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梅似雪醒來時是午夜,屋內空無一人。
窗外大雪紛紛揚揚,長階上的白雪已有兩寸之厚,但地龍燒的暖融融的,不至于冷。
他揉了揉額角,撐着身子坐起來。
梅似雪拉開抽屜,其中的有個土瓦盆中的荼蕪草正在葳蕤生長,而且已經分出了五六茬新的嫩葉。
昨天還只是剛冒出一點新芽,怎麽今天突然長得這麽快
梅似雪嘗試着再次用小刀劃破了指尖,鮮血順着指腹流下,滴到嬌嫩的葉片上。
不知道是不是梅似雪的錯覺,像是鮮血滋養過一樣,褶皺的葉片伸展開來,呈現出一種奇特飽滿的光澤。
梅似雪心中微動,輕輕地掐下一根荼蕪草葉,手指傷口愈合如初,和之前的情況一模一樣。
照這樣的生長速度來看,再用自己的鮮血喂養,或許能解決一定藥草需求。
正想着,梅似雪的腿腳忽然一軟,身子軟綿綿的使不出半分力氣,他擡手扶住牆壁支撐着站起來。
奇怪,自己怎麽回事。
叩門聲響起。
梅似雪趕忙把抽屜拉好,折下的荼蕪草收攏入掌心,他腳步虛浮的走向門,開門便見小侍女站在門外。
小侍女捧着絹花冠,五彩絹花細膩而精巧,像是繡娘的一雙巧手做出來的。
看到梅似雪蒼白毫無血色的面容,小侍女擔憂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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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身體可否有不适嗎”
“我無事,怎麽了這花冠是從哪裏來的”梅似雪轉換話題道。
他順手摸了下花冠上的絹花,果真是栩栩如生,便忍不住瞧了幾眼,想起幼時也有為自己做花冠之人,不由得會心一笑。
小侍女見梅似雪喜歡,連忙欣悅地解釋道:
“這是狼王殿下親自給王妃做的。現在主上還在族內議事,要晚些抽身來到王妃身邊呢。所以主上命奴婢把花冠呈過來了。”
梅似雪接過花冠的手微微一滞。
這是赫連燕月做的
梅似雪心中漸漸凝聚成一個猜測,他試探性地地問道: “是只有狼族人才會做花冠麽”
小侍女搖了搖頭,一副極為茫然的模樣:
“奴婢不知,奴婢原是戎族而來。不過這花冠主上做了足足兩個月呢,這些銅絲都是一步一步擰上去的,細致得很,卻不知是何種寓意。”
兩個月,他都沒發現赫連燕月的端倪。
該不會之前許多次族內組會,都是赫連燕月找借口去做這個花冠吧梅似雪心中一暖。
“不過……狼王這幾日在開什麽組會竟然開到這麽晚。”
梅似雪又問道,随後将花冠小心翼翼地擺在桌上。
畢竟族內亂戰已經結束了,還有什麽事情要商讨
侍女思忖片刻,回答道: “有兩位中原來的細作被主上抓住了,聽說是王妃身邊那位小侍衛和中原來的掌刑千戶。聽聞幾位長老正讓他們簽訂罪狀,但他們不肯簽。”
梅似雪的記憶瞬間回溯,他不由得皺緊眉頭。
只要陸寧的手印一蓋,便是承認中原對狼族撕毀合約的嫌疑,把所有罪愆歸咎于陸寧身上,甚至可以以此來要挾中原,要求一定的索賠。
可如果陸寧不簽呢
那麽,中原王廷就可以順理成章的以狼族擅自扣押朝廷命官為由,對狼族合理進行征伐,一場大戰在所難免。
即便玉門關一帶在赫連燕月的手裏固若金湯。但照狼族現在傷亡情況,完全不适宜繼續迎戰了,再征戰下去,怕是要耗空狼族族內的資源和兵源。
而且,陸寧絕對不會同意簽字畫押。畢竟,陸寧其人從剛開始就鋪墊了一條大路。
他要用梅似雪作為赫連燕月的阻礙,順此支脈來漸漸摧毀狼族,謀取更高的權勢。
這該如何是好
經過最近的一戰,西羌重地戰況已是慘烈。
梅似雪故作輕松地問道: “嗯,我知道了。那集中營裏面的病患現在怎麽樣了”
“許多人目前已經痊愈,但是姐姐和其他人的傷勢都需要慢慢調養,需要些時日才恢複。王妃……現在這裏如此安寧,以後應該不會打仗了吧”
小侍女一副擔憂的模樣,每當她問這句話,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
沒有人會希望戰争的。
但誰也不會有這個問題的答案。
梅似雪不置可否。
風雪中,他徐步走到庭院,莫名的寒意湧上背脊,他緩緩伸出手掌去接雪。
這裏的冬天比中原的要漫長,雪也厚實,風也更冷。
“這裏的雪深一尺,關隘的垝垣上就會雪高一丈。現在玉門關的雪,怕是已經很深了。我想去看看。”梅似雪喃喃道。
他該出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侍女最有眼力見,趕忙小跑過去,為梅似雪撐起傘,小聲勸道:
“天寒地凍的,王妃不妨明日再去。或許明日雪就停了呢”
這場雪是停不了的。
梅若雪接過油紙傘,微微偏頭回眸看了她一眼,輕聲道:
“我出去散散心而已。不必知會狼王了。這雪越下越大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他的步伐果然并非是走向關外的。
應該真的只是随便走走看看而已。
小侍女信以為真,長長地舒了口氣,她微微福身,恭敬道:
“是。”
梅似雪瘦削單薄的身影映在潔白的雪幕上,顯得格外凄涼,好像随時都能散掉一樣。
天地間,白雪皚皚。
只有梅似雪撐的傘殷紅奪目。
他沒有乘坐馬車,也沒有帶扈從侍衛,獨自一人沿着山路緩慢行進。
神樞營外,一對母子正在勉強遮風的木架下躲雪,那小男孩過是四/五歲的年紀,瘦得皮包骨頭,看上去十分羸弱,他的衣衫破爛,一臉髒兮兮。
母親則小心抱着一個襁褓的嬰孩,生怕驚醒了孩子。
梅似雪在他們面前停了下來。
“娘,娘……中原人!”
小男孩緊張兮兮地看着梅似雪。
因為之前的戰亂,小男孩十分害怕中原人的面孔,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死死擋在母親身邊,為母親阻擋最後一絲危險的可能性。
那位母親狐疑地擡起頭,見到梅似雪的身影,連忙拉着小男孩的衣袖,驚恐地跪拜而下:
“王妃。未能遠迎,請王妃恕罪!”
她一邊磕頭一邊說着,額頭碰到冰冷的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小男孩似乎也很怕生,他縮在婦人懷中瑟瑟發抖,但是眼神卻充斥着祈求。
“沒事的。不必拘禮。起來吧。”
梅似雪彎腰扶起母子二人,他溫文爾雅,語調溫潤,給人一種可令人信服的感覺。
母親抱着孩子,顫巍巍站起身來,襁褓中的孩子忽然哇哇大哭,一聽便是身體不适。
梅似雪問: “孩子可以讓我看看嗎”
“這……”婦人有些猶豫,欲言又止。
“我只是幫他瞧一瞧,并沒有惡意。”梅似雪解釋道。
婦人無可奈何地嘆息着: “民女并不是如此以為,只是怕王妃會介意。罷了,王妃請看吧。”
梅似雪看向襁褓中的孩子,雪花飄落在他粉嫩卻漲紅的臉龐上。
他讓出光亮,伸手輕輕扒開嬰孩的獸皮衣物。
嬰孩滿身駭人的膿泡映入眼簾,有烏黑的膿水不斷流淌下來,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和當時集中營內的病患如出一轍。
怎麽連軍營外的人都感染上了
他的眼睛裏閃過一抹訝異。
梅似雪攤開掌心,之前随手拿出的荼蕪草映在那位婦人面前。
“這是……”婦人驚訝地睜大雙眼。
婦人明顯是認得這東西的,她的雙眼先是迸發短暫的光亮,随後認清現實後便又黯淡下去,一臉的難色道:
“這東西在中原已經炒到三百兩一根了。這東西可遇不可求,除了集中營裏的人,一般人哪裏有機緣吃到它我們哪裏有銀子跟王妃買呢”
這種藥,在草原已經算是頂級的珍貴藥材了。
“無妨,只管用就是了。”
梅似雪掐下部分嫩葉,放入嬰孩舌下。
不過多久,嬰孩果然停止了哭泣,睫毛顫動了兩下,随後又沉沉睡去。
小男孩踮起腳尖看弟弟,許久才欣喜若狂道:
“阿弟的身上果然不流膿了!娘親你快看!”
梅似雪又将荼蕪草剩餘的長莖與葉片放入婦人手中,安慰道:
“這些荼蕪草你們拿着,每日配合紫石寒食散煎用。待會我會讓人拿些吃食給你們母子,在這裏稍待片刻。”
婦人作勢又要跪下去,眼角的淚滴滑過面頰,她感激涕零地說道:
“民女謝王妃!謝過王妃!”
“不必言謝。”
說罷,梅似雪再次走入軍營,旋即對着看門的侍衛囑托了一些話。
囑咐好後,他向着羁押陸寧和阿蛾的囚牢遠去。
“娘親,王妃和那個陸掌刑千戶帶來的中原兵不一樣诶。王妃對我們狼族人真好啊。”
小男孩幫母親捧起荼蕪草,像是對待世上無上珍寶一樣小心翼翼。
他依依不舍地目送他消失在茫茫的白雪中的身影。
婦人喟嘆道: “的确,為娘原以為和親過來的王妃,不過是朝廷的傀儡,卻不想俨然有先狼王妃之姿。”
男孩乖巧地點點頭: “阿弟的命是王妃救的,我以後要在王妃麾下當差使!”
但是他們卻沒有發現,陰翳處有一雙眼睛已經盯上了那小男孩手中的荼蕪草,唇角詭異地勾起,露出嗜血而殘忍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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