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第十章

第十章

赫連燕月別過頭,稍稍偏過視線。

梅似雪的提問着實太過直接,何況且他很少在外人面前表露心意。

梅似雪歪着頭,有些膽怯,又有些疑惑地問道:

“哎,是不可以麽?”

赫連燕月耳尖泛起一抹紅,繼而迅速蔓延至耳根,一向深邃且銳直的琥珀色眼眸忽然閃現出一點無措與羞赧。

他先是擡手肅清一聲,轉過頭不讓梅似雪看到異樣,許久方才說道:

“并沒有不可以。”

“那——”

梅似雪拉住他的手,揚起頭莞爾道:

“我明天就是你的王妃了。還有好多問題想問你呢,對了,我還沒問過呢,你之前為什麽來中原找我啊?”

“金陵。花朝節。蓮花燈。”

赫連燕月凝視着梅似雪的手,思忖片刻,說出三個毫不關聯的詞彙。

梅似雪有些懵:“什麽?”

他努力在記憶裏搜尋着這三個詞相關的事件,最後卻一無所獲。

“無妨,不記得很正常,不能奢求你同樣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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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似雪的視野被他略微生硬的側顏占據,赫連燕月唇線抿直,有些失望。

明明對方的話語有些兇,卻反倒像是在包容着梅似雪。

“花燈節、花燈節……”

他怎麽不記得這檔子事?

梅似雪努力思索無果,心裏甚至有點內疚,他總感覺好像是自己忘記了什麽似的。

赫連燕月見他沒有回應,挑了下眉挪步離開,話語冷得如墜冰窟:

“嗯,不過之前偷偷離開的事情,記得給一個說法。我還有要事先行一步。”

不是吧,大黑蛋蛋這麽記仇的。

梅似雪仰天嘆息。

但他卻沒瞧見的是,赫連燕月在離開後,将梅似雪方才牽過的手指抵在唇前良久,兩處耳尖都是紅的。

……

翌日,郡王府。

王府披檐挂着朱緞,花木扶疏。雜役反複進進出出,搬着嶄新的“顯國公府”的牌匾。

梅同知如今換上更為鮮豔的勳貴錦袍,叉着腰神氣地矗立門口,指揮着雜役行事。

“今日不同以往了,得喚‘顯國公’了哈哈。”

“是啊,當時在郡王府當座下賓時就知道知道咱顯國公會憑風雲飛騰而上,一日青雲直上啊,哈哈!”

前來登門賀喜的官員絡繹不絕。

另一邊,這是梅似雪第二次穿戴喜服,璎珞霞帔明豔動人,幾位侍女手執着桃木梳沿他的青絲一順至底。

“小世子的容貌絲毫不遜待字閨中的女子,甚至還要好看幾分呢。”她們巧笑道。

奶娘正給他整肅着衣領,奶娘是整個王府除了生母以外,最為疼愛他的人了。

“是啊,我們雪兒也到了成親的時候啦。”

奶娘今日也穿了身喜慶的,笑呵呵的。

梅似雪乖巧地低下頭,明晃晃的金鳳冠便輕輕落于他的頭頂。

這次不一樣,他的身份并非庶子,而是禦封的世子,而且又是名正言順的親事,自然要開心的。

“這也那狼王的福分,論我們公子的身份才情和容貌,想挑哪家的金陵千金不行?犯得着委身于那個喜怒無常的——”

此言一出,那侍女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忙捂住嘴。

好在梅似雪向來和善,他沒有動怒,反倒搖搖頭,輕松道:

“沒關系。我願意的。”

畢竟市井傳言衆人都會留意幾句,想起有關赫連燕月的事,奶娘神情幾分擔憂:

“奶娘只是擔心,那狼王會不會對你百般刁難。當時在西羌時……狼王沒難為公子吧。”

梅似雪揚唇,露出春光般的笑容:“沒有,阿娘放心。他待我還是蠻好的。”

即便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麽赫連燕月為何要救自己,但可以确保他對自己并沒有惡意。

奶娘滿意地點頭,她趕忙把一本厚厚的冊子塞到梅似雪手上,囑托道:

“的确,那狼王點名道姓要找你和親,誠意也給到十足,不刁難你自然皆大歡喜。對了,這個你拿着。”

梅似雪有些疑惑地接過:

“這是什麽?”

他剛要翻一頁看看,奶娘卻阻止了他的行動,溫和道:

“現在不要看。路上自己一個人看,要好好琢磨、反複思量。王府幾位公子屬你最為伶俐,定然能悟出來的。不要讓別人看到。”

不要讓別人看到?

梅似雪皺眉,但依言點點頭。

奶娘繼續補充道:“若是那狼王真像傳聞中那般兇煞,不必擔心無解。是個男人都喜歡這東西調劑生活,把這冊子琢磨明白了,就是男子也可以禍國殃民。”

她話裏有話地拍拍梅似雪手上的小冊子,指明了這東西的重要程度。

不僅不能讓別人看見,還能禍、國、殃、民的東西?

梅似雪睜大雙眼。

這究竟是個什麽恐怖冊子,裏面到底寫了什麽??

他甚至都不敢翻了。

梅似雪尴尬地笑笑,掌心汗涔涔的:“不至于。若是兩地和平最好。如今巴蜀兩縣歸還,現在兩方也沒什麽好幹仗的。”

何況挑起戰火的,也并非西羌狼族。

奶娘的眼尾因為笑意而堆出細褶,附和道:

“是啊,兩地無戰事,百姓能夠安居樂業,才是最好的。別忘了看就是。”

奶娘給他貼心地蓋好紅帕,說道:

“第一個挑開紅帕的人,可是要共度餘生的良人。你一定莫要辜負人家。”

“好。”梅似雪收起了那冊子。

雖然嘴上應承,但他心裏嘀咕着這冊子肯定有點不可告人的秘密,待會一定要看出個名堂。

忽地,一位小厮飛速跑到梅似雪跟前,激動地說道:

“公子,結親的轎辇到啦。”

梅似雪颔首示意:“好。知道了。”

路過主殿,梅似雪掀開蓋頭。

他瞥見主殿內阿蛾跪在殿中,隐約看見王妃坐于上賓,似乎在向他囑托着什麽。

為什麽王妃是同他的小厮說事呢。

梅似雪思忖。

上一次和親替嫁,他不記得王妃有囑托過阿蛾什麽,這次倒是殷勤得很。

發呆不一會兒,一句話打攪梅似雪的思緒,是阿蛾的聲音傳來:

“世子!”

改口倒是蠻快的。

梅似雪頰邊漾起梨渦:“我方才見主母喚你,是有說什麽事嗎?”

“啊,公子看見了啊。”

很快,阿蛾略微驚愕,但很快便轉換出一副輕松的模樣,嘻嘻笑道:

“沒說什麽,公子。不過是命小的照料公子的飲食起居。真沒什麽的。”

“那就好。”

雖然阿蛾是王妃當年挑給梅似雪的,但畢竟阿蛾是他幼時以來的近侍,梅似雪便沒太在意。

“可算找到世子了!真叫雜家好找呢。”

人群喧鬧,一位司禮監小太監趕來,滿臉寫盡奉承意味。

“狼族那邊在等了。世子上轎吧?”他仰着身對梅似雪說道。

第一次就是他跟着自己到西羌的,想不到這次還能碰見他。

梅似雪心中一暖。

于是,梅似雪任他把自己引到轎辇上,掀開珠簾問道:

“方才只是同奶娘說了幾句,應當不耽擱時辰吧?”

小太監笑呵呵地笑道:“不耽擱、不耽擱。現在走便是。所有人,起轎了!”

……

轎辇轍痕漸漸遠去。

沿途一路唢吶吹吹打打,熱鬧的鞭炮聲不絕于耳,新婚喜慶的唱詞一輪換了一輪,百姓摩肩接踵,伸頭探腦地觀望着百年難遇的和親婚事。

第二次到玉門關,轎辇忽地停下。

梅似雪剛打算打開奶娘之前送他的那本冊子,便聽阿蛾輕聲喚道:

“世子,狼族那邊來接親了。”

梅似雪把冊子收起:

“喔,來了。”

他準備下轎。

珠簾正巧被另一人率先拉起。

“诶?”

梅似雪詫異地擡起頭,正巧對上那張疏冷俊朗的面容,兩人無一例外怔神了半瞬。

隔着紅紗,他看見赫連燕月坐于馬上,正低着頭垂眸看自己。

一聲輕笑後,梅似雪紅帕被挑開。

“許久不見。”

赫連燕月的薄唇稍稍勾起一個弧度。

直到被他掀開紅帕,梅似雪才意識到已經把後生托付給這位傳聞中暴戾恣睢的狼王了。

長風穿堂而過,輕柔地拂過兩人的發尾,青絲交錯纏繞。

“明明才一天。”梅似雪更正。

“是麽。那興許是我記錯了。”

赫連燕月的指腹挪移到他的唇邊,輕輕勾去多餘的胭脂。

他方才好像是笑了一下?

梅似雪疑惑。

第之前在草原的那些日子,梅似雪不是沒有與他親密接觸過,但此刻竟莫名有些不大習慣。

好奇怪。

圖魯努突然揮鞭縱馬而來,瞧見這副景象,意味深長地說道:

“主上忙啰半宿未眠,就是為了今日迎親。自然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赫連燕月肅殺的眼神掃去。

圖魯努和善地笑着,在一旁解釋道:

“好了,那就不說這些哈。咱狼族沒這麽多規矩。王妃結親時可以示人。所有族人都可以瞻仰未來王妃的真容。”

“瞻仰……”梅似雪嘴角抽搐。

這詞有點折煞他。

赫連燕月一身喜服的冷肅中,竟顯得有幾分溫柔。

他朝梅似雪遙遙伸出手,說道:

“下來吧。”

“好。”

梅似雪有些畏葸地搭上他的掌心。

……

羌笛聲起。

大漠殘陽下,勾勒兩人緊密相跟的身影。

千百身着狼族服飾的扈駕侍衛整齊靜候在玉門關外,狼族族人熙熙攘攘擠在巷口,迎風灑出祈福用的隆達,淺紅紛飛、人聲鼎沸。

他還記得,第一次成親時根本沒有如此浩蕩的迎親場面,貴胄紛紛退避三舍。

所以,這還是梅似雪第一次看見如此浩浩湯湯的陣仗。

他躲在赫連燕月的身後,又稍稍探出頭來,他有些意外,他本想感嘆點什麽誇誇赫連燕月,但半晌他才擠出一句話:

“……好多人啊。”

“是不喜歡麽?”

赫連燕月聲音很緩很沉。

這位受到萬衆矚目的狼王,正将全部目光都落在梅似雪身上,隐秘而熱烈。

梅似雪趕忙解釋:

“不是,別誤會,我喜歡。好喜歡的。”就是不知道怎麽誇他而已。

既然落入紅塵,便不能免俗。

他喜歡被人群簇擁,他希望有人從深不見底的天塹拉出他,他想要看見人間煙火。

未來的日子,即便他憑王妃的身份,以兄弟相稱一輩子也沒有關系。

*

梅似雪坐在高高的青骢馬背上。

他俯視着沿路生疏的面容,一時間有些不大自然,他看向正在牽馬的赫連燕月,說道:

“大黑蛋子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但有件事我必須要澄清一下。”

赫連燕月挑眉:“嗯?”

梅似雪想起昨日的事情,誠懇地坦白道:

“我之前逃跑的确是我識人不淑,有人說你愛吃美人、還能把人折騰得幾天下不來……這個不說了,總之,我是因為害怕才跟着陸寧逃跑的。”

“下不來什麽?”赫連燕月問。

這是重點嗎?

梅似雪噎了好久才回答道:

“……馬。形容,呃,打仗失敗方被挨揍之後,全身痛到下不來。”

連他都覺得離譜。

赫連燕月的神色難得滿是興味,語氣平淡道:

“也可以做到。但流言不可偏聽、不可盡信。”

他補充道:“另外,陸寧這個人今天不許再提了。”

不是他昨天讓給一個說法麽。

梅似雪剛想開口,卻聽赫連燕月冷聲預判道:

“今天不許提,明天也不許。”

梅似雪:?

真是善變的男人。

算了,不提就不提。

他把袖中的小冊子拿出,奶娘當時說的神乎其神的,他倒要看看其中有什麽古怪。

結果,一打開他就傻了眼。

繪圖中春意正濃,衣衫不整的兩人交疊纏。綿,你侬我侬好不香。豔,這簡直就是春。宮圖。

梅似雪翻開扉頁,看到“房中術”的字樣時,瞬間瞪大了雙眼,如遭晴天霹靂。

他還沒想過這東西啊。

奶娘為什麽要給他這個啊!

這就是所謂的能夠禍國殃民、還只能他一個人偷偷看的東西嗎?

更恐怖的是,赫連燕月也湊了過來,問道:

“這是何物?”

氣氛驟降冰點。

這跟上私塾被先生逮到看話本有什麽區別,他該怎麽解釋?

“不知道就對了,這是。”

梅似雪內心兵荒馬亂,舔舐了下略微幹裂的唇,半天才胡謅出一個答案:

“武林遺落已久的秘籍,陰、陰陽雙修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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