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回

第十六回

好一會兒後,鳳依依才抽泣着從寒殇懷中擡頭:“寒殇,你身體還撐得住嗎?我想去尋爹爹,我怕爹爹他......”

“我無礙,走!”說着,便拄劍起身,可是身體卻不給面子,因為傷重而太過虛弱,竟是一陣踉跄,若不是鳳依依及時扶住他,怕是真要跌回去。

“寒殇,你這樣不行......”

“無礙,走!”寒殇有些焦躁地打斷鳳依依的話,一臉決絕。

鳳依依卻不走了,寒殇這樣的身體又怎能再對敵。當初執意留下寒殇,本就是為了給他一個家,卻不想竟連累他至此。

鳳依依很是慚愧:“寒殇,對不起......”

“依依,永遠不要跟我說這三個字,你我之間,沒有對不起,沒有謝謝,這些不需要。”寒殇竟有些惱了,“走!”話訖,竟使力拽了鳳依依的手走。

“你們要去哪兒?”驀然傳來的陌生聲音令兩人心下一凜。寒殇下意識已持劍護在鳳依依身前,厲聲一喝:“誰?”

話音剛落,便見一襲白衣紫襟紫冠的玉簫鶴跨進門來。寒殇看到他進來,本以為會看到一衆空寂山弟子,卻不想只有玉簫鶴一人,心下不禁松了口氣。

鳳依依對玉簫鶴本人沒有什麽印象,但對他這身空寂山的校服卻是印象深刻。不待寒殇說話,她已是恨然:“我爹爹呢?你們把我爹爹怎麽了?”

玉簫鶴看着面前這位紅衣似火,面挾憤怒卻又不失小女兒清麗的小姑娘,怎樣也無法與那夜邪魅冷狷的妖女聯系到一處。內中一時悵然,但他并不擅長說謊,亦不懂此事該如何委婉:“抱歉,令尊已然過世。”

“什麽......”這句話無疑于晴天霹靂,重重炸在鳳依依和寒殇身上、心上。

鳳依依一陣趔趄,本就蒼白的面容更是慘白,目光渙散,腦中昏昏沉沉,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或者做些什麽,甚至都不知道眼淚該怎樣從眼眶中鑽出來。語言更是不受控制,只餘喃喃:“爹爹,爹爹......”

寒殇卻是一口鮮血奪口而出,本就踉跄的身形此刻更是無力支持,拄劍跪倒在地,布滿血絲的眼中瞬時血紅一片。那一刻,他甚至忘記了自己身邊還有鳳依依,腦中只有莫亦樓的面容和話語一幕幕閃現。

那樣儒雅、仁善的一位醫者,他教誡自己:要善待一切生命;他不介意自己的來歷,收自己為徒,并将畢生所學傾囊相授,卻從未要求過徒弟任何事;他為了心愛的女人放棄那樣的大好前程,隐居于荒郊,卻兩百年來無怨無悔,不忘初心......他教誡自己:無論做任何事,但求無愧于心......

想到這裏,寒殇突然回魂一般,淚水奪眶而出,他拄劍奮力起身,雙眸赤紅的看着眼前這位白衣紫襟紫冠的空寂山弟子,憤怒、仇恨如火山爆發般噴湧而出,但卻不待自己有所動作,鳳依依突然掠出,直沖玉簫鶴而去,那身形疾如鬼魅,竟是讓玉簫鶴也未及閃躲,殺氣彌漫中被一把扼住脖頸,那力道之大竟是硬生生抵着他退了十步之遠,壓到了破廟的石柱上,本就腐朽不堪的屋頂被這般沖擊,瓦礫簌簌而落,登時廟裏灰砂亂起,嗆得本就被掐得呼吸困難的玉簫鶴一陣肺堵,萦繞在他周圍的殺氣太過凜然,迫使玉簫鶴艱難擡眸卻看到漫漫殺氣的主人如烈火般赤紅的眸子裏卻如死水般沉寂。

如花般美貌的姑娘面上沒有憤怒,沒有仇恨,什麽都沒有,連一絲一毫的表情都沒有......

只有她額上如血般鮮紅的彼岸花灼灼而閃。

玉簫鶴盯着那朵冥界之花只看了一瞬,便似看到了一條赤紅的吐着長長毒信兒的碗口粗的蛇正從那朵花中探出頭,倏然襲向他,凜得他直直打了個寒噤。虧得他靈力深厚,才沒被那彼岸花攪了心神。

右手攫住扼住他的那只手臂,在探出這姑娘雖然殺氣狠戾,但卻靈氣不足後,左手迅疾捏了法訣,只是向撫住他的那支玉腕上輕輕一點,鳳依依卻是如燙着一般,玉手一顫,被玉簫鶴抓了機會一個疾轉,逃了她的禁锢,卻在電光石火間禁了鳳依依的行動。雙眸精光一閃,右手食指已抵上鳳依依額間的彼岸花。

點點銀光順着他的食指源源不斷送進鳳依依額間。他這才略松一口氣,劇烈咳嗽起來,卻不想迎面突然刺來一劍。

玉簫鶴眸光一凜,一個側轉卻是赤手夾住了迎來的劍鋒,瞬時鮮血沾滿劍身,滴滴滑落。

玉簫鶴卻是眉頭都未緊一下,右手食指仍抵在鳳依依額間,動都未動一下。

他眸光沉靜地看了一眼劍身的主人--面色慘白,身形不支的傾護劍主人--寒殇:“劍是把好劍,可惜目下的你不是我的對手!”

話訖,眸光一沉,夾住劍身的手略一使力,便将劍連同他的主人一同震了出去。

寒殇踉跄以劍拄地,目中寒光一片:“放了她!”

“你放心,我不會傷害她!”話訖,便見鳳依依身子一陣顫栗,伴着額間彼岸花的隐去,倏然而倒。

玉簫鶴收手,剛要伸手扶她,卻不想重傷的寒殇竟比他動作還要快,鳳依依已然倒在他懷中。

寒殇目中一片惶亂:“依依,依依......”

擡眸,剛要質問玉簫鶴,玉簫鶴卻先開口:“放心,她只是力竭而暈,并無大礙。我方才已用靈力暫時壓住她體內的魔氣,只是玉某修為有限,怕也壓不得幾日。”

寒殇聞言,緊皺的眉峰略有舒展。

早就聽聞空寂山有一門靈術專門壓制魔氣,只是極為耗損靈力。他沒想到眼前這個一直對他們追殺的空寂山弟子居然舍得用此法救鳳依依而不是直接殺了她。虹玉君的俠名果然不是虛的。

他本應該對這人道謝的,但莫亦樓卻死在他們手裏,他應該殺了這個人的,但此時此刻,他卻毫無還手之力......

“你不是來抓我們的!”寒殇用了肯定的語氣。

玉簫鶴一邊用靈力抑住手上的傷一邊淡淡開口:“此次不是。”

他用了“此次”,立場已是明确,只有這一次而已......

“為什麽?為什麽這次不抓我們?”寒殇擡眸看着面前他看不懂的空寂山弟子。

玉簫鶴答非所問:“莫前輩為了護你們離開,用了‘千生護’。”

“什麽?”寒殇心神俱震,他自是聽莫亦樓提起過“千生護”,但莫亦樓并未傳授他此術,言此術太過霸道,早已列入千守門禁術,不能相傳。

寒殇當時倒未在意,卻不想莫亦樓竟以自己永生永世的輪回為代價來護他們離開......如此想來,他不傳寒殇此術,應是怕寒殇有朝一日為了心中所護亦會毫不猶豫使用此術,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來心疼自己的徒弟,哪怕明知寒殇傾心所護的只有鳳依依一人......

“千生護”一出,莫亦樓斷無生還可能......寒殇好不容易忍回去的眼淚此刻再次滑出眼角,收都收不住......

玉簫鶴輕嘆一口氣,取出袖中淺淺閃光的透亮靈珠,交與寒殇:“我想這應該是莫前輩的遺物。”

寒殇黯淡的眸子倏然閃亮,他輕輕放開懷中的鳳依依,用略略發顫的雙手無比恭敬的接過那顆靈珠,輕托手中,伴着傾護的突然铮鳴,原本淡淡發光的靈珠乍然閃亮,這般情況,此靈珠實屬莫亦樓已是無疑。

握住隐隐發燙的靈珠,寒殇眸光倏然一閃,随即按住依然铮鳴不止的傾護,擡眸,看向玉簫鶴,語氣誠懇致謝。

玉簫鶴面上閃過一絲歉然:“不必客氣,莫前輩的去世我們着實也有責任,只是我想我們之間真的有所誤會。”

“誤會?你指什麽?”寒殇的語氣仍然生冷。

“雖然莫姑娘傷了我兩位師弟,但還好兩位師弟已無大礙。師尊之所以堅持要請莫姑娘到空寂山,只是想确認一些事。”

“何事?要确認何事?栎陵鎮上那些人并非依依所害。”

“這個,我方才與莫姑娘交手時已察覺她手上并無人命,那些事自是與莫姑娘無關。”玉簫鶴實話實說。

“既是如此,你們究竟要确認何事?”

玉簫鶴面有難色:“這個,在事情未有定論前,恕我不能相告,但師尊絕不會随意傷害無辜......”

寒殇突然冷笑,目光灼灼看向玉簫鶴:“很多事情,即便你不說,我也猜得到。但是,師父用生命護下的依依,你覺得我會輕易讓依依去空寂山?”

寒殇的語氣很是平淡,但玉簫鶴還是從他的話裏聽出了那種不可撼動的決絕,他知再說無益,卻也只能輕嘆一口氣:“師尊已下了仙道令,你們逃得了這次,未必能逃得了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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