心上懸着的大石頭才算是落回了原地。

言二吃完了東西,放下筷子說,“你們慢用。”

爺爺熱情地勸他再吃一碗。

言二婉拒道,“已經吃飽了。”

整個過程中黃芳一直一言不發,像條毒蛇似的盯着言二看,言二卻沒對此表現出什麽不滿,就像完全沒有看見一樣。

雙兖見他吃完了,也吭哧吭哧扒着碗把粥喝光了,然後把桌上的餐具給收了。

收完東西以後,雙兖就往言二他們那邊跑,被爺爺叫住了,“雙雙,你就待在那邊,不要亂跑。”

雙兖愣了愣,沒反應過來。

爺爺見她不明白,又道,“我和你媽,要和那個哥哥說會兒話。”

“……哦。”這下雙兖懂了。

他們是要賣古董。

只是她沒想到他們會這麽着急,言二才剛坐下吃了頓飯而已,前後連半個小時都沒有。

雙兖忽然無聊了下來,她想了想,搬了個凳子過去站在桌子旁邊,順便把碗給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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