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梅似雪試了下床,說道:“的确挺軟的。”
他抱着被褥就要鋪在地上,但是卻被赫連燕月攔住:“你要做什麽?”
梅似雪頭也不回地繼續說道:“睡地上,之前不是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雖然每天晚上都是睡在地上,第二天還是會準确無誤地從床上醒來。
赫連燕月若有所思:“今天天涼。回到床上睡吧。”
“嗯。”雖然梅似雪嘴上是答應的,但神情依舊是郁郁不樂。
梅似雪蜷縮在被褥的角落,只留給 赫連燕月一個寂寞而孤傲的背影。
原來還在生氣。
赫連燕月強忍着笑意,側過身探出一指探在他的後腰上,梅似雪很明顯是感受到了,稍微往內縮了一縮,最後還是不肯轉過頭看他一眼。
脾氣倒是不小。
“阿雪。”赫連燕月喚他。
“嗯,聽見了。”梅似雪沒好氣地應道。
皎潔的月光落在梅似雪的側顏上,為其鍍上冷清的銀輝,他看着天邊已缺的下弦月,眸底神情黯淡,似乎是有什麽心事。
不久,這個話匣子率先開口了:
“明天我還是不親你了。否則以我們現在的身份繼續親下去,你的童養夫會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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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彌漫着一股不知名的濃濃醋意。
赫連燕月也不解釋,反而問道:“那我們之間是什麽身份?”
“我們的身份是——”梅似雪張了張口,那句“拜過堂”也沒說出來。
的确,好像對于他們來說,無論做出什麽,都應該是合乎情理的才對。
赫連燕月忍笑忍得很艱難,他悄悄牽過梅似雪的手,将其放在自己的心口:
“以我們的身份,難道不可以做這些事情嗎?”
心跳有力、有點快。
梅似雪在他的頸間摸到了一個硬物,好像是鑰匙的形狀。
是巧合嗎?
會不會這個東西就是打開信匣的鑰匙?梅似雪思考。
他無聲無息地縮到赫連燕月的懷裏,撈過他的小臂搭在自己肩頭,小聲說道:
“好了,現在神明總該不會責備我們了,睡覺。”
赫連燕月也對梅似雪方才的動作有些意外,順應地挑起他的發尾,回應道:“嗯。”
事實上,梅似雪一晚上沒有睡着,反倒是赫連燕月睡得很快,可即便是睡着了,他的手還是握着梅似雪的。
天泛起魚肚白,綻開熹光。
梅似雪小心翼翼地抽出手去。
他繃緊了心弦,還沒等碰到他的頸肩,鑰匙便滑落至枕邊。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他悄悄把鑰匙攥在掌心。
他只要再稍微讓赫連燕月的手臂動一寸的距離,就能夠輕而易舉地走下去,打開那個信匣了。
赫連燕月的胸口有節律的起伏着,應該是熟睡着的,沒有被他的動作驚醒。
梅似雪的額頭冷汗密密,他努力将赫連燕月手臂挪移,但幸好,他從始至終毫無動作。
“對不起。我看一眼就放回去,不會拿去做什麽的。”
梅似雪站在赫連燕月身邊,小聲譴責自己。
赫連燕月依舊沒有反應。
他蹑手蹑腳地走到信匣旁,鑰匙果真撬動了信匣,順利得有些出乎意料。
陰翳中,赫連燕月徐徐睜開眼,冷冷看向梅似雪,卻始終一言不發。
他打開信匣取出一沓信紙,只看清了上面的【郡王妃戚問春親啓】。一陣叩門聲随之響起。
怎麽突然有人來了。
好像還有叽叽喳喳的……鳥叫?
“你是誰?來作什麽的?”梅似雪問,滿眼皆是警惕之意。
“我是來服侍主上和王妃更衣的。”是陌生的女聲。
不是之前那個小卓瑪,應該是陌生的面孔。
梅似雪的雙手微微顫抖,不由得打了個寒戰,他趕忙把信匣蓋好,極力平穩語氣,說道:
“好,進吧。”
那位侍女一手抱着衣裳,另一個提着鳥籠的手将半敞的門推開。
伴随着木門“吱吖”的聲響,她是悄悄環顧一圈,看到梅似雪狐疑的目光後,便恭敬地朝他福了個身,解釋道:
“小王妃。阿古達娅今日告病,故此由我來頂替她。”
梅似雪緊蜷的手指微微一懈,他在心中暗暗舒了口氣。
看來她沒有發現自己方才的所作所為,還好、還好。
他又看向那籠子中懶洋洋的肥雞,說道:
“嗯,好。不過,這是什麽?肉鴿嗎?”
赫連燕月又想煲湯喝了嗎?
侍女恭恭敬敬地說道:“回王妃,這是主上最喜愛的鷹隼。主上讓放到軍營飼養,來這裏每日晨早都要親自喂食。”
真令人難以置信。
梅似雪:“……”真是好肥一鷹。
他的軍士都是魁梧彪悍精壯之人,怎麽輪到鷹隼,竟養成了小豬的圓滾滾樣子。
“王妃今日起得蠻早。”
赫連燕月不知什麽時候醒了,他現在已經穿好內襯,用白玉箸将一條細細的羊肉,遞到鷹隼跟前。
那籠中的鷹隼應該是過慣了混吃等死的日子,嗅到肉腥味立即睜開惺忪的睡眼,雙眼短暫地發出精光,一口氣便把新肉嗦進咽喉。
然後繼續站在橫梁上阖眼打瞌睡,悠哉悠哉的模樣令人羨慕。
鳥生如此,死而無憾。
梅似雪:震撼。
怪不得是赫連燕月喜歡的,否則也不可能養成這樣。
“還不過來麽?”
赫連燕月在等待梅似雪接過侍女懷中的衣裳,為其更衣。
“還是因為有心事?不肯過來。”
經他這麽一說,梅似雪更心虛了,背後的冷汗差點把衣衫浸濕。
“沒、沒。只是天太冷,睡不着了。沒什麽心事。”
他勉強擠出一點笑容,袖中的信箋捏得更緊了一些,他接過侍女手中的衣物,若無其事地回答道。
今日外氅較為別致和華貴,摸起來很絲滑,應該是特地從中原布莊進的綢緞,暗紅色很顯穩重與隆重。看來又要開組會了。
侍女垂着頭,不敢直視兩位。
梅似雪微微俯身,将赫連燕月腰間的革帶系好,為其整肅好衣裝,他向後退卻幾步,與之起看向銅鏡中的人。
“真好看。真人比鏡子裏的好看。”梅似雪忽然仰頭看他,唇角的笑意顯露無疑。
他的身姿颀長挺拔,如芝蘭玉樹,将他萬夫難敵的氣質與與生俱來的高貴襯托,讓人覺得高不可攀。
“既然好看,便親我一下。”赫連燕月低頭瞧他。
好看跟親一下這件事哪裏有什麽關聯?而且旁邊還有人看着呢……
“我不。”梅似雪沒挪地方。
赫連燕月湊到他耳邊,親昵地問他:“是還在生‘童養夫’的氣?”
“我才沒有。”梅似雪別過眼。
他也不知道在生什麽氣,但心裏總有無名火在燒。
他可不想跟市井話本裏寫的那樣,被迫卷入幾個人你方唱罷我登場的争寵暗湧,他寧願逃第三次婚。
赫連燕月眯起眼,學着梅似雪的語氣饒有興趣地說道:
“唉,有些人見一面就少一面,萬一少親了一下,後悔終生怎麽辦?”
怎麽說起見一面少一面了,聽起來好不吉利的。
“好端端的,不能說這種喪氣話,以後日子還長呢。不說了,我先出去透透氣。等我想見你的時候再見你。”
梅似雪起身離開。
侍女還以為兩人是吵架了,她擔憂地動身去追,被赫連燕月叫住了:
“不必去追。是因為其他事由,他一會就會回來了。”
雖然有些不理解,侍女還是點點頭,旋即退下。
……
梅似雪赴往另一個山鼓包。
畢竟有關生母線索,手中的信箋似乎有千鈞重,他甚至不知該以何種方式打開。
算了,一會等下定決心了再看吧。
梅似雪坐在山鼓包上,百無聊賴地揪着地上的鮮草,對着旁邊低頭吃草的白羊晃了晃:
“過來吃草。”
“?”
羊迷惑地看着他手裏的鮮草,先是怔愣了幾秒,一副“你是不是有毛病,我難道不能低頭吃草”的模樣。
梅似雪看到羊無動于衷的模樣,自言自語地郁悶道:“你還沒大黑蛋蛋聽話。他說吃就吃了。”
梅似雪剛要扔掉鮮草,那只羊兒上前邁進幾步,可能是出于不要白不要的原則,咬過一口吞掉。
瞧見梅似雪獨自一人喂羊,營內的軍士竊竊私語起來:
“哎哎哎,那不是小王妃嗎?你聽說沒有,據說小王妃和主上後半夜才沒回來。”
另一人驚奇道:“啊,主上這麽猛的?”
“一晚上四個時辰,不是吧,就算小王妃好看,也不至于折騰四個時辰……”
“你懂個屁,小別勝新歡。王妃這不剛回來沒多久麽,情到深處自然濃。”
滿是胡茬的漢子們熱火朝天地讨論着。
梅似雪耳廓微動。
什麽“折騰四個時辰”、“情到深處自然濃”的……
無語的目光殺來,那些軍士躲到,
“你瞧瞧王妃這,八成就是吵架了。你瞧這眼眶黑的。”
“中原人心高氣傲你又不是不知道,指不定是赫連燕月惹不高興了。你想想,四個時辰啊!四個時辰!換誰受得了?”
他們高聲闊論的聲音,就是百米開外,恐怕都能精準無誤地進入每個人的耳朵。
何況是就小山坡上頭的梅似雪。
喂完羊,他朝着小山坡下探出頭,為自己辯駁道:
“我和他明明清白的很。”
“哦,是麽。”
赫連燕月的手指勾起梅似雪的發尾,露出昨夜的肩窩上的紅色齒痕。
衆軍士面面相觑,瞬間鴉雀無聲。
為首的校尉最識時務,他嘻嘻一笑,說道:“主上,我們加練、加練。回去練大刀!”
“主上真喜歡男人啊……我以前咋沒發現嘞?”
旁邊的弟兄震驚得啞口無言,有些難以相信。
那校尉攬過那人的肩膀,低沉道:“你廢話怎麽恁多,咱主上又沒說喜歡女人。走啊。一會多加練一個時辰了。你難道想跑二十圈?”
“不想。”
“不想還不跑?”
“哦哦哦。”
……
就這樣,一衆軍士一溜煙全跑了。
梅似雪疑惑。
怎麽瞧見自己都跑了,他們這是看見什麽了?
赫連燕月拈花似地挑着梅似雪的發尾,語氣輕松地似乎在說極為稀松平常的事:
“我要事要辦,這半月只怕都不能見你了。你在這裏好好待着。”
梅似雪酸溜溜地說道:“哦,去見童養夫嗎?回來我要和新的小媳婦平起平坐?”
見到他這副吃醋的模樣,赫連燕月憋笑:“我倒是很想。”
只不過童養夫正在生自己的悶氣。
梅似雪默默翻了個白眼:“……”
這是人說的話嗎?赫連燕月是不是故意氣他的。
赫連燕月補充道:“這半個月要是想我了,就給我寫信。從此以後那只鷹隼歸你管轄。”
哦,那只肥得都飛不起來的鳥。
他除了吃以外,真的能傳信嗎?梅似雪皺眉。
赫連燕月思忖片刻:“以後你就是馭鷹大使。它還沒有姓名,阿雪新官上任,不如給它起一個。”
馭鷹大使,真是“好大”的官秩,跟天宮的弼馬溫有的一拼。
“什麽名字都行?”梅似雪問。
“嗯。”赫連燕月颔首。
“就叫它‘小媳婦’吧。免得你對那個童養夫念念不忘。”梅似雪幽怨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