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回
第十九回
鳳依依是在幽幽清香中醒來的。
驀一睜眼，周遭一片漆黑，黑檀的大床奢華舒适，玄色綴了金線的錦被柔軟芬芳，玄色綴了銀絲的床幔輕柔又深沉......
“這是哪裏呢？”鳳依依有些惶疑的起身，卻感覺身上舒适了好多，也清爽了很多......等等，清爽......不對，怎麽會清爽......此時，記憶已在鳳依依腦海中複蘇，她記起了是葉子陌救了她......
也正是因為葉子陌救了她，所以，小姑娘不禁打了個機伶，忙低頭看向自己身上，輕柔舒适的玄色衣衫，卻不是先前自己穿的那件，中衣也是新換的......
鳳依依雙頰滾燙，內中更是緊張不安：難道是葉子陌幫我換的衣服......不會吧......他怎麽可以......
“姑娘，你醒了？可還有哪裏不舒服？”突如其來的甜美聲音把鳳依依吓了一跳。循聲看去，只見一位身着湖青色衣裙的姑娘盈盈而至。
那姑娘看上去也就十五六歲的年紀，一雙明若清潭的大眼睛裏滿是笑意，襯上那張圓圓的臉蛋，更添甜美，只是那湖青色衣衫莫名給她添了幾分成熟。
近來發生了太多的事，讓鳳依依對所有陌生人都心存戒備：“你是誰？這是何處？”
“姑娘不必緊張，這裏是大挪宮，你現在很安全。”小姑娘看出了鳳依依的不安。
“大挪宮？哪個大挪宮？”鳳依依一時未及反應。
小姑娘顯然有些驚訝：“難道這六界八荒還有第二個大挪宮？”
鳳依依這才記起她所聽說過的大挪宮，那似乎是魔界的主宮。
魔界......
鳳依依心下大凜：“我是在魔界？”
小姑娘甜甜笑道：“自然。”
“我為何會在魔界？我記得當時分明是葉子陌救的我，他人呢？”想到身處魔界，鳳依依只覺陣陣發寒：難道葉子陌竟是魔界中人？難怪他會說自己并非修仙之人......
“葉子陌？奴從未聽說過這個人。”小姑娘面露疑惑，“尊主帶姑娘回來時，身邊并無旁人。”
“尊主？你們尊主莫不是魔尊-魇殺？”鳳依依試探着問。
小姑娘又笑了：“魔界的尊主只能是姑娘口中提及的這一位。”
“什麽？”鳳依依登時癱坐在床上，秋潭般的眸子中驚惶一片：難道葉子陌竟是魔尊-魇殺？這怎麽可能？他那樣親和溫柔的一個人怎麽可能是令仙道門談虎色變的魔尊-魇殺......怎麽可能......
正在鳳依依腦中一片混亂之際，小姑娘突然俯地而跪，叩首行禮：“恭迎尊主！”
鳳依依一驚，擡眸便見一襲玄衣金邊錦袍的男子踏進門來。
看到這張臉，鳳依依的心徹底沉了下去：真的是葉子陌，葉子陌他真的是魔尊-魇殺......
臉還是那張臉，俊美似仙，只是更加蒼白了一些，襯了那幽深的紫瞳，竟是讓鳳依依一時看不出他究竟是喜還是怒；額間的紫色骷髅印本是猙獰瘆人，但印在這張臉上卻只添魅惑；紫發随着他沉穩的步伐輕輕翩動，卻是無端威棱......
這個人周身上下除了邪魅便只剩冷，深到骨髓裏的冷......
這哪裏還是她認識的葉子陌......
鳳依依下意識垂眸抓緊了手中的錦被。而那個小姑娘自打魇殺進門開始便一直跪着，頭深垂到地，一動不動。
魇殺走近鳳依依，他明顯感覺到她對他的懼意。于是唇角輕揚，卻是淡淡說一句：“素兒，你下去！”話雖是對素兒說的，可是魇殺卻是一直看着床上的鳳依依，看着她對他的害怕和緊張......
那名名喚素兒的小姑娘立即應聲磕頭起身，深深一福，倒退着快步走了出去，并輕輕帶上了門。
屋內頃刻便只剩下魇殺和鳳依依兩個人。
兩人都沒有說話，空氣在沉默中越發冰冷。
鳳依依依舊垂眸，貝齒深咬下唇。雙手無意識抓得錦被更緊了些。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怎樣面對身為魔尊的葉子陌......
“依依，你在怕我！”魇殺淡淡的卻略含委屈的聲音輕輕傳來。
“我沒有......”鳳依依下意識反駁，擡眸，正撞上魇殺略帶促狹的笑。他周身的冷意随着這抹笑意消散殆盡。
鳳依依解釋：“我只是不知道該怎樣面對現在的你......你......你為什麽要騙我？”小姑娘只覺委屈，再一次垂眸。
看着鳳依依如此的小女兒模樣，魇殺卻是十分歡喜。
他微微笑着，俯身扳正鳳依依肩膀。
鳳依依身體下意識僵了一下，擡眸，撞上魇殺紫眸中的寵溺：“依依，我沒有騙你，我是魇殺，也是葉子陌。”
魇殺此刻與她的距離太近，近到只要他低頭便能吻到她的唇。
鳳依依被這樣的暧昧距離燙得雙頰通紅，更是不敢擡頭看他：“可是，你是魔尊啊！”
“你介意我魔尊的身份？”
“介意。”鳳依依鳳眉輕緊，面上剛剛散去的懼色又重新凝集。
魇殺眸中的笑意頓失，寒意一點點在他眸底凝聚：果然如此......
鳳依依只覺肩上的重量驟然消失，一種莫名的恐慌瞬即湧上心田，就像有什麽珍貴之物也要從肩上消失一般，鳳依依下意識抓住魇殺的手，依舊垂眸，聲音卻有些苦澀：“我的娘親是鳳娘......”
魇殺一怔，随即似明白了什麽一般，手掌輕翻，反握住小姑娘的手，順勢坐在了她身邊：“那又如何？”
鳳依依看到魇殺毫不驚訝的表情，瞬間便明白了：“原來你早就知道。”
魇殺笑道：“依依，你覺得我能這般待你，會不知道你的身世嗎？”
鳳依依咬了咬下唇：“我娘親當年為了爹爹離開魔界，離開你......你......你還記恨她嗎？”話訖，她終于鼓起勇氣看向魔尊魇殺。
魇殺卻是溫柔地輕撫小姑娘烏發：“這便是你介意我魔尊身份的原因？你怕我記恨你母親？”
鳳依依點頭：“無論什麽原因，畢竟是我娘親在你最需要她的時候離開了你......”
“你如何知道我那時需要你母親？”魇殺有些驚訝。
“爹爹曾對我說過，說母親為此甚為自責......”鳳依依如實以告。
“自責嗎？”魇殺有一瞬的恍神，幽深的紫眸中是鳳依依看不懂的複雜情愫。
“你還記恨娘親嗎”鳳依依再次小心翼翼開口。
魇殺似突然回神一般，眸光瞬凝：“記恨？或許有吧，畢竟我自小是她帶大的，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說起來，我該感謝她的。”
“感謝？為何？”
“是她教會了我什麽叫做‘成王敗寇’！”
“‘成王敗寇’？”鳳依依不太懂魇殺話裏的意思。不待她想明白，魇殺已說話：“依依，你母親是你母親，你是你，你不必為此介懷，我想要的只是鳳依依......”
又是這樣直白的情話，只是這次鳳依依沒有羞澀別扭，卻是突然撲到了他懷裏，痛哭失聲：“葉子陌，我好害怕，我好害怕你會記恨母親，那樣你怕是再也不願看到我了......葉子陌，我喜歡你，真的好喜歡，好喜歡......”
魇殺被鳳依依的“突襲”着實驚了一下，尤其是在聽到小姑娘哭着說出喜歡他時，魇殺的身體突然僵了一下，深邃的紫眸中竟閃過一絲糾結。但也不過一瞬間，那雙眼睛裏便只剩下寵溺的溫柔。
他輕拍鳳依依肩背，柔聲安慰：“依依，不哭......”
可鳳依依還是止不住地哭：“葉子陌，我爹爹......我爹爹沒了......”
“我已經知道了。抱歉，我沒有及時趕到。”
鳳依依一邊哭一邊搖頭：“這怎麽能怪你......”
過了好一會兒，魇殺才扶起依然抽泣的小姑娘，幻出一抹方帕，輕輕為她拭着臉上的淚，語聲溫柔：“依依，可願意讓我為你報仇？”
鳳依依一怔，擡眸：“報仇？你指空寂山那幫道士？”
“難道還有其他人？”
“或許吧。我還不能确定。報仇的事可待我查清後再做打算。”鳳依依言辭閃爍：她怎麽能那麽自私，為了自己的私仇讓魔界與空寂山為敵......
魔界與仙道門關系本就緊張。仙道門怕正找不到理由清剿魔界，魇殺救了她怕是已招惹了事端，她怎能再連累他......
爹爹的仇還是應該我自己來報......
“依依，我并不懼仙道門。”魇殺似看透了鳳依依的顧慮。
“我知道。但，不急在這一時，有些事我還需查證。你放心，待我需要幫助時定會找你，就像這一次一樣。”
看到鳳依依眼中的倔強，魇殺輕嘆一口氣：“好，聽你的。只是，依依，記住，凡事有我，不必難為自己。”話訖，魇殺将那個青花小壇交給鳳依依。
魇殺的話句句暖到鳳依依心底深處，暖得她剛剛止住的眼淚再次湧出，鳳依依緊緊握住那個小壇子，深深點頭，卻突然記起了一個人......
“葉子陌，現在什麽時辰了？”
“已近亥時。”魇殺一怔，不知鳳依依為何突然問到時間。
“糟了，寒殇......”話音未落，人便要下床。
魇殺攔住她，面上的不悅顯而易見：“依依，你身體還很虛弱，不宜走動。”
“可是寒殇還在今宵醉等我，我必須去接他......”
“你很擔心他？”魇殺凝眉，語氣淡淡。
鳳依依此刻滿心滿腦都是寒殇的安危，絲毫沒注意到魇殺面上的不悅：“自然。寒殇今日這般處境，皆是因為我和爹爹。他若等不到我，該有多着急......不行，我得去找他......”話訖，又要下床。
魇殺微嘆一口氣：“依依，你在我面前這樣關心另一個男子，我可是會傷心的。”
鳳依依一怔：她只顧着擔心寒殇，完全沒想到這茬，他......他這是在吃醋嗎？
鳳依依如是想着，臉不由得又紅了，螓首微垂，唇角卻是止不住的上揚，一雙明如秋水的大眼睛更是明亮：“你誤會了，寒殇于我，是家人，是兄長，是朋友，我對他沒有別樣的感情......”話音越來越低，頭也越垂越低。
看到鳳依依這般嬌羞的模樣，魇殺面上的不悅瞬時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寵溺的溫柔：“好了，不逗你了，你的心思，我懂！”
鳳依依看着面前這位眉眼俱笑的魔界尊主，很是認真地說：“葉子陌，我鳳依依認定的人是不會輕易改變的，你放心！”
魇殺卻是一怔，面上的笑意滞了一滞，又瞬時恢複如常：“依依，我明白。”
聽到魇殺的話，鳳依依便笑了，魇殺看得出小姑娘的笑容裏是對她全身心的信賴，于是笑着說了句：“傻姑娘！”不待鳳依依反應過來，他已轉了話題：“依依，你身上可有寒公子的物件？”
“有！”雖不知道魇殺緣何此問，但鳳依依還是據實回答，手下意識撫住頸間狼牙。
“可否借我一用？”
“自然。你要用這個尋寒殇？”鳳依依一邊将狼牙交與魇殺一邊猜測。
“聰明！”魇殺淺淺一笑，手中握了那狼牙，閉眸輕撚一口訣。片刻後張眸，眸中露出一絲訝疑，他将狼牙還與鳳依依。
鳳依依一邊将狼牙往頸上戴一邊焦急地問：“寒殇可還安全？他在哪裏......”
魇殺眸光緊了緊，随即微笑：“放心，寒公子目下很安全。”
“那便好！”鳳依依輕拍胸口，深深籲一口氣，“那他現在可還在‘今宵醉’？”
“他并不在那裏，至于在何處，抱歉，我并未看出。但是，我可以很肯定，他目下是安全的。”
“啊......連你都看不出，那寒殇是去了哪裏啊？”鳳依依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魇殺俊眉輕凝：“他身邊有人護他，且此人修為在我之上，他設的結界我探不透。”
“居然還有比你厲害的人？”鳳依依很是驚訝。
魇殺微笑：“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話訖，卻是自手中幻出一把撲棱着紅色翅膀的小蟲，樣子極似螢火蟲。
鳳依依眸光一亮：“這是什麽東西？好漂亮！”
“火螢。”魇殺說着，口中撚一咒語，那些火螢便四散而去。
“它們無孔不入。我遣它們為你尋寒公子。尋到後，會讓他來此處找你。”
鳳依依很是高興：“謝謝你，葉子陌！”
魇殺還是微微笑着：“你我之間，不必言謝。我為你做任何事都是應該的......”一句話又将鳳依依羞紅了臉。
魇殺輕撫她發絲：“好了，你身體還有些虛弱，好生歇着，想吃些什麽便吩咐素兒，我明日再來看你。”
鳳依依應聲後，魇殺便離開了。
魇殺前腳剛走，那名名喚素兒的小姑娘便盈盈而至。
行禮後，素兒輕聲詢問：“姑娘可有什麽想吃的？”
鳳依依搖頭卻突然記起了一件事，方才被葉子陌的身份一驚，竟忘了此事。
于是，鳳依依有些尴尬地問：“素兒，我的衣服......”鳳依依貝齒輕咬玉唇，實在不知該怎樣提及此事。
素兒一怔，随即會意，掩口輕笑：“姑娘的衣服是奴換的，可是這衣服不合身？”
“不，不，合身，合身，你換的就好！”鳳依依秋波忽閃，滿面羞紅。
素兒微笑：“那姑娘可要吃些什麽？”
“随便吧，清淡一些便好！”
“是！姑娘先歇着，奴下去準備。很快便好！”話訖，素兒便行禮離開了。
鳳依依在尴尬過後，看着周遭的一切，回憶着這幾日發生的事，悲傷再次自心底襲來：如果這一切只是一場噩夢該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