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雙兖不過大腦地就親了他,差不多全是心随意動,等坐回原處時才突然發現自己剛才做了什麽……
她居然親了他,第一次,主動的,雖然只是在臉上。
真是膽子肥了。
她這麽想着,徹底安靜了下來,不言也不動了,聽見他輕咳了一聲,她立刻驚得挺直了脊背。
他卻沒說話,只用大拇指在她手背上點了點,慢慢摩挲着,仍舊沒有看她。
他用這個簡單卻親昵的動作一點點緩解了雙兖的緊張和不安,讓她漸漸也就不覺得緊張窘迫了,另一只手摸着自己裙邊的花紋,毛絨絨的,感覺到了一股暖意。
從機場出來,正好遇上了道路晚高峰,訾靜言沒有開車過來,雙兖又想看一看江邊,兩個人就上了輕軌3號線,經過兩路口時,一同望着車廂外奔流不息的長江。
渾濁的黃色微微打着旋,兩岸綿延開萬戶人家,母親河的厚重永不止息。
訾靜言擡手向下點了點,“這附近有宋慶齡舊居。”
雙兖把目光從車廂外收回,問他,“你去過嗎?”
他搖頭。
“這裏應該不種西府海棠了。”她說。
他一哂,“等你來了北京,我們再去看一次。”
“四月份?”
“對。”
“要是能快點高考就好了。”雙兖有點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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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期待大學麽?”訾靜言随口道。
雙兖想了想,答道,“也不算。”
并非完完全全的向往,只是她相信很多人的高考志願都會和她一樣,僅僅是為了某一個人而填,為了某一個人——而選擇去一個并不了解的城市。
他們在南坪下輕軌,入住商圈酒店,相鄰着的兩個房間。
倒不是特意選了這裏,只是重慶太大,景點分散,他們還沒有定下去哪裏玩,再加上訾靜言之前就住在這裏,所以也就沒再換。
下了飛機一直到晚上,雙兖也累了,就哪兒也沒去,晚飯也是叫的客房服務,和訾靜言一起在他的房間裏吃。
他很謹慎,特意叮囑她一個人時不要輕易叫客房服務,要過來找他。
她在心裏算了算,那還不如訂個雙人間方便一點,還便宜,沒留神差點說出口,待一看見他吞咽食物時上下滑動的喉結,瞬間就明白了點什麽……于是便無比乖巧地遵從了他的指示。
飯後雙兖趴在酒店的地毯上上網,一邊翻查景點,一邊問訾靜言,“明天先去哪裏?”
“你想去哪裏?”訾靜言坐在桌邊,身上淺色的針織衫泛着暖光,手上閑閑翻着一本旅游雜志,看不出有什麽安排,像是在和她随口閑聊一樣,十足悠閑惬意。
南方冬天不供暖,但有空調,酒店裏還算暖和,雙兖酒足飯飽,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精神放松着,漸漸就覺得熱,外衣早就脫了,這會兒下意識地把腳上的羊絨襪子也給拽下來了。
訾靜言擡眸看了她一眼,就聽她揉着肚子道,“想坐一下2號線試試,聽說是最佳觀光線……”
她話還沒說完,就感覺有什麽東西貼在了自己的腰側。
扭頭一看,是訾靜言的一只腳,他蹲下來,用腳尖輕輕蹭了蹭她的白色毛衣,手掌貼在她的後腰上把她翻了個面,仿佛是在翻一塊炒餅。然後他向上扶住她的背把她攬坐了起來,“剛吃完東西不要這樣趴着,會消化不良。”
“……哦。”雙兖聽他這麽說,又去揉了揉自己的胃,是還沒消化,但她剛才趴得太舒服,就沒去管。
“要從頭坐起麽?”訾靜言站起身從地上拿過她的襪子,發現的确有點厚,畢竟垠安的冬天比重慶冷多了。
雙兖看他手上掂着自己剛脫下來的襪子,襪口還粘着兩只長耳兔子,頓時一陣赧然,愣着沒應聲。
“我說2號線。”訾靜言口上解釋着,走到了行李箱邊,拿出了一個藥盒和一條黑灰格子圍巾。
見他又走過來,雙兖急忙答道,“也不用,從有景觀的第一個站開始就行了。”
訾靜言微微颔首,再次蹲下身,把自己圍巾繞了兩圈,裹在了她腳上。
“女孩子在冬天不要随便光腳,容易受寒。”
語氣溫和的二連訓。
雙兖張口道,“可是……”
他截斷她,“有空調也不行。”
……好吧。
她放棄反駁,伸手摸了摸腳上的布料,後悔道,“早知道就帶兩雙薄一點的襪子了。”
她來之前雖然知道重慶冬天不算很冷,但也只在增減了幾件衣服,襪子沒多注意。
“外出沒關系。”畢竟室外沒有空調。
訾靜言把她的襪子收進房間的衣物籃裏,雙兖全程目不轉睛地盯着看,很緊張。
他笑看了她一眼,“放心,沒什麽味道。”
她臉上一熱,埋頭用手指摳了摳地毯上的絨毛。
“你出汗的味道不難聞。”
訾靜言說完這句話,就轉身進了洗手間。
雙兖坐在原地,內心很不好意思地想:你也是。
早在小學看他跳舞機那時候就知道了。
與其說不難聞,還不如說……很迷人。
充滿力量感的、出汗的樣子。
兩分鐘後,訾靜言洗了手,從洗手間出來,在藥盒裏摳了兩片健胃消食片,站在雙兖面前俯下身道,“張嘴。”
她臉紅了,窘道,“我可以自己吃。”
訾靜言聽了,眼裏流過笑意,手貼上了她下巴,“你不是都舒服得不想動了麽?”
雙兖不說話了。
無法反駁。
感覺到他的手指在自己嘴唇上有意無意地擦了過去,她渾身一顫,立刻順從地張開嘴,任他把藥片丢進了嘴裏。
她“咔咔”咀嚼着甜味藥,努力繃着一張臉,看他重又走回桌邊坐下,心裏突然冒出了一句不怎麽好的話。
飽暖思……那什麽欲……
她剛才又有那麽一點點,想親他。
随即她就為自己竟然生出這樣的想法而忏悔了兩秒。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啊。
……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她悄悄瞧了瞧他鼻尖那顆小痣,愈看愈久,漸漸又釋懷了,覺得這不怪自己。
誰叫他雙眼皮尖下巴黑眼眸樣樣都有,不像她是單眼皮,下巴是圓的,眼睛也是偏褐色,不是純黑。
她沒有的他都有。
那她多心向神往幾分也就不算什麽罪過了。
在訾靜言房裏賴了一晚上,雙兖最後還是如他所說,舒服得不想動,加之舟車勞頓,不到十點她就困意上頭,靠在地毯上睡着了。
訾靜言怕她着涼,就近把她抱到了自己的床上,拿了她的房卡,留下一盞床頭燈,過去了隔壁的房間。
睡得早,醒得也早。
第二天醒來時,天才大亮,雙兖發現自己還在相同的房間,睡在訾靜言的床上。
枕頭和被窩好像都還有他的味道,眼看着沒人,她在床上滾了兩圈,把臉埋在枕頭上嗅了嗅,這才心滿意足地從床上爬了起來,然後,看見了拿着房卡站在房間門口的訾靜言。
她大概是太過投入,所以沒有聽見開門的聲音,也無法确定他在門口站了多久了。
兩廂對視片刻,她果斷又縮回了被窩裏,拉起被子蒙住了頭,但是一不小心用力過猛,拉得太多露出了腳,自己倒是沒有察覺。
訾靜言沒說話,雙兖聽見他的腳步聲走近,感覺身上的被子被一股力拉起來了。
她心頭一緊,還沒來得及反應,被子卻沒有如想象中被拉開,反倒是往一邊落下,裸露的雙腳一暖,被遮住了。
“啪”地一聲輕響,訾靜言擡手關了床頭燈,又體貼地走開了。
雙兖頓時感覺欲哭無淚,悔得想找個地洞就地鑽進去。
真是不想再見人了。
訾靜言是過來換衣服的。
兩個人的行李都還在各自的房間裏。
他在洗手間裏換好衣服時,雙兖已經從床上爬了起來,默默拿着自己的房卡回去了,換衣洗漱。
過了大半個小時,他們并排坐在小店裏吃重慶小面。
十來分鐘裏,一直沒人說話。
隔着熱騰騰的霧氣,雙兖看見訾靜言的嘴唇被辣得浮起了一層紅色。
她忽然開口問他,“為什麽要開着那盞燈?”
“你不是怕黑麽。”他答得理所當然。
她笑起來,感覺這面吃得全身都暖和了起來,“你怎麽知道的?”
怕黑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她覺得表現出來顯得既矯情又膽小,從來沒說過,訾靜言卻知道。
“你睡覺會把門留一條縫。”他答,“是為了聽着人聲睡吧?”
“嗯,不過現在不會了。”
很奇怪,小時候沒有光睡不着,長大了卻要在黑暗裏才睡得好。
或許這也是長大的一個标志吧。
錯開了早高峰,他們在牛角沱由輕軌3號線轉入2號線,腳下就是江景,一到冬天便顯得極冷極有壓迫感。
訾靜言說,“春天從較場口那邊過來,路邊山水和城市挨在一起,比現在的景觀要好上一些。”
雙兖有點無奈,“春天是最适合旅游的季節吧。”因為能看到花開,陽光又暖和,四處都是好風光,不巧的是她偏偏總在冬天出門。
“要看去什麽城市。”訾靜言道,“熱帶地區和南半球就不一樣了。”
“唔,也對。”
雙兖想了想,也覺得是這麽回事。
上車時有一個空位,為了誰坐,他們來回使了幾個眼神,最後還是訾靜言把她按在了座位上。
不一會兒,車廂邊上又走進來一個老人,訾靜言看了看雙兖,立刻退後一步,果然雙兖下一瞬就站了起來,讓座了。
幾聲提示音響起,車門關上了,他們站在車廂一角,訾靜言抓着車上的藍色吊環,輕軌行駛得很穩,雙兖抓着他的另一只手就能站穩。
她忽然說,“以前我在滢城坐公交就從來不讓座。有一次在車上給老人讓座了,黃嬸說他們都是國家的拖累,沒事還要早上占別人位置,就為了趕去超市搶個打折雞蛋。她罵我蠢,讓了一次就沒座了。後來那次我真的就一直站了一個多小時,下車的時候腿都麻了。”
黃芳這種人,生活在市井裏,沒什麽教養和禮儀可言,就算是坐個公交也不想讓別人占去一點便宜。
“現在呢?”訾靜言問。
“現在……覺得大城市裏坐車站幾個小時實在很正常,不那麽介意了。”她想起了一件事,又道,“有個初中同學說他坐公交看到了一個老太太,被別人讓了座嘴上還在不停道德綁架,但讓座的那個人脾氣很好,從頭到尾都沒說什麽,那老太太下車的時候他還讓了她。”
這是前段時間,江生餘在閑聊時告訴她的事。
訾靜言感覺像是在聽雙兖随便說些生活上的瑣事,這種感覺讓他有種莫名的舒服,安定又平緩,他點了點頭,順着她的話道,“計較太多反而麻煩。”
一個沒什麽特別的答案,雙兖聽了卻仰起臉,抿唇笑着,一直盯着他看。
他開口,“怎麽了?”
“那個人,是你。”雙兖說。
她又笑,眼裏亮晶晶的,“連偶遇的人都能記住你做過什麽。”
正直,善良,溫柔……這些品質是陌生人也看得出來的好。
雙兖低聲道,“林雫姐姐離開闌州以後,那時候我很傷心。”
國慶過後,她還是頭一次提起那時的事,訾靜言不由自主地默了下來,聽着她說。
“傷心你喜歡過她,更傷心她居然不喜歡你。”雙兖說着說着,還是覺得有點不能理解,情緒低落了些許,郁悶道,“她憑什麽不喜歡你啊?”
你這麽好,她憑什麽。
這是一個讓雙兖感到不可思議的因果。
她的這番話說得十分孩子氣,自己卻沒覺察到。
訾靜言低頭看了看雙兖的臉,略一思索道,“她審美有問題。”
“我也這麽想。”雙兖仿佛找到了同盟,一本正經搖搖頭道,“還是我的審美比較正常。”
訾靜言聽完,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在她眼中,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她一直還像一個孩子一樣崇拜着他,仰望着他。
這是好,還是不好?是否意味着她的眼中永遠只看得見他一個人?
他到此刻竟然有些分辨不請了。
雙兖見他突然笑了,正有些怔忡,輕軌車廂便已行駛到了李子壩的著名樓中軌道上,輕軌穿樓而過,像是3D科幻電影裏的場景,神奇得有些浪漫。
窗外的光線乍然暗下來,車廂的角落裏無人注意,白色燈光柔柔地從頭頂打下來,看不見塵埃的模樣。
訾靜言忽然伸手捧住了雙兖的頭,把她擋在身前,低聲喚道,“雙雙。”
她尚且還懵懂着,“嗯?”
“我要犯罪了。”訾靜言說。
有點危險的一句話。
他說話的氣息拂在雙兖的臉上,癢癢的。
她還沒反應過來,條件反射般喃喃道,“小心被抓起來……”
“嗯。”
他應着,微微擡起她的臉,一低頭,吻了下去。
……
只是蜻蜓點水的一個吻。
真正的觸感談不上多麽深刻,比起雙唇相接本身,它更像是一個一錘定音的信號,昭示着某種真正意義上的開始。
這是雙兖記憶中,訾靜言第一次親了自己。
在重慶。
人在城中,城在山中,山在水中。
一衣帶水,一點犀通。
腳下的樓房呼嘯而過,雙兖動也不敢動,心跳突突地跳,訾靜言的嘴唇在她唇上停了兩秒,随即退開,極力克制着自己。
車廂越過樓層中時,他們已經恢複了先時的站姿。
光照進來,訾靜言側着臉,從容不迫得就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
事實卻不是如此。
雙兖呆呆望着他,張口想說些什麽,很快就被他打斷。
“先不要說話。”
她反應了一下,怔愣點頭。
訾靜言幾乎是有些想嘆氣了。
他竟然有點怕她再說點什麽,他就會克制不住自己。
在這公共車廂上。
這是他從來沒有設想過的事。
說到底……他也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首尾呼應首尾呼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