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恢複記憶
恢複記憶
合一堂是嚴堂主的地盤,而嚴堂主又是梁志的得力幹将。
合一堂的合一原指言行合一,知行做合一。是一個極正經,極嚴肅的計過自訟處。
但是自從嚴堂主接手之後,合一堂的合一就變成了嚴行合一,志行做合一。即合一堂要做什麽,嚴堂主說了算。合一堂如何去做,梁副盟主來決定。
梁志讓謝哲去合一堂反思,雖然流程正确,可若說是沒有私心,是萬萬不可能。
被糊裏糊塗攆去反思,謝哲當然不願意,下意識摸向腰間,發現自己着急送師父出城,挑燈劍從昨日起便挂在了房間。
剛才圍住他的一群盟生們都是草包功夫,富家子弟來烏盟學着玩玩的。他們對于誰好誰壞并沒有多大的興趣,高興了陪梁志耍耍,不高興了甚至敢拿梁志開涮。
即便如此,梁志也不敢怎麽着。他是攀附權貴之人,烏盟亦是對權利無比渴望。何盟主不滿足于只在江湖叱咤風雲,早有投誠朝廷的念頭,這個獨步武林的烏盟,其實與世家子弟的學宮沒什麽兩樣。
謝哲是從武林大賽一路打上來的,他天生臉盲,一開始不知道這些公子哥們的身份,只奇怪他們烏泱泱的一群,比擂臺上的贏的輸的加起來還要多。忍不住去問,卻被一個油頭粉面的路人甲,露骨的眼神膈應了一番。
彼時的謝哲方知,原來有的人是不需要苦練招式,就能夠輕松進入山下習武之人最為神往的烏盟。
說到烏盟,謝哲此刻對于它,已經沒有什麽期待與留戀了。他很後悔下山來到烏盟。也許比起在誰的手下做事,他更适合浪跡江湖。
“逆賊你在想什麽?”
梁志見自己的命令沒起作用,又向後退去一步,橫眉豎目,長刀爍爍,大聲吆喝:“本盟主不會要你性命,你也別想傷了誰!”
他料定謝哲正直,不會随意傷人。所以才敢逆賊逆賊的喊。而且他真的有謝哲私會南宮言森的人證物證。現在他不說,不是為了給謝哲留面子,只是在場的人數不多,鬧起來不夠熱烈。
可惜何盟主臨時有事,沒辦法馬上發落。不過何盟主喊走了張琰那頭倔驢,也算給他省了點麻煩。
謝哲雖然一時之間摸不清狀況,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主。聽梁志一口一個逆賊辱罵的起勁,心中火氣越發旺盛。跺腳震起地上的武器,一把握進手中,箭步上前直逼他的面門,一雙眼睛瞪的冷厲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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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逆賊?!”
一向把正義二字镌刻心底的謝哲近日來對它們愈來愈陌生。
頂撞長輩,救助魔頭,拿別人的南瓜不給錢,與魔教中人交往甚密。
這些都是錯誤的。《列子》說無功不可受祿,可他白拿了阿然姑娘的南瓜。尊敬長輩是美德是本分,他卻對梁志冷言惡語。除惡衛道是英雄本色,他救下了瀕死的南宮,他穿過魔教的衣服,他跟種堯、刺青、魏策都說過話。
這樣細數下來,他謝哲的确是逆賊不錯。是與烏盟反其道而行之的逆,是扶助殺人魔頭的賊。
“你……你敢動我!”
梁志吃定眼前的人不敢傷他,站住腳跟強撐顏面,但是講話的語氣還是虛弱不少,大喘着氣說道:“那魔頭為了與你見面,迷暈李陵,如今人證物證俱在。我顧及你的顏面,不在此聲張,你不要得寸進尺!”
“你不要騙我!”謝哲半點關于南宮的記憶也無,理所應當的把梁志這些反反複複的廢話當作撒謊。畢竟直到現在,他也沒有說出什麽具體的細節來。謝哲認為他在以權謀私,也并不是沒有道理。
“你不要以為只要提了南宮,我就必須認錯。我一不夥同他殺人放火,二不與他洩露機密。不過是說說話的關系,怎麽在你嘴裏就成了暗中私會?”
謝哲說的條理分明,句句真切,既不否認自己與南宮相識,也不認可梁志口中的叛賊一說。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如此慷慨激昂的一番說辭下來,若是梁志手裏沒有證據,還真可能被他振振有詞的樣子給唬住。
“是他,是他。”
不等梁志陰笑譏諷,一旁站着的少年突然尖着喉嚨激動地跑到梁志身後指認道:“夜裏他也是說了一句騙我,然後兩個人不知道做了什麽,他……他又說,說什麽親姑娘。可我分明聽到是一個男人在跟他說話。”
“你說什麽?”
這些話裏發生的事,謝哲全然不知,還在當他們是在合起夥來騙自己。迷起來眼睛疑惑地去認這個莫名其妙跑過來的盟生。
這樣長的臉,本是能記住的。可能是因為太過生氣,血全部堵到腦子裏,該記得的也不記得了。
“怎麽,你還要狡辯嗎?”
圍剿失敗的公子哥已經走得差不多了,整個前院裏只剩下梁佳霆、李陵、梁志還有謝哲四個人。
李陵梁志與謝哲忙着對峙,屬于必不可少的重要人物。至于梁佳霆,存粹是因為其他十幾個公子哥不願意搭理他這個無腦崇拜自己老爹的呆瓜,只能站在原地等自己老爹鬧完收工。
氣氛烘托到這了,不想在這裏鬧大的梁志也只能跟随事情發展的節奏亮出證據,心裏又氣又惱。
“你看這是什麽!”
一只深藍色的錦囊懸在眼前。
謝哲一愣,誠實作答:“錦囊。”
志在必得的梁志被這個回答憋的打顫,重重地哼出一聲:“我能不知道這是什麽嗎!我是問你,你看這錦囊熟不熟悉。”
手裏提劍累了的謝哲把劍遠遠抛去一邊,抱臂搖頭:“你到底要說什麽?我連人的臉都記不住,怎麽能記住一個連臉都沒有的錦囊?”
被他突然的動作吓到心顫的兩人齊齊向後跳了一大步,見他只是扔掉武器,又尴尬的不知所以。
謝哲說的是實話,他記不住人臉,只能另辟蹊徑去找人的衣服、配飾去記。
看人臉的時候能發覺此人眼睛鼻子嘴巴哪裏好看哪裏醜,轉過頭去就只記得他長了一雙眼睛一張嘴了。
南宮身上的配飾有錦囊沒錯,但那是成雙佩着的。梁志無緣無故地拿出其中一只來唬人,誰能明白他要幹什麽。
躲在更後面一點的李陵自從确認了謝哲是誰,看他的眼神便不再正常。嫌惡有之,畏懼有之,看得謝哲是渾身不适,膈應非常。
“這錦囊裏,有那魔頭的東西。”
“與我何幹?”
謝哲聽得糊塗,南宮的東西跟他有什麽關系,他一沒偷二沒搶,南宮的錦囊掉在烏盟,梁志不去找南宮,反而一口一個逆賊罵他,屬實讓人頭暈。
難道就因為自己和南宮認識,所以南宮掉了東西也要唯他是問嗎?
“哼!不掉棺材不掉淚。”梁志被氣的沒招,收了錦囊指向翠竹林的方向:“這錦囊是在你弟弟碑後,魔頭衣服上摘下來的。”
“我還聽說,魔頭說那個石碑是為他立的……”
謝哲的臉唰的一下褪掉顏色,惬意環起的雙臂頓時失力垂落,瞳孔渙散,手腳冰冷。
為“謝理”建的石碑上面寫的并不是謝理二字。盟中有人問,謝哲也只說是自己弟弟的衣冠冢。
甚至連南宮,他都沒有當面提及過此事。
怎麽現在好像鬧的人人皆知了?
尚不論梁志是如何得知的,單說南宮,謝哲無論怎樣努力回憶,都記不得自己究竟何時向他透露過此事。
冷眼旁觀的梁志只看謝哲驚惶失色的模樣心中便有了十足的把握,心情不由大好,得意地驅使道:“走吧,去合一堂讓李陵幫你仔細想想。”
這一次,謝哲沒有再做反駁,失了魂似的跟在領路的梁志身後,神思恍惚地盯着他手中垂墜的藏藍色錦囊。
南宮好像的确是有這樣一只錦囊的,金絲線繡的那個系在它旁邊,走起路只有藍色這只會動。
他也曾好奇過,金絲線的那個錦囊裏裝的是什麽,把蜀錦這樣好的面料都撐得四四方方,暴殄天物。
可是錦囊的主人不說,他便無從得知。
事到如今,他又想問問梁志,這只錦囊裏裝的是什麽。
是南宮的自畫像嗎?如果不是,他們怎麽能确定這就是南宮的東西?
哦,差點忘了,那個李什麽的盟生給梁志說過,南宮跟自己在“謝理”的碑前見面,南宮知道這是為他立的石碑。
難怪師父早上說話只說了一半。想必也是與南宮有關。謝哲把梁志的冷嘲熱諷重新品味一番,又把薛晴欲言又止的眼神琢磨一趟,登時想明白不少事。
或者說是記起了不少事。
喝醉會忘事沒錯。但是發生過的事情一定有跡可循。
謝哲想起早晨醒來時衣服上的香氣。掩蓋在美酒之下冷冽的香氣。
他記得那是誰身上才會有的味道。
從而想起那人将披風蒙住自己眼睛的黑暗。
因為他說好冷。
其實那人也冷的厲害,西風吹的猛烈,連嘴唇都是冰涼涼的柔膩。
沒有味道,沒有回應。到後來流出一點血跡,被他一并吞進嘴裏。
那人背對着他的時候原來是在藏人嗎?拿衣服擋住他的去路是不想被發現石碑後面有人。
還騙他說是來看看自己的墓碑……
南宮。謝哲眼前疊出一小朵模糊的影子,哽在喉頭的失望怒火噴薄欲出,平時總愛東扯西想的人竟然不明白自己現在的壞心情從何處而來,又該在哪裏宣洩些什麽。縱是如此悲憤交集的時刻,也只能在心裏喊出這個沒有意義的名字。
“南宮,你只說圓南瓜比蜜還甜,還是沒告訴我,它和扁的哪個更甜。”
應該是想問這句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