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回
第十五回
鳳依依被他們的話說得驚惶不已，從他們話中不難聽出昨夜自己确實做了什麽錯事，而且還傷了兩名空寂山的弟子。可是為什麽，我一點兒也不記得？為什麽爹爹什麽都沒有告訴我......越想越害怕，為什麽會這樣？我到底是怎麽了......
寒殇好一會兒不曾聽到鳳依依動靜，有些擔心，回眸間卻見小姑娘面色慘白，目光渙散......心知她定是吓壞了，忙後退一步，輕輕拉了她的手，卻不想她的手竟是冰涼發顫。
寒殇心疼地輕聲安慰：“依依，別怕，我和師父都在這裏，別怕......”
鳳依依卻好似沒聽到寒殇的話一般，纖纖玉手依舊冰涼凜人，只是不再顫得那般厲害......
莫亦樓的話一出，徹底激怒了賦乾真人，他持劍身前，冷然一句：“那就得罪了！”人起劍走，身如怒鷹，劍如飛虹，直直擊向莫亦樓。
莫亦樓目光如炬，雙袖怒揮，登時一陣飛砂撲面而起，迷蒙了對方的視線，卻擋不住快如流星的劍勢。眼見那利劍便要刺中莫亦樓，卻見莫亦樓雙手倏出數支銀針，竟是硬生生封住了劍勢，銀針翻飛，緊緊包住鋒利的劍身，竟使得那劍身只餘震顫，無法前行。
此刻便是莫亦樓與賦乾真人靈力的比拼。兩人卯足勁力，四目如電，暴射對方，絲毫不見退讓。
莫亦樓畢竟不是武修，武力修為自是比不得尚劍的空寂山。他也深知自身不足，在與賦乾僵持中密語寒殇，要他帶鳳依依走。
寒殇自是不願棄師父而去。但莫亦樓用了命令的口吻：“寒殇，你我本就不是賦乾的對手，你還受了傷，再拖下去，依依便只能被他們帶走，這是你想要的嗎？快走，照顧好依依，去雲疆尋哈苦婆，快走......”
寒殇不得不承認莫亦樓說得都對，他無法反駁也不能反駁。他不怕死，但是如若他和師父都死了，那依依怎麽辦？如果依依落到賦乾他們手裏，且不論依依究竟與魔繭有多大淵源，單憑依依身上那樣強烈的魔氣，她也只有死路一條......
所以寒殇不能死，他得活着，活着護住他的小姑娘......
想到此處，寒殇只能忍痛密語莫亦樓：“師父放心，寒殇死也會護住依依......”語畢，拉起鳳依依便走。奈何鳳依依怎樣都不肯走，看着父親如此辛難的應付賦乾，自己卻什麽忙都幫不上，她又怎能棄父親而去？鳳依依此刻只覺心如刀割，眼淚早已如決堤之水，噴湧而出......她要陪着爹爹，哪怕死也要陪在爹爹身邊......
她很想對父親說些什麽，可說出口的卻只是：“爹爹，爹爹......”兩個字。
寒殇無奈，只好用了靈術，使其昏睡，抱起她，最後一次深深看了決鬥中的師父一眼，飛掠而去。
玉簫鶴等空寂山弟子秉承名門正派的一貫俠義作派，在賦乾與莫亦樓對戰時，并未對無實質動作的寒殇和鳳依依做出什麽。可眼下看到兩人要逃，自是不能任其逃走。
玉簫鶴一聲令下，空寂山弟子立即分為兩隊，一隊留守以備協助賦乾真人，一隊則分散阻截寒殇。
卻在這時，莫亦樓不顧靈術反噬，驟撤銀針，一個掠身阻在玉簫鶴他們面前，雙手疊交，口中念一咒語，伴着雙眸精光暴射，一道靈術屏障猛然将玉簫鶴衆人擋了回去，且他們或多或少都受了些內傷，玉簫鶴也不例外，只是傷得輕微，倒不妨事。
再看莫亦樓，嘴角已是溢出血絲。雙眸卻依舊寒芒凜然。
賦乾真人面色一凝：“‘千生護’！”
玉簫鶴不懂：“師叔，何為‘千生護’？”
賦乾真人面色陰沉，眸中怒意盡現：“所謂‘千生護’，不過是給人一種虛無的寄托，實則是以永生永世的輪回為代價做的靈術防護。這是千守門最高等階的守護靈術。這結界怕是你師尊來了也破不得。看來這次得讓那丫頭跑了！”
玉簫鶴很是震驚：“居然如此厲害，那我們即刻從別處截抄，或許還來得及......”話訖，人便要走。
卻被賦乾喊住了：“不必，‘千生護’一出，除非施術者魂飛魄散，否則你即便上天入地也難跨越此結界。”
“這......”玉簫鶴一時也沒有了辦法。內心深處卻有些罪孽的松了口氣：盡管諸多原因他不得不追緝這位紅衣姑娘，但從心底來講，他卻是不願意這樣做的。不知為何，他沒來由地覺得那些慘案并非出自這位紅衣姑娘之手，或許僅僅只是因為她可能是喚醒魔繭之人，便會遭受難以想象的折磨，這種理由未免太過牽強......
賦乾收了劍，一臉嚴正地對結界裏的莫亦樓說：“莫亦樓，令嫒究竟是何身份，你比我們更清楚。今日你放走她，他日若是六界混戰，蒼生遭荼，你便是六界八荒最大的罪人。”
莫亦樓淺然一笑：“若論蒼生，我女兒亦是蒼生中的一員，如今蒼生尚未遭荼，而我的女兒卻要遇害。我大限将至，于蒼生，我已顧不得，但我必将盡我所能護住我的女兒......”
說着，他擡眸深深看一眼空寂山衆人：“請相信我，我的女兒絕不會成為蒼生遇難的罪首......”話音剛落，一大口鮮血便自莫亦樓口中噴出，他的身形已有些不穩，眼神卻還是匪石一般的堅定。
賦乾卻是對莫亦樓失望透頂：“真是冥頑不靈！”
但玉簫鶴心中卻是驟升一股暖流，沒有任何緣由的，他竟然毫不遲疑地相信莫亦樓的話，相信這位父親用永生永世輪回為代價護住的女兒必是值得的......
不過一炷香時間，莫亦樓終是因靈術反噬而魂飛魄散，但直到他消弭的最後一刻，面上仍是含了淺淺的微笑：他不後悔，此生他不後悔愛上了一個世人眼中不該愛的女人，為她放棄一切，遠遁天涯。那兩百年，是他這一生最幸福的時光；他不後悔為護女兒而不顧蒼生，他的女兒手上幹幹淨淨，沒有一條人命。蒼生尚安，但女兒卻已命危。他堅信：女兒值得他的任何付出，就像當年妻子的付出一樣，無怨無悔......
在生命的最後一瞬，他看到了美麗妻子的笑顏：一如初見時的美好：鳳娘，對不起，讓你久等了，我們再也不會分開......
結界随着莫亦樓的魂飛魄散而逐漸變弱，賦乾一衆終于打散結界，立即分散而追。而玉簫鶴卻故意滞留最後，他沖莫亦樓形體消散之處恭敬作揖：無它，只為在這位父親身上，玉簫鶴看到了真正的守護......
卻在無意間看見草叢中一星閃亮。撿起一看，原來是一顆靈力所凝的透亮珠子，珠內還生了一朵鮮紅的鳳尾花。想來是莫亦樓靈血所凝。
靈珠握在手中還隐隐發燙......玉簫鶴內中一動，默默将珠子收入袖中，再次一揖後飛掠而去。
寒殇不顧傷重再次動用靈力帶鳳依依逃出約二十裏地後，為防賦乾動用追蹤術尋到他們，故隐了靈氣，以內力又奔出十裏開外，這才尋了一處破廟藏身。
待确認四周暫無危險後，才解開鳳依依的靈禁。
寒殇本就有傷在身，此番又是妄動靈力，又是硬催內力，在看到鳳依依睜開眼的那一刻，內中一松，終是力竭難撐，緊緊握住鳳依依手腕，說一句：“不要離開......”話音未落，人便再也撐不住暈了過去。
寒殇是在喉間一股清亮的觸感中醒來的。甫一睜眼，便看到一張放大的鳳依依的臉，寒殇只覺全身倏然放松：原來是做夢啊......
可當他看清眼前這張與記憶重合的臉時，卻內中一痛：為什麽依依臉色這樣差，為什麽她的臉上都是淚，不對，不對，她該笑着啊！那樣陽光般的笑容呢......
當垂眸看到鳳依依手中殘碗的那一瞬，他便徹底被拉回現實：那清亮的觸感定是來自這殘碗中的清水，原來這一切不是夢啊！
“寒殇，你醒了，你終于醒了......”鳳依依的聲音中帶了顫抖的懼意。
寒殇勉力起身，只覺胸內一陣悸痛。鳳依依卻突然撲到了他懷裏，痛哭失聲：“寒殇，你吓死我了！我以為......我以為你......嗚嗚嗚......”
寒殇忍得住身體的傷痛，卻受不了鳳依依這般的悲痛。他此刻早已顧不得什麽男女有別，緊緊抱住懷中泣不成聲的小姑娘，忍住眼底心底噴湧即出的悲痛，柔聲安慰：“依依，不怕，不怕，我在......”
其實他好想說：依依，謝謝你，謝謝你沒有離開......
因為寒殇知道鳳依依有多擔心師父的安危，但若她在自己昏迷時離開，以她的靈力修為定會落到賦乾手中，那時就算寒殇拼了命也救不了她。如果鳳依依有個好歹，他可還有活下去的理由？
所以寒殇感謝鳳依依沒有離開，不為其他，只為鳳依依還活着，活着在他身邊，這便夠了，足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