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吻定情
一吻定情
謝哲小心翼翼地捧起自己面前滿杯的酒,杯沿挨到三個杯子的最低處,笑容勉強。
一杯飲畢後,嗓子眼登時火辣起來。謝哲知道是自己喝的太猛,但心情郁悶,喝了還是想喝。巴不得一壺酒下肚,睡死過去享清淨。
兩位千年狐貍又開始高談闊論,梁志道行不夠,只能奪過超然居士手裏的酒壺,專心陪笑倒酒。
見酒壺在他手裏,謝哲不願跟他說話。另一壺酒放的稍遠一些,如果貿然去拿,倒顯得他在置氣。
雖然他的确是在置氣沒錯。
“師父,徒兒有點熱,想出去透透氣。”
謝哲偏頭向薛晴請示,想開溜。
同樣不喜吃酒互吹但迫于身份不得不與人觥籌交錯的薛晴點頭默許。
得到真正師父準許的謝哲馬上起身,拱手向何盟主請離,看都不看倒酒老童子梁志一眼,翩然離去。
出了宴廳,西風拂過,酒意漸濃,腳下的步子踩的也虛浮起來。
謝哲本想在池邊散散步,現在頭一暈,擔心一不留神栽進水坑,只好放棄。
他下山不到兩年,從前在山上師父不準喝酒。下了山才有機會嘗嘗李白詩中的解憂神。
可能是因為沒有從小訓練,酒量差勁,兩杯清酒下肚也要臉紅一陣子。
這回何盟主設宴,特意選了盟生們送來的陳年佳釀來配,謝哲一杯下肚,難免招架不住。
他暈頭轉向地在小道上走,想回屋睡覺卻走錯了路,三拐兩岔地繞進了翠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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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理”的石碑豎在不遠處,配着幽深的夜色,恍惚之間竟看到一人影站在一旁。
這個時間還能有誰出現在除了自己,誰都不認識的石碑前面?
謝哲搖頭,以為是眼睛重影。可是等他搖完頭揉完眼睛,那條凄清細長的影子依舊沒有消失的意思。
“你是誰?”
如果放在兩個月前,謝哲會認為這是他的好弟弟謝理還魂歸來。
但是現在,他已經知道南宮就是謝理,謝理就是南宮。那出現在這塊碑前的人便不可能再是什麽英魂殘念。
影子轉過身來,月光灰黯,看不清楚面貌。
謝哲從腰間抽出挑燈劍,握在手中,臨危不懼。
“說話!”
他喝道。
影子向前走了兩步,露出全部的臉。
謝哲習慣性地眯起眼睛辨認,見他一身烏盟弟子的服飾,放下心來,道:“原是盟友,對不住了。”
把劍重新收進劍鞘,謝哲上前兩步,指着石碑解釋道:“這是我搭的,你不必害怕,裏面并沒有屍體。”
盟友吟哦一聲,沒有說話。
一陣風吹來,穿林打葉,沙沙作響,襯得石碑更加荒涼慘淡。
謝哲迎風打了個哆嗦:“好冷。”
聽到這兩個字,啞巴盟友突然動了,繞到石碑後面窸窸窣窣地翻找着什麽東西。
謝哲夜盲,看不真切,于是提步向前,準備湊個熱鬧。
忽然眼前一黑,肩上披了一件衣服。
“南宮?”
謝哲雖然酒意未消,鼻子卻靈,一下子便聞出這件衣服的香氣。
南宮哼笑,這才張嘴說話:“你是真的記不住人臉。”
“嗯。”謝哲敷衍,沒覺得這是什麽嚴重的問題,反問道:“你怎麽穿烏盟的衣服,你要從良了嗎?”
喝醉了酒的腦子也不會再思考用詞準不準确了。謝哲想到什麽說什麽,随心所欲:“哪個甜?圓的還是扁的?”
專心為他低頭系帶子的南宮一怔,一時間沒明白他在說什麽。
“圓的不甜嗎?”
謝哲情緒激動,一巴掌打開他的手,極委屈極悲傷地瞪向愣神的南宮。
月光之下,一雙瞋目也變得清澈柔潤起來。
南宮恍然大悟,連聲應道:“甜,圓的也很甜。”
不等謝哲轉怒為喜,他又補充道:“像蜜一樣甜。”
話音剛落,淡淡的酒氣撲面而來,唇間一涼。
“你也冷。”
謝哲憑借蜻蜓點水的親吻做出結論,抵上他的額頭,竊竊私語:“你把衣服給我了,自己怎麽辦?”
“我不冷……”
被輕薄的南宮不敢動彈,眼睛下瞥不去看他。
“騙我。”
謝哲摟住南宮的脖子,把自己冰冷的手伸進去取暖,作為他說謊的懲罰。
從謝哲主動親吻到現在,南宮的腦子都是嗡鳴大作,別說冷,連自己的呼吸都快感覺不到了。
如果有人要暗殺他,不消別的陰謀詭計,只讓謝哲一人靠近,他便束手無策,繳械投降。
他是喜歡謝哲的,若論源頭,不是在滄鼎宮,也不是在鼓樂樓。他的這份一眼驚鴻,要随着玉龍山的細雪飛到很遠很遠的過去。
可是他更知道,自己的這份情會害人。
自從林中一別,南宮非常懊惱自己說的蠢話,讓謝哲愛上自己,無異于讓謝哲背棄全天下站在他的身側。成為衆矢之的,過街老鼠。
南宮不想讓他的情成為一盆髒水,傾盆而下污了謝哲的清白。
哪怕他不是烏盟口中無惡不作的壞蛋,哪怕他沒有殘害婦孺。在正派的嘴裏,說他做了,他便是做了。說他該死,他便人人得而誅之。
他知道自己不是,但他也不願意讓謝哲來涉險。
所以對于謝哲,他能做到的,只有發乎于情,止乎于禮。
“你還沒回我,為什麽穿烏盟的衣服。”
謝哲見他不說話,又開始嘟囔起來,呼出的氣熱熱的,帶着酒香。
南宮握拳,似乎是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伸手撥弄着謝哲被風吹落的碎發絲,含糊道:“來看看你。”
“你怎麽進來的?”
“我自有法子。”
“你來看我,為什麽跑到這裏?”謝哲還記着他一直站在這裏,顯然是故意為之,若說是來看自己,謝哲不信一個連進出烏盟都暢通無阻的人會找不到他的住處。
“聽說你師父來,擔心梁志那貨害你,就蹲了會兒牆腳。”南宮細心解答,兩只手改摸謝哲的耳朵尖,就是沒膽子親回去。
“那慫貨不敵姓何的有心計,自己給人當槍使。我見你沒有危險,便走到這來想看看你給我立的碑……”
知道喝醉酒的人記不住自己說的話,南宮口無遮攔,把本來不願讓謝哲知道的事全盤托出。
謝哲迷迷瞪瞪的,果真沒有聽進去,只一心搖晃着他的脖子,呸道:“你沒死,哪裏來的碑!”
“嗯,是過去的我死了,現在的我沒死。”南宮從善如流,不與他争執。
一雙手離了他的後頸,從他擡起的雙臂之間尋了漏洞鑽出去,環上他的腰背。
類似取暖的親昵晃的南宮心髒怦怦跳的強烈。
“你親過人嗎?”謝哲已經不再跟南宮頭抵着頭,他比南宮稍矮一些,一直抵頭扯的他脖子痛。
他微微屈身,把臉貼在南宮胸前,結果上面的花紋刺繡硌的他臉疼。只能受累擡起臉講話:“我看話本上說,如果兩個人很喜歡對方,是會親嘴的。”
說罷,湊上去輕輕一吻。
“是男人親姑娘。”
沒了耳朵摸的南宮言森被他的所做所為震的一愣一愣,白着臉任他揩油。哪怕現在有人舉火把過來圍攻他,他也能屹立不動,千年不倒。
謝哲不在乎自己輕薄的人會不會有反應,一心為自己是話本裏的“男人”沾沾自喜。他嘗試着張開嘴去含住南宮兩片唇,遺憾地發現此人的嘴除了涼和軟,什麽味道也沒有。
那為什麽話本裏的男人老是要去親人家姑娘呢?莫非男人和姑娘的的嘴唇,味道是不一樣的?
唔,或許真是這樣。不然為什麽每次都是男人主動去吻呢?
他想得入迷,一顆尖牙咬破了南宮的下唇,痛的南宮哎呦一聲,因的他咬定青山不放松的作風,連這聲痛呼都被盡數吞下。
甜腥的血漬在口腔裏蔓延,謝哲後知後覺地撤離,忙不疊地向他道歉。
“無礙。”南宮搖頭,半點怒意不曾有。今夜的他在謝哲眼裏,格外的溫柔。
“難怪你伶牙俐齒。不光是嘴上不饒人,連牙也要欺負我。”
謝哲迷朦朦聽着,只覺得連揶揄都帶着無限眷愛,一時情更濃愛更切,用力抱緊南宮結實的腰背,喃喃自語着南宮聽不真切的胡話。
南宮用臉輕輕蹭着随風而去的三千絲,一只手可有可無地拍打謝哲的肩頭,另一只手不聲不響地尋到睡穴,使力按下……
冷風卷過長竹林,烏雲遮明月,天愈來愈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