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只身赴宴及第山
只身赴宴及第山
西北剿匪一事潦草結束。
謝哲安然無恙地回到烏盟,盟中衆人待他更不如往前了。
以前只是點頭之交的客氣,如今,連眼神示意都不敢有。
只要謝哲經過的地方,盟生們皆是低頭避讓,眼觀鼻鼻觀心,一個比一個虔誠。。
對這不知道葫蘆裏賣着什麽藥的名門正派,謝哲其實更加避之不及。
但是眼下的情景,他一時間還不知道要怎麽做才好。
放了鴿子去青州,幾天了影子都沒有回來。他目前還是戴罪之身,雖然沒有誰強行逼迫他拘束在某處,可是他也知道,所有人,尤其是梁志,一定在等着揪他小辮子。
不過這一次謝哲的預感出了差錯,現在的烏盟草木皆兵不是假的但不是為了防他。
南宮下了戰書,要與何海清在及第山下的地宮決一死戰。
南宮的滄鼎宮被烏盟“突襲”搗毀,心腹、下屬又在西北一戰中挫傷衆多。戰書上的你死我活,在何海清眼裏與主動送死毫無差別。
他眼下勝券在握,本想養精蓄銳稍作休整後再趕盡殺絕,但是南宮既然已經拿着他唯一的把柄來做要挾送死,那他就沒什麽好手下留情的了。
及第山,是何海清作為一統武林的原始財富積累。
那裏堆積着他滅門衆多頂尖門派之後搜刮下的武林絕學。唯獨南宮家的絕世武學,不在其中,所以他殺人的時候才發了點狠,連看門的狗都一并處置了。
血燈教或者說是雪嶝教,最開始彙聚的那些年輕公子少爺,都是何海清禍害的無辜人士。
可是因為上位者是他,話語權在他,那麽這些為報滅門之仇的受屈者,就成為了烏盟下黑手的擋箭牌、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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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過去,南宮終于找到了埋葬他一家性命的源頭,并且還要選在那裏一起跟着秘密死去。
好笑之餘,唯剩愚蠢!
何海清一想到那封血書就想要笑,但是為了烘托出南宮魔頭的罪大惡極罪無可設,他還是要繃起一張臉,以防露出不屬于正道的小人得志出來。
不知道真實情況的謝哲抑郁度日,總是忘不掉南宮最後那一面。他理該是記不住人臉的,閉上眼睛,卻是那一幕反反複複的重現。
總預示着,要有什麽凄慘的結局即将到來似的。
月高風清,細密的竹葉在月影下沙沙起舞。謝哲席地而坐,倚在謝理的石碑前,仰頭去竹葉交織籠罩下朦胧天地。
他想起與南宮在此處的一吻,想起南宮瘦苦凄清的長影子。不說話,只垂頭看着曾經屬于自己的一個名字。
縱使片刻須臾,全新的名字和全新的身份,也會讓這個背負魔頭惡名多年的男人有一瞬的歡樂吧。
所以謝哲不相信,這樣期盼溫情的南宮會主動舍棄自己。
半月後,一切準備得當的何海清率入盟三年以上的衆弟子離開烏盟,前往及第山。
到了後幾日明顯感受到被加強耳目多家看管的謝哲心知不妙,但是看守他的人并不想暴露,雙方無法正面交鋒,也就給了謝哲出逃的機會。
在何海清動身的前一夜,謝哲成功溜進準備好的物資馬車,跟随他們一起前往未知地。
馬車行走足足五日之久,從秋落的風涼,到類似寒冬的霜冷。
謝哲期間一直躲在馬車裏吃幹糧和清水,從冷意上判斷,應該是一直在朝西北的方向前進。
此次出行并非享樂,所以一直沒有住客棧,從來都是在野外紮營休息。
夜裏趁着衆人休整熟睡,謝哲跑出來張望,只覺着地界十分眼熟,像是快到惠山了。
難道是來與我師父相見的?
謝哲奇怪,想着若是果真如此,何盟主必定得喊上自己。現在一聲不吭,甚至還想蒙蔽他的耳目,就算真去惠山,那也不會是什麽好事。
而且馬車是真的慢,如果騎馬,腳程快點的,三日能到。馬匹優異的,兩日便可以停下了。
換成馬車,沒想到竟然會耽擱這麽長時間!
“盟主,及第山是咱們……如果鬧大了,恐被趁人之危……”
老頭中氣不足的聲調聽得人想掏耳朵,謝哲屏氣凝神,上半身緊緊貼在馬車背面,不敢發出聲響,打草驚蛇。
“強弩之末,擦不出火花的,楊老兄,你就放心吧!”
回答他的人是何盟主,難得有這樣充滿活氣的音色。謝哲從他的話中推斷出,剛才說話的老頭就是一直在盟中極少抛頭露面的左支盟主,楊宥三。
據說楊盟主地位可是要比梁副盟主高多了,雖是左支,但從烏盟創始就一直跟在何海清身邊,算得上烏盟的開盟老人。
此老頭為人低調,極少在盟中露面,這次竟然會跟着何盟主一起出征,屬實是将這次的行動套上了一層異常神秘的色彩。
“我遇到的所有人都會向正道低頭,只有他,帶着那群不知道喝錯了什麽藥的死士,非要跟我争個你死我活。”
何盟主越說越樂,末了,從喉嚨裏擠出嗬嗬的兩聲怪笑,無比得意的總結道:“希望他死在我手裏的時候,不要向我低頭……”
拳中有冷汗凝結,長出一點硬度的指甲嵌入掌心,謝哲心口凝滞,兩腮直至顴骨都在因為憤怒而陣陣發麻顫抖。
甩下這句話的何海清潇灑離去,只剩下楊盟主一人發出一聲煎熬的嘆息,不知是在擔心陰謀的敗落還是僅剩半點的良心不安。
偷聽的謝哲全身冷透了,風一吹,連寒顫都被凍住。兩只拳頭攥得太緊,像是被過年抹對聯的漿糊粘住,掰都掰不開。
南宮曾經向他說過滅門的經歷,那時候他雖然同情,但總提防着南宮的身份,擔心被有意謊騙了憐惜之心。
後來漸漸交了心,雖然短暫,但因為兼顧着烏盟對他的毫不留情,這份疑心說是放下了,倒不如說是忘記了。
因為他沒有父母,是一睜眼的孤兒。所以失去父母這種悲傷的事,在他心裏很難起到十足十的共鳴。
他覺着滅門南宮全家的人不地道,不正義,太邪惡!是本着殺人不地道去想的,這種事,誰做都不地道,不正義,太邪惡!
但是謝哲從來沒有想到,這種不地道的事最正義最記恨邪惡的烏盟做的!
甚至說,做出這種事的始作俑者非但沒有心有不安,還覺得受害者死不悔改!
而這位始作俑者,竟然是他謝哲硬要下山,追随效命的烏盟盟主。
藏回馬車的謝哲魂不守舍,多吃了好幾塊餅。
從而導致早晨管飯的盟生分幹糧的時候,發出了不解的聲音。
“怎麽了?”
排隊運餅的同盟發問。
“沒……沒什麽。”
任誰也不會想到馬車底下躺了個人,連吃五天幹糧不說,還越吃越多。
倘若這段路程再久些,恐怕烏盟衆人會死于糧草先竭。
路越走越熟悉,謝哲藏匿于車底的空隙,使了內力在木板上挖了一個小洞,方便知曉轎外風景。
終于在第七天的夜裏,一行人來到了璁山。
璁山,別名及第山。
這座山與其他連着的山不同,山上沒有門派,山中沒有觀光景點,山下更沒有人家駐紮。
它的不同,源于山底。
山底的地宮機關重重,危險遍布,相傳是前朝某位名士的陵寝。
傳聞其中陪葬了數不勝數的黃金珠寶,奢華至極,取一顆明珠即可富足一生,三輩無憂。
烏盟雖然對外號稱替天下太平看護此山,可是他們絕對的實力與标榜的正義讓所有人都知道卻無法阻止烏盟會享用寶藏的可能。
謝哲不明白為什麽南宮會選擇在這裏與何海清決戰,但他知道這裏離惠山不遠,肯定不能在明面上打起來。
唯一可能的,是地宮裏。
于是謝哲沒有再等,在最後的寧靜之中,隐沒于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