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到學校時天已經晚了,雙兖領着阮彤去領了宿舍鑰匙,把她的行李安置好。

阮彤是宿舍四個人裏最後一個到的,但她的床卻是鋪好的,被褥枕頭床墊一應俱全。

雙兖拉開書桌下面的儲物櫃,把阮彤不大的行李箱整個塞了進去,然後又從包裏掏出了一把小鎖,鎖上櫃門,轉頭把小鎖的鑰匙連同宿舍鑰匙一齊給了阮彤,“你收好,別弄丢了。明天再去買點生活必需品,等報了名我帶你去。床上是我提前過來整理的,都是新的,你晚上洗了澡就可以直接睡了。”

邊上有兩個同宿舍的女孩兒,聽到這段話,都向阮彤投來了打量的目光。大概是察覺到了雙兖應該是個學姐,看她對阮彤這麽照顧,兩人又都生得好,不免讓人多好奇幾分。

阮彤感受到了黏着在自己身後的目光,更多的注意力卻落在了櫃門那把粉紅色的小鎖上。

她小聲道,“學姐,這個,百變小櫻哎……”

雙兖說不讓叫姐,她就按年級叫一聲學姐,雙兖大二,她大一,也不算錯。只是沒想到雙兖會是這種風格的,這把鎖莫名讓雙兖感覺到了幾分親近。

未料雙兖卻搖頭,“網購的。随便買的。”

“哦。”阮彤得到這麽個答案,有些失望,心裏剛升騰起的那點興奮又悉數消退了下去。

雙兖又從包裏取出幾袋東西,給阮彤的幾位新室友分了,介紹阮彤是自己的妹妹,都是一個班的,希望她們以後能相處愉快。做完這些,她這才來問阮彤,“餓了吧?我先帶你去吃飯。”

阮彤點頭,跟她出去,出門的瞬間又看了一眼室友的桌子,上面是雙兖給的巧克力和糖。巧克力是費列羅,糖她沒認出來,看包裝應該是進口的。

雙兖沒走遠,就把阮彤帶到了食堂,順帶跟她說了說飯卡和水卡怎麽充,在學校生活有哪些要注意的方面,又囑咐她一定要和室友處好關系,小細節起了摩擦不必争執,忍讓一下沒關系。

她說到這裏,話音一轉,又道,“但是如果是長期吃虧就沒必要忍了,遇到原則性的事也不用讓。有事就找我,你們輔導員我認識。”

阮彤聽得連連點頭,中間偶有幾個問題,雙兖也耐心地給她一一解答了。

但她最想知道的問題卻始終沒能問出口。

之前秦彥和雙兖的對話并沒有避着她……她也想知道,雙兖口裏的那個人是誰。但她和秦彥不同,她對雙兖很有好感,自然也不能毫無顧忌地去随意刺探別人的隐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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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吃完了飯,雙兖把她送回寝室,她也沒能問出口。

到了寝室樓下,雙兖又告訴她閉寝時間,囑咐她平時不要晚歸,會被記錄,影響綜合成績評測。

她怕阮彤才來,記不清寝室具體位置,又要慌慌張張去找,一直把她送到了寝室門口,才道別。

阮彤不好意思地笑笑,“學姐怎麽知道我沒記清楚寝室門牌號?”

“這間寝室門牌掉了。”雙兖指指空蕩蕩的門上,解釋,“你才來一次,估計等想起的時候才知道沒看見門牌號。”

“那你……?”

“我記了左右的寝室。”雙兖說,“而且記得這個寝室的位置。”

“哦。”阮彤懂了,終于忍不住感嘆道,”學姐,你好會照顧人啊。不像我,什麽都不會……”

“一個人在外面,都會學的。”雙兖笑笑,不以為意,“我以前也不這樣,但現在沒人在身邊照顧了,自己總要學。”

阮欣信服,順口道,“那你父母一定很寵你吧?”

她問出這句話,雙兖臉上的笑神情瞬間褪了許多,淡淡道,“不是父母。”

那是誰?阮彤下意識想,但随即又想起雙兖好像是被收養的,頓覺自己說錯話了,張口就想道歉。

雙兖的話卻比她更先說出口,“不早了,我也先回去了。你早點睡,明天見。”

于是阮彤也就只來得及回了一句“再見”,就看見雙兖的身影消失在了樓梯轉角處。

晚上,阮彤按照雙兖說的,去找宿管阿姨辦了水卡,洗了澡躺在床上,給阮欣打電話,順帶旁敲側擊地打聽一下別的事。

起初話題只在學校和雙兖身上,阮欣答得也快。可等阮彤一拐彎抹角地提起別的,阮欣卻忽然警覺起來了,追問着她發生了什麽。

阮彤和這個大姐姐的姐妹關系不錯,但畢竟是有些年齡差,阮欣只要疾言厲色起來,她就害怕,于是只好一五一十地都說了。

阮欣聽完,什麽都沒告訴她,只嘆了口氣道,“她以前高中的時候本來成績很好,不該在現在這個學校的,但後來生了場病,又遇到一些事……最後雖然也盡力了,但還是考得不理想。真是可惜了。”

現在的這個學校,也是雙一流啊,對外省學生收分非常高。阮彤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考上的,而且也沒考上第一志願專業,還被調劑了……但這居然是雙兖高考失利的結果。

阮彤默然了一瞬間,對雙兖曾經遇到過的事更好奇了。

阮欣像是能猜到她在想什麽似的,立刻警告她,“不該問的別問。要是從你這兒惹出了麻煩,有人就要找上我門來了,到時候我第一個拿你開刀。”

阮彤聽得雲裏霧裏,但又不敢違逆,委委屈屈地應了。挂了電話,她一時想起雙兖,一時想起秦彥,還有以前的朋友和生活環境,就這麽在無休無止的胡思亂想中睡着了。

雙兖和阮彤正相反,她沒那麽多閑工夫去想七想八的,回到寝室,迅速洗漱完就爬上了床,腦袋一沾到枕頭就睡着了。

她昨天的兼職做到很晚才回寝室,回來又趕實習報告趕到半夜,大早上學生會的任務就來了,一直忙到現在,終于才能休息。室友們知道她一貫忙碌,習以為常,還沒睡就輕手輕腳的,都怕不小心吵醒她。

雙兖這一覺睡的時間不短,但鬧鐘響起時她還是覺得頭疼,缺少休息的滋味實在是不好受。

起床後看見手機上有未接來電,阮欣打的。

她回撥過去,阮欣上來就罵,“你給阮彤買了東西是不是?還說是我給的錢?我什麽時候給你錢了?她自己又不是沒錢,用得着你操這個心。”

雙兖知道她罵歸罵得厲害,其實是在心疼她打工賺錢不易,于是也不生氣,笑吟吟回道,“那你當初天天跑我那兒做飯做免費勞工,也是瞎操心了?”

“這能一樣嗎?”阮欣不想聽她插科打诨,“我那是有人——”

話音戛然而止,沒說完。

雙兖靜得很,也不接茬。電話那頭的阮欣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心裏暗罵自己多嘴,面上仍裝作無事發生,立刻換了個話題。

“一年多沒回來過了。你到底什麽時候回來?你過年都不回家,你阿婆想你想得厲害,有時候電話都能打到我這兒來……訾家又不是給不起你生活費和學費,你非要假期去掙這個錢嗎?”

“不一樣,欣姐。”雙兖笑,并不多解釋。

阮欣不懂她的想法,知道她還在犟,也拿她沒辦法,只能囑咐她注意身體,別太累了。

末了不死心地又問,“國慶回不回來?暑假呢?”

“不知道,還不清楚。”雙兖随口敷衍,不太想正面回答這些問題,又招來阮欣兩句罵。

她乖乖受了,才算結束了這通電話。

翻下床,刷牙的時候又被室友抓住問話,雙兖簡直身心俱疲。

她無精打采道,“怎麽了?”

“你出名了,雙兖。”室友扒拉着手機湊到她跟前,“喏,學校的貼吧,匿名帖。”

帖子上赫然寫着社管學院某女生的冷漠孤僻不是毫無緣由,是因為她經歷過一場相愛相殺的曠世虐戀,男主角已然不在人世……這上面把雙兖的專業、班級和社團職務寫得清清楚楚,就差沒直接指名道姓了。

遣詞造句裏都透露出無法掩飾的興奮,是個吃瓜帖,惡意倒是不多。

雙兖掃了一眼,先是笑了,說不知道是哪兒的謠言,想把室友打發走。

“我前男友還健在,生龍活虎,你就別跟着起哄了。”

“真的假的?都是你一張嘴說的,照片也沒有,聊天記錄也沒有,你真脫過單?”室友狐疑,不肯走,一連串地羅列着證據,“你成天除了上課,不是兼職就是去社團,還參加比賽,考證也沒停過,哪兒來的時間談戀愛……四大皆空,眼裏只有錢和學習,一點都不開竅,說你早戀我也不信。”

“我說的都是真的,你不信我也沒辦法。”雙兖表現得八風不動,暗暗把洩漏消息的人已經罵了八百遍。

阮彤不可能幹出這種事,那就只有秦彥這個王八羔子了。真是日子過得太好了,吃多了閑的。

室友看雙兖這不為所動的樣子,氣得牙癢癢,“旱的旱死,澇的澇死。注孤生的一直有人追,想脫單的倒是沒人管……”

雙兖聽她又開始怨念了,選擇性地只聽重點,“昨天有人來找我?”

她轉身看着對方。

一說這個,室友頓時更有怨念了,翻了個白眼道,“情書幫你放桌上了,來的是個大三的學姐。你昨天回來倒頭就睡了,就沒跟你說。”

她說完,生無可戀地飄走了。

雙兖道了謝,洗完臉過去看了看,書桌上果然有個信封。

清新的森林綠色,娟秀的字跡,是女生手筆,殷殷切切的心跡表明書,寫得細膩誠懇,不像是出自高年級學生之手。

“北京近日多晴天,萬裏無雲,不同于陰霾的天使人壓抑。現在時日雖熱,但消暑也是一種意趣。

“去年七月,我偶然注意到家門口的兩顆杏樹結了果,擠滿了窗外,一眼看不清能有多少。客廳的位置很好,樹後是光,樹前是我。我沒什麽事可做,就數樹上結了多少果子。

“午後容易犯困,每次數了一會兒,眼前的景象就開始晃動,總有一只眼睛看不太清楚。但好在我有的是時間。我花了一個多月,數出來一顆杏樹結了一千零八十顆杏子,另一棵樹結了八百八十八顆。很讨巧的數字,有佛緣。佛家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及五取蘊苦,但我不以為苦。我看着你,就常常想,這世間還是甜的。

“假期實在太漫長了。我做了學生很多年,從前的學生時代過得很快,我從來不以為意,既不覺得過得拖沓,也不覺得光陰轉瞬即逝。但見到你以後,一切都變得不同了。在學校的日子變得很短,假期變得很長。每逢假期,或許大部分學生都感覺歡欣雀躍,但我不太喜歡這麽長的假期裏,看不到你。

“在學校,我時常能見到你。但你應該沒見過我。我身上缺點衆多,不堪良配。怕你見了我吃驚,想我怎麽會是這個樣子,還不如不見面的好。

“我猜你一直是很忙。我在今年勵志獎學金的申報名單上看見了你的名字,你從不讓人失望。你如果不曾見到過我,那我自然也不會讓你失望。

“新學期新氣象,很高興能再次見到你出現在校園。祝萬事順遂,平安喜樂。”

信的末尾留了聯系方式,是一個郵箱。

一個雙兖無比眼熟的郵箱。

這個學期才開始,雙兖就接連不斷地收到了不少表白。有時候是在圖書館被人塞到書裏的小紙條,有時候是廣播表白,有時候是匿名消息,還有情書……形式多種多樣,但其中泰半留下的聯系方式都是同一個郵箱,也就是她現在看到的這個。

這個人非常神奇。他能做到通過五花八門的渠道向她表白,并不打擾她的生活,每次的內容又不像出自同一個人,行文風格也不盡相同,但總留下一個一模一樣的聯系方式。

身邊的同學都羨慕她能有這麽多仰慕者,卻不知道這些“仰慕者”裏男女性別五五開,而且大多數人其實不過只是一個人。

雙兖不讨厭這個人的表白。

因為無論表白內容是熱烈還是內斂,遣詞造句是生澀還是成熟,給她的感覺都非常溫暖。就像是在你看不見的某個角落裏,總有人關注着你的一舉一動,不帶任何野心與情|欲,幹淨純粹得像是朝陽。

這信是掐着點兒來的。

開學這兩天,雙兖兼職學校兩頭忙,壓力正大,這信就到了。真是準時準點,一分一毫都不帶差的。

雙兖不讨厭這種表達方式,但也談不上多喜歡。這事很詭異,她在明,對方在暗,這種感覺不是很好,她想把這個人找出來。

這麽想着,她不禁鎖起眉頭,開始思考這個人到底是誰,可還是沒有一點頭緒。除了那個郵箱,這人什麽痕跡都沒留下。

如果是想追她,早該把她約出去了……對方卻始終沒有動靜。

她只好像以前一樣,登錄郵箱,給那個地址發送了感謝郵件。每收到一次來自對方的表白,她就發一次。現在郵件列表裏都有默認收件人了,不用查找。

但也如往常一樣,她的郵件發送過去了,并沒有回複。

收件人的頭像是一片空白,什麽都沒有。

真是個怪人。她再一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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