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五回
第二十五回
玉簫鶴自魔界結界處離開不到一炷香時間,一位紫衣女子和一位身着盈柳色衣衫的女子便出現在魔界結界處。這兩位女子不是旁人,正是魔界護法--绛風和炫雨。
炫雨正向绛風不滿的嘀咕:“真不知道咱們家小祖宗是怎麽想的,不過區區一個領主叛亂,還要咱們兩人去收拾,我道那小子多厲害呢......”
绛風也覺得有些奇怪,以往處理這種事,她們二人去一人便足以應付。那日魇殺下令讓兩人一同執行任務,她們都以為那領主本事了得,到了方知雖是厲害了些,不過也不至于需要她們兩人前來。
盡管绛風也未猜透魔尊心思,卻還是勸誡炫雨:“尊主既然這般安排,自是有他的道理。咱們只管做好手頭的事便好,其它勿需妄自揣測。”
“也是吧。咱們小祖宗的心思又豈是我們猜得準的。”話訖,炫雨深嘆一口氣,有些感傷:“要是鳳娘還在就好了......”倏然掩口,惴惴看向腳步乍滞的绛風。
绛風豔然的眸子倏然黯淡,不過也只是那一瞬的失神,她沒有責怪炫雨,卻也不再言語。
炫雨唇線緊抿,一雙明媚的大眼睛裏也含了淡淡憂傷。她再次輕嘆一口氣,卻是結印開啓結界。兩人甫一進入,绛風便察覺到一絲異樣。于是止步,眼中寒芒頓生。
炫雨疑惑:“绛風,怎麽了?”
“有外界的氣息。”
“什麽?我怎麽沒察覺到。”說着,炫雨巡目四顧,還是并未發覺異常,但是她相信绛風的直覺:“是誰這樣能耐,闖進魔界竟未驚動警鳴?”
绛風捏了靈咒巡視四周,面色有些凝重:“我确定有人進了魔界,而且只有一人,只是此人掩了氣息,我一時還未探出此人身份。”
“看來這人修為不低啊!只是他這般小心闖入冥界,目的為何?”炫雨疑惑。
绛風略略沉思後,突然眸中寒芒一凜:“走!”話訖,人已禦風而行。
炫雨一臉懵然:“绛風,去哪兒?”可早已不見了绛風蹤影,炫雨櫻唇一嘟,一邊埋怨绛風不等她一邊追了過去。
绛風化為本元,來到濯幽宮後宮,正門處有四名魔兵守衛。
因為此次執行任務,绛風和炫雨都離開大挪宮,绛風便囑咐素兒小心伺候尊主起居。
前幾日與素兒通信時,得知尊主帶回一位姑娘安置在濯幽宮後宮。以素兒的身份自是不可能知道那位姑娘的身份,只知道叫做“鳳依依”。以绛風對魇殺的的了解,他斷不會無緣無故帶一位姑娘到大挪宮。又聯系那日魇殺提及魔繭的話,绛風猜測這位姑娘定與魔繭脫不了幹系......而且這位姑娘姓“鳳”,這個姓氏對绛風着實有些敏感,只是那時,她并未多想......
可當她看到窗頁上被燭光映出的側影時,心跳驟然停滞:鳳娘......
心念起,本元已自門縫中飄入房內。
此刻鳳依依正與素兒閑聊,忽然發覺燭光搖曳,擡眸便見一位紫衣美人婷婷而立房中。只是這位明豔動人的美人美目中竟含了讓她這個從未蒙面的陌生人看了都心下一疼的思念......
她為什麽用這樣的目光看我......她是認識我嗎?
正在鳳依依不明所以時,素兒已然下跪行禮:“素兒拜見風護法!”
風護法......
提起風護法,鳳依依倒記起那日閑聊時提及是不是素兒一直在照顧魇殺起居的事,這才曉得魇殺一直是魔界兩位護法绛風和炫雨伺候的。素兒是绛風的侍婢,只在绛風和炫雨都不在大挪宮時才來濯幽宮伺候。
莫非她便是素兒提及的绛風......可是她為什麽突然這樣出現在我房內?
未及鳳依依開口詢問,一道綠影倏然而至,停在了绛風身邊,鳳依依禁不住看了一眼那緊閉的房門:這門難不成是擺設嗎?為什麽一個兩個的都不走正門......
那綠影自然是炫雨。
炫雨甫一站定,便有些生氣的埋怨绛風:“绛風,你怎麽來這兒了,害我好追......”卻不見绛風回答。
順着绛風失神的視線看去,炫雨着實吓了一跳:“鳳娘,你......你沒死......”
話音未落,人已将鳳依依一把抱住,緊緊的抱住,聲音激動的哽咽:“原來你真的沒死,太好了,我可想死你了,這麽多年,我們一直在尋你,卻怎樣也沒有你的消息,我們還以為你已經......你為什麽從來不聯系我們......”
她抱得太緊,緊的鳳依依有些透不過氣,好不容易掙開她的懷抱,卻看到面前這位綠衣美人一臉的淚光。
未及鳳依依解釋自己的身份,绛風長袖一拂,跪在一邊的素兒倏然而倒,不省人事。
鳳依依吓了一跳,沖過去扶起素兒,一臉焦急地喊“素兒”的名字。
“她沒事,有些事,她不方便知道。”绛風冷然開口,眸光冷凜的盯向鳳依依:“你不是鳳娘,你是誰?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正哭得激動的炫雨被绛風這句話擊得哭聲戛然而止。她仔細端詳起面前這位酷似鳳娘的姑娘,這樣仔細瞧來,不論是身量、還是眼神兒似乎都與鳳娘不太一樣:“你是誰?為何冒充鳳娘?”
炫雨幻劍瞬出,直直指向片刻前還緊緊擁抱的姑娘,那眼神兒哪還有半分片刻前的惹人心疼,有的只是濃濃的肅煞之氣。
鳳依依很是無語,好像一直都是她們在自說自話,自己根本一句話都沒說......
“如果你們口中的鳳娘是魔界曾經的隐護法,那我便是她的女兒--鳳依依。”鳳依依的音量并不大,但卻字字如驚雷般炸在绛風和炫雨心頭。
炫雨幻劍頓消,一臉不可思議的看向面前這個酷似鳳娘的小姑娘:“什麽?你說什麽?你說你是鳳娘的女兒......”
炫雨還在震驚中,绛風卻倏然出手探向鳳依依靈脈,把鳳依依個好吓......
從鳳依依靈脈中不難探出鳳尾花的本元,那本元對绛風太過熟悉,絕對是鳳娘的本元,錯不了。而且這張臉絕非靈術所造:她果然是鳳娘的女兒......難怪尊主會要我和炫雨去處理叛亂,原來他竟抓了鳳娘的女兒......卻又派了素兒服侍,他到底是希望還是不希望我們知道這些?
“你母親呢?”绛風美眸難掩激動。
鳳依依神情黯然:“娘親在我出生時便去世了。”
“什麽?去世?”炫雨驚呼出聲,绛風身子禁不住顫了顫,險些站不穩:兩百年了,她一直心存幻想,希望鳳娘還活着,如今她好不容易知曉好姐妹的消息,還未及歡喜,卻又聽到這般噩耗,雖然不是沒想過這個結果,但真正聽到時,還是受不住......
“她......她是因何過世?”绛風難掩眸中悲傷。
“爹爹說,我出生時染了風邪,娘親是為救我而去世的。”鳳依依說這話,心裏的愧疚多于悲傷,如若不是自己的降生,娘親就不會去世,爹爹有娘親的陪伴,一定會更開心一些......
“風邪......”绛風和炫雨相視而看,眸中藏了只有兩人才懂的深意。
“依依,可否讓我為你看看脈象?”绛風走近鳳依依。
鳳依依雖不知道她們究竟要做什麽,但看到她們提及娘親時的悲傷和思念,想來也無惡意,于是應聲:“好!”便擡了右手。
绛風只探了片刻功夫便收手,面上無甚波瀾,卻是問鳳依依:“依依,你父親可是莫亦樓?”
鳳依依點頭應聲:“是!”
她的父親果然是莫亦樓,可是這孩子卻從了“鳳”姓,莫亦樓對鳳娘當真是情深意重......绛風很是欣慰,轉瞬間似又記起了什麽,面色一變,甚為嚴肅的問鳳依依:“依依,可是尊主帶你回的大挪宮?”
鳳依依應聲。
“你與尊主相識已久?”
提起與魇殺的相識,鳳依依不禁面露羞色。
绛風卻是美眸輕顫,輕輕拉了鳳依依的手,溫和而語:“依依,我們兩人與你娘親自小一起長大,情同親姐妹,這些年,我們也一直在尋你娘親的消息,卻始終無果。今日看來,你父親怕是也不曾與你提及我們二人。”
莫亦樓确實從未與鳳依依提及绛風和炫雨,他希望鳳依依一輩子都不會與魔界扯上關系......
“依依,你父親的事,我們已經知曉,很抱歉,當時我們并不知道你們在那個地方,所以沒能救得了你父親。”
“風護法言重了,父親的事太過突然,無論如何也怪不到你們。”
“依依,你父親将你保護的很好,以後,就由我與你炫雨姨娘來護你。只要我們兩人還活在這個世上一日,定護你一日周全。依依,相信我們。”绛風美麗的大眼睛裏只有真摯。
炫雨忍住滿目晶瑩,再次緊緊抱住鳳依依:“鳳娘的女兒便是我們的女兒,我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絕不會讓你出事。”
鳳依依雖不明了她們兩人與娘親昔日情意的真假,但今時今日,有魇殺在,她們沒有理由蒙騙她,因為沒有任何意義......
不過從绛風和炫雨的話裏,鳳依依莫名感到一絲不安,似乎有什麽危險正在向自己靠近,可這裏是魔界,這裏有魇殺,難道仙道門果真要因為自己與魔界開戰嗎?
如是想着,鳳依依不為自己,卻開始擔心魇殺的處境,她不願魇殺因為她而犯難。待有了寒殇消息,自己或許真的該離開了......
想到離開,鳳依依只覺萬分不願,她不願與魇殺分離,可她現在的處境又豈能由着自己任性而連累魇殺......
守門的侍衛看到绛風和炫雨自鳳依依房中走出,顯然大吃一驚,忙行禮問安。
绛風輕“嗯”一聲算是回應,便與炫雨一路無話的出了濯幽宮。
炫雨憋了一路,剛想說話,卻是擡眸便看到了一襲玄衣,仰首望月的魇殺。
今夜十四,月亮雖不甚圓滿,但卻十分的明亮,那如碎銀般的月光就那樣肆無忌憚的籠在魔尊身上,以至于讓绛風和炫雨清晰地看到了魔尊英俊清冷面上的落寞與憂傷......
绛風和炫雨心裏咯噔一聲:很明顯,魇殺已知道她們二人見了鳳依依,或許連她們的談話都已一清二楚。
绛風心裏苦笑:我早該想到的,在魔界哪裏有什麽事能逃得過魔尊的耳目......
想着,她與炫雨相視一看,便已雙雙跪下磕頭請求:“請尊主放過依依!”
魔尊沒有動,甚至連眼睛都未眨一下,仍在靜靜盯着看似近在眼前實又遠在天邊的這輪明月,聲音也還是一貫的清冷:“理由?”
绛風眸含憂傷地望着面前這位高高在上卻孑然孤寂的魔界尊主:“你還恨着鳳娘!”
這不是問句,而是真真切切的肯定。所以,魇殺漂亮的眼睫輕輕動了動:“恨?我不該恨嗎?”
他的聲音還是那樣的平穩,就似在說着與自己毫無關系的事情,但绛風還是聽出了他的憤怒,就似沉寂已久的活火山,表面平靜,內力熔漿卻早已熾烈翻滾,蓄勢噴薄......
“鳳娘她是逼不得已才......”
“逼不得已?這便是她可以背叛我的借口?”魇殺語聲淡淡地打斷炫雨的話,急得炫雨脫口而出:“背叛?鳳娘她從來就不屬于魔界,談何背叛......”
“炫雨,住口!”绛風喝住炫雨,擡眸平靜看向一臉淡漠的魔尊:“尊主,鳳娘沒有出賣過你,她對你,只是抛棄,沒有背叛......”
“抛棄?哈哈......”魔尊面上在笑,紫眸中卻早已是恨意昭然,“绛風,她曾承諾過我,沒有父尊的命令絕不棄我,可她卻為了一個男人,毫不猶豫棄了我,這難道不是背叛......”魇殺難得解釋,眸中的恨意已漫延至面上,本就沒有多少血氣的臉色更是蒼白,額上的紫色骷髅也愈發猙獰。
绛風卻是釋然而笑:“你總算說出來了,我以為這輩子你都不會說出你的委屈。”
魔尊一怔,握緊的拳頭卻是略略而松,面上的恨意龜裂出一絲絲孤寂:“绛風,你真是有本事......”
話音未落,只聞一聲風起,绛風已被魔尊扼住了脖頸,那般用力,扼得绛風根本喘不上氣。
“绛風,你不會以為本座舍不得殺你吧?”魔尊一臉狠戾,語氣卻是淡淡。
炫雨大驚失色,提手便已扣住魇殺那青筋暴起的手臂,绛風厲聲喝住她:“炫雨,不得無禮!”
“绛風......”炫雨也知一時情急冒犯了,雖收手卻仍焦急萬分。
绛風卻毫無懼色,她反倒覺得此刻一臉狠戾的魔尊甚是可憐:“魇殺,你在害怕,害怕自己愛上依依,愛上那個曾經抛棄你的女人的女兒......”
“閉嘴!”手下猛得用力,绛風差點兒便被他擰斷脖頸。
炫雨終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擔心,霍然出手,使力抓住那只因暴怒而略略發顫的手臂。
魇殺眸光一緊,揚手一甩,便将绛風和炫雨都甩了出去,砰然墜地,雖是被勁力撞得一陣眩暈,但好歹是保住了性命。
炫雨扶起绛風,看着她頸上鮮紅猙獰的指印,心疼得只想甩魇殺兩個大嘴巴子:“绛風,你還好嗎?”
绛風撫住脖頸,略略喘氣,輕輕搖頭:“無礙!”便看向面前一臉痛楚的魔尊。
向來沉穩的魔尊終于不願控制自己的表情。
绛風說得都對,他怕自己愛上那個有着跟自己恨了二百多年的女人八分相像的姑娘......
他怎麽能愛上她?他本來只是做戲,将那個天真傻氣的小丫頭一步步帶回魔界,在時機成熟時,把她送到魔繭面前,飼了魔繭,他便能得到魔繭至高無上的魔力,他便能殺了渺胤,滅了仙道門,殺上仙界,成為唯一的六界之主......
可是在魔繭感應到鳳依依的所在,一遍遍召喚那丫頭時,他竟猶豫了,在魔繭的一聲聲“依依”的呼喚中,冷情自恃的魔尊腦中浮現的卻是他與鳳依依自相識到如今的一幕幕,她的笑,她的淚,她的一切的一切竟讓他有了不舍......
他拼命告誡自己鳳依依不過是一枚棋子,何況她還是那個背叛了自己的女人的女兒,她本就該死的,他怎麽可以為她不舍......
為了讓自己死心,他安排了鳳依依看到自己殺人的場面,本以為小姑娘至此便害怕了他,對他不再親近。對害怕自己的女人,他最是厭惡!那自己便可以心安理得的送她去死。可是,那個小丫頭卻只是發着抖的對自己告白,她強迫自己接受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尊,只因為她愛他。那一刻,無所不能的魔尊突然對這個小姑娘束手無策,他的心在那一刻突然有些發熱,原來被人愛着,心會變暖......
可未及開心,他突然想到小丫頭會死,她會被飼了魔繭......
當腦海中閃現鳳依依被魔繭蠶食的畫面時,魇殺面上的笑容驟然消失......他反悔了,他不願意小丫頭去死了,他突然覺得身邊有這個小丫頭來愛自己也很是不錯。至于六界至尊,他是魔尊魇殺,除了魔繭,他一定會有別的辦法來實現自己的目的,不過早晚的事......
于是,魇殺調動周身靈力來抵擋魔繭對鳳依依的召喚,并以元神相抗呼喚鳳依依回神。
幸好,魔繭魔力還未及極盛,他才得以一次次将鳳依依從噩夢深淵中拉回,并在她房外守護,直至她安睡。
卻不想昨夜竟被她撞見。
也就在昨夜,他聽到鳳依依提及她的噩夢時,那雖已盡力掩飾卻依舊心有餘悸的連身子都在微微發顫的樣子,他竟有些心疼,心疼小姑娘的害怕......
那既然選擇了讓她來愛自己,就不讓她害怕了吧......