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是小王妃!剛才那個人撞的是小王妃。什麽人這麽大膽子!”
喧嘩聲中,黑衣人朝着梅似雪與赫連燕月的方向回過頭遙遙地望過一眼,泛白的嘴唇微微翕張,做了個“對不起”的口型。
當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正在梅似雪擡起頭去看時,黑衣人壓低了帽檐,迅速挪回視線,飛快地往燈火闌珊處跑去。
一轉眼就再也不見了蹤跡。
狼族的侍從終于追趕至此,圖魯努見到梅似雪的模樣,不禁嘆息一聲。
小王妃還真是命運多舛啊。
“圖魯努,給你限定兩天時間,查出來那個人是誰。”赫連燕月說道。
“是,主上。”圖魯努将手放置在心口的位置,微微躬身,以示服從。
他轉過頭,對着其餘部下吩咐道: “你們幾個,護送主上與王妃回營,其餘人聽從我的號令——”
所有将士都凝神摒息,等待着圖魯努接下來的指令。
圖魯努深邃而又銳利的目光掃過衆人,厲聲說道: “全員速速追趕!”
“是。”所有侍從兵分兩路前去追趕。赫連燕月帶着梅似雪回到寝營。
圖魯努也跟了上去。
但是不知為何,那人跑的速度極其迅疾,很快便推開人群,不見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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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不見五指地漆黑叢林之中,偶爾傳來幾聲滲透入骨的刺耳鸮音,令人脊背發寒。
路邊,有一位正在拾掇幹柴的少年,已經被紅繩捆紮成了一大捧,他揩去額頭上的汗液,長長舒了口氣:
終于找完幹柴了。今年的柴火可真是不怎麽好找呢!
少年背後的竹簍裏背着嬰孩,在少年擡起頭的時候,忽然嚎啕起來。
奇怪。
阿弟怎麽突然醒了
正想着,少年把竹簍放下,将嬰孩抱在懷裏,用指腹輕輕觸碰嬰孩的小鼻子,輕聲哄道:
“阿弟你怎麽了是不是又難受了不哭不哭,回去給你接着熬藥好不好。當時多虧王妃給你藥,王妃人真好。”
這時,原本寂靜無聲的叢林中,忽然傳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
身影越來越清晰了。
少年凝眼看到,那是一位蒙面的黑衣人。
疫病導致那位你黑衣人的四肢完全不協調,導致奔跑的步姿十分怪異,視線也模糊至極。看起來相當痛苦。
少年擡起頭,看到跌跌撞撞,如同鬼魅夜行的陸寧,疑惑地問道:
“诶,大哥哥是怎麽了”
這時,黑衣人掐住少年的脖頸: “你說的荼蕪草在什麽地方告訴我!快告訴我啊!!”
忽然,他盯上了少年腰間的荷包,淡而熟悉的藥草味道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一手拽過荷包: “是這個吧!”
“不行,這個不能給你。我阿弟還沒痊愈呢,這是我們的東西。”少年聲嘶力竭地說道。
那位黑衣人在争搶的過程中,披在頭上的鬥篷被大風順勢帶掉,露出一張布滿膿瘡的蒼白面龐,肩膀上的傷口已經完全潰爛,如果仔細去分辨,可以看出并非是陌生的面孔。
是的,那是陸寧的面龐。
只不過少年并不認得他的身份。
少年很明顯是被吓到了,他一邊試圖掙脫對方扼住自己咽喉的手,一邊抱着阿弟不斷往後退縮,吼道:
“你,你還我荼蕪草!”
倏地一計飛刀襲來,正中陸寧肩上的位置。
陸寧捂着肩膀,往後踉跄了幾步,從始至終都沒有放開那只裝有荼蕪草的荷包。
對面是圖魯努和他的部下。
圖魯努見到那人先是擰起眉,說道: “陸寧怎麽是你”
他當時不是被鹹誠救走了麽怎麽現在會這麽落魄,而且還在災疫已經遏制的情況下,染上了這麽嚴重的疫病
“哼。”陸寧發出陣陣陰笑,并不答話。
出乎衆人意料的是,他沒有選擇迎戰,而是轉過身朝着山林的深處飛也似地跑開。
那個地方山霧極重,地勢陡峭且路況曲折,如非對地形足夠熟識,很有可能掉下山崖。
圖魯努剛要去乘勝直追,身後的部下忽然請示道:
“校尉,卓爾山的北邊最為陡峭,我們弟兄幾個要不就守在這裏,等明天霧散了再上去查看吧。”
“嗯,你說的對。”圖魯努掏出腰間的烈酒暢飲一口,以來禦寒。
也是,陸寧這厮奸詐得很,既然往山上跑,那卓爾山上一定是有點貓膩的。
圖魯努把空空如也的酒囊扔到一邊,輕輕松松地說道:
“也行,阿達滑木,你回神樞營去拿一點幹糧吧,咱弟兄幾個明天一早再看。”
名喚阿達滑木的單膝跪倒在地: “屬下這就去辦。”
……
卓爾山上,陸寧依舊在狂奔,他不知道身後有多少人在追殺,也不敢知道。
這是他第一次這麽落魄。
終于,他來到一處山坳之中,看到了一座隐藏在蕭條樹蔭之中的破廟。破廟前面是一條蜿蜒向上的石階。
他大口喘息着,看了看四周,确定安全之後,才一步步艱難地挪動腳步踏上臺階,進入破廟內。
廟內一片狼藉,桌椅板凳,香爐,油燈等等全部摔壞,蜘蛛網結遍任何一處角落,地上還有一灘的血水。
四周靜得只能聽到他的腳步聲。
陸寧的心跳加快起來,因為他嗅到了濃郁的血腥味,他不由得屏住呼吸,慢慢走近角落。
“陸寧,你回來啊。”角落傳來恐怖低沉的男聲。
陸寧挺直背脊,朝着聲源大步邁過去,說道:
“你要的荼蕪草已經帶來了。我想要的東西呢,你什麽時候兌現”
黑暗中,那人的雙手扼住陸寧的脖頸,一把搶過荼蕪草,說道:
“也不看看你現在有沒有資格跟我說這句話!你以什麽身份說話我都沒有反叛成功。”
那人冷笑一聲,将陸寧推向牆壁。陸寧猝不及防地撞在了堅硬冰涼的牆壁上,渾身的骨架仿佛被撞碎。
“鹹誠!”
陸寧踉跄一下摔倒在地,但依舊在死死争搶着荼蕪草。
蠟燭的光亮把整間破廟照得慘白。
如今鹹誠的身上也長滿了膿瘡,一雙眼睛腫脹,充斥着血絲,但是他看到了陸寧,眼底的恨意更甚。
“你所想的不就是再見他一面嗎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按照你這幅面孔去見梅似雪,他可能會分給你一眼嗎”
他用那張醜陋猙獰的臉望着陸寧,一把奪過荼蕪草,冷笑道。
“只有你們中原人才會像搖尾巴的狗一樣對人忠誠,想不到所忠誠的人到底是否值得信任。到死也想不到!你們中原人都是孬種!”
鹹誠勾起嘴角,雙手握緊了陸寧的脖頸,眼眸中透出兇狠的目光。
“你……”
陸寧拼命咳嗽着,想要說話卻說不出一句話,他的呼吸越來越困難,眼前也變得愈發模糊。
忽地,陸寧脖子上一痛,然後眼前一黑,之後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翌日清早,破廟中——
圖魯努用長條樹枝觸碰着陸寧的身軀,啧啧地唏噓道:
“看樣子,陸寧應該是已經被鹹誠抛棄了。這是死透了吧”
身後的部下掐着鼻子,痛苦地說道: “太臭了,校尉您,您摸摸脈搏不就知道了”
圖魯努嗤笑一聲,說道: “全都是瘡。你敢摸就算敢摸也怕染上吧”
即便是活着,估計也是茍延殘喘,沒有多久的時日了。
“對他已經沒用的東西,他肯定會抛棄,我的舅舅我自然了解。”
耶律玉說完,梅似雪也緊跟其後。
“王妃”圖魯努站起身。
這次赫連燕月沒有跟過來。
“阿雪……”
這時,陸寧費力地睜開雙眼,他下意識地用帷帽遮住滿是膿瘡的臉龐。
“嗯。”梅似雪簡單回應。
這還是第一次梅似雪回應他呢。
陸寧忍不住勾起唇角,可是很快,笑容便被渾身的痛楚代替。
他朝着梅似雪伸出手,嗚咽着: “救我,求求你……你不是救死扶傷的王妃麽”
“荼蕪草已經治不了了。如果你不想接着痛苦下去,可以喝這個。”梅似雪揚了揚下颌。
“陸大人請用酒。”
耶律玉做了個手勢,仆役順勢走上去,端上一個盛着鸩酒的錦盤。
陸寧仰天苦笑了很久,很久,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救了,喃喃道:
“我算天算低,我卻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會死在你手上。但我也知道,我罪有應得,我罪該萬死。”
“你知道就好。我至多能做的,也就只是讓你體面的死,這一點要感謝兒時的你。至于其他,你要扪心自問是否有愧。”梅似雪淡道。
他的話語一頓,繼續說道: “另外,我從沒說過救死扶傷。也沒說過一定要救你。就不要自作多情了。”
要不是見識過陸寧之前見死不救的模樣,梅似雪現在恐怕就要信以為真了。
陸寧垂下頭低低哭着,又好像是在笑。
許久過後,他雙手接過鸩酒,珍重地說道: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王妃恩賜,自當是要接受的。”
陸寧拿起鸩酒一口灌下,辛辣的酒液從喉嚨一路燒灼到胃中,痙攣的胃讓他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就好像有人拿着長刀在攪拌。
梅似雪緘默着。
他的雙目漸漸無神,再無任何生氣。
關于陸寧的事情,終于告一段落。
自此以後,再也沒有人再拿他不堪與過往指指點點了。
梅似雪的心底忽然升起莫名的快意。
耶律玉雙手叉起腰:
“這個人的話,王妃想怎麽處置”
“找個地方埋了吧。”
梅似雪轉過身,再沒回頭看陸寧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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