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赫連燕月離開了半日,梅似雪不知道他身在何處,又到底是開什麽組會,與之前不同的是,晨早少了能親的人,以及他要看管一只叫“小媳婦”的鳥。

阿蛾收到梅似雪的信箋後,快速趕到軍營,甫入屋內便被那只肥鳥吸引。

可他無論怎麽逗弄都是無動于衷,他無可奈何地說道:

“果真看得出狼王喜歡它,看他懶成什麽模樣了,也不知道怎麽活到現在的。該不會餓死吧?”

胖成這樣怎麽可能餓死……

梅似雪熟練地用竹箸挑起一條肉絲,用指關節叩擊兩聲籠子都沒什麽反應,看起來應該已經熟睡了。

阿蛾疑惑地問道:“這鳥該不會是聾了吧?就是人也應該早醒了。”

梅似雪淡道:“‘小媳婦’。醒醒了。”

“哈,小、小媳婦?它叫小媳婦?誰起的這麽難聽的名字哇。”阿蛾目瞪口呆。

“是我。”梅似雪臉色微沉。

“……還是好聽的。”阿蛾面不改色地改口道。

鷹隼果然有了反應,它艱難地挪動着羽翼,終于睜開了惺忪的睡眼,像是嗦面一樣把肉條嗦進了咽喉,整個動作行雲流水。

梅似雪、阿蛾:厲害。

“這是寫給我母親的信箋。落款之人是嵇秀婉。你知道‘嵇秀婉’是誰麽?”

阿蛾搖搖頭:“應該是中原人。有些耳熟……似乎曾是名門閨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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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如此。字體是绾君體,娟秀蜿蜒,一般這種字體是由金陵女子所寫。”

能練出一手好的绾君體,便說明她曾是名門閨秀,只是到這裏的金陵女子有誰呢,而且會認識金陵郡王妃。

翻開第一頁,梅似雪閱讀半篇後,忽然攥緊了信箋。

阿蛾擔憂地看他:“公子看見了什麽?”

梅似雪苦澀一笑:“原來當年……狼王妃和生母還是摯友呢。”

很久以前,赫連燕月的生母嵇秀婉還是工部尚書侍郎之女,總角之時便結識了縣令之女戚問春,兩人很快就成為了無話不談的摯友。

變故突發,一封婚事讓戚問春出嫁郡王府,扶搖直上成為郡王妃。

但工部尚書遭受同僚彈劾,全族貶為賤籍,權利勢瞬間一落千丈,嵇秀婉後來淪落風塵,成了教坊司琵琶女,受盡冷眼。

她們之後很久沒有再次相見,郡王妃尋不到她的半分音訊,心急若焚。

直到一場突如其來的水汛,将沿岸的雕欄玉樓盡數沖潰,連同教坊司的精美閣樓也毀于一旦。

這時,郡王妃得到了一封抵報,說是臨岸的狼族正準備趁亂搶掠金陵的物資,金陵郡王府和護軍俱是提高了戒備,随時準備迎戰。

但更令人奇怪的事,那一段日子狼族卻什麽都沒有搶奪。

後來傳開了一個更為離奇的傳聞,那天老狼王“見色起意”,把一個落水的婆娘“搶”了回去,還是一位教坊司的風塵女子,她會彈琵琶,一首《塞北燕月》名動京城。

好像……名字喚作“嵇秀婉”。

沒人知道,那些說中原器樂都是“狗屁蛋、亂七八糟”的野蠻狼族人,竟然會為了娶一個素不相識的婆娘,翻山越嶺來到金陵。

老狼王背着虛弱的新婆娘回草原,期間就問了她一句:

“你要是不喜歡草原,就可以回去。沒人怨你。”

女子拉了拉他的衣袖,也問了一個問題:“那你待我好嗎?你難道不嫌棄我的身份?”

她曾無時無刻不想離開恐怖而難堪的教坊司,誰會想到人老珠黃時都還受盡他人冷眼和嘲諷。

老狼王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承諾道:

“狼族男兒,一生一世只對一個婆娘好。絕不嫌棄,何況……你拉的曲兒好聽,我想聽一輩子。”

嵇秀婉糾正他:“其實琵琶是彈的。”

老狼王摸摸下颌,悶聲道:“哦。不管吹的拉的還是怎麽樣,你彈的怎麽都好聽。”

嵇秀婉掩面輕笑:“那我身體不好,萬一我什麽時候死了,對你豈不是很虧?”

老狼王對這種說辭頗感奇怪,他解釋道:“你當我婆娘,是天大的好事。”

就這樣,嵇秀婉順理成章地來到草原,成了第一位中原王妃。她教族人醫治牛羊疾病、教衆人耕種與作衣,族人終于得以吃飽穿暖,對她感激涕零,奉為神只。

那一段日子,吾良族不斷侵擾金陵,郡王妃給嵇秀婉寄送了好多封信,大多都因烽火戰亂而石沉大海,她以為,嵇秀婉早已命斷西羌。

而恰巧,梅似雪被吾良族擄去,走失西羌,她迫不得已親自尋找幼子。

直到某一日,她收到了一封回信——

[十年燕月歌聲,幾點吳霜鬓影[1],倍覺感慨。琵琶遙寄故人,吾代幼子赫連燕月與夫君向郡王夫人問安。]

署名正是嵇秀婉。

底下的幾封都是嵇秀婉的字跡:

[吾兒護佑令郎,令郎一切安虞,戚夫人放心則是。只是吾良族與巫鹹族結盟,令郎所中之毒為巫鹹族七情蠱。解鈴還須系鈴人,還需遠涉巫鹹族取藥。但此行九死一生,問春不若放棄。]

信箋中的“令郎”,應該就是指的是他了。

也就是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見過赫連燕月了嗎?

可為什麽他什麽都不記得?

梅似雪腦海裏的記憶好像全部清除了般。

“七情蠱、七情蠱。這是什麽東西。”他反複念這個陌生的詞。

阿蛾忽然插話道: “我聽說過七情蠱!此蠱會削弱人的記憶與七情六欲,在男子弱冠、女子及笄發作,七情全部爆發,過程猶如萬蟻噬心極其痛苦。其蠱幾乎無解,活不過三個月的。”

梅似雪心中一驚。

弱冠時發作,今年年末他便及弱冠。

為什麽這些他一概不知,他不信金陵王府不知這些,怪不得讓他當做和親的工具,原來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

阿蛾不解地問道:“不過,公子怎麽提起了這個呀。那個蠱要好幾種特殊的蠱相輔相成才能做成,沒聽說過有誰中過啊。”

梅似雪擡手翻開了下一頁,故作鎮定地說:

“沒什麽,只是狼王妃偶然閑聊罷了。”

又是嵇秀婉的信箋:

[王妃遠涉巫鹹,切明哲保身]

[有一事隐瞞王妃許久。]

[吾兒傾心令郎已久,其心意昭昭,生死共患難。吾再三叩拜,愧對摯友、愧對上蒼、愧對列祖,千不該、萬不該都由我一人擔責,吾願青燈古佛,切責自身。只是情之所鐘,皆為緣結,萬望癡纏眷侶成全。]

字字珠玑,句句泣血。

所以,赫連燕月說的那個童養夫……不出意料的話,應該就是他對吧?

“怎麽越看越像假的,我怎麽都不記得。是假的吧,我怎麽可能之前就見過他呢?”

梅似雪努力勸說自己,可信箋上的字跡在宣告一切都是真實的。

不記得赫連燕月偷偷喜歡他,不記得怎麽患難與共,不記得連狼王妃都察覺了心意,甚至不記得生母為他到巫鹹族涉險取解藥。

那段記憶真的和阿蛾說的一樣,被人刻意的抹去了。

所以,赫連燕月每一句對他的提示,夜裏的每一次擁吻,都是在訴說長達九年的思念,都是他震耳欲聾的喜歡。

而他卻在不斷逃避,否定赫連燕月的情感。

他急切地往後翻去,想要尋找母親的回信,繼而找到千真萬确的答案,可是餘下的信箋卻無一例外都是狼王妃所寫:

[郡王府護院已護令郎回金陵,王妃可否一切安虞?——十一月廿日]

[王妃,安否?——十二月初一]

[戚夫人,安否?——正月十五]

[問春,安否?——三月初四]

[一切安否?——九月廿九]

……

梅似雪的手僵在最後一頁,淚水落在信箋之上,洇出一個又一個圓點。

一切信件皆再無回信。

不出意料的話,生母就是在這一段時間出的事。可他為什麽都不記得。

他哪怕記得一星半點也好啊,他就可以沿着記憶來找下落。

光憑手中這幾封信箋,該怎麽找啊……

阿蛾瞧着他腥紅的眼眶,萬分擔憂地問道:“公子,你怎麽突然哭了?”

“沒什麽。”

梅似雪只是搖頭,他努力回想過往,卻還是于是無果。

驀地,窗外傳來“簌簌”的樹葉聲響,一道黑影掠過。

“什麽人?”

梅似雪迅速轉過頭,警覺地看向窗棂,卻連人影都并未捕捉到。

萬籁俱寂。

甚至寂靜得有些恐怖了。

阿蛾推開窗戶,發現并無異樣後,說道:

“诶,我方才看窗牖那邊了,但是什麽都沒看見,世子應該是近日愁思過豐,雙眼昏花的緣故。”

“原來是這樣麽。”梅似雪揉揉眉心。

他将全部信箋重新裝回信匣,心事也随之上鎖。

而在另一邊,赫連燕月坐在營帳之中,那雙靜默的雙眼冰冷異常,面前還有一位伏低跪地的長髯老者。

和與梅似雪相處時的神态不同,他居高臨下地瞥着衆多軍士與侍從,身旁的侍女無一例外垂着頭發抖,氣氛已經緊張到了極點。

此時,一位暗衛跨過門檻,恭恭敬敬地跪于赫連燕月跟前磕頭,衆人不敢挪首去看,而是小心翼翼地移了目光。

赫連燕月下颌微微揚起,冷冰冰地抛出幾個字來,說道:

“回來了,調查的怎麽樣了?”

暗衛的喉結湧動,他将頭埋在臂彎中,猶豫許久才說道:

“卑職方才已經打探過了,王妃的确再次擅自打開信匣,在此之前,卑職還有重大發現。”

衆人大驚失色,卻又不好發作,只得繼續聽下去。

“說。”赫連燕月目光看不出任何情緒。

暗衛雙手奉上紙條,繼續揭露道:

“王妃身邊的小厮‘阿蛾’曾往中原傳遞我族情報,目前情報已被軍士截獲,且有關密謀刺殺主上,請問應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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