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第三十六章【已修】
第三十六章【已修】
西羌的春天總比中原來的更晚一些的，但是入春多雨，一場雨一下便是半個多月。
在草長莺飛的三月，一位不及腰身高的小孩子在草原狂奔，少年琥珀色的眼眸極為清澈好看，額發被紅絲與瑪瑙珠編成了小辮。左側眼睑下有和梅似雪如出一轍的美人痣。
赫連燕月緊跟其後，一臉陰沉愠色。
這還是這五年來，赫連燕月最為失态的一次。
“清兒，你在做什麽”梅似雪接住了少年。
赫連清兒趕忙跑到梅似雪身後，悄悄把草編的螞蚱遞給梅似雪，邀功似地甜甜說道:
“這是我給爹爹編的。”
梅似雪欣然接下: “清兒做的好好。有心了。”
赫連清兒委屈巴巴地說道:
“爹爹，阿父他欺負我。”
“阿月，怎麽回事，不解釋一下麽”梅似雪挑起眉頭看他。
赫連清兒昂起頭朝着赫連燕月扮了個鬼臉。
赫連燕月沒接話，只是居高臨下地看着赫連清兒，眼裏似乎暗藏熊熊火焰。
“阿父不讓我和耶律哥哥玩。”赫連清兒委屈巴巴地說道。
“有這事”梅似雪饒有興趣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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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清兒嘟囔着: “阿父非要讓我念書，可我不想念。那些字我都不認識。而且在草原又不需要認字。”
赫連燕月不以為然: “為父當年認字識句，孜孜不倦。不像你不學無術。回去接着背。”
赫連清兒振振有詞地說道: “阿父有媳婦教，我沒有媳婦教。”
赫連燕月回怼道: “你有我媳婦教。這還不滿意嗎蓮先生都說你最近心不在焉。”
梅似雪: “……”
按照這個邏輯，還真是親生的。
梅似雪搖了搖頭: “清兒已經連續學了三天了，再上一天課讓清兒好好休息休息吧。”
“阿父，我又餓了。清兒想吃梅花糕了。”赫連清兒摸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拉着赫連燕月的衣袖，可憐兮兮地說道。
“罷了。給你燒飯。”赫連燕月扶了下額頭。
赫連清兒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蹦蹦跳跳地跟在赫連燕月身後，說道:
“阿父真好。嘿嘿。我來給阿父打下手。”
“唉。你呀。”赫連燕月先嗤笑一聲，又無可奈何地揉了揉他的頭頂。
午後的陽光透過枝桠斑駁陸離，灑在身上暖洋洋的，令人倍覺惬意舒适。
梅似雪被特意安排到寝營的庭院內曬太陽，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兩只滿臉都是面粉的小花貓終于從膳堂走了出來。
赫連清兒端着一蒸屜的梅花糕擠到梅似雪面前，獻寶似地說道:
“阿爹，嘗嘗清兒做的點心。”
梅似雪拿出帕子擦了擦他的包子臉，伸出手接過去一塊:
“你不是不喜歡這些糕點麽怎麽突然想起來做這個”
梅花糕點口感香糯，口感細膩，味道極為爽滑，倒是十分不錯。
赫連清兒仰起頭: “爹爹喜歡，清兒就喜歡。”
他挑揀出十塊梅花糕放在油紙上: “剩下幾塊我就帶到私塾吃了。從今天開始，我要努力奮進，天道酬勤!爹爹再見”
梅似雪甚至沒聽懂他的話: “清兒”
赫連清兒一溜煙就消失了蹤跡。
赫連燕月遠遠地看着已經成為黑點的背影，不禁有些疑惑道: “最近清兒有點奇怪啊。”
“嗯，有嗎”
梅似雪将另一塊梅花糕放在口中。
見梅似雪的鬓發被風吹亂，赫連燕月自覺地取下發冠，重新為他束發:
“感覺有些莫名其妙的。像是在隐藏什麽。之前私塾蓮先生也說他上課心不在焉。”
“哦，那阿月的想法是什麽”
長發柔順地滑過木梳的縫隙，梅似雪微微阖眸，享受着這分靜谧的美好。
“去私塾看看。”赫連燕月說道。
不多時，兩人便順利來到私塾。
學堂內，中庭有樹，自語梧桐，推枝布葉。
赫連燕月看向梅似雪，似乎有些猶豫: “我們這麽看真的好嗎”
“越危險的地方，就越是安全的地方。”梅似雪确信地說，又把私塾上面的磚瓦往旁邊挪了一塊。
這個私塾裏面都是狼族貴胄子孫，赫連燕月與梅似雪為了讓赫連清兒多多鍛煉，便讓圖魯努用旁氏身份把他送進去。
透過磚瓦，赫連清兒正在低頭寫着什麽，寫完後還忍不住伏在桌上發笑。
“赫連清兒。”
偏偏私塾蓮先生本身也是正經古板之人，見到赫連清兒上課偷偷笑的模樣，自然不會姑息。
赫連清兒迅速回神: “蓮先生，我在。”
私塾蓮先生用戒尺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桌案，問道:
“方才為師講的《南陵別兒童入京》會背了沒有啊”
“啊，會，會背了……”赫連清兒撓撓臉，臉龐泛紅。
私塾蓮先生在學堂內反複踱步，一邊說道:
“今天查書，從赫連清兒開始抽背，有的同硯啊，在春天甫至，萬物生發的季節裏，思緒也跟着蝴蝶飛了。”
這時，一張紙團精準地砸在赫連清兒的肩膀上，赫連清兒疑惑地擡起頭，正巧看到磚瓦外一雙眼睛。
赫連清兒: “……”爹爹和阿父這是在幹什麽
磚瓦外的梅似雪飛速的在紙上寫了大大的字，然後見機高高舉起。
赫連清兒立即會意，一字不漏的念道:
“會稽愚婦輕買臣，餘亦辭家西入秦。”
蓮先生瞧見赫連清兒一直往旁邊看，不由得微微一笑:
“這兩句背的不錯，下一句。前排的人不要有小動作。注意不要影響背誦的同學。”
蓮先生目光飄到了赫連清兒那裏。
完了沒人提醒我了!赫連清兒心一陣狂跳。
“仰天……仰……什麽來着墨”
赫連燕月扶住額頭，不忍再看。
後排的耶律玉小聲提醒道: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一年前，戎族族長總認為他的這個兒子不學無術，一眼看不見就是在上房揭瓦，便把他送進了私塾輕松去了。
正好耶律玉為了能夠看懂好看的話本，也欣然答應，耶律玉和這些比他小十幾歲的孩子玩的很好，經常能做出一些新奇的小東西，引得孩子們的欽羨與圍擁。
耶律玉一直極其受用。
雖然……在戎族主殿上房揭瓦，和在私塾上房揭瓦并沒有什麽兩樣
赫連清兒恍然大悟: “哦，蓬蒿……啊!仰，仰天大笑出門去，今天也是蓬蒿人!”
“哈哈哈哈。”全私塾哄堂大笑。
歡聲笑語驚飛了窗外梧桐樹上的小家巧。
蓮先生搖搖頭，教尺輕輕拍了下他的頭，說道:
“罷了，比上次有進步，回去抄兩遍。明日再給我好了。”
赫連清兒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哎呀，抱歉抱歉。”
放堂後，同硯魚貫而出。
擁擠的人群中，赫連清兒叫住了耶律玉:
“喏，梅花糕，給你，謝謝你剛才給我救場。”
赫連清兒嘴巴一嘟，一層一層的展開手裏的絲巾，萬分不情願的說。
耶律玉赧然一笑，把梅花糕通通奪去:
“怎麽還給我七塊啊你啥時候這麽大度過啊”
赫連清兒一把奪回梅花糕: “想得美!這三塊是給你的，另外的七塊給別人。”
“行行行，三塊就三塊還不行嗎我的祖宗爺哎!可別碎了!”
耶律玉小心翼翼的接過那三塊泛着晶瑩白光的梅花糕。
耶律玉一手勾上赫連清兒的肩膀: “小侄兒還要把梅花糕給哪位小姑娘啊”
“這梅花糕可不是白給你的。舅舅要幫我抄兩遍才行。抄完了我告訴你。”赫連清兒故意賣關子。
“唉，行吧行吧，真是見色忘義。”
耶律玉碰了一鼻子灰，雙手抱臂地落回了座位。
他捧起書，剛看了一眼課本就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這有什麽可謄抄一遍的呢反正也記不住。
耶律玉搖頭晃腦，假裝先生捋着胡須的樣子，說道:
“啊，回去抄兩遍，哼哼。這就抄，誰讓我是姑父呢。”
沒人知道的是，趴在牆邊的梅似雪和赫連燕月互相對了個眼神，也跟了上去。
……
卓爾山外，貧民窟。
這裏，是整個狼族最為肮髒的地方。
這裏聚集着十三族被流放或者生前犯過窮兇惡極之事的人，比如巫鹹族餘孽。
每一戶都是破敗不堪，有人甚至已經被當地惡霸趕出家門，淪為乞丐，即便能勉強度日也是饑一頓飽一頓。
赫連清兒進入這個村落前，把華貴的外氅褪去，挂在幹枯的樹梢上。
随後，他進入了破舊的木栅外，一股潮濕陰沉的病恹之氣撲面而來，低低的咳嗽聲傳來。
“吱吖——”
小院的房門被輕輕推開。
一個素衣小女孩從門外探出頭來，拿起一打寫的工工整整的字帖，遞給了赫連清兒，說道:
“國文的知識已經總結好了，給你，好好溫習。”
赫連清兒接過字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啊……謝謝，真是麻煩你了。那個，梅花糕要不要給你”
“謝謝你。”女孩接過梅花糕，兩人雙手接觸的剎那，赫連清兒感受到了異于常人的溫度。
很燙，像是發燒了一樣。
赫連清兒看到，女孩的頸部和臉上長了幾個不大的水泡，水泡的邊緣發紅，明顯有即将腐爛的征兆，面色比以往更為蒼白。
他疑惑地問道: “這是什麽”
女孩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她先是怔愣了一瞬，嘴角微微勾起，但是很快臉色便凝重了下來:
“沒什麽。少主……下次還是不用來了。”
赫連清兒猛地擡起頭: “為什麽”
他還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麽。
女孩若無其事地說道: “剛才父親喚我有事，下午目前還沒有空閑。估計以後也是，所以……”
女孩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朝着赫連清兒福身，轉身回到了房門。
“诶憐兒”
看着女孩漸行漸遠的身影，赫連清兒虛着一只已經伸出的手，滞在半空。
這時，赫連清兒的脖頸被人攬過。
耶律玉雙手托着下颌，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八卦道:
“原來是找那個小姑娘啊。看你又碰了一鼻子灰吧。”
赫連清兒避重就輕道: “我的罰寫舅舅抄完了沒呀”
赫連清兒皺皺眉，颔首，思忖了許久，問道: “抄完了。仿你的字跡輕而易舉。”
赫連清兒別過眼，小聲說道: “喔，你覺得她怎麽樣啊。”
“柔柔弱弱的，”耶律玉枕着雙臂，客觀地說道， “況且我看她身子骨也不大好，一家子咳嗽好久，黑咕隆咚的藥我看着都鬧心。。”
“她病了”赫連清兒驚了。
耶律玉往小院內看去，搖了搖頭: “嗯哼。不過，小侄兒你還是別管他父親的病，這地方的人得的病都古怪的很，就怕是只有荼蕪草能治。”
赫連清兒聽說過在狼族爆發瘟疫的時候，爹爹和阿父為了用荼蕪草治病，可謂是付出了無數心血。
而且現有的荼蕪草所剩無幾，根本不知道貯藏在什麽地方。
“我知道了。舅舅，我們回去吧。”
赫連清兒有些悶悶不樂。
耶律玉叉着腰: “這就對啦。我跟你講啊，上次那個話本又出續集了。講的是……”
在樹後面，梅似雪把赫連燕月拉到一旁，正巧沒有被赫連清兒和耶律玉看見。
“還好。”梅似雪長長舒了口氣。
但赫連燕月的目光始終落在那個破舊的木棚上，眉頭始終緊皺，說道:
“阿雪，那個姑娘你有沒有覺得很熟悉面容有點像……五年前一個許久未曾見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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